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七章 元平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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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七章 元平六年
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四卷 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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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张口闭口大夫长大夫短的,为何就不学学大夫家中双娇?姑且不论其他,此等勇气便是名将之为!”石载或许没有损我的意思,但是我自家心虚,抿嘴笑笑没有答话。
“那不成了强人抢压寨夫人么?”
我也笑道:“这是喜事,孟览也是忠厚之人,又生得魁梧,怎样?李家妹妹怎么说?”
萧百兵无言半晌,终于道:“末将尽力而为。”
“大人见谅,云州地处北疆,接连匈厥古,下官不敢不慎,并非有意怠慢。”我朗声道。
“这……人家未必肯。”萧百兵扭捏道。
萧百兵是个聪明人,当即联想到前几日我的两位夫人和孙士谦的说媒。当下躬身道:“百兵知道大夫深意,只是百兵立誓,惟待马放南山之后才娶妻成家。愿大夫成全。”
章仪上前搂住我的脖子,晃动道:“别生气嘛,我们今日可是做了一件大公德呢。”
“我明日早间走,仲进日后就独掌民政吧。辽东百姓苦得太久,十年休养生息总是要的。十年之后,兵强马壮,自然有将军们跃马沙场。明可名在此谢过了。”
史君毅高声道:“来人,将那些冒充京师来使的人都打入大牢,好生看管。”
我不是自负的人,我不相信姬远玄说的为民立命就非我不可。但我是兵家,师父栽培了我十年,以及西域高济千万人的鲜血英灵把我推上了兵家的位置,我走不掉……
“夫君,我姐妹一定要追随夫君,定不能叫夫君给奸人害了。”章仪气势汹汹道。
“我们能走是件好事,都别哭了,好好休息一会,城门一开我们就走,别让人送了。”我柔声安抚道。
我让悄悄叫来孙士谦,给他看了韦白差人送来的物事。孙士谦半晌无语,道:“大夫已经知道了?”
“夫君……委屈啊……”芸儿哭着道。
这个新年是我过得最热闹的一次了。十六岁前,家里贫困,看着人家的孩子穿新衣,放炮仗,我或是趴在窗口呆呆看,或是早早上榻,听娘给我讲故事。十六岁后,我和虎哥虎嫂一家吃顿团圆饭,然后便进牢里陪师父,尽力不遇着什么人。出征西域那年,大帅倒是给了我喜钱,也算难得的收获。不料明年此日,大帅已经与我阴阳永隔。
我看两人笑得诡异,大骇道:“不会是……”
“来人,带他下去休息。”我叫了一声,又对那人道,“明日去帐房支五两赏钱吧。”
日落时分,两人回来了,还蹑手蹑脚想逃回房间,却被我叫住。
“大夫,这些人靠的是国法,照前朝制度,大理寺有权召调全国各地大小官员,至于我朝,虽不曾有过先例,但是太祖皇帝倒也立过这个规矩。”
“下官辽东经略相公明可名,敢问天使贵号。”
“圣上还有道密旨,着明可名自见。”邱涛递给我一个火漆封好的锦囊。
我不知道如何两位夫人直说,呆了半晌,道:“恐怕是京师有些讹传,说你们两位身怀六甲……不必管他们,今夜我还有公事,你们早些歇息吧。”
“太祖皇帝还说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呢。”
“急旨从权,罪官明可名接旨!”他从袖中取出杏黄色的圣旨,朗声道。
芸儿终于忍不住了,扑倒在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章仪趴在我的肩膀上哭着,丝毫不输给芸儿。我轻轻拍着两位夫人的头,柔声道:“无官一身轻,我们去江南,买几亩地,租给人家收租子。你们再给我添几个小子丫头,我教他们读书写字,不也挺好么?别哭了……”
“你这是……”我一时语塞。
“又是京师?不见不见!”章仪已经拍案而起,大声吼道。
“来人,直奔官署,查抄家产,登录在案。”邱涛一挥手,身后的亲兵跃马往官署奔去。
萧百兵一身戎装,还在喘气,见www•99lib.net我出来,道:“末将今夜带人巡城,见有队人马星夜赶路,叫开城门。末将自然不会放人半夜入城,只是那人自称是钦差,手持圣旨。故标下特来请示大夫,这城门是开,还是……不开。”
“兵法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百兵所谓的马放南山,不会有的。”我摇了摇头,“但是我要大军在这里扎根却是眼前的事,你也要成全我,是不是这个理?”
年初二,我写了新年贺表送回京师,又草拟了告辽东百姓令,命人抄写,张贴各县。如此便耗去一日,待放下笔才觉得有些安静得反常,一问差役,原来两位夫人一早就出去了。虽然知道她们不会有事,却忍不住担心起来。尤其是芸儿,必定被章仪那妮子怂恿的,居然不告而出。
“大夫,这批人一路上都没有惊动地方官府,突然地里冒出来一般。”孙士谦显然也急了,吞了口酒,“说是兵部派的人,持的是大理寺、御使台、都察院的制令,要彻查大夫斩杀甄国栋一事。”
我笑道:“百兵不老实啊,心有所属直说便是了,我们还会做棒打鸳鸯的事么?”史君毅也笑道:“大夫说的是啊,隆裕公主丰庆郡主金枝玉叶都随大夫前来北疆,你相中的是哪家姑娘?”
“刚才那些人居然要入公署搜人,仪妹便身着甲胄提剑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来。”芸儿抬头道。
芸儿穿了许多,却没有掩住她娇美的身材,手里捧着一件貂皮大衣,道:“仪妹也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贪玩,夫君去么?”我笑道:“芸儿连衣服都给为夫的准备好了,怎能不去?一起去看看吧。”
我震了震,呆了半晌,道:“让人进城吧。”说完,我望向孙士谦,孙士谦正望着史君毅,神情难以言喻。
不过赦免族人……赦免族人……我只有两个族人。
芸儿显然很高兴,帮我穿了大衣,仔细地帮我围了脚。章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还没待芸儿站开便推动了轮椅,差点把芸儿撞入我怀里。
萧百兵的嘴唇似乎动了动,道了声遵命。
“标、标下在!”
我和史君毅对望一眼,史君毅笑道:“大夫的意思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是不是歪了。”
我靠近女墙,大声喊道:“几位是京师来人么?”
“大夫,有人自称带着圣旨来了,人已经被末将拦在城外,还请大夫示下。”
“若是没有我和仪妹,你一个人也会走么?”
“既然如此,快些派人出来细细验了通关文书,接旨。”那人没好气道。
众人从我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悦,知道其中另有深意。待传阅了邸报,武将无一不握拳竖眉,义愤填膺。
一时冷场,石载忍不住道:“我听说萧将军在出征高济之前,在京师有个心仪的女子,不若接来北疆,虽是苦寒之地,却也不会委屈了她。”
“下官……记得了……大人一路顺风……大人,安身之后能否想法见告?我等也好安心。”孙士谦道。
两女笑弯了腰。章仪又在我额头点了点,道:“美得你!天下就没好男子了么?孙大人想说给萧统领,但萧统领诸多推搪。强扭的瓜不甜,我们记得夫君说过路先生的徒儿,便带着李小妹去打了一副耳环。”
“夫君,怎么办?”章仪一身戎装,手里还提着剑。
我吃了一惊,带着囚车来宣召,莫非我又做错什么事了?正百思不得其解,孙士谦慌慌张张来了,报道:“大夫还有闲情喝酒么?公主和郡主都急坏了。”
“你也是一军之将,即便侯门女儿也不能轻视,莫非也是天皇贵胄?”
我跪在地上,手指恨不得插入冻土。史君毅刚才写的那个字又在我心头缠绕,不自觉呼吸更甚。
“大夫,如何是好?”萧百兵问道。
“耻辱啊,大越之耻,大越天子之耻啊。”我叹道。
二女没有说话,默默又坐了一会,退出饭厅休息去了。
“哪个李家妹妹?”我微微皱眉,一藏书网时想不起什么妹妹来。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芸儿也问我。
“姑娘家能说什么,自然是长兄为父,听凭哥哥安排咯。”章仪笑道。
不过,萧百兵也该成家了。
“仲进,我也是封疆大吏,三部的制令就能调我回去么?何况我手里有御赐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这些人到底靠了哪棵大树?”我皱眉问道。
“也只能如此了,乖乖跟他们走恐怕凶多吉少,起码要让圣上传大夫回去。”孙士谦抚须轻叹。
我低头轻轻吻了芸儿的额头,道:“谢谢你。”
我打开包裹一看,里面只有一个信封,开了火漆,里面居然是些陈年的茶叶。章仪凑过来闻了闻,不满道:“什么茶叶啊,一点都不香。”
我回到官署的时候,门口还听着一辆囚车。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围观,见我的官驾来了才慢慢散开。
“报!大夫,兵部巡检司的人往这里来了,还有都察院的一个郎官。”门外有人报道。
三部未经圣上裁断便秘密拿人,韦白知道了,圣上自然也知道了,是故圣旨是救我的?我心下揣摩着。想想又不对,韦白明明是在示警,而且说圣上的恩旨……我的心沉了下去,看着萧百兵。
“不,她只是市井女子,只是……郎有情,妾未必有意啊。”萧百兵叹了口气。
“早也早不到哪里去,总不能让孩子骑着马驹去打仗。”我苦笑道,“还是那句话,三年自保,五年不贡。只要给我十年……我就挥军打到天阴山!”
两个亲兵护着我缓缓跪下,孙士谦史君毅等人也跪了一地。
我心中痉挛片刻,总算回复镇定,对两位夫人道:“推我出去。”
“宣猛营成敏酒后乱语,坏我军令,杖责三十,记过一次。”
“三部的制令,按国法我是该回去的,但是他们一路悄无声息,我怕此行不怎么见得光。”我扶起芸儿,“所以我已经把他们关起来了,先上奏圣上,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圣上亲赐的尚方宝剑,莫非斩不得一个甄国栋?”
章仪似乎觉得不公平,用力抱紧了我的胳膊,我也在她的额头吻了一记,道:“也谢谢你。”
“夫君。”长久的寂静之后,芸儿轻轻唤我。
我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却又有新的泪珠滚了下来,章仪那边也已经哭湿了我大片的肩膀。
“这些不是要带走的,芸儿姐姐说我们走也要把东西理干净了放这儿,免得人家说夫君为官敛财。”章仪低声道,“我们只带走一些嫁妆,不至于路上少了盘缠。姐姐还留了一份嫁妆给巾帼园和蒙学。”
“哦,姑娘家能说什么?姑娘家能说什么?”我轻轻重复了两遍,芸儿一脸飞起一片红霞,章仪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捶打我的肩膀。
“两位娘子都是贵人,若是我有什么意外两位还可以打点相救,若是被人一锅端了,恐怕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我有些急道。
大功告成,萧百兵让人端上酒菜,我也刚刚上榻坐定,正要行酒令戏耍一阵,突然有人急报,京师来人,要我即刻返回公署。我看传令者的神气有异,又问了几句,那人道:“大夫,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那些兵役是带着囚车来的……”
等我到了城头,一干文吏武官已经到了整齐,见我来了,纷纷躬身作揖。我匆匆拱了拱手,道:“诸位辛苦。圣旨呢?”
“大夫,这一时三刻……你让我哪里去找这女子成亲?”萧百兵有些着急。
“那就把她抢来,我给你做主。”我大袖一甩。
“韦大人没说什么,只说要早些将贺礼交到大人手上。韦大人还说,和明大人兄弟一场,即便越制也要比宫里的恩旨快上一步。”那人喘息着笑道。
“仲进,坐,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强作镇定地喝了杯中的酒。
“未尝不可。”史君毅道。
孙士谦也叹了口气,道:“唉,也是我大越之祸,当此国难之时,还是有小人要坏我大越栋梁。”
“说不定圣旨是假的。”我苦笑道,“这99lib•net圣旨不是你们能接的,放心,我不会开门让他们进来的,你们在家等我消息。”
“韦大人没说别的么?”我问那人。
“仪妹!”芸儿叫住章仪,又轻声道,“夫君若是一走了之,麾下的将军文吏,恐怕难逃一劫。”言罢一声轻叹,更让我楸心般的疼痛。刚才差点就想开口让萧百兵开偏门送我走……但若是如此,这些为国为民厮杀疆场的勇士可能一生都无望再过山海关。
“慢!你游击营怎能随意入城?来人,给我调辽东指挥使司的卫队过来。”史君毅拦住萧百兵,调了自己的亲卫。
“大人,门口有人求见,说是京城来的。”
我会走么?
“夫君!”我一进门,芸儿已经泣不成声,扑在我怀里。
“大夫所言不差,只是如何稳住他们?莫非软禁?”
“相识一场,本想留些想头,却身无长物。”我苦笑道,“明日待我走后,仲进可去我的书房找《平倭战记》一书,左思右想拿不出手,既然要走了,带着也是累赘,里面有些用兵心得,也请众位将军去指点吧。”
我低头沉思片刻,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便一口咬住我在下面的乡县,先把他们打入大牢,杀杀他们的威风。然后我再闻讯赶回来,是去是留先拖一段日子再说。”
“百兵,你明日动身,快马回去,还能在家过上元宵呢。至于你是否元宵之前成婚,大夫也不计较了,只要到时别一个人回来便好。”石载接过史君毅的话头,说得萧百兵居然脸红耳赤。
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刮开了火漆,抽出里面明黄金帛,上面写着:“明卿若是有悔过之心,朕可赦免族人,免其连坐之罪。”我眼前一阵晕眩,根本想不起来当日要我成婚的天子的容貌。
萧百兵自然拗不过军令,不情愿道:“大夫,那若是人家不肯……”
“夫君,我们现在逃还来得及啊!”章仪叫道。
“来人!给我从军中调五百人来!我倒不信……”萧百兵跃起,喊道。
两女还要说些什么,我已经命左右差役推我出去了。
我不是不敢回京说清楚,只是他们带了囚车,这一路上我能顺利回京么?
“大夫!反了吧!”
“什么?”
多少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有了新年的喜悦?但是我已经不再少年……一念及此,我摸了摸鬓角。
“芸儿,仪妹……”我轻轻叫道,“似乎出了什么事,你们先走。”
“大夫!大夫醒者么?”门口是萧百兵的声音。
我刚要伸手接旨,听到成敏失口喊了出来,硬生生停住手,忍住鼻酸,沉声道:“本官尚未接旨便还是辽东经略,史君毅!”
“元平六年了,十六年的今天,但愿也是如此情形。”回到府邸,我看着两女脸上红彤彤的,心中暗暗祷告上苍。
“就是李大夫的妹子嘛,忘记了么?”
那人大概星夜奔驰,已经十分疲累了。
“大夫,通关文书已经验了,的确是真的。”孙士谦在一旁悄声道,“刚才我让人假托不辨,另外找人细验方能入城。”
“仲进,莫若我们先稳住这些人,再上奏朝廷,看看圣上的意思,如何?”我问道。
我不知道对这两个聪明善解人意的娇妻说什么好,只好木木道了声:“谢谢。”
那人谢过,跟着差役走了。
我就着火光看他,倒也是兵部的旧识,只是当日并无交情,此时此刻人家自然不会再说认识我的话。
此外还有发国书通告列国之语……
“大夫莫非想弃官自保?”
不过,哪里来的“身怀六甲之喜”?
“多余的东西不要带了,我们是逃难。”我看着两个老大的箱子,道。
“夫君,奴家错了。”芸儿低头垂眉,弄得我倒没了脾气。
我点了点头,听着窗外呼啸的冷风,物我两忘。
上苍也铁定不让我过个安稳年,大年初一,文武属官来给我拜年,茶筵尚未散去,圣上的特急邸报倒是来了。邸报中,宣告了匈厥古从今往后不是我大越属国,而是兄弟之邦。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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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古的直郅单于从此是“兄汗”,我大越皇帝反倒成了“弟皇帝”。
我叹了口气,接过圣旨,木然地让邱涛的军士剥去我的冠服,当街换上了囚服。土布织成的囚服,在冬天的北疆让我如同身陷冰窟,浑身打颤。
“贺弟妹身怀六甲之喜。愚兄白字。”我读着信封背后的题字,的确是韦白的手笔,几十年的功力在里面,旁人要伪造也不是那么容易。
“瞧你,人家也算救过你的命,薄情寡意!”章仪生手在我额头一点,倒是一旁的芸儿帮我打了她的手,惹得章仪又嘟起了樱桃小嘴。
“君令可以不受,国法却不能违。大夫想不予理睬恐怕是不成的了。”孙士谦低头沉吟起来。
我见赶不走两位夫人,只好随她们了,朗声应道:“百兵么?何事嘈杂?”
“大夫,知耻后勇,我大越必有洗耻之日。”孙士谦道,“今日圣上身受欺辱,必定倾举国之力来支援北疆,力图雪耻,大夫的抱负可望早日完成。”
“我是过来人,有一言相告。”我道,“男女情爱之事,诚如军战,两军相遇勇者胜,一鼓作气,彩礼先送去再说!”我敲打着如意。
“大人,韦大人命我将此物亲手交到大人手里,还说圣上的恩旨也要来了。”那人递上一个包裹。
看着传令兵跑出的背影,我心头一寒,喃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章仪卸了甲胄,三人默默无语,一直到了晚饭时分家里还是一片暮气。我吃了一半,实在咽不下去了。再看看她们姐妹,碗里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不过是一纸文书,居然弄得如此压抑。
芸儿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章仪乖得多了。现在见到年节的街面上如此喜庆热闹,居然有些害怕,直往我身上躲。章仪却是显然常常偷出去玩耍,一句“不如京师热闹”便露了馅,被我和芸儿抓住把柄大大说笑了一番,气得发誓不再说话了。
我点了点头。
“小人是韦大人家的下人,求见明大人!”门外那人等得急了,大声喊道。
“夫君,我和姐姐都有封号在身,他们不敢对我们如何,我们不走!”章仪抱住我,断然道。
“大夫……”史君毅突然拉住我,道:“若是郑欢在,他定会劝大夫……”说着,在我肩上用手指写了个字。
“哪有那么多奸人,只不过几个无聊的文官闲得没事,拿领兵将领开开玩笑。”我叹了口气,安慰她们姐妹。
此外,日后每年大越要给匈厥古进攻岁币十万两黄金,稻谷五万斛,丝绸十万匹,茶叶三千石,盐、铁各万斤。圣上甚至还把自己的姐姐送去和亲,成了单于的夫人,他们叫佛伦。
我知道这也是拖时辰的苦法,道:“既然如此,让他们进来吧。”
“末将遵命……”史君毅颤声道。
章仪双手板过我的头,对着她,道:“你还记得李家妹妹么?”
芸儿把头放在我的胸口,似乎在听我的心跳。
“奉天承运,皇帝诰曰:前辽东经略相公明可名,出身卑鄙,朕为妖人所惑,委以重任,悔恨莫甚。其私通敌国,贱辱国威,营私敛财,刻苦百姓,私设兵马,意图不轨,实天怒人怨,朕亦不得阴庇。一朝悔悟,顿觉今是而昨非,今旨到之日,免明可名官爵,贬为庶人,家产查抄,以充国库。另命有司即刻将其押解进京,交付三部会审,以正国法。钦此。”
“本官兵部巡检邱涛,既然你就是明可名,接旨吧。”邱涛翻身下马,他的随从亲卫也纷纷下马把他围在当中。
“唉,当日有人敢矫诏杀我,也不见得畏惧你们两个虚头公主。”我急道。
我望向芸儿,问道:“什么公德,忙一整天?”
“五尺残躯何足道?只是不忍心内子……”我鼻头微微发酸。
“就在城下。”孙士谦久经官场,虽然不屑钻营之术,见也见得多了,早就猜到了圣旨的意思。
我吸了口气,道:“以前,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我觉得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既然老天爷要我不99lib•net能走路,那我不走也就是了。既然老天爷要我打仗,那我打也就是了。但是自从娶了你们,我好像活过来了……比如今次……”
今日下午有人带着囚车来,傍晚韦白差人示警,半夜就有人持圣旨到了云州……我心下了然,定是京师有人先秘密持三部制令赶来云州拿我,若是一切顺利便无须圣旨了,但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将来人打入大牢?
“哦哦,李健李叔安的妹妹,想起来了。”我恍然大悟,又疑道,“李大夫也来北疆了么?”
“你谢我们什么?”章仪问我。
孙士谦走后,我自己转动轮椅回到卧房,灯还亮着。章仪和芸儿正在收拾东西,见我来了也没说话,把最后两个包袱打了结放在箱子里。
“罪人明可名,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夫威武!末将等虽万死不辞!”
“你们上哪去了?让我担心一天。”我没好气道。
转眼间,新年就到了。
“太白兄的家人,让他进来吧。”我拉了拉章仪,示意她少安毋躁。
当夜,我们躺在榻上,我一边搂着一位夫人,没有人入睡。
“大夫怎么说?”
黑夜中,两人都没有笑出声来,但是我感觉到了她们的笑意,这笑意让我觉得寒冬里似乎刮起了暖风。
那钦差穿着四品朝服,车马劳顿风尘仆仆,见到我从城头下来,勒马道:“你就是明可名?”
“李大夫当日随军来了,见辽东苦寒之地,医道衰落,也便没回中原,留在燕州悬壶济世,已成名医了。”芸儿微笑道,“他妹妹今年十八,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这次李健带了妹妹来云州,说是给孙大人拜年,其实也想给妹妹找个好归宿。”
“大夫,百兵一人死不足惜,大夫自重!”萧百兵似乎读出了我的心思……我顿时醒了过来,为刚才卑鄙的念头自责不已,道:“百兵说什么话!我明可名岂是让人替死之辈?去请史将军,孙大人,上城头,我们去城门口迎旨。”
不过没走两步,章仪又被各色爆竹烟花逗得兴起,缠着我要人帮她找来。
没过多久,门外突然嘈杂起来,一股不祥之感涌上我的心头。
但愿别惊吓了她们了……
“大夫言重了……万事开头难,大夫已然开了头,属下等自然也好走了。下官以及北疆百姓,定然不会忘记大夫的恩情。”孙士谦话音里也带了哭腔。
“你是何人?可知阻挠钦差乃是死罪!”
我没有办法回答,我会走么?我一个残废之人,本就不再眷恋世俗的一切。我宁可跟着师父去探求渺不可寻的天道,抑或在某个乡村蒙学里给梳着冲天辫的孩子们启蒙。但是我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走得掉?异族相虐的场景我在高济也见了,自己的同胞受人凌辱在北疆也不算新鲜事。即便我自己,不也奴颜屈膝地去恳求蛮夷的施舍?
大年初四,我和史君毅石载一行三人找到了萧百兵的住所。
我开门见山,道:“百兵,手下也有万余之众了吧。弓马还算勤奋么?”萧百兵一躬身,道:“末将不敢松懈,只是年关才放了三日的假。”我点点头,又问道:“兵士还听从号令么?”萧百兵一怔,道:“大夫缘何有此一问?”
“还没排香案,莫若回公署……”
我摇了摇头。
萧百兵呆坐着没说话。
我放下邸报。环视在座官员,沉声道:“匈厥古退兵了。”
“大夫莫若放百兵回家看看,顺便把此事定下来,若是不能带着弟妹回来,那你也不必回来了。我帐下的蔡涛眼热你的游击营许久了。”史君毅半真半假笑着说道。
“夫君,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敢我们走么?”芸儿的脸上印着窗外亮起的火光说不出的凄然。
或许不会。
“夫君,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呢?陪我们姐妹出去放爆竹吧。”章仪上来拖我。我笑道:“总要慢些,天寒地冻的,再加件衣服吧。”
“前几日内子帮你说的李家小妹不是很好的人选么?现在自然只有你自己想办法了。”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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