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八章 回京受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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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一卷 祸从西来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二卷 高济兵燹
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八章 回京受审
第三卷 或跃在渊
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四卷 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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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堂上,狱卒让我跪倒在地上,两旁差役喊了堂威,座上主审是都察院监正韩子通。韩子通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余大人,这如何是拖延时辰?你我皆是斯文人,说话慢条斯理不仅对得起生身父母,也是体圣人教化,沐天子恩德的表象。气急暴躁,岂是圣人门生所为?大人,您说是吧?”我朝那大理寺老臣拱手道。
我吃了一惊,极少在朝堂上露面,他居然认识我。
“他本就是个残废。”邱涛淡淡道。
车里,韩广红置了酒菜,又多铺了两床垫被。我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终于还能喘口气。没怎么说话叙旧韩广红便退了出去,让我好好休息。我从下午足足睡到第二天天明,虽然还是有些头晕体虚,不过死是死不掉了。
“想吃么?”突然伸过一只手,捡起了馒头。
“陈将军已经殉国,你现在如此颠倒黑白不怕死后无颜见他么!”余之宁喝道。
到了午时,大队人马才又再走。一个兵役把个冻得生硬的馒头塞到我嘴里,差点硌掉了我的门牙。我刚用口水化开,才咬了一口,囚车被路上的石头一颠,馒头掉在了车板上。
突遭惊变,我也没什么胃口,掉了便随它去吧。不过一直到了晚上,他们也都没再给我饭食。我也可笑,居然自高身家没有问他们讨,饿着肚子过了一夜。
邱涛眼见势变,也慌了,支支吾吾说了些自己也是奉命办事之类的废话。
半月后,大道上人越来越多,往来的公家车马也不少。邱涛不再担心韩广红来硬的,渐渐放肆起来。
车队行了两日,我每天都能喝上一碗热汤倒也不至于饿死。只不过天寒地冻,身上单薄的囚衣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天色未亮,我被寒露冻醒,传来一阵肠鸣。就着篝火,我看到那个馒头还卡在栅栏根上没晃掉。四周瞄了一圈,就连守夜的兵士也都迷迷糊糊打着盹。我慢慢往馒头那挪了过去,却因为带着枷板无法把馒头拣起来!
“你可细细道来。”
我环视一周,低声对史君毅道:“史将军是否愿意帮在下一个忙。”
日落月升,看着那些兵士围着火堆吃着烤肉还有酒喝,我升起一股恨意,恨不得当下撞死在这里,让邱涛吃不了兜着走,即便害不死他也让他升迁无望。不过细细一想,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和这种人怄气,蜷缩了身子不让毯子滑落。
“这……是明大夫么?”那兵士面露惊疑之色。
“哈,哈哈,哈哈哈。”我干笑道,“他禁卫军幸存之人有多少?我元帅府归国兵士又有多少?他们人人都可以指证我,我的麾下自然也人人可证明我的清白!陈裕本就是一介莽夫,空口兵法,不知用兵,我不齿评他功过,若说高济战事,首级自然可说明一切。请问卫尉,贵部斩敌多少?俘虏几人?”
我顿时欣慰许多,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为何不反?”邱涛突然问我。
“余大人此言差矣。我一心为国为君,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黑便是黑,白便是白,如何颠倒了?至于陈将军,他以我大越五万子弟性命作儿戏,恐怕他日列祖列宗灵驾之前,是他无颜见我吧!”
“先生,这一路上强人盗匪不少,卑职也是为这位大人考量,保护好先生。否则先生若是被强人劫了,他也讨不了好。若是强人一不做二不休,连这些猪狗统统杀个干净,这大路通天,也没人看见!”韩广红冷声盯着邱涛。
我黯然一笑,道:“往事如烟,倒是多谢李将军谬赞了。”
“转给他家里。”邱涛没有理我,把圣旨交给了孙士谦。
韩广红握住了我的手,声音居然有些哽咽,道:“先生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瘦马打了个响鼻,吃力地拉动囚车。车轮压过碎石路的尖叫在夜空中传出老远。我闭着眼睛靠在栅栏上,似乎见到了章仪当日持剑相逼,也似乎听到了芸儿当日在夜风中唱着:“大河滔滔,江水泱泱,纵是九曲东流,亦道不清可九_九_藏_书_网怜哀肠……”
“你是明可名吧?”那人突然问我。
肩膀上手腕上的皮肉都烂了,即便结痂也一辈子消退不了。韩广红脸上的伤疤也破了相,可那是他的战功,我这又算什么?
邱涛自然不会听不出韩广红的威胁之意,没有作声。
“你不知道,他是都察院的人,专门假冒罪官,套人口实。进到这里的人,多少有个一憎二怨的,一疏忽,祸从口出,原本清清白白的也给人套了罪名。”他又替我把碗筷放在了外面。
倒是离我四块砖远的一个中年人,冷声哼了一记,阴阳怪气道:“这种地方,还讲礼吗?”
天下都道我是卖国贼……
“你可还记得当日战事?”
“明可名,你休想规避不说,害死友军之罪,算是冤枉你么!”韩子通再拍惊堂木。
那人又咬着我问了些废话,我索性也闭起眼睛,不理他。
门口的差役传了张捅,不一会,一个身着禁卫军服饰的军官步入大堂,单膝跪在我身侧,行了礼。
“想开点?我早就想开喽!在牢里的这几年,我什么事没想开啊,呵……当年也存了点黄白之物,圣上也是仁主,囚了我却没有抄家。也没多久了,再过个三年我也该能出去,若是碰上大赦天下恐怕还能早些。”
“明可名,你可知罪?”
过往之事慢慢浮现在我脑海中,我似乎有了印象,的确有过这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没理他。
出了辽东路后两日,我碰上了贵人。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没听到韩广红怎么说,想必是气得不成。
我道了谢,又道:“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末将有生之年不敢忘怀。”
我咧嘴苦笑,道:“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哪里敢说‘反’字?”
“一个小贼值得这么遮遮掩掩的么?”那兵士按着刀走了过来,邱涛看看他们人多,不敢硬拦,已经让那人看到了我。
我猜他是在赚我口实,好编织罪名,道:“大人吉人天相,不测便可知前途似锦。草民重罪之人,恐怕测了不祥。”
我看他脸上的那道疤红得吓人,拉住他的手,道:“可名重罪之身,将军这是何苦?”
从大理寺到都察院几乎是从城南走到城北,一路上也没怎么张扬,却还是有无数人围观。万幸大部分都不知道我是谁,犯了什么罪,却还是有人凑热闹朝我扔了点烂菜叶。
“嘿,果然是你。我刚才见你腿脚不便,心里就在说:可别是明可名。还真是你!你倒是变得多了,没几年功夫连头发都白了。”他低头自顾自说着。
邱涛知道我在军中的根基,含糊答道:“等闲一个小贼。”
“呵呵,”我冷声一笑,“姑且不说余大人风闻入罪,仅说这风,恐怕就是空穴而来的吧。”
“恭喜叔友啊。”我笑道。
韩子通右侧的一名老臣,当日我在朝堂上也见过,不过没有说过话,应该就是大理寺卿了。他倒没有拍惊堂木,只是朗声道:“明可名,有人告你诸多罪项,本已是十恶不赦之属。今圣天子英明神武,恩加海内,泽披万物,特许你当堂辩解,其实也是给你个悔过之机。若是你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死不悔改,寒了圣天子的心不说,便是生你养你的尊堂大人也连带辱没了……”
“唉,不提也罢。可名此行凶多吉少,大限将至能再见叔友一面也是你我间的缘分。”眼睛被风一吹,落下两滴浊泪来。
那个唠叨的在我进去三个时辰后被传走了,不知怎的,牢里气氛似乎轻松许多。那个帮我那饭菜的走到我身边坐下,道:“还好你没和他多说什么。”
“明先生是统领千军万马的人物,即便落了平阳也轮不到你们这些猪狗欺负!”韩广红说着,返身取了那柄五尺多长的斩马刀。
不过邱涛还是让人给我上了枷锁。两手铐在前面,只能相握,连招手都做不到。十多斤重的枷木几乎压断了我的肩膀,我也懒得去和众人一一道别了。
韩子通身边一九九藏书人,我也认识,是御史中丞余之宁。他也拍了惊堂木,喝道:“强词狡辩!若是你本身无罪,谁会欲加之罪害你?莫非你不知道无风不起浪?”
我想了又想,还是想不起来见过此人。男子过了三十,容貌总是不会大变了,可我确实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天亮之后,有人给我倒了一碗稀饭,虽然里面只有一些野菜,我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并且为洒在外面的饭菜感觉可惜。
其实,我已经很感激韩广红了。人能够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能够仗义相救更是难能可贵。这一路上受到了韩广红的照顾,舒舒服服已经到了京师门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他。
“先生……”韩广红拍了拍我的手,一时无言。
他瞪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后来陈将军再克春川口,与长古川隆二攻杀七阵,打得他节节败退。不过那倭将也是倭国名将,不曾有过败绩,到底不是庸将,陈将军苦无后援,终于被切断了粮道,以身殉国。”
“就是他吗?”都察院的值星官比大理寺的和蔼许多,不过不是对我。他打量我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物事一般。
酉字九号监是一间大监,里面四散坐着三五个人,都不说话。我被差役扔了进去,差点砸到一个。
前面已经走过去的兵士听到喊声也围了过来,车上走下一个将军,虎虎生威,却只有一条手臂。
那老臣微笑点头,对余之宁道:“德可贤弟少安毋躁,我等奉了太后懿旨细细审来,自然要让他从容道个清楚,德可贤弟以为如何?”
“大人,兵阵之事一日三变,视天时地利人和而变。我怎能为了不知在何处的陈将军而轻兵燥进?再者陈将军跑得快,那也是我自愧不如的。不过当日廷议时,说好了的过了元宵起兵,陈将军早我数日偷偷发兵,不予知会,我又能奈他如何?过了绿鸭江,陈将军一不派军使,二不留口信,三不通音讯,我又能奈他如何?又能奈他如何!”
他们也好奇为何我不过三十已经比五十岁还沧桑,我笑着说是生得老了,不过这样也好,等到了五十岁便不会更老。至于黑狱里的事,实在不堪回首,我也不愿再提。
“先生莫要取笑了,高济一战,我部只是牵制防御,哪像先生统领大军横扫南北。开始我们还有些不服气,后来一过临津江才知道先生打得狠。当时真的是打出先生旗号便有人投降不战……李将军当时叹口气说:‘老夫打三十年仗,还没明子阳三年之功’。”
“让你卖国!让你卖国!”少年从地上捡起了真的石头,一枚枚朝我打来。我咬着牙,躬身躲避,还好夜色帮忙,大半的石头都被栅栏弹开了。
“哦,”我应了声,学着大理寺老臣的语速,缓缓道,“这个恐怕是韩大人错了。按兵不动……我依圣旨,过了元宵誓师离京,日日行军,过了绿鸭江。到达高济境内之后,几番急行军,终于抢在倭奴寇犯汉平前组织军民布下陷阱。汉平之后,无法联络陈将军,我军又是匆匆南下,当中休整乃是迫不得已,绝无按兵不动之事。再说见死不救……”
德可是余之宁的字,我可以想见他定是气得脖子上的青筋暴涨,却也只好冷哼一声。
两人架着我走了,我的双腿无力地拖在地上,磨得生痛。
张捅突然指着我骂道:“就是他!贪了陈将军的武功不说,还见死不救,曾在清平停军不进旬月,我禁卫军幸存之人,人人可以指证!”
我看他只盯着天花板,也跟着发起呆来。
那卫尉说着便扑上来打我,两旁的差役急忙把他拉开,不过我还是被他踢中一脚在肩头,痛了许久。
“一派胡言!陈将军、陈将军、陈将军……”余之宁连声“陈将军”却道不下去了,一挥大袖,道:“传禁卫军罡牙卫卫尉张捅。”
天色入暮,他们扎营开帐,篝火上的肉食香气勾得我直吞口水。
我突然想起当日夺取阳关,史君毅也是以此言明志,莫非天意捉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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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他永别于此?我把密旨塞入史君毅手里,道:“还请史将军照顾她们周全,送她们安然回京。”史君毅接过圣旨,沉声道:“史某定不负大夫相托之意。”
我看看大路,只有些许平民偷眼相探,章仪和芸儿并没有出来。虽然心中不忍,但思索再三还是对邱涛道:“邱大人,咱们这就走吧。”
那个差点被我砸到的罪官年纪倒不大,也就四十开外。见我久久不能站起来,好心扶了我一把,让我靠着墙坐下。我轻轻道了声谢,他也没理我,又回到刚才的地方,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我估算了一下枷板的宽度,即便躺倒用嘴也叼不到……
“卑职听说先生授了辽东经略相公,怎么又……”
“外官?”
我冷哼一声:“陈将军中了倭兵之计,孤军深入,倒真有脸说只求破军不论杀敌?”
那兵士回头说了两句,车里的人似乎又吩咐了什么。
似乎是个很熟的名字,我还是一脸迷茫。
“一切都好,就是他的腿怎么了?”那人问邱涛。
我没有回答。
“你的确忘记了,当年在山南行宫。我参你结党营私,被廷责风闻奏事,想起来了吗?”
“这位军爷,能否……给口饭吃?”我腆着脸,找了个看似忠厚的兵役,问道。
“我以前是御使台的,莫言凡。”他平淡道。
“明可名,你还有何话说!”韩子通冷着脸。
“末将正是。”
我心头微微一颤,道:“这陈年旧事莫非也要拿来这里说吗?我尚记得圣旨中只字未提高济事。”
我只好咽了咽口水,忍住饿,靠在栅栏上打瞌睡。不管怎么样,总比在黑狱强多了,至少他们不会让我饿死。
我听说是太后要审我,心中疑云丛生,当下不及细细思索,唱喏又道:“至于见死不救,我实在无言以对,因为此言差之差矣!我在高济,自始至终,没有见过陈将军的将旗,想救也不知去哪里救啊。”
“是呀。”他叹了口气,“当日从山南回京之后,我便放了外任,是广南路巡风使。老实说,的确是个肥缺,暗里的那些油水,呵呵,可说是捞得盆满钵满的。而且巡风使回京之后,圣上都会亲自接见三日,听取民风。在我们御使台,做过几路巡风使之后,便有望入台阁了……唉,当年多风光啊,怎么就会一时鬼迷心窍?”
他吐出嘴里的稻草,朝我挪了两步,又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哪一科出身的?”
我还是点了点头。
在牢里休息了两天,和大家也慢慢熟络了。照规矩犯人之间事不准聊天说话的,不过那些狱卒也懒得理我们,我们便压低着声音消磨时光。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说“礼”还是“理”,不过心中挂念着家里的两位娇妻,也没心思和他搭话,也就闭口不语了。
路过旗县的时候,韩广红给我找了个好地方,仔仔细细洗了身子,换了套衣服,人也精神不少。我当时看着自己失了血色的皮肤,轻轻摸着那些伤痕,心中针扎一般地痛。
韩广红登时红了脸,道:“说来还真不好意思。打高济时,立了些鸡毛蒜皮的小功,就调入李将军帐下,统领建安营。”
“韩将军,没多少路了,囚车也颠不坏我。”我掀开车帘,对韩广红道。
我头皮一阵发麻,嘴硬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从西域事开始?反正你们要罗织罪名,岂不是多多益善?”
“先生莫要客气,当年也是赖先生提拔才升到卫尉。”韩广红一笑。
值星官应了一声,对左右差役道:“秤了体重送酉字九号监。”
莫言凡也笑了:“我可记得你当日将朱子卯骂得吐血啊。”
邱涛自然是不会帮我喝止那些人的。
“在下只知堂上欲加之罪,别无他过。”我硬着头皮道。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我感怀颇深,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当年西域珐楼城里,韩广红身受重伤还不忘保护我,后来军帐痛醉看他舞刀,换字结交……
“明可名,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藏书网大理寺的那个老臣悠悠道:“圣旨中的斥责只是圣天子一时之气,并非依法告诉,我等三部乃是依国法追究你的罪过,此二者不能混为一谈,你可明白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时,我再次被颠醒,发现开始下雪了。瑞雪兆丰年,若是此时我不是身在囚车,一定会欢欣鼓舞,甚至放学生们一天的假。给文人说起来,受了大冤六月都会下雪,不过就我目前的状况而言,也可能是老天爷落井下石。
“拿床毯子给他,再加一碗饭。”邱涛来看过我一次,吩咐手下。
不是韩广红是谁?
我顿时有了力气,往栅栏那里挪去。
“罪官前辽东经略相公明可名。”我低头道。
当下有差役除下我的枷板,用大秤秤了我的体重,随口一报,拖着我往酉字走去。
“那是他本就心脉有损,怨不得我。莫兄怎么也进来了?不是说言官不入罪吗?”我依稀记得太祖有过这道政令,不准杀文官,不准罪言官,怕的就是大越出现暴君,专断独行。
“哪的?”
“我讨了三个老婆,又娶了九个妾,被小人暗中捅了一刀,说我是有心攀比大内的三宫九院。圣上早就看我不惯,先赐了个宝文阁的闲职,然后把我打到这里来了……”
我从未来过都察院,只知道都察院是监管违制官员的部阁。原来都察院也有监舍,还这么大。
“卫尉张捅,你可是于元平元年随左金吾大将军陈裕出征的?”
“你、你……”
“您是……”
我猜邱涛不敢在辽东大肆招摇,想绕道避开燕州、山海州等地。
他背着篝火看不清面孔,我却从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稚嫩。尚未来得及开口道谢,馒头已经朝我飞来,冻得如同石头一样的馒头砸在我的额头,一阵疼痛,转而有些发麻,一股热呼呼的粘液淌了下来,糊住了我的右眼。
一直到吃饭我都没说一句话,他也觉得无趣,讪讪走了。那个扶我的,见我腿脚不便,帮我拿了饭菜。
“是,大人。”那张捅略微一顿,道:“当日末将随大将军过了绿鸭江,久等明可名部不来,遂以平倭事急从权,先行发兵入南高济。其时乌岭山口已经陷落,春川山口陷落在即,陈将军命大军疾行救春川口。我军攻下春川口之后不久,倭奴援兵大至。陈将军遂命全军退出春川口,在山口外伏击倭奴,大获全胜。此支倭奴便是日后进犯汉平的,当日已经给我军杀得残了,不知明可名后来如何报的倭军十万!”
车队又开始走了,这次是往东。
韩广红没有理他,一刀砍断了囚车外面的枷锁,打开笼门,又卸了枷板,叫了两个兵士抬我上车。
“咳咳,”韩子通打断了老人的长篇大论,“明可名,既然你死不认罪,本官就一一列属出来,看你如何狡辩!其一,按兵不动,见死不救,以至左金吾大将军陈裕身陷敌阵,舍身成仁,你,知罪否!”
邱涛押着我到了大理寺,交给当值的郎官签押。那值星官批了张字条,上写道:“都察院暂监。”邱涛一拱手又押着我的囚车前往都察院。
囚车有两种,一种是人犯站着,露出一个头在外面。另一种是人犯跪着,同样顶上有个洞,把头卡在外面。如此设计,自然都是为了防止人犯逃跑。好在他们想得周到,知道我怎么也跑不掉,也就没有硬让我把头卡在外面。
其实若是发呆也不全是,因为我还在想芸儿和章仪两人。她们日后如何生活?史君毅应该能照顾她们周全吧。
“六子,别闹了。这种狗就是拉到柴市口凌迟的货,你现在把他打死倒白白便宜了他。”
“嘿,当年我被你们御史参劾得头也不敢抬,怕是连兄台的脸都没见过。”我苦笑道。
“明可名,你慢慢说清楚。我等自然不会屈打成招,不过也不会对你加以庇护。”老臣对我道。
邱涛吓得勒马回避,颤声道:“你、你要反了不成!”
“你大概不记得了,我们以前在山南见过。”他朝我笑笑。
一队大越兵马从我们旁边穿过,邱涛怕惹麻烦99lib.net,让人停靠路边。我抬头看到军旗上绣着个“韩”字,正思索着那是哪位将军,那边已经有兵士嚷道:“那囚车里是什么人?”
“你那儿不是还有么?吃完了再给!”他一指车板上的冻馒头,走了。
“就要入京了,若是明可名不在囚车里,恐怕韩将军也难做人!”邱涛大声道。
我感谢他的帮忙,态度自然也谦恭一些,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车马走了一夜,待天明时分才停下休息。邱涛骑在马上,走到囚车前,道:“昨夜还真吓出我一身冷汗,上次部里一别,有五年多了吧。”我不知道邱涛此言的用意,即便在兵部碰到,我和他也就是点头而过。当日大家都是五品衔,我又很快出征高济,不曾聚过,谈何“一别”?
他突然笑了,笑了很久,方道:“你在辽东都能给人查出来违制,也真他妈的白混了。我可不同啊,我是天子脚下抚了逆鳞。真他妈的,满大街都是违制的车马,就他妈的偏偏查上老子的了!”
又过了两天,我们还没起床时便来了两个狱卒,说是要提审我。被惊醒难友们无言地替我祝福,这是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我喝了汤药,丹田中一股暖气,道:“多谢韩将军了。”
“明可名,好狡辩!现在自己也认了是按兵不动吧!若非你故意按兵不动,何以连陈将军的将旗都不追不上!”韩子通冷声喝道。
我见莫言凡声声叹息,心中好奇,问道:“莫兄到底是踏错了哪一步呢?”
韩广红让人在囚车下垫了厚厚的稻草,逼着邱涛换了副轻号枷板,面带愧色的送我上囚车。
“史某敬重大夫是我大越好男儿,若有何吩咐,末将粉身碎骨,水火不辞!”
“不过是多娶了几个妻妾……莫兄也想开点吧。”我不知道劝他什么,只好这么说。
我微微放了心,冷场片刻,抄家的军官带着人马回到城下,对邱涛悄悄说了两句。我没在意他说什么,也懒得去管邱涛是何反应,只是顺从地让人抬了我入囚车。
“明先生!”韩广红快步上来,一只大手握住栅栏。
“哼。”邱涛从鼻孔里回了一句,夹马往前去了。
石雨总算停了,我却被几枚打中了头,痛得流泪却无法用手抚摸。
“啪!”余之宁脾气最急,喝道:“明可名,你休要故意拖延时辰!”
“先生怎能如此悲观……明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王法!”韩广红后面半句几乎吼着喝问邱涛。
“明可名!你少嘴硬,西域事你以为你逃得掉吗?若不是圣裁不予追究,你早就该被流放三千里了!”余之宁拍着惊堂木。
老实说,都察院的饭菜比天牢那边的强多了,他们甚至还在菜里放盐。据我所知,天牢里的饭菜除了沙子没其他的佐料。
我看韩广红的排场似乎不是卫尉能有的,道:“叔友何时升的校尉?”
我知道自己已经寒邪入体,整个人时而如同火烧,时而如坠冰窟,嘴唇干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即便舌头上也没有一丝口水,想舔也舔不成。
“先生好些了吗?”韩广红端着汤药进来,递到我手上。
他惊醒了几个睡得不深的兵士,当即有人上来来开他。
“辽东。”我懒懒答道。
“到了堂上,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免得皮肉受苦。”一个狱卒低声对我道。
芸儿仪妹,恐怕今生再无缘陪你们闻长空鹤唳,还好刹那芳华却已经赏过了……我不争气地又流下两道浊泪。一晃一晃间,囚车已经穿过漆黑的城门大洞,往南走去。
“陈将军以仁义行军,不伤二毛,不囚残疾,只求破军,不论杀敌,斩首自然比你这以杀人为乐的刽子手少些。”
“将军!是明大夫!”那兵士喊着往回奔去。
我喉头一哽,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韩将军!”
“喂,你是文官?”他又问我。
“听说你有测字之能?给本官测上一测,如何?”
“按兵不动,见死不救!”韩子通强按怒气,又说了一遍。
我跪坐在脚跟上,强作镇定道:“适才韩大人告我什么?”
“兄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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