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钢琴家
坎特伯雷,1616—1617年
目录
第一部分 逝水时光
第一部分 逝水时光
第一部分 逝水时光
第二部分 来自美国的男人
第三部分 露丝
第三部分 露丝
第四部分 钢琴家
第四部分 钢琴家
第四部分 钢琴家
坎特伯雷,1616—1617年
第五部分 回归
第五部分 回归
第五部分 回归
上一页下一页

“为什么这些可耻的蛆虫不能放过我们呢!我很担心她,也很担心我们。”
格瑞丝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晃着她怀里的婴儿:“那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格瑞丝看起来有些犹豫,不知道她是否应该回答。她避重就轻,只跟我说:“露丝不会想见你——”
在这里,没有酒馆想雇用一个乐师,这里也没有剧院。我只能在街上拉琴卖艺,但也只有在市场上绞刑架行刑的时候才会有人聚集起来。
“我们必须回伦敦。”
玛丽恩有时候会哼着歌绕着屋子跑,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嘴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她经常看着窗外发呆,有时看起来游离在别处。有时她会蹙起眉头,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但她从来不跟我说。她常常让我想起她的祖母,我的妈妈。她们都一样,聪明,敏感,擅长音乐,多愁善感。比起鲁特琴,她更喜欢笛子(从市场上便宜买来的锡笛),她喜欢那种可以通过“气息和手指”来控制的音乐。
不可避免,事情就在这里出了点小状况。闲言碎语在哪里都有,人们逐渐议论我们,审视我们,疏远我们,感觉甚至连飞鸟都在叽叽喳喳说我们闲话。我们不再去教堂,想躲开别人的目光。但这只是欲盖弥彰,反而引起了更多的怀疑。这次我们门上没有被刻字,我们屋子周围的树上被人刻了字,用来保证我们身上的晦气不传染出去。
玛丽恩知道我要离开的事情,很受伤。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但是她一直做九九藏书着别的事情,掩饰得很好。
“我的幸运硬币。”她说,“你要一直带着它,不管你在哪里,你都要一直想我。”
“这是个错误,我们必须走,我们、我们,我们三个都……”她一直不停地说着,却不敢说接下来的话,好像说出来之后,那些不幸就会真的发生。
我的鲁特琴和新鲜面孔在酒馆大受欢迎,尤其是美人鱼酒馆的生面孔非常少见。我在酒精和性的麻痹下迷失自我。这个城市人越来越多,而我越来越孤独。所有的人都不是露丝,也不是玛丽恩。我知道她们住在肖迪奇,或者她们那时曾打算去肖迪奇。所以我有时会去那里,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就在第二天,我们全家去教堂的路上,几个小男孩嘲笑我们,他们对我和露丝牵着的手挤眉弄眼,我们很快就松开了。我俩看着对方,我们是夫妻,本没必要羞愧的。
“我不在乎,我不会得瘟疫的。如果要得我早得了,我从来没生过病。”
“格瑞丝,你不是个老姑娘。”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不是。她的年纪和皮肤都不是,只是她的悲伤让她显得暮气沉沉。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两周后,我们的钱财所剩不多。露丝和9岁的玛丽恩这时候得到了一份卖花的工作。玛丽恩在音乐和文学方面有着不可思议的敏锐。我经常对九_九_藏_书_网她说法语,所以她很快也学会了这门语言。只是露丝还有一点担心,玛丽恩接受的教育,会不会让她和人群更加格格不入。
她看起来很难过很失落,生活的重担已经打磨了我记忆中那个女孩的锐气。
“她提起过我吗?”
“你和我们待在一起不安全,汤姆。”
“我要见她。”
那晚,玛丽恩,我今生唯一的孩子,睡在我的臂弯里。我手臂环绕着她。露丝看着我,黑暗中,她的泪水肆意流淌。我的手里紧紧握着玛丽恩的幸运硬币。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看着她怀中睡着的儿子,问道:“她现在在哪里,玛丽恩在哪里?我还想知道玛丽恩怎么样了。”
话已至此,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我的生活一片漆黑。
真相会让我们都心碎,所以我撒谎了。我就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说出了哄孩子的善意谎言:“会的,我会回来的。”
我无言以对,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知道没有我,露丝还能过得很好。事实上,有我没我,她都能过得很好。
她泪水涟涟,我抱住她,她也抱着我,我亲吻她的额头。
她皱着眉,然后跑进自己的房间。过会儿回来的时候,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我们决定在夜里悄悄回到伦敦。只要有钱,从坎特伯雷去伦敦的马车谁都能上,我们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马夫,他答应以便宜两先令的价格,带我们过去。
我如言松开手,一枚硬币掉进我的掌心。
一天在市场上,一个自称是女巫猎人的男人
九九藏书
指着玛丽恩说,她是女巫的孩子。一个用巫术保持自己丈夫年轻来取悦自身的女巫。然后那个男人指着玛丽恩说,她是女巫的后代,也一定是个恶魔。
“所以,这个女孩会说法语?”
“她很想你。她只说过这一句,她不该让你离开的。你走之后,一切不幸都发生了。她一直都很想你,她没有一秒停止爱你,汤姆。”
“露丝得了那个。”她告诉我。
我叫住她,她看了我一会儿,感叹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变。你看我,都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她眼里有泪水,面容严峻坚定。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一个可怕的决定。
她有时在街上吹笛子,边走边吹。我还记得,有个周六的上午,阳光暖暖的,玛丽恩和我把露丝的鞋子拿去鞋匠那里修,我跟鞋匠说话的时候,玛丽恩就站在外面,用笛子吹《树荫之下》。
她没有说剩下的话,不仅是我不安全,她也不安全。我知道她知道这些,这种认知在我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刀。我想保护的人,遇到的危险恰恰来自我。
过了一会儿,她跑进来,手上攥着一枚锃亮的硬币,亮得就像是日光。她脸上洋溢着大大的微笑,我从没看见她这么欢快的样子。
于是,我们搬来了坎特伯雷。
然后我们的房东,体格健壮声音洪亮的老弗林特先生,在收房租的时候,都要问我们:“你是她的儿子吗?”
“一位太太刚刚给我的,我要留着这枚硬币,它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爸爸,你看呀!九九藏书
“但我们是从那里逃走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
“伸出手。”
然而,好景不长在。
随后的许多年,尽是艰难。我一直怀念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满篮的李子,我以为永远也拿不完,我可以凭回味那段记忆度过余生,把和她们待在一起的每个日子的细枝末节,反复咀嚼。但人世的悲欢就在于,过去毕竟只是过去,而未来也不会按照你所想象的发生。
露丝几乎要被恐惧折磨病了,她声音颤抖着告诉我发生的事情。玛丽恩被噩梦惊醒后又睡着了。
“她不肯见我,想让我走,怕传染到我。她都是隔着门跟我说话的。”
“哪个?”
我们找到了一所温暖舒适的房子,租金甚至比我们在伦敦的租金还要少。我们对这里的教堂和清新的空气很满意,但还有另一些问题有点麻烦。比如说,工作。
“她不会见你的。”
格瑞丝不肯再多说,我从她的神情里知道了答案。我由内到外感到一阵寒意。
玛丽恩高高昂起头,愤怒地告诉那个男人“一个人心里有野兽,才会把别人都当成野兽”。不过她的回应让事情变得更糟。她说的话并不是蒙田的,但显然也受到了蒙田的影响。不过那个男人一走,玛丽恩就哭了出来,而且之后的一天都没有说话。
“那你会回来吗?”她郑重地问,好像我已经离她而去,“你还会回来跟我们一起生活吗?”
露丝抚着她的裙子,一直盯着看。她闭上眼睛,擦掉泪水,鼓足勇气。一辆马车经过外面。她九_九_藏_书_网看着我,没有说什么,但沉默本身就是无言的表明。
“她怎么样了?”我问道,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桓,每一天,我都在想没我的日子里,她怎么样了。
“我的天使,你以后就安全了。人们不会再多嘴多舌,也不会再有人在我们门口刻字,没有人再朝你妈妈吐口水,一切的不幸都再也不会发生。我必须得走啊。”
再然后,就是1623年了,瘟疫爆发了。某一天我看到一个女人在河边走。一个30多岁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睡着的男孩(当时,在河边走非常流行。因为瘟疫爆发了,河边的空气被认为非常清新,有助于抵抗瘟疫。不过非常怪诞,人们也把所有因瘟疫而死的尸体抛进河里),我觉得熟悉,辨认了一会儿发现那是格瑞丝,不过她根本无心看我。
坎特伯雷居住着许多法国人,他们都跟我和妈妈一样,是胡格诺派教徒。当时,罗什福尔公爵建议我们要么搬去伦敦,要么搬去坎特伯雷。他真诚地对我们说坎特伯雷是“神眷之地”,这里非常欢迎过来避难的外来者。但是我妈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是去了更加安静的萨福克郡。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安静并不意味着安全,有时甚至可能是致命的封闭和保守,但我将这个建议一直记在心里。
她现在终于能直面我的脸:“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我没什么好怕的。离开了你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息尚存的灵魂。”
“只要我和你们待在一起,你和玛丽恩就永远会有危险。”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