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红死
目录
第一部 彼得堡的维纳斯
第二部 反基督
第二部 反基督
第三部 阿列克塞皇太子的日记
第四部 洪水
第四部 洪水
第五部 一片荒凉
第五部 一片荒凉
第六部 皇太子在逃亡中
第六部 皇太子在逃亡中
第七部 彼得大帝
第七部 彼得大帝
第八部 变形人
第八部 变形人
第九部 红死
第九部 红死
第十部 子与父
第十部 子与父
第十部 子与父
尾声 就要降临的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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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什么,兄弟?”姑娘又说起来,“莫非你害怕火?敢作敢为,别怕,蔑视它!在火里遭罪不大——一眨眼的工夫——灵魂就离开了躯体!跳进火里之前有些害怕,可是一跳进去,就什么都忘记了。等你燃烧了,你就会看见基督和天使——他们让你的灵魂超脱躯体,而基督则为你的灵魂祝福,给它以神圣的力量。那时就不会感到沉重,而是像飞升一样,跟着天使一起飞翔,如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心情愉快,离开躯体,如同飞出黑牢。在这以前,我哭着唱:主哇,把我的灵魂带出躯体吧。终于哭到了头。黑牢在火里焚毁,灵魂则如珍珠,如纯金,向主飞升而去!……”
分裂教派的“长苔”隐修院坐落在维特卢加森林里。通往这个隐修院的条条道路全都覆盖着无法通行的烂泥塘。夏季只能沿着原木铺成的狭窄小路,穿越白天也跟夜间一样漆黑的密林,才能艰难地走到那里;而冬季——则可乘坐雪橇。
把自己的躯体焚烧。
打开天国的大门,
“就在山下,一会儿就到。”吉洪说,他仔细打量着说话人的面孔,认出了维塔丽娅,正是那个“过着鸟儿般的生活”,永远四处流浪,四海“为家”的女人,两年前维纳斯节之夜他在阿列克塞皇太子的木筏上见到过她。跟她一起的有永不分离的旅伴,狂叫症患者基里凯娅,逃亡壮丁彼季卡·日兹拉,他的手由于刺了官印——反基督的印记而枯萎了,还有老船工、傻子伊万努什卡,他每天夜里迎接基督,唱着入棺派的歌。
他唱着关于天使的歌。
突然间,索菲娅向他转过身来,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把自己的脸贴近他的脸,他感觉到了她那热乎乎的喘气,觉得如亲吻一般热烈,只听她小声说:
白昼结束,傍晚临近,
有些人被逼着吃“圣餐”,把嘴给塞得满满的。士兵们把一个少年拖到教堂里,放到板凳上,神甫和执事端着碗走过来,执事们按住他的手和脚,掰开嘴,往里硬灌“圣餐”。这个少年吐了出来。一个执事上去一个嘴巴,把下巴给打掉了。这个受难者就死了。
“快了,快了,已经到门口了!”维塔丽娅开始说,“眼下我们还能勉强活着,可是等到反基督来了,连嘴唇都不得动一下,只能在心里装着上帝……”
“这里是最后的俄国!”另一个说。
讲起受迫害的情形来。
索菲娅向着太阳画十字,呼唤着火的洗礼,永恒的太阳——红死。
“吉沙,亲爱的吉申卡,莫非你不愿意红死?或者是害怕?”她温情地小声重复说。
一个妇女想要逃避迫害,在冰上凿个窟窿,先把自己的七个孩子扔进冰下,然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大家又都默不作声了,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突然间,从黑暗的森林里传来拖长的叫喊声,好像是婴儿哭泣——这可能是夜鸟的长鸣。大家都战栗起来。
“我们是行踪不定的人,”维塔丽娅回答说,“在世上飘来荡去,受到异教的迫害,没有自己的城市,我们寻找未来,眼下是从凯尔仁涅茨来。那里进行着疯狂的迫害。彼季里姆是一只凶恶的狼,教会里的毒蝎,把七十七个隐修院给破坏了,把修道院里拯救人的生活给毁了。”
索菲娅跟以99lib.net前一样,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篝火,唱着关于圣基里卡的歌,这个年龄幼小的受难者被暴君玛克西米安给投进熊熊的烈火里:
吉洪体验到了世界末日的惊恐和兴奋,这是他从童年起就很熟悉的。
索菲娅看着火苗,哼唱起来:
“藏到大山里,跑进山洞里,钻进地窖里,都躲不开毒蛇。它用自己的毒汁把大地、水和空气全都毒化了。处处是邪恶,没有一块净土!”
为了我的基督信仰。
她重复着,表现出无限的柔情蜜意:
天上的王基督说:
一位圣长老三次给关在监狱里拷打,用钳子夹断了肋骨,把肚脐拽出来;后来“冬天严寒的天气里给他脱掉衣裳,往头上浇凉水,胡子上淌下的水冻成冰溜子,一直拖到地上;最后用火活活烧死了”。
“神圣的新耶路撒冷,光荣属于你,万能的主哇!”基里凯娅唱了起来,苍白如蜡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最后的时代已来临。
“一道自焚吧,一道自焚吧!”
你们是人人永久的住宅。
一个正派的男人一天夜间给自己怀孕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画了十字,等他们睡熟之后,全都给杀了。第二天早晨到衙门去投案,说:“我折磨死了自己家人,现在你们再把我折磨死吧,他们因我而受难,我因你们而受难,我们一起到天国里去当受难者。”
“阿门!”吉洪和索菲娅呼应道。
叶落终究要归根,
许多人为了逃避反基督而自焚。
潮湿的大地呀,我的母亲!
“痛苦哇!痛苦哇!”狂叫症患者基里凯娅呻吟着。
有些人给戴上铁枷锁:“把头、手和脚往一处夹,夹得脊梁骨关节断裂,从嘴、鼻、眼睛和耳朵里流出鲜血。”
我将躺在里面,
小孩在花朵上嬉戏,
花儿,花儿多么可爱!
又像维纳斯节那天在彼得堡木筏上——他们谈起了近来一段时间,谈起了反基督。
“我怕造孽,索菲尤什卡!自焚是主的意旨吗?上帝让我们这么做吗?不违背上帝的意愿吗?”
“我的兄弟,我亲爱的,让我们一起自焚吧!我一个人害怕,跟你一块儿就香甜!我俩一道去见基督,去举行最后婚宴!……”
莫向七首蛇投降,
“耶稣基督,神子呀,饶恕我们这些罪人吧!”传来人语声。
你们可逃进大山,
他举头向天空望去,继续说道:
大地与天空是一体的。他在天上看见了火红的太阳,看见了圣索菲娅的脸,但这是一张人世间的脸,他想要看,但又害怕看。然后他站了起来,向树林里走去。向着何方,走了多久,他都记不得了。最后看见一个湖,一个很小的湖,圆形,像碗一样圆,岸上长着茂密的云杉,像是绿色的屏障,映到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湖水碧绿,如云杉上的针叶,水面平静,几乎难以察觉出水来,仿佛这是天上的一个深坑落到了地上。隐修女索菲娅坐在水边一块石头上。他认出了她,但又好像是没有认出来。披散开的九*九*藏*书*网发辫上挂着一个白睡莲的花环,黑色的修女袈裟向上撩起,两条洁白的腿泡在水里,眼睛好像是醉意蒙眬。她有节奏地摇晃着身子,眼睛望着水面,低声唱着,这支歌好像是圣约翰节之夜围着篝火跳环舞时所唱的古老歌谣,充满着野性:
这是一些云游四方的人。他们在林中迷路了,差点儿没有陷进沼泽里;看见了篝火,就攀登上来。
“彼得沙皇怎能是反基督,他只是个酒鬼、淫棍!”老者继续说,“难道这是反基督?最后一个小鬼不会乘这种雪橇,他比彼得机灵得多!”
他身穿袈裟光辉灿烂。
老者咳嗽一阵,磨蹭一会儿,最后吃力地站起来。他那巨大的身躯很笨拙,像熊一样。一个男孩伸给他一只手,把他领到篝火旁。他穿着一件粗糙的羊皮袄,看样子从来都不脱下来,身上戴着铁链石头枷锁,一块石板在胸前,另一块在背后;头上扣着铁帽;腰上扎着铁链,上面带着一个铁环。吉洪想起了古代苦行者穆罗姆的卡庇顿的生活:腰上有个环,天棚上有个钩,睡觉时把钩子穿进铁环里,身子悬空。
众生称颂的母亲
圣母的神灵呀,我的主宰!
炉中长出茂密的嫩草,
在山洞里燃起大火,
通向悬崖的小径上响起了脚步声。
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她那双映出火光的黑眼睛里,又闪现出在湖畔——在圣约翰节篝火歌谣中所出现的那种古老的野性。
“沙皇的手很长,可是够不到这里。”一个流浪者说。
棺材呀,我的橡树独木棺,
他没有向任何人谈起他在湖上所见到的,但是却经常想这件事,不管他如何抗拒这种诱惑,都无法摆脱。有时他最专心致志地祈祷,也难免想起天上这张人世间的脸。
“你们到何处去,教友们?”索菲娅问道。
吉洪合上眼睛,他觉得眼睛被火烤得发干。他想起一个夏日的中午:在林中空地上,烈日当空,在云杉的芳香里感到有一种混合着乳香的果香味,蜜蜂在三叶草、肺草和粉红色的女娄菜上面飞来飞去;只见空地上立着一个破旧的木十字架,已经快要腐烂,那后面可能是某一位隐士的坟墓。他吟诵了自己喜欢的一句诗:“美丽的荒野,我的母亲!”主终于让他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让他找到了“风平浪静的避风港”。他双腿跪下,拨开高草,俯身下去,亲吻大地,哭泣着祷告:
六月的一天夜间,离“长苔”隐修院不远的地方,在维特卢加的陡峭悬崖顶上,燃着一堆篝火。火光从下面照亮一棵老松树的枝叶和钉在树干上的铜十字架。篝火旁坐着两个人——年轻的女隐修士索菲娅和见习修士吉洪。她是到林子里寻找走失的牦牛的。他被师傅派到一座很远的修道院去给一个苦行修士送信,正从那里回来。他们二人在两条林中小径的交叉点上相遇,已是深夜,隐修院的大门已经上锁,于是他们便决定在篝火旁等到天亮。
传来悠扬哀婉的敲击声,这是敲击木板用来代替晨祷的撞钟——用一根大三棱钉敲击悬挂在牛皮绳上的橡木板;据说挪亚就是用这种声音来召唤动物登上方舟的。这种木头声音传到寂静的www.99lib•net森林中来,让人觉得很亲切,但也使他们感到忧伤。
我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里面放进硫黄,
他没有作声,看着在火焰上面盘旋的飞蛾,只见有一些掉进火里烧死,他不由得想起科尔尼利长老的话:“就像蚊虻一样,越是压迫它们,它们就嗡嗡得越加厉害,往眼睛里扑,我们可爱的俄国人也是这样,高兴受难——勇于成群地往火里跳!”
大家围着篝火坐下。
是为我造的。
相传奥隆涅茨森林里的隐修院被尼康派教徒所毁,有三个长老跟着显灵的圣母像从托尔乌湖上腾空而起,随着圣母像降落在这个地方,在这里搭了一座小房,开始隐居生活,在丘陵上焚烧树林,用树枝开垦土地,在烧焦的泥土里播下种子。弟兄们纷纷前来投靠。三个长老死于同一天同一个时辰,临终前嘱咐弟兄们说:“孩子们,你们走过很多地方,但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就在这里住下吧,我们在这里向上帝祈祷——乌鸦喜鹊在这里煮过粥,这里将会出现一座很大的隐修院。”
从天上降临人间!
光明的基里卡屹立火中,
主宰万物的圣母,
“傻瓜,你们这些傻瓜,木头脑袋!”有一个人气哼哼地说,像是熊吼。
敲击声停了,又寂静下来。这是一个伟大的沉默时刻,相传——水不出声,天使到来,六翼天使在上帝的神坛前惊恐地拍打翅膀。
开放出天蓝色的花朵。
我亲爱的人们,
傻子伊万努什卡照旧蹲在地上,双手抱膝,轻轻地摇晃着身子,望着东方——那白昼开始的地方,为永恒的西方——白昼终结之处而歌唱:
“亲爱的,到隐修院还很远吗?”
“做得好。如果秉承上帝的意旨,就会幸福!如果落到反基督的手里,上帝也帮不上忙,忍受不住折磨,谁都无法坚持。莫如在这里跳进火里,免得永远遭罪!”维塔丽娅说。
把你们引进天堂,
星光闪烁。天边云缝中已泛出鱼肚白。一条河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弯弯曲曲地流淌,河面上泛出铁青色。悬崖下面,紧挨着维特卢加的修道院在昏暗中已经隐约可见,只见它用木桩栅栏围着,很像个古代的林中小镇。木头大门背河而开,门上挂着耶稣受难十字架。栅栏里面——“一群”“高脚”木克楞房子,门前有台阶和门楼,房子之间有通道相连,里面有密室,也有明亮的小房间,有夏季住屋,也有晒台,还有瞭望塔,带有如要塞炮眼一样的小窗和两面斜坡的木板房盖;除了弟兄们的净室外,还有各种服务设施——厨房、缝纫房、皮匠房、制鞋房、医务室、文化室、圣像室、客房;还有一座圣母小礼拜堂——也是简单的原木结构,但比别的房子都大,竖着木头十字架,木板房顶,齿状屋檐,毗邻着钟楼,在苍白天空衬托下显得发黑。
噢伊,狄德拉多,噢伊,狄德拉多!
“顿河的逃亡哥萨克阿维尔卡前几天说,”维塔丽娅继续说,“他在草原看见了预兆:来了三个长老,个头一般高,说的是俄语,藏书网听起来像希腊语。问他们:从哪里来,往哪儿去?他们说:从耶路撒冷主的灵寝来,到圣彼得堡去瞧瞧反基督。又问:那里有个什么样的反基督?他们说:他就叫作沙皇彼得·阿列克塞耶维奇——他就是反基督。他要占领君士坦丁堡,召集犹太人,再去攻打耶路撒冷,将在那里为王。犹太人认出了他是真正的反基督。这个时代在他这里也就完结了……”
“让火烧死还是投河淹死,反正得到解脱了!”索菲娅肯定地说。
鼓吹自焚的科尔尼利长老带着自己的门生吉洪·扎波里斯基——火枪兵之子、逃亡学生——长期在凯尔仁森林和黑松林里游荡,最后在这里住下来。
预言应验了:密林里出现一座修道院,并且在圣母的保佑下发展繁荣起来,像是天堂的百合花。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喜悦,她仿佛亲眼见到了所说的。
傻子伊万努什卡蹲在地上,双手抱膝,直挺挺地望着明亮的东方,唱起他那支永远唱不完的歌:
这些云游者画了十字,望着那座神圣的修道院——这是被迫害者最后的栖身之所。
他说了起来,仿佛是用那双失明的眼睛看见了他所说的一切:
“咳,弟兄们哪,弟兄们!”彼季卡·日兹拉磕磕巴巴地说,“可怕……我们叫他反基督,在这树林子里没有吗?……你们瞧,我们慌乱成什么样了……”
我将为此而给你们
他说完了,那双失明的眼睛盯着东方——天边上一块巨大的乌云洒上血红的和金黄的阳光,任何人还都没有看见的,他却仿佛是看见了。火红色的光束在天际扩散开来,如六翼天使们的翅膀,他们正在跟随着二次降临的基督从天而降。浓密而黑暗的森林上空,出现耀眼的火光,洒向云杉黑黝黝的尖顶,形成一条彩色缤纷的长虹。篝火的光亮在阳光下变得暗淡了。大地、天空、河水、树叶、鸟雀——世间的万物——和人的心都在兴奋地欢呼:啊,降临吧,基督!
“老爹,”维塔丽娅吓得浑身发抖,但又好奇,“开导开导我们这些蠢人,用真理的光辉把我们的心给照亮吧,你就详细说说:这个魔鬼将怎么下界?”
太阳,太阳红红的!
你们为我而受难吧,
夜静悄悄。繁星如孩子一般纯洁无瑕。一弯残月挂在树梢上面黑黝黝的天空。地上,在笼罩着浓雾的沼泽里,长脚秧鸡在昏昏欲睡中发出啾鸣。松林里弥漫着针叶的树脂芳香。篝火旁风铃草上的铃铛花被红色火焰照成紫色,在秸秆上低垂下来,睡意蒙眬地轻轻摇晃着。飞蛾还在不停地飞舞,飞进火里,焚化了。
“咳,可怜的老少爷们!有什么可害怕的?反基督还没来到,我们看不到,听不见。眼下有了许多先兆,以后还会有。现在正在给他铺路。道路一旦畅通无阻,他便会亲自出马。他是不贞洁的姑娘所生,有撒旦附体。他花言巧语,在各个方面都好像是神子:讲究整洁,遵守斋戒,性情温顺,和蔼可亲;给有病的人治病,给饥饿的人饭吃,给无家可归的人房子住,给受苦的人以安慰。人们纷纷前来见他,拥戴他为王,让他统治人民。他从日出的东方到日落的西方,集中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大海布满了白色的船帆,大地覆盖着黑色的盾牌。他说:我要把整个宇宙都抓到自己的手中,像是个鸟巢;把http://www.99lib•net里面的鸟卵据为己有!他创造出伟大的奇迹:移山倒海,在水上行走,如履平地,引来天火,把小鬼扮成光明的天使,让他们变成没有形体的大军,数量无穷;吹号唱歌,呼喊号叫;他本来是黑暗的主宰,却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他忽而上天,忽而入地,荣耀非凡。他入主上帝的神庙,扬言:朕即上帝。人人都向他顶礼膜拜,对他说:你就是上帝,除了你,再没有别的上帝。于是圣地变成一片荒凉。大地哭泣,大海咆哮,苍天不降甘露,云彩不降雨水;大海腐烂发臭,江河干涸,清泉枯竭。人们开始饥饿而死。他们去见反基督,哀求说:给我们些吃的和喝的吧。他却讥笑和谩骂他们。于是人们认清他了,他原来是头野兽。人们想要躲开他,可是无处躲藏。黑暗降临了——灾难不断,眼泪不干。人们看上去跟死人一样,女人成了枯萎的花,男人失去了欲望。集市上遍地是金银——却无一人去捡。他们悲痛欲绝,咬着牙,大骂这个活的上帝。于是天摇地动,人子在天上发出预兆。啊,主要降临了!阿门!阿门!阿门!”
噢伊,狄德拉多,噢伊,狄德拉多!
“一道自焚吧,一道自焚吧,索菲尤什卡!”他小声说,觉得有一种让人惊恐的力量把他引向她,就像把飞蛾引向火焰一样。
老者坐到一棵松树的根部,脸朝着东方。朝霞把他的脸照亮了。两个眼窝塌陷,看不见眼球——里面溃烂了,充满脓血。他那顶铁帽用钉子从前面钉在头盖骨上,因此刺坏了双眼,他就失明了。整个脸很吓人,但笑容却很天真,令人亲切。
大地,母亲,潮湿的大地!
松木的棺材
这支古老的歌谣很像是黄莺在夏日中午雷雨前的寂静中凄凉的哀诉。他屏住呼吸,连动也不敢动,心里想:“好像是个女水妖!”他的脚踩响一根枯枝。姑娘回过头来,惊叫一声,从石头上跳起来,向林子里跑去。只有花环掉到水里,水面上泛起涟漪。他惊惧起来,好像是他真的看见了林中妖怪。他回忆着在天上看见的那张人世间的脸,认出那是索菲娅妹妹——看来,他关于潮湿大地母亲的祈祷是亵渎神明的。
“躲到哪儿去?需要!”她扳动着白净而纤细的手指。
等着吹起号角。
姑娘看了看吉洪,说道:“兄弟,就是这样。谁自焚,谁就能得救。为了神子之爱,人人都该跳进火里!”
“所有的隐修院都给摧毁了,而这座却没动过!”维塔丽娅说,“显然是天后保佑的结果。《启示录》中说:给了女人两个鹰的翅膀,让她飞往荒原……”
大家回头一看,见到一个以前没有留意的流浪者。可能是大家谈话的工夫,他才从森林里出来,坐到远处的阴影里,一直没有吭声。这是个高个子的老者,有些驼背,头发已经花白。由于早晨天色昏暗而看不清他的面容。
吉洪也看着篝火,他觉得仿佛是在火焰的蓝蕊中看见了歌中所说的天堂之花。这花儿湛蓝,如一尘不染的天空,预示着非人世的幸福;但是为了到达这蓝天,就得通过这红色的火——红死。
隐修院里的人们说:“真是奇迹!光明的俄国暗淡了,黑暗的维特卢加却光明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圣徒云集——像是六翼天使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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