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就要降临的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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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彼得堡的维纳斯
第二部 反基督
第二部 反基督
第三部 阿列克塞皇太子的日记
第四部 洪水
第四部 洪水
第五部 一片荒凉
第五部 一片荒凉
第六部 皇太子在逃亡中
第六部 皇太子在逃亡中
第七部 彼得大帝
第七部 彼得大帝
第八部 变形人
第八部 变形人
第九部 红死
第九部 红死
第十部 子与父
第十部 子与父
第十部 子与父
尾声 就要降临的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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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洪站起来,走进自己的净室,从床底下把行李拖出来,从中拣出自己破旧的旅行法衣、皮腰带、念珠、僧帽、索菲娅赠送的神智索菲娅圣像,脱下长袍和其余的德国衣服,穿上从行李中拣出来的衣服,挎上背包,拿起一根棍子,画个十字,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房子里走出来,进入森林。
他在外国神学家的著作中也没有得到帮助,他们跟俄国大主教反驳斯宾诺莎一样,批判新的和旧的哲学家时十分轻率。
有一天,吉洪跟费奥凡谈起斯宾诺莎来。
他回到图书馆。坐在窗前,身旁是一垛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墙,这些书清一色是皮封面的,他看了看黑色的云杉上方的白色夜空,只见它空空荡荡,死气沉沉,叫人害怕,于是他想起了斯宾诺莎的话:
“前几天,”彼得·安得烈耶维奇·托尔斯泰冷笑着说,“我有机会到一位朋友家去,在那里看见了两个士官。他俩争论起来:一个肯定上帝的存在,另一个否定上帝的存在。否定的人说:‘这点儿小事有什么可磨牙的,上帝是没有的!’我插嘴问道:‘是谁告诉你的,没有上帝?’‘伊万诺夫少尉昨天在客栈说的!’‘可算是找到地方了!’”
“用来称呼国家的巨兽列维坦,是人为之作和人为的人。”他想起了英国哲学家霍布斯的《列维坦》一书中的话,这位哲学家也断言,教会应该是国家的一部九九藏书网分,巨兽列维坦,即庞大机器的部件——国家岂不就是《启示录》中所说的按照野兽神的形象所创造的野兽像吗?这个死的上帝的死的教会不禁向吉洪扑来一股理性的寒气,对于他来说也跟疯狂的火,跟红死和白死的人一样,成了致命的。
法庭判处逃亡哥萨克阿维尔扬卡·别斯帕雷及其亲姐姐阿库琳娜车裂,其余诸犯鞭笞、挖鼻,男犯流放苦役,女犯发配纺织场和关进修道院监狱。
学识渊博的修士司祭玛尔凯尔证明说,许多圣徒传就其真实性来说都是很贫乏的。
好像是在那死气沉沉的天空上有一个不能爱人的死的上帝。说根本就没有上帝岂不是更好。也许是没有吧?他想,感到惊惧,就像不久前,当伊万努什卡哭起来,而向他举起刀的阿维尔扬卡却笑起来的时候那样。吉洪跪下了,开始祈祷,望着天空,只重复着一个词:“主哇!主哇!主哇!”
第二天早晨,到了该到教堂去举行敷油膏仪式的时候,开始寻找吉洪。找了很久,可是没有找到。他失踪了,毫无踪影。
但是斯宾诺莎比所有的人都可怕,因为他比所有的人都说得明白。他说出了别人所不能说的。“断言上帝体现在人身上——如此荒唐,犹如断言圆吸收了三角形或四边形的本质一样。言语成了肉体——这是东方人说的话,对于理性来说不可能有任何意99lib.net义。基督教区别于其他宗教的不是信仰,不是爱,不是圣灵的某些天赐,而仅仅是把奇迹当成了自己的基础,亦即愚昧是一切邪恶之根源,从而把信仰变成了迷信。”斯宾诺莎暴露了所有的新派哲学家的一个隐秘思想:要么与基督在一起,反对理性,要么与理性在一起,反对基督。
头一天的夜里,一些客人到卡尔波夫主教会馆来进晚餐。
可是吉洪却觉得很可怕。
费奥凡在他用拉丁文写的书信中把这种集会叫作风雅之夜,这就是其中的一次。人们一边吃着大主教的腌制和熏烤食品,喝着管家神甫盖拉西姆久负盛名的啤酒,一边谈论着哲学,自然事物和自然法则,多数情况下气氛是自由的,甚至如某些人所说的,是“无神论的”。
“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奇迹。”布留蒙特罗斯特医生同意修士司祭的意见。
彼得堡的主教会馆坐落在卡尔波夫卡河的药铺岛上密的森林中。房子的底层是图书馆。费奥凡发现吉洪对书籍的爱好,便委派他整理图书。图书馆的窗户直接朝着森林,由于天气炎热而经常开着,林中的寂静和藏书室的幽静融成一体,树叶的沙沙声和翻动书页的沙九-九-藏-书-网沙声谐调一致。不时响起啄木鸟的嘟嘟声和布谷鸟的咕咕声。偶尔可以看见一对犄角陡直的驼鹿跑到林中空地上来,它们是从当年还是完全荒无人烟的彼得罗夫岛被赶到这里来的。绿树掩映的室内,光线暗淡。空气清新,环境舒适。吉洪整天关在这里,钻到书中度时光。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雅科夫·勃留斯的图书馆,四年的流浪生活只是一场梦。
“聪明人之间不可能发生信仰问题的纷争,因为他人的信仰完全与聪明人无关,他根本不在乎——是路德派,加尔文派,还是多神教,他不是看信仰,而是看行动和习俗。”勃留斯说,“不应该打听一个好人的信仰和祖籍,就跟不应该询问如何酿造好的葡萄酒一样。”费奥凡表示赞同。
异教徒案件由新成立的圣主教公会审理。
突然间,在这最寂静的深处,有人回应了,说了该怎么办。
“禁止哲学的人不是愚昧之徒,就是阴险的僧侣。”矿务局长瓦西里·尼基季奇·塔季谢夫指出。
费奥凡对他很好。没有急于让他回到东正教教会的怀抱,只是让他阅读几本德文的(由于没有俄文的)教义问答,空闲时间跟他谈谈读过的书,根据希腊-俄国教会的学说订正新教的错误。其余的时间让他自由支配,随便干什么都可以。
这种谩骂并没有使吉洪心服口服,也没有使他安心。
“很多都是骗人的,很多藏书网都是骗人的!”他重复着费多斯卡的名言。
他觉得,这些人开始走上一条行不通的道路,迟早有一天要使俄国走到欧洲已经达到的地步:要么与基督在一起,反对理性;要么与理性在一起,反对基督。
已经定下了日子,要在三位一体大教堂给吉洪举行敷膏油仪式,这将标志他回到东正教教会的怀抱。
吉洪站在连接图书馆和餐厅的玻璃长廊里,从远处听他们谈话。
吉洪又研究起数学来。他在冷静的理性中休息,摆脱开疯狂之火,红死和白死的噩梦。
“这种哲学的基础显然是最愚蠢的,”大主教以轻蔑的嘲笑口吻说,“斯宾诺莎用最秽亵的矛盾编织成一套空论,只用美丽而傲慢的言辞来掩盖自己的愚蠢……”
上帝对于笛卡儿来说是物质的第一推动力。宇宙是机器。没有爱,没有秘密,没有生命——除了理性之外,什么都没有,理性反映在各个世界里,犹如光线反映在透明的冰晶中。吉洪对于这死的上帝感到可怕。
费奥凡有时让吉洪抄写圣主教公会的文件。《宗教管理条例》的誓词中有一段话使他震惊:“我宣誓:奉全俄国的君主,我们最仁慈的皇帝为一切宗教机关的最高裁判者。”皇帝成了教会的首脑,皇帝取代了基督。
“自然界充满生命,”莱布尼茨在其《单子论》中断言道,“我可以证明,任何运动的原因都是精神,而精神就是活的单子九九藏书,单子则由理念组成,就像中心由角组成一样。”单子由上帝所规定的和谐结合成一个整体。“世界就是上帝的时钟。”又是机器取代了生活,力学取代了上帝——吉洪想,他又感到可怕了。
“上帝和人之间的共同点很少,犹如大犬星座和作为会吠叫的动物的狗之间一样。人能够爱上帝,可是上帝却不能爱人。”
吉洪由于受伤险些没有死在监狱医院里,从前的保护人雅科夫·威廉莫维奇·勃留斯把他营救出来。他把吉洪带回自己家,治愈了他的伤,在诺甫哥罗德斯式大主教费奥凡·普罗科波维奇面前为他求情。费奥凡对吉洪颇感同情,希望通过他表现出牧人对迷途羔羊的仁慈,这是他所宣传的:“对待教会的敌人应该采取宽厚和克制态度,而不应该像有些人那样采用激烈的言辞和进行排斥。”他还想要使吉洪脱离异端邪说,投入东正教教会的怀抱,从而给其他异教徒和分裂派教徒树立一个榜样。
他也重读了笛卡儿、莱布尼茨、斯宾诺莎等哲学家的著作。想起了格留克牧师的话:“真正的哲学,如果浅尝辄止,会引导人离开上帝;如果深入地钻进去,则把人引向上帝。”
费奥凡免除了他的鞭刑和流放,让他在自己身边进行悔过,并把他带回彼得堡。
大家都笑了,他们感到很开心。
可是天空一片寂静,心里也是一片寂静。无尽无休的寂静,无尽无休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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