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年沉浮
目录
第一章 故里家世
第二章 大学时代
第三章 负笈英法
第三章 负笈英法
第四章 孤岛岁月
第五章 步入剧坛
第五章 步入剧坛
第六章 艰难时刻
第七章 定居京华
第八章 流年沉浮
第八章 流年沉浮
第九章 十年尘世
第九章 十年尘世
第十章 著译尖峰
第十一章 笔耕不辍
第十一章 笔耕不辍
第十二章 生活侧影
第十三章 死者如生 生者无愧
第十三章 死者如生 生者无愧
第十四章 生命之火
第十四章 生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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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他们先是在村里一间空屋里尘土扑鼻的冷炕上暂住一宵,然后搬入公社缝纫室居住。缝纫室里有一张竹榻,还有一块放衣服什物的木板,宽三尺,长六七尺,高高地架在墙顶高窗下,离地约两米。得登上竹榻,再登上个木桩子,攀援而上,躺下了当然不能翻身,得扶着墙一动不动,否则会滚下来。夜晚杨绛就睡在这上面。后不久,村里开办了托儿所。托儿所里的教室里摆着一排排小桌子小凳子,前头有个大暖炕。杨绛等四人就同睡这个大炕,不过被褥有被小孩溺湿的危险。
杨绛有一次做梦,梦见饭桌上一个小碟子里两个荷包蛋,杨绛推开说:“不要吃。”睡觉醒来告诉同去的女伴,她直埋怨杨绛不吃。早饭时,告诉了同桌的老先生,他们也同声责怪杨绛不吃,恨不得叫她端出来放在桌上呢!难得吃的小活鱼、白米饭和油条,成了时鲜美味,忍不住使人垂涎欲滴。大家都得了“馋痨”,他们只好在每晚灯下,空谈好吃的东西,叫做“精神会餐”——既解馋,又解闷,“吃”得津津有味。
这样天天如此单调又缺乏油水的食谱,较之钱钟书在河北昌黎乡间吃的是发霉的白薯干磨成的粉,掺和了玉米面做的带着苦味的窝头,杨绛他们的饮食应该说是很好的了。
杨绛下乡还有一件事,令她难以忘怀,这就是:默存留在家里的时候,三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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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信,两天来一信,字小行密,总有两三张纸。同伙惟我信多,都取笑我。我贴身衬衣上有两只口袋,丝绵背心上面又有两只,每袋至多能容纳四五封信(都是去了信封的,而且只能插入大半,露出小半)。我攒不到二十封信,肚子上左边右边尽是硬邦邦的信,虽未形成大肚皮,弯腰却很不方便。其实这些信谁都读得,既不肉麻,政治上也绝无见不得人的话。可是我经过几次运动,多少有点神经病,觉得文字往往像解放前广告上的“百灵机”、“有意想不到之效力”,一旦发生这种效力,白纸黑字,百口莫辩。因此我只敢揣在贴身的衣袋里。衣袋里实在装不下了,我只好抽出信藏在提包里。我身上是轻了,心上却重了,结果只好硬硬心肠,信攒多了,就付之一炬。我记得曾经在缝纫室的泥地上当着那女伴烧过两三次。这是默存一辈子写得最好的情书。……他到昌黎天天捣粪,仍偷空写信,而嘱我不必回信。我常后悔焚毁了那许多宝贵的信。唯一的安慰是:“过得了月半,过不了三十”,即使全璧归家,又怎逃得过丙午大劫。最终,这些书信只得由火神收藏了,否则文坛又多了一则可资谈助的佳话。
杨绛那一批约二十人,一到山村,就遇见了所谓“蒙娜丽莎”和“堂吉诃德”。原来,同去的一位老先生99lib.net遥指一个农村姑娘说:“瞧,她像不像蒙娜丽莎?”
杨绛他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下乡得过几重关。姑且称为“过五关,斩六将”。
在乡村,杨绛遇见了形形色色的“农民阶级”,他们各不相同。一位大妈看见他们便打着官腔:“真要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没有毛主席,你们会到我们这种地方来吗?”
杨绛被分在第一批。一家三口,女儿已下厂炼钢。钱钟书下乡比她迟一个月,她不能亲自为他置备行装,自感放心不下。杨绛还有点顾虑,怕自己体弱年老,不能适应下乡以后的集体生活。当然杨绛要求下乡是自愿(根据当时规定四十五岁以上的女同志可以免于下乡),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动机不纯正。她说过:“我第一很好奇,想知道土屋茅舍里是怎样生活的。第二,还是好奇。听说,能不能和农民打成一片,是革命、不革命的分界线。我很想瞧瞧自己究竟革命不革命。”
“哈!可不是!”
第一关就是“劳动关”。
有一次,杨绛在食堂里吃了半碗绿豆粉做的面条。不知道那是很不容易消化的东西,半夜闹肚子了。那时她睡在缝纫室的高铺上。她尽力绥靖,胃肠却不听调停。独自半夜出门,还得走半条街才是小学后门,那里才有“五谷轮回所”。实在没有办法,杨绛只好穿衣由高处攀援而下,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带个九-九-藏-书-网手电悄悄出去。她摸索到通往大厅的腰门,推一推纹丝不动,打开手电一看,上面锁着一把大锁。只听得旁边屋里杂乱的鼾声,她吓得一溜烟顺着走廊直往远处跑,经过一个院子,转进去有个大圆洞门,进去又是个院子,微弱的星光月光下,只见落叶满地,阒无人迹。杨绛这时想到了学习猫咪,摸索得一片碎瓦,权当爪子,刨了个坑。然后她掩上土,铺平落叶。当她再次攀援上床,竟没有闹醒一个人。
有时候,他们还推独轮车搬运地里的秫秸杂草,或者捆捆干草,或者用小洋刀切去萝卜的缨子,搬运入窖。眼下,她们所干的活都不算重。艰苦的考验在于后面的“关口”。
第二关是“居住关”。
第四关是“方便关”。
他们就称他“堂吉诃德”。
杨绛下乡原定三个月,后缩短为两个月。她们在回京之前,还各自总结收获,互提意见,杨绛得到的评语中,有一句话说她能和老乡们“打成一片”令她得意了一会儿。就这样,杨绛“乖乖地受了一番教育,毕业回家了”。
一九五八年“拔白旗”后、“大跃进”的十月下旬,文学所决定分批派员下乡去接受社会主义教育,改造自我,地点在北京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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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关,其实是不方便的,比“饮食关”更难过。乡村里沤“天然肥”的缸多半太满,上面搁的板子又薄又滑,登上去,大有跌进缸里的危险,令人“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他们就称她“蒙娜丽莎”。
缝纫室里有个花言巧语的大妈,她对杨绛说:
“像!真像!”
杨绛他们在农民食堂搭伙,一日三餐,早晚是稀粥,还有玉米面做成的窝头。这些食物老乡都嫌“不经饱”。刚开始吃,还觉得蛮新鲜,感到不错。时间一久,不仅食之无味,肚子还产生了大量气体,又是噫气,又是泄气。
打麦场上,一个三角窝棚旁边,有位高高瘦瘦的老者,撑着一支长竹竿,翘着一撮胡子、正仰头望天。另一个老先生说:
“呀!我开头以为文工团来了呢!我看你拿着把小洋刀挖萝卜,直心疼你。我说:瞧那小眉毛儿!瞧那小嘴儿!年轻时候准是个大美人儿呢!我说:我们多说说你们好话,让你们早点回去。”
同时,杨绛发现,“堂吉诃德”和“蒙娜丽莎”都在一个山村,其实“堂吉诃德”并非老者,他理发顺带剃掉胡子,原来是个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一点不像什么堂吉诃德。“蒙娜丽莎”也不漂亮,并且营养不良。整个山村,并不富裕,只有正副队长家里生活比较富裕,楼是新盖的,质量不错;九-九-藏-书-网而其他人家只有水缸里的水是满满的。有的连窗纸都是破的,破纸在风里瑟瑟作响。解放已十几年了,农村的面貌,农民的生活并无改观,杨绛心想莫不是我们上面的政策出了点毛病吧。
“瞧!堂吉诃德先生!”
公社的负责人也真是煞费苦心,为杨绛几个“老弱无能”的人安排了不累、不脏又容易的活儿:让他们砸玉米棒。杨绛数人各拿一条木棍,在打麦场上席地而坐,举棒拍打,把玉米粒打得全脱落下来,然而扫成一堆,用席子盖上。干活时,还可以与乡村里的老大娘谈笑一番。
杨绛他们还经常分组到村里访病问苦,也顺带出门儿聊天,了解大跃进运动中这些贫苦农民的真实生活。她们访问又哭又骂的“疯婆子”、生肺病的女人、患风湿病的小伙子以及讲怪话的大妈等。她们总是尽力做点好事,为青年农民和村支书扫屋,为村里开办的幼儿园赞助些钱,为村里搞“诗画上墙”,为农民讲解《农村十条》……甚至打算为这个山村写一部村史。
第三关是“饮食关”。
清洁离不开水,但在那里,用水很不容易。杨绛所在的山村地高井深,打了水还得往回挑。每天除了早晚,不常洗手,更不洗脸。她的手背比手心干净些,饭后用舌头舔净嘴角,用手背来回一抹,就算洗脸。她们整整两个月没有洗澡,只得烧点热水,洗洗头发,洗换衬衣。
第五关是“卫生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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