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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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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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枪声就响了。人群中立即响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特务,会双手使枪,像电影里的武工队一样。”
这年夏天,麦村成立了基干民兵连。他们白天在桔麓山下打靶,到了晚上就在村头的树林挖防空洞。由于长期以来看不到报纸,听不到新闻广播,我不知道当时的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
宋癞子赶紧讨好似的笑了一下,他绕过主席台,走到老人的身边,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替她掸掉身上的尘土,接着用温和而低沉的语调在她耳边说道:
公安局长满意地朝宋主任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将食指伸到嘴里,蘸了点唾沫,翻开一页卷宗,念起了宣判词。
“哥,咱们投降吧。”
“偷没偷?”她小声问我。
我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这似乎增加了杜鹃对我的怀疑。
公判大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会场上早已出现了一股不耐烦的喧嚷之声。这时,我看见两名身背钢枪的解放军战士将那两名罪犯推推搡搡地带到了桔麓山下的一块萝卜地里,人群随后就跟着掩了过去。
也许正是“投降”这两个字激起了哥哥心底里盲目的自尊,他狠www.99lib•net狠地盯了弟弟一眼:
“不要脸!”
杜鹃听了我的话,立即就叫了起来:“你还真偷啦?”
“怎么搞的,麦村群众的觉悟怎么这么低?”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弄清楚整个事情的原委:昨天上午基干民兵在训练的时候,突然发现少了两支五六式自动步枪,同时失窃的还有五六十发子弹。
宋癞子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不要再这样无理取闹,待会儿惹恼了局长,他一发急,说不准当真就把你的儿子给毙了。”
后面的人不断地朝前面涌去:“打死了没有哇?”
一天上午,桔麓山下打靶的枪声突然停止了,到了中午,村里的气氛就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人人都绷着脸,干部们显得焦灼不安,在枣梨园进进出出。我来到河边,看到两个小孩正在河滩上玩耍,他们看上去像是一对兄妹。男孩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显露出巨大的恐惧,他哆哆嗦嗦地告诉妹妹:
这对兄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在强烈的阳光下,一双双眼睛远远地看着他们,使他们既感到害怕又显得骄傲。弟弟首先感到支持不住了,他用谁都可以听见的声音喊了一句:
九*九*藏*书*网你要是偷了,就将它拿出来,”杜鹃说,“我把它拿到灶膛里去烧了。”
“喂,喂喂,把枪放下!喂,喂喂喂……”
晚上,杜鹃很早就将木屋的门关上了,又用两根木头将门抵住,然后用一种神秘的眼神盯着我。
“窝囊废……”
“打死了,打死了!”前面的人说道。
公判大会刚刚开始后不久,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这对孪生兄弟的母亲,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突然从人群中挤到了主席台前,一把拽住了公安局长的裤子,同时号啕大哭起来。她凄惨的哭声使台上的人一时显得不知所措。我听见那个做哥哥的瞪了母亲一眼,低低地骂了一句:
县公安局的局长戴着一副墨镜,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为了纪念刚刚牺牲的战友,他的左臂佩戴着黑纱,这给公判大会增添了一种肃穆的气氛。
“枪找到了……”杜鹃兴奋地告诉我,随后便哭了起来。
这个消息立即惊动了公社武装部和县委。枪支失窃后的第二天中午,县公安局的汽车就开到了麦村。在这件事情的缉查过程中,他们首先将怀疑的对象缩小到村里的几个五类分子身上。我被几个武装民兵带到大队部按指印99lib•net的同时,另一些人则将我和杜鹃居住的木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连那只腌白菜的夜壶也没有放过。
“偷什么?”我反问她。
在场的那个生产队的会计目睹了整个事情的过程。他事后告诉我,那对孪生兄弟趴在仓库门外的一头碌碡后面,噼噼啪啪地放起了枪。和电影里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第一排子弹就将手拿话筒的副局长放倒了,子弹把榆树的树叶打得飞了起来。后来,在他们俩准备换子弹的间隙,公安人员扑上去将他们抓获了。
那些日子,杜鹃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有时,她靠在墙上打个盹,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两支枪。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我看见杜鹃兴冲冲地从村里跑回屋来,许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高兴,她气喘吁吁地跑进屋,由于过于激动,立刻就在门边瘫倒了。
第六生产队的一名会计首先发现了他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将那所仓库围得水泄不通。
当这对孪生兄弟端着枪,一前一后地从仓库里走出来的时候,把门外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公安局的局长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突击队员进入指定位置,副局长手里拿着一只话筒准备朝他们喊话(九-九-藏-书-网而那只话筒似乎坏了)。
随后老太太爬上了主席台,在局长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同时声泪俱下:“我就这么两个儿子,你们打死一个,给我留下一个吧!”公安局长毕竟经验丰富,他没有理会这个老人,而是用一种很不高兴的眼神扫了坐在旁边的宋癞子一眼:
“毛主席万岁!”
女孩立刻就吓得哭了起来。
“枪……”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足勇气说出了这个字。
公判大会是在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举行的。我被带去陪斗。公判会场上到处都挤满了人,从外村赶来看热闹的人只能远远地站在棉花地里,或者趴在草垛的顶上朝这边张望。
这对双胞胎就像当初结伴从村中走过时常常招徕行人好奇的目光一样,今天,他们又一次成了人们目光注视的焦点。弟弟紧紧地拽着他哥哥的衣服,身体依然在痉挛般地战栗,他的哥哥则用他那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女人一般的嗓子朝人群怪叫了一声:
我笑了起来:“枪是铁做的,你怎么烧得掉?”
“他们换子弹的速度太慢了……”会计极为惋惜地说,“其实,他们可以轮流换子弹……”
老太太立刻就不吱声了,她将信将疑地离开了主席台。
我是一个九九藏书神经过于敏感的人,因此,我不能容忍别人(比如杜鹃)也表现出这样的敏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多的谈话变得越来越少。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警觉地张开着,用来应付随时可能降临的灾难。
随后他们几乎是哆哆嗦嗦地开了枪。
等到县公安局的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开始对他们实施缉捕的时候,这对孪生兄弟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恐惧。他们在桔麓山的一个山洞里藏了三天三夜,当公安人员搜山的时候,他们又趁着夜色逃到了生产队的一所仓库里。
“你以为我们当真要枪毙你的两个儿子吗?不会的,我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不当真开枪。”
“我看他们已经让你给吓唬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精明地看了宋癞子一眼。当时,她的小儿子正筛糠似的在主席台的一侧瑟瑟打抖,他脚下的门板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事情很快被查明了,偷窃枪支弹药的是村里的一对孪生兄弟。他们趁着枪械库看门的老头到竹林里解手的工夫,在月亮下翻窗而人,盗走了枪支。那时,他们只是出于一种纯粹的好奇(也许是想用它到树林里去打鸟,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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