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球，是果子。尝尝看，里面是甜的。”

房子门前的台阶上出现一个年轻的妇女。她看了看列奥纳多和玛娅，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坐下纺起线来。

他抚摸着她那乱蓬蓬的柔软的头发，他的手细长而绵软，像是年轻姑娘的手。

小姑娘拖延不动。

“你知道吗，玛娅，公鸡、山羊和驴子是怎样捉鱼的吗？”

列奥纳多转过身去，低下头，一声不响地很快走开了。

列奥纳多回家时在韦切利城门外寂静的街道上走着。街道两旁有几只山羊在啃食青草。一个晒得黝黑的男孩衣衫褴褛，用细树条赶着一群鹅。黄昏时分的天空很晴朗。只有北方，在看不见的阿尔卑斯山的上空，堆着一朵朵镶着金边的乌云，好像石头一样沉重，在蓝天上，透过云缝，一颗孤零零的星星闪闪发光。

“他们

藏书网

认为我不像他们那样善于言辞便无权用书面和口头的形式谈论科学，因为我不能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他们不知道，我的力量不在言辞上，而在于经验，凡是写得好的人都以经验为师。

她不想尝，端详着这种没有见过的甜食，没有说话，却暗自惊叹不已。

“不知道。”

“玛娅，玛娅！快回来！”

她也看了看列奥纳多，好像是突然认出了他，两手轻轻一拍，向纺线的女人俯下身来，向她耳语一阵；那个纺线女人跳了起来，叫喊起来：

“来，我们去坐一会儿。等一等，我这里还有茴香饼。不然，玛娅，我看你是不会吃这金果的。”

“金子的！”小姑娘小声说，“金子球！”

随后从屋里走出一个驼背的老太婆，两只眼睛像玛娅的一样明亮——可能是九-九-藏-书-网她的奶奶。

“快走，坏东西！你等着，我剥你的皮！”

“书呆子和空谈家，亚里士多德的门徒，插着孔雀羽毛的乌鸦，学舌者和专门模仿他人者瞧不起我这个发明家。我本来可以像马略回答罗马贵族那样，对他们说：你们用他人的成果装饰自己，却不想把我本人的劳动成果留给我。

“玛娅。”

烛光暗淡了。在这漫长的无眠之夜，他唯一的朋友就是那只猫，它这时跳到桌子上来，打着呼噜，懒洋洋地撒娇。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玻璃向外看去，那颗孤零零的星星现在显得更加遥远，让人更加失望。他看着这颗星星，不禁九*九*藏*书*网想起了玛娅无限惊恐地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可是他并没有悲伤，他在孤独中又开朗和坚强起来。

他明白了，老太婆认出了他，听说他是魔法师，认为他会让玛娅着邪。

数学跟音乐一样，能给他以安慰。这天晚上，数学也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所熟悉的喜悦。

“我不会而且也不愿意像他们那样援引古人的著作，我依据的则是经验——它比书本更可靠，是所有老师的老师。”

他想起了亲眼见到的两次较量——在佛罗伦萨进行的奇迹决斗和在米兰进行的知识决斗——列奥纳多觉得这两次较量各不相同，同时又很相似——好像是两个同貌人。

“我给你讲讲，好吗？”

结束运算以后，他从桌子的秘密抽屉里拿出日记本，用左手写着反写字母——只能在镜子里阅读，记录下参加学术辩论产生的一www.99lib.net些想法：

“在自然的试验家和古人的模仿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犹如在物体和它在镜子里的映象之间一样。

一栋破旧的房子的石头楼梯设在外面，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坐在楼梯上吃着葱头馅的黑麦饼。

“你叫什么名字呀？”列奥纳多问道。

他停下来，召唤她。她恐惧地看了看他；后来看样子由于他的微笑而信任了他，她自己也笑了，并且走下来，在楼梯磴上轻轻地迈着两只裸露着的褐色的小脚，楼梯上泼了厨房的泔水，还有一些鸡蛋壳和贝壳。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精心用纸包着的金黄色的糖渍橙子，这是在宫里供应的甜食之一。他常常从餐桌上拿一些揣进衣袋里，留着散步时分给街上的孩子们。

玛娅吓坏了，急忙跑上楼梯。奶奶一把夺过金果，扔到墙那边邻居的院子里去了，从那边传来猪的叫声。九_九_藏_书_网小姑娘哭泣起来。可是老太婆指着列奥纳多，向她耳语了一阵。玛娅立刻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充满了恐惧。

他开始在衣袋里翻腾起来。

回到家里以后，他走进工作室。这里摆着蒙上一层灰尘的书籍和科学仪器，他觉得如同监狱一样阴森。他坐到桌子前，点上蜡烛，拿起一个笔记本，埋头于不久前开始的对物体斜面运动规律的研究。

他离开了她们，好像是逃走，在慌乱之中继续在衣袋里寻找已经不再需要的茴香饼，不知所措地微笑着，好像他有罪似的。

在孩子那双受惊的天真的眼睛前，他感到自己比起在那些把他当成不信神的人而想要杀死他的百姓面前更加孤独，比起在那些把真理当成疯子的呓语加以嘲笑的学者们面前更加孤独；他感到自己离开人们太遥远，好像明朗的天空上那颗孤零零的黄昏时分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