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部 死亡——长着翅膀的预言家
目录
第一部 白色魔鬼
第一部 白色魔鬼
第二部 ECCEDEUS—ECCEHOMO(这是神—这是人)
第二部 ECCEDEUS—ECCEHOMO(这是神—这是人)
第三部 毒果
第三部 毒果
第三部 毒果
第四部 女巫狂欢夜会
第四部 女巫狂欢夜会
第五部 听凭上帝的意旨
第五部 听凭上帝的意旨
第七部 焚烧奢侈品
第七部 焚烧奢侈品
第七部 焚烧奢侈品
第八部 黄金时代
第八部 黄金时代
第八部 黄金时代
第九部 同貌者
第九部 同貌者
第九部 同貌者
第十部 微澜
第十部 微澜
第十部 微澜
第十一部 将要长上翅膀
第十一部 将要长上翅膀
第十一部 将要长上翅膀
第十二部 不是恺撒就是粪土
第十二部 不是恺撒就是粪土
第十二部 不是恺撒就是粪土
第十三部 血红色的兽
第十三部 血红色的兽
第十三部 血红色的兽
第十四部 蒙娜丽莎·乔昆达
第十四部 蒙娜丽莎·乔昆达
第十五部 神圣的宗教裁判
第十五部 神圣的宗教裁判
第十六部 列奥纳多、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
第十六部 列奥纳多、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
第十七部 死亡——长着翅膀的预言家
第十七部 死亡——长着翅膀的预言家
上一页下一页
他从桌子上抓起那些纸,揉成一团,撕得粉碎。
他以一种顽强的精神开始了这项新的工作,就像画《先知约翰》时那样狂热和匆忙。他不再想到死亡,战胜了体弱和疾病,废寝忘食,一坐就是夜以继日,专心一意地埋头于绘图和运算。弗兰切斯科有时觉得他不是在工作,而是像个疯子似的在胡搞乱来。学生越来越惊恐和悲哀地看着老师的脸,只见这张脸抽搐得扭曲了,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这好像是愤怒,好像是意志的努力——希望实现不可能达到的目标,人类有了这种希望就不能不受到惩罚。
窗户上已经出现拂晓时的灰白色。睡醒了的小燕子叽叽喳喳地叫着。列奥纳多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手里拿着鹅毛笔,弯着腰,在纸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在画室里过冬的那只燕子已被列奥纳多驯化,在房间里盘旋,落到他的肩上或手上,允许人把它拿在手里和吻它的头;然后又扑棱一声飞起来,一声连一声地叫着,仿佛是感到了春天的到来。列奥纳多注视着燕子盘旋时小小的躯体以及翅膀的每一个动作——关于人的翅膀的幻想又在他的头脑里复苏了。
突然间,他的身体轻轻一摇晃,鹅毛笔从手里掉下来,头耷拉下来,越来越低。他做了一次努力想要站起来,想要召唤弗兰切斯科,可是刚刚发出的叫喊声却停滞在嘴唇上了,整个身躯沉重地倒在桌子上,把桌子撞倒了。蜡烛掉到地
藏书网
上。梅利齐被响声惊醒,跳起来。在昏暗的晨曦中,他看见老师躺在地上,桌子翻倒了,蜡烛熄灭了,纸片散乱在地上。受到惊吓的燕子在屋里盘旋起来,扇动着的翅膀触到天棚上和墙壁上。
最近几年,他几乎没有研究飞行器,可是他却一直想着它。观察着这只被驯化了的燕子飞翔,他感到一个新的构想又在他的头脑里酝酿成熟,他决定再进行最后一次试验,这是最后的希望,也许是愚蠢的,但是如果创造出人的翅膀,将会挽救他一生的劳动,证明它没有白费。
4月初,有一天过得很平静,跟胡利埃莫修士一起下象棋。晚上,弗兰切斯科由于一连数夜没有睡觉而筋疲力尽,坐在老师脚下的长椅上,头靠在行李上打起瞌睡来。突然,他好像是被人猛然推了一下,惊醒了。他听了听,听不见老师入睡的呼吸声。小灯熄灭了。他点上灯,发现床上空了;他找遍了楼上所有的房间,把巴蒂斯塔·维兰尼斯叫醒——他也没有看见列奥纳多。
“不行,老师,您不能任性!”弗兰切斯科叫喊道,“我宁肯死,也不准许您在完全康复之前动手工作……”
弗兰切斯科想要到楼下画室去看看,可是想起了藏在阁楼上的图纸,便往那里跑去,推开没有上锁的门,发现列奥纳多没有穿好衣服坐在地板上,他面前一个木箱子翻过来充当桌子,他在一个小蜡头微弱的光亮下藏书网书写——可能是在为机器进行运算,嘴里很快地嘟哝着,好像是在说梦呓。这种嘟哝声,还有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蓬乱的白发、由于精神高度集中而皱起的眉毛、向下耷拉着的瘪嘴角——整个这张脸都显示出衰老无力,让人觉得很陌生,好像是以前没有见到过,弗兰切斯科感到可怕,停在门口不敢走进去。
有一天,他打开放在画室一角的大木箱子,翻腾起里面的手稿、笔记本和无数散放着的纸片,那上面画着各种机器构造图以及他所写的二百卷《自然论》一书的片断札记。
列奥纳多全都明白了。他把脸转去,现出阴郁的神色。他一直想要死的时候能跟活着时一样——自由自在和真诚坦率。可是又很可怜弗兰切斯科:难道现在在面临死亡的最后时刻里搅乱他的信仰吗?让这个唯一没有受到他的不良影响的学生受到诱惑吗?
弗兰切斯科在宗教上很虔诚。他纯朴地相信教会所教的一切。凡是与列奥纳多有过密切交往的人都受到了他那“有害的妖术”的恶劣影响,唯有弗兰切斯科没有受到。他知道老师不会履行教会的各种仪式,可是凭着爱的本能,仍然觉得列奥纳多并不是个不信神的人。他对此并没有深入考虑,也没有询问。
弗兰切斯科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怀着无限感激的心情亲吻了列奥纳多的手。
老师直盯着他的眼睛,只见那里面表现出哀求、恐惧和期望的神色。
99lib•net的病情从那天起恶化了。梅利齐预感到他这次已经站不起来了。病人有时一连数天昏迷不醒。
“不管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您都不必担心——会妥善保管好的。等到您起床以后,全都归还您……”
他一生随时都想要把这些零乱的札记整理成一个有机的整体,编成一套伟大的《世界论》一书,可是却一直往后拖延。他知道,这里有些发现能够把人类的认识活动缩短几百年,能够改变人类的命运,把人类引上新的发展道路。可是,他也知道,不可能有这种结果:现在已经晚了,一切都将毁灭殆尽,跟《最后的晚餐》、斯福尔扎纪念碑、《安加利之战》一样,毫无意义,因为他在科学中也仅仅有理想,而没有行动,凡事只是开个头而没有结束,结果是一无所成,好像是好嘲弄人的命运对他进行了惩罚,因为他的愿望是无度的,行动却是微不足道的。他预见到了,人们将要探寻他已经找到的事物,去发现他已经发现了的事物——将要走上他的道路,跟随着他的足迹,可是却要绕过他,把他遗忘,仿佛他根本就不曾存在似的。
“拿到阁楼上去了,并且把门上了锁。”
他的情开始好转,比弗兰切斯科设想的要快。
几个星九*九*藏*书*网期过去了。梅利齐与老师寸步不离,夜里也不去睡觉。过了三夜以后,极度的疲惫终于征服了弗兰切斯科。他在熄灭了的炉灶旁蜷曲在靠背椅上打个盹。
他又看了看学生,把自己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微笑着小声说道:
弗兰切斯科明白了,老师又发病了。
他找到一本已经陈旧得发黄的笔记本,只见封皮上写着标题是:禽类。他把这个笔记本放到一旁。
“得了吧,先生,您要它有什么用?”
学生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在我这里。”
“给我,快点儿!”
他有时早晨起来,透过挂霜的玻璃窗往外面看,看见了雪堆、灰色的天空、挂着霜雪的树木——他觉得冬季无尽无休,永远不会结束。
一天夜里,他坐在病人床头,一边看着他,一边思考着这个可怕的问题。
“弗兰切斯科,你想的不是这个。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放到什么地方去了?”病人懊丧地问道。
列奥纳多突然抓起铅笔,在一张纸上用力划掉密密麻麻的数字,结果折断了笔尖,然后回头看看,发现了学生,脸色煞白,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你在想什么呢?”列奥纳多问道。
可是2月初却暖和起来了。房子向阳的一面,挂在屋檐下的冰溜子开始往下滴答晶莹的水珠;融雪在树干上留下深色的印痕;树的芽苞开始裂开;从飞渡的云彩缝隙里露出了蓝天。
早晨,阳光斜射进画室里来,弗兰藏书网切斯科把老师的靠背椅放在阳光下,老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晒太阳,一坐好几个小时,低着头,半闭着眼睛,把骨瘦如柴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从这双手上,这张脸上,都可看出无限疲惫的神情。
“给我。”
“我跟你说过,”老师奇怪地冷笑着,小声说道,“弗兰切斯科,我很快就会结束。你看,现在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现在你不必担心了,我再不干了。够了!我老啦,愚蠢了,比亚斯特罗还愚蠢。什么都不知道。以前知道的,现在也都忘了。我搞什么翅膀呢……见鬼去吧,让一切都见鬼去吧!”
“我的孩子,你打发人去找胡利埃莫修士,请他明天上午过来。我想要进行忏悔和领圣餐。也请吉利昂先生过来一趟。”
“钥匙在哪儿?”
“胡利埃莫修士今天上午来过,”弗兰切斯科说,有些答非所问,“想要见见您。我说不能见……”
弗兰切斯科奔过去搀住他。
弗兰切斯科故意拖延。病人的两眼闪着怒火。为了不激怒他,梅利齐把钥匙给了他。列奥纳多把钥匙藏在枕头底下,这才放心。
可是一想到老师有可能死前不进行忏悔,他不禁惊惧起来。他为了拯救老师的灵魂,宁可把自己的灵魂贡献出来,但他却不能跟他谈这个问题。
“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列奥纳多又重复了一遍。
病人好几天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不断说胡话,仍然继续数学运算。他苏醒过来以后马上就要绘制飞行器构造图。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