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二 六代被斩
七 六代公子
目录
卷第一 吾身荣华
卷第一 吾身荣华
卷第一 吾身荣华
卷第二 劝说
卷第二 劝说
卷第二 劝说
卷第二 劝说
卷第三 皇子诞生
卷第三 皇子诞生
卷第三 皇子诞生
卷第三 皇子诞生
卷第四 信连
卷第四 信连
卷第四 信连
卷第五 迁都
卷第五 迁都
卷第五 迁都
卷第六 入道死去
卷第六 入道死去
卷第六 入道死去
卷第七 一门出奔
卷第七 一门出奔
卷第七 一门出奔
卷第七 一门出奔
卷第八 临幸山门
卷第八 临幸山门
卷第九 小宰相跳海
卷第九 小宰相跳海
卷第九 小宰相跳海
卷第十 验收首级
卷第十 验收首级
卷第十 验收首级
卷第十一 坛浦会战
卷第十一 坛浦会战
卷第十一 坛浦会战
卷第十二 六代被斩
卷第十二 六代被斩
七 六代公子
卷第十二 六代被斩
灌顶卷 女院出家
附录
上一页下一页
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公子伸出细嫩的双手,将垂在肩上的长发捋到脸前。守护的武士见了,皆道:“唉,真可怜见。居然还能如此从容不迫。”见者莫不泪湿衣袖。
此致
北条四郎时政心生一计,宣布道:“凡搜出平家子孙者,通通有奖,必能如愿以偿。”京城中有熟悉街坊内情者,为了奖赏,穿街转巷,拼命搜寻,看来很不光彩,但也因而搜出了不少所谓的平家子孙。有的虽是下人的孩子,只因长得面貌清秀,便被指称是某中将的少爷,或是某少将的公子。孩子们的父母虽然极力否认,却听见说:此儿有监护人作证;此儿有乳母承认了。在争吵不休中,其较年幼者或被溺毙或遭活埋;儿童稍大者或被刺死或遭砍杀。母亲悲泣,乳母哀鸣。惨绝人寰,难以言喻。北条时政自己是子孙满堂之人,目睹如此惨状并不以为然。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好视若无睹了。
秋夜固长,亦有其限。鸡人报晓,天色大白。斋藤六回来了。夫人问道:“如何如何?”答道:“至今平安,别无大事。有书信在此。”说着拿出信札来。打开一看,只见写道:“辱承牵挂,深堪歉疚。迄今别无大事。唯颇以家中诸人为念。”口气仿佛大人。母亲看了,一言不发。将信揣进怀中,俯首掩泣。心中之悲恸可想而知。时刻推移,不觉间已过良久。斋藤六道:“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公子安危,最好还是回去探看。”夫人于是边哭边写了回信。斋藤六带着信便告辞而去了。
闻小松三位中将维盛卿之子确已寻获,着即交与高雄山文觉上人监护,不得有误。
且说同年十二月十六日,北条四郎带着公子从京都出发。斋藤五、斋藤六泪眼模糊,看不清前路,但为了陪伴公子最后一程,还是边拭着眼泪边向前走。北条腾出马来让二人骑。二人婉谢道:“最后陪伴公子,走路并不以为苦。”脸上血泪交流,任凭双腿信步前行。
既不能长此僵持下去,母亲只得边哭边替公子梳了头发,换穿了衣服。正要送公子出门时,却又回头取出了一串美丽的黑檀小念珠,交于公子道:“持此念珠唱佛,直至最后,当可往生极乐。”公子接过念珠,道:“今日拜别母亲大人之后。无论如何,发誓寻访父亲所在之地。”语气中真情流露,可悲可悯。十岁的妹妹公主听到了,哭道:“我也要去父亲所住的地方。”嚷着跑了出去,乳母适时将她拉了回来。
武士们都在千本松原下了马,放下轿子,请公子端坐在铺好的皮垫上。北条四郎走过来告诉公子道:“其所以日以继夜相伴至此,并无特别缘由。无非期盼或可在途中遇到文觉上人。本人对公子之用心无可置疑,应已一目了然。如果越过足柄山,不知镰仓殿将采取何种处置,是以决定在此近江国请得首级,再向上汇报。事到如今,即使有谁为公子请命,只因此乃有关平家之共业共果,必难如愿。”说着泫然泪下。公子不答一语,叫斋藤五、斋藤六过来,说道:“我死之后,汝等返回京城,不可说在途中被斩。此事固然不能久瞒,但如直接闻知此事真相,必然痛不欲生;使我在草荫之下亦左右为难,甚而妨碍我往生极乐之路。回京之后不必多言,只说相伴至镰仓即可。”两人只觉魂飞天外,嗒然若失、无言以对。良久,斋藤五才开口道:“送走公子之后,也不想苟延残生,安返京城。”说罢,低头含泪,悲不自胜。九九藏书网
六代公子不得不离开最难离开的母亲与乳母,踏上今日此生最后一次通往东国之路,频频回顾久已住惯的京城逐渐隐没天边。心中的悲哀可想而知。遇到有武士驰马过来,便以为要取其首级而惊心吊胆。看到有人交头接耳,便觉得此生休矣而失魂落魄。也猜想或许会在四宫河原被斩,却有惊无险;不但安然通过,而且续渡关山,抵达了大津浦。难道会在粟津原行刑?却也不见任何动静,今日又昼往而夜来。经过一国又一国、一驿又一驿,终于来到了骏河国。听说公子朝露一般的性命,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六代公子今年虽仅十二岁,但比一般十四五岁的成人更像成人。而且秉性优雅,相貌出众。因怕敌人看到自己的懦弱,赶紧以袖掩面,只是抑不住泉涌也似的泪水。终于坐上了轿子。起轿了,武士们围护在前后左右。斋藤五、斋藤六跟随轿子,一左一右。北条叫人让出两匹备马给两人骑。两人婉拒。从大觉寺一直徒步跟着跑到了六波罗。
北条四郎殿
母亲与乳母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哀恸道:“听说近几日来,平家子孙被搜捕者不少,或遭溺毙或活埋,或遭刺死或砍杀。不知我儿将受何种刑法?已经稍有大人模样,难道说会被斩首?有人将小孩托付于乳母养育,虽然只能偶尔相聚,母子之情却依然难舍难分。何况此儿自呱呱坠地以来,未尝一时片刻离开身边;我夫妇二人仿佛拥有他人所无之宝,朝朝暮暮,亲自抚养长大。至于夫婿离去之后,顿失依靠;所剩慰藉唯有一男一女,恒在左右。如今一女犹在,一男已离身边。而今而后,不知如何是好。此三年间,夙夜提心吊胆,自分迟早必将有事,岂知竟然近在昨今。几年来虔诚深信长谷观音,而爱子仍被逮捕,岂不可悲?恐怕今已丧命矣。”喃喃自语,只闻吞声饮泣而已。九九藏书
其中有小松三位中将维盛殿的公子,昵称六代,是平家嫡系嫡子。听说年龄也已长大成人。无论如何非找到不可,乃派人分头暗中寻觅,却徒劳而毫无结果。便在时政即将启程赶赴镰仓复命前,有一女人出现在六波罗,报告道:“由此往西,在遍照寺后方有山寺,寺名大觉寺;其有菖蒲谷,小松三位中将殿之夫人、公子、公主,皆住在该处。”时政立刻派人随着报案女子,前往菖蒲谷中搜索。果不其然,在一所僧坊发现许多女人与幼童住在其中。透过篱笆缝隙向内窥望,恰巧看到一只白色小狗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接着出现了一个像是乳母的女人,急道:“哎呀不行。糟了。不定有人瞧见了。”便将少年拉了进去。时政派来的人断定此乃公子无疑,赶忙回去报告。翌日,时政率队前往菖蒲谷,团团包围了该所僧坊,使人前去宣道:“据九_九_藏_书_网说平家小松三位中将殿少爷六代公子在此,镰仓殿代官北条四郎时政专程前来迎接。请尽快将公子交出来。”母亲听了,吓得惶然茫然,几乎昏了过去。
公子于是面朝西方,双手合十,静静地念着佛号。同时伸颈以待。狩野工藤三亲俊奉命当刽子手,手挟大长刀,从左侧绕到公子身后。正欲举刀砍下时,忽然目眩心荡,天旋地转,难辨前后,竟不知从何处下刀。只听道:“抱歉,无法达成任务。请另请高明吧。”便抛下长刀退了出来。于是开始另找执刑的替代杀手。人人正在你推我让之际,远远望见一个身穿墨染缁衣的和尚,骑着月毛马,挥鞭奔驰过来。当地有许多居民,听说北条殿将在千本松原斩杀一位英俊年轻的贵公子,都争先恐后赶来围观。场面相当拥挤。和尚一看,心想迟到了,祸哉,拼命招手示意;又想单凭手势恐有不足,干脆脱下斗笠,高高举在手上。北条觉得个中必有缘由,决定暂时中止执刑。和尚来到眼前,飞快下马,歇了一口气道:“公子获救了。有镰仓殿手谕在此。”北条接过,打开一看,只见写道:
夜已深。夫人胸次郁结,怨恨交加,不能入睡,对乳母说道:“方才睡意迷糊中做了一场梦,看到小儿骑着白马,说:‘眷眷之念,无时或已。所以乞假回来探望阿母。’便紧靠在身边,面容憔悴,哽咽泣诉,双眼潸然。但不一会惊醒过来,觉得如真似幻,急在身边寻找,却空空如也,渺无人影。尽管是梦,也稍纵即逝,不得不醒。可恨可悲,莫过于此。”乳母也陪着流泪。秋夜迟迟,东方渐白。泪落如雨水,几可浮床。
斋藤五、斋藤六听了之后,觉得上人有如生身之佛,不由得合十落泪。赶快回到大觉寺报告其中委细。为人母者听到此事,心中不知有多宽慰。固然一切有待镰仓裁决,结果如何仍不能无所顾忌,只是上人离京时,言之凿凿,似可信赖,况且至少可延长二十日性命。母亲与乳母稍稍松了一口气,都以为出于观音的保佑,心底感到相当踏实。
乳母坐立难安,焦躁之余跑到外面,流着眼泪,在附近信步来回走动。偶然遇见一陌生人,承告之曰:“在此高雄山中有山寺。住持上人文觉房是镰仓殿最为倚重之人,正欲寻得一贵胄为弟子。”乳母喜出望外,也不通知夫人,径自寻访高雄山,求见上99lib•net人道:“有不情之请。有一贵公子生后即由老身乳养,今年十二岁。昨日被武士抓去了。能否救其一命,收为弟子?”说着,俯伏在上人面前,放声大哭。简直是一副濒临绝境、无计奈何的样子。上人极为同情,乃询问个中细节。乳母直起身来,哭道:“是平家小松三位中将夫人所收养某亲戚之后,大概有人密告,以为是中将的公子,所以昨日有武士前来逮走。”问道:“武士是谁?”答道:“自称是北条。”上人道:“好,好。此刻便去探问内情。”说罢立即出门去了。上人之言虽然未必可靠,但既然如此说了,宁愿信以为真,心里稍感踏实,便赶回菖蒲谷大觉寺,向夫人禀报此事。夫人道:“原以为你出去投水了。我也正想找一处深渊,一跳了之。”接着详问事之原委。乳母如实复述上人所言。夫人道:“但愿能接回我儿,再度相见。”双手合十,两眼含泪。
赖朝
然而光阴之逝不舍昼夜,二十日的期限梦幻一般消逝了。上人尚未出现。何以至此,无由捉摸,反而令人起疑,徒增烦恼,苦闷不堪。北条道:“文觉房所约日数已满。在京城过年亦有不妥。即刻动身前往镰仓,欲待何时?”人人骚动起来。斋藤五、斋藤六紧握双拳,肝肠寸断、心乱如麻。仍然不见上人出现。也未派使者来京通消息。两人于是回大觉寺道:“上人至今尚未还京,而北条将于天明动身赴镰仓矣。”说罢以左右两袖遮住了脸,涕泪交流。母亲听了,心中不知有多悲伤,说道:“唉,请转告当局,只盼有老成持重之人护送我儿,直至与上人路中相遇为止。否则,万一请命获准,而在上人返抵京城前便行斩首,怨恨无极,必将引为大憾。再说,不知有尽早杀之而后快之意否?”“可能在今宵报晓时分。因为近日来值宿的诸位北条家臣与侍从,或勤念佛号,或不停洒泪。显然有依依不舍之情。”“然则,我儿何以自处?”答道:“有人来看时,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专心数着念珠;无人在看时,便以衣袖掩面,泪流不止。”“想当如此。此儿虽然尚幼,但是已有大人胸襟。只是一想到仅剩今宵之命,必定心胆俱裂、魂飞魄散。虽在梦中曾说,一有闲空,便乞假来看阿母。然而,如今已过二十余日,我不能去看他,也不见他来。而今而后,不知何日何时始能重聚。汝等心中有数否?”二人道:“誓将永远伴其左右。如若公子亡故,当领其遗骨,供奉高野山中。然后出家入道,祈其后世冥福。”夫人道:“好好。想起我儿便担忧不已。赶快回去探看。”两人哭着告别出去了。
还有花押。北条反复看了两遍三遍才放下,赞道:“绝妙绝妙。”斋藤五、斋藤六不用说,连北条的家臣侍从们也都落了喜悦之泪。
斋藤五、斋藤六到屋外环视一周,只见许多武士密密围住了四方,想逃也无处可逃。乳母伏在公子面前放声大哭。自从来此隐居,忍辱偷生,平日连说九_九_藏_书_网话都不敢出声,现在却全家一齐嚎啕大哭起来。北条听在耳中,怀着愧疚,拭着眼泪,耐心等着。良久之后,才又派人转告道:“世上仍甚不平静,唯恐有人骚扰滋事,是以前来迎接。别无用意。请快送人出来。”公子于是禀告母亲道:“反正终究想逃也逃不了,即请立刻将孩儿交出去。若待武士强行进来搜捕,动粗施暴,必更难堪。孩儿虽然离开,如能暂保性命,当可获准回来探望。请勿太过伤心。”其恳切劝慰之状,实在可爱又可怜。
文觉房上人前往六波罗打听详情。北条道:“镰仓殿有言:‘听说尚有不少平家子孙匿居京中。其中有小松三位中将之子,乃中御门新大纳言之女所生。是平家嫡系嫡子,大概快长大成人矣。宜速设法搜出而杀之。’近日虽然寻得若干平家后代幼儿,至于此位公子,因不知在何方,始终未能搜出。前日正想赶赴镰仓汇报之际,意外有人密告,昨日才前去迎接过来。公子面貌俊秀,非常讨人喜欢,值得怜悯。至今不知如何处置,故仍收留于此。”上人道:“可往一见之否?”于是来到公子所在。只见公子身穿二重织纹绫直垂,掌下垂着黑檀念珠。长发垂肩。仪静体闲,眉清目秀,疑非此世之人。昨夜似乎不能安眠,所以面容稍显憔悴,使人看了又难过又不舍。公子望着上人,不知为何居然流下了眼泪。上人看了,也无端沾湿了缁衣袖口,不禁觉得,即使此人将来变成世仇大敌,也不忍现在便让人加以杀害。怜惜之余,向北条求道:“一见此公子,或有前世因缘,爱怜之情油然而生。可否延其性命二十日,以便贫衲往谒镰仓殿请命监护。犹忆当年为敦促镰仓殿起义,虽说自己亦是流人之身,只因急欲代为取得法皇院宣;在进京路上,夜渡富士川下游时,人地两生,几乎被浪冲走;又在经过高师山时,遇到拦路剪径,合十哀求,方得保住一命;终于抵达福原牢笼御所,请托前右兵卫督光能卿侥幸取得院宣;回去转呈院宣时,镰仓殿曾有誓言:‘有何要事尽管提出无妨。赖朝有生之年,上人所求必使如愿以偿。’其后贫衲亦屡次为其效命,尽人皆知,无须赘述。重然诺而轻性命。镰仓殿现任日本总追捕使,如不傲睨得志,当不至于忘其诺言。”翌日清晨便离开京都,赶往镰仓去了。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