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这种感受。”刘易斯说。

“所以你今年……”

“拔了根，迁移到他乡。”贾德森突然在刘易斯身旁说道，他吓了一跳。

“不，事实上我不了解。”克兰德尔点燃香烟——又是嚓的一声就点着了火柴，火柴在晦暗的黄昏中明亮地闪耀着。“那边的房子是我老爸建的，然后他带着怀孕的老婆住在那儿，她肚里的孩子就是我，一九〇〇年出世。”

“八十三岁了。”克兰德尔说。刘易斯很庆幸没插上一句人生八十才开始之类的话，他自己对这种话并九*九*藏*书*网无好感。

“你看起来比八十岁年轻很多。”

克兰德尔耸耸肩。“总之，我从生下来就住在那里。一次大战时我从军了，但最远只到过新泽西的拜咏市。那地方很糟糕，早在一九一七年就是个糟糕的地方。我很高兴能回到家，跟诺玛结了婚，之后就一直在铁路公司工作。我们虽然至今仍以此处为家。但这辈子在绿洛镇，什么人生百态也都亲眼见过了。”

“只是跟你说一声，只要想来，不用打什么招呼，随时过来就行。”克兰德尔说道。他歪着九_九_藏_书_网嘴的笑容中似有深意，刘易斯觉得他似乎完全明白自己心里在转什么念头。

贾德森送钥匙过来时，刘易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那一串。原来是杂物箱顶端有个空隙，装钥匙的小信封滑了进去。刘易斯用手把信封摸出来，把门打开让搬家工人搬东西。贾德森还是把钥匙交给刘易斯，那几把旧钥匙挂在一节旧得发黄的短链上。刘易斯谢过他，将钥匙胡乱塞进口袋，然后一面看着工人把梳妆台、五斗柜、纸盒以及他们结婚十年来积累的所有大小物品一一搬进屋子。这九九藏书些东西离开原本的位置后，此刻看来似乎身价大减。刘易斯心想：这些不过是堆塞在纸箱里的东西而已。他不禁感到怅然和沮丧——也许他的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思乡病吧。

“这个，再看看吧。”刘易斯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想去。如果去了，接着就得在门廊上顺便（免费）替诺玛诊断风湿病。刘易斯对克兰德尔颇有好感，喜欢他歪嘴的笑容，喜欢他毫不拘束的谈吐以及那种北方佬含混不清、松软、拖着长音的口音。刘易斯觉得这是个善良的老人，可是做医生的对人总是容易产生防备。这是种令人遗憾的心态，但哪怕是最好的朋友，迟早都会向你提出和医学相关的问题，而老人在这方面更是没完没了。“不必等我了——我们今天忙坏了。”藏书网

搬家工人抬着刘易斯和雷切尔的双人床垫，在进门处停下问道：“克里德先生，你想把这床垫放在哪里？”

刘易斯走向搬家工人前，又望九*九*藏*书*网了那老人一会儿。克兰德尔挺直身躯往前走，步履轻松，像是只有六十来岁，刘易斯感觉到那正在滋生的微妙情感。

“楼上……等等，我来带路。”刘易斯说着朝工人走去，但很快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下克兰德尔。

“你带他们去吧。”克兰德尔微笑着说，“我去看看你的家人，等会儿再送他们回来，不妨碍你做事了。搬家会让人口干舌燥，平常我晚上九点会出来坐在门廊上喝啤酒，天气暖和的季节，我喜欢看着夜色降临，有时候诺玛也会和我一块儿坐坐，如果你有这兴致，不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