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以及和雷切尔的对话让他保持了四十五分钟的警觉，然后，他又打起瞌睡。
“……就会全身光溜溜！但等干了之后，泳衣又会跑回来！我还有其他东西……”
“老贾，他回家了吗？”
“老贾，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如果你告诉我，我也许会听你的劝。我一定要知道！”
“我答应。到时我们一块喝啤酒，我全部讲给你听。”
“不，我不在电话里讲。雷切尔，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现在你就开到波特兰找旅馆休息。”
“还没有。”贾德森说，“雷切尔，你在哪里？听声音好像很近。”
“那，再见了。”雷切尔说，“暂时再见。”
贾德森的头垂下，下颚慢慢与胸口接触。
“我不能留在芝加哥。我担心……不管让埃莉不安的是什么事，现在我也感觉到了。我知道你也感觉得到，从你讲话的声音就听得出来。”
那魔力让我打瞌睡……它在催眠我，不许我醒着，因为刘易斯快回家了。我感觉得到，它要把我赶开。藏书网
老头子，站岗不能打瞌睡。你买了东西，现在该付出代价了。所以站岗不准睡觉。
雷切尔解释她如何在波士顿错过了班机。“我租了辆车。不过我看我没办法照预计的时间赶回家了。我从洛根机场开上高速公路时迷路了，我现在才刚进入缅因州界。我猜在天亮前还开不到家。老贾……老贾，请你告诉我。我怕极了，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烟灰缸凹槽里的烟快烧完了，留下长长的一节烟灰。
“老贾，我睡不着。”
贾德森从椅子上里站起来，挺直身体抵抗背部的僵直。他穿过客厅，来到电话机旁。
风沿着屋檐呼号，对面路边树上的枝叶摇摆着，引人入眠。贾德森的心思又回到六十年前与两位友人值夜班时围炉倾吐心事的情景。如今只剩他一个了，雷尼被夹在两节车厢间死了，乔治去年心脏病发刚去世。只剩他还活着。人老http://www.99lib.net了就犯糊涂，有时候糊涂会佯装成慈祥，有时候又佯装成自豪——老爱把古老的秘密讲出来，告诉别人，传下去、从旧瓶倒进新瓶里……
“住下来休息。雷切尔，别烦恼。今天夜里可能有事发生，也可能没有。如果发生了我意料中的事，你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我想我有能力应付，也应该由我来应付，因为这场祸是我惹出来的。但如果没发生什么事，你明天下午回来正好，我想刘易斯一定会喜出望外。”
魔力在增强，我感觉得到。
“睡得着。”贾德森说，“雷切尔，如果你开车打瞌睡，把租来的车翻下公路送了性命，那时候刘易斯该怎么办？埃莉该怎么办？”
“老贾，我不能那——”
“我能应付得来。”贾德森镇静地说，“虽然情况是够糟的。”
“雷切尔，你怎么不搭飞机？怎么会在公路上？”
贾德森睡着了。
“贝德福德！”
“呃。”贾德森掏出一支烟塞在嘴角。他擦亮火柴，藏书网注视着火光，他的手在发抖。在这不幸的事件发生前，他的手从未抖过。他听见夜风在屋外逞凶，好像想抓住这房子猛力摇晃。
贾德森记得药柜里还有咖啡因片，可是他找不到。他把没喝完的啤酒放进冰箱，冲了杯黑咖啡。他端着咖啡回到落地窗前坐下，喝着咖啡，看着屋外。
“雷切尔，听我说。你开到波特兰后先停下来，听见了吗？找家汽车旅馆，住——”
他发觉自己又昏昏欲睡，于是急忙睁眼，同时打了自己几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都耳鸣了。这时他心里开始恐惧：有个隐秘的访客踏进了那块神秘之地。
“暂时再见。”贾德森同意，“雷切尔，我们明天见。”
贾德森又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咳个不停。他将烟搁在烟灰缸的凹槽里，用两只手揉着眼睛。外面的公路上一辆十轮卡车急驶而过，车灯雪亮，穿透了起风的不宁之夜。
是雷切尔打来的。
当车尾红灯一闪，刘易斯将思域轿车开上自家车道时，贾德森没听见，动都没动一下，也没有醒来。正如同罗马士兵抓走一个名叫耶稣的游民时，彼得沉睡未醒一样。
所以这个犹太商人走进来说：“我有样东西你们一定没见过。这些明信片上，看起来印的是穿着泳装的女人，但只要你用湿布一擦，就会……”
在雷切尔还想再说些话前，贾德森挂断了电话。
“好吧。”雷切尔说，“可是剩下这段车程里，我会觉得头上压了块大石头。”
“不行。”贾德森不肯屈服，“绝对不行。你听见了吗？我要阻止这件事。这太过分了。”
那天凌晨一点钟，贾德森·克兰德尔的电话响了，在深夜的空屋中尖叫，惊醒了贾德森。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正梦见自己二十三岁在铁路的工棚里值夜班，跟两个同事围着炭炉取暖，喝着佐治亚牌威士忌，漫谈各人藏在心底许久的故事。
“我是离得不远，在缅因州高速公路的贝德福德休息站。”
外面出现了车灯，正慢慢移动着。贾德森欠身往外看，等车子驶过克里德家，出了视线之后，他才又坐下来。ｈtｔｐ://ｗww•9９lｉｂ•net
电话铃声吓了他一跳，他觉得脖子僵硬，转动困难，觉得有个恶心的重物像石块一样压在心上——他心想：大概就是从二十三岁到八十三岁这六十年的岁月在压着自己。
线路另一头沉默许久。
“你答应告诉我整个故事吗？”
“好吧。”雷切尔终于开口，“老贾，也许你是对的。我只请你告诉我一件事，情况有多糟？”
贾德森认为雷切尔有权知道——也必须知道。他会告诉雷切尔，一五一十全盘托出。他会指出这一串连环事件让雷切尔看清楚。诺玛心脏病发，猫儿之死，刘易斯的问话（曾经有人被埋在那里吗？），凯奇去世……只有上帝知道，刘易斯此刻为这一系列事件建立了什么联系。贾德森会向雷切尔说明，但不是此刻，不是在电话里。
“告诉我吧。”雷切尔说。
“让石头滚下去吧。”贾德森说，“请你先为了明天保重。一切都会没事的。”
“等你回到绿洛镇，我要你直接来我家。”贾德森说，“先来我这里，不要回家。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雷切尔，我会守着等刘易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