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无用的废料
第十章 当天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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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无用的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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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当天深夜
第一部 无用的废料
第二部 斯塔克掌控全局
第二部 斯塔克掌控全局
第三部 灵魂的摆渡者驾到
第三部 灵魂的摆渡者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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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故意把这事忘掉吧?”
她看了很久,他只能看见她的头发和头顶。当她再次望着他时,她的脸色煞白,双唇抿成了一条灰色的窄线。
“目前我没有头痛。”他对丽姿的提议表示反对。“只是会听到一些鸟的声响。至于我写的那句奇怪的话。”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期待地补充道,“你不会认为那只是一个巧合吧?”
他们将睡着的双胞胎抱上楼,然后开始做他们自己上床前的准备工作。赛德脱得只剩短裤和汗衫——这就是他的睡衣——然后走进浴室。他正刷着牙,突然颤抖袭来。他扔下牙刷,朝水池中吐了一大口白色泡沫,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到马桶边,他的双腿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只是两根木头杆子。
我将把这叫做我的威廉·威尔森情结,他想,接着又慢慢睡着了。但当早晨来临时,这个梦却显得不值一提——没有比其他事情重要。于是他没有提……但那天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发现自己不断想起它,好像它是一块神秘的宝石似的。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有所隐瞒了吧?”他问。
“你看上去很心虚。”她呵斥道,“当你告诉大家你已经戒酒,但却没有戒时,你看起来也是这个样子。当——”她突然不说下去了。他不知道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但她的所见打消了她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遭受打击的神情。“我很抱歉。我这么说不公平。”
“书房。”他说,“我想要给你看点东西。”
她摇摇头,将纸放回到他的书桌上。然后她用手在自己身穿的尼龙短睡裙上擦了擦,仿佛她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赛德相信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动作,他也没有跟她说。
“你还好吧?”
“哦?”现在他自己也开始感到愤怒了。“什么表情?你觉得是什么表情?”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张开伸出双手。它们依然在颤抖。“你知道多久了?”
“因为我害怕!”她愤怒地喊道……现在他看到她的眼角闪着泪花。“因为你对县治安官有所隐瞒,我依然怀疑你是否会对我有所隐瞒。要不是我看到你脸上的表情……”
他勉强地慢慢回答:“是的。我认为我是的。”
“我没有撒谎,丽姿!看在上帝的分上!”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丽姿说,“但九九藏书我必须告诉你,赛德,我是非常不相信巧合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
“是的……我想我明白。”
“你心怀秘密,赛德。这样不好。从来都不好。”
她凄凉地笑了。
“我……我不知道。”她努力想要恢复平静,想将自己从激荡的情绪中拉出来。他以前也见过她这么做,但这并没有削减他对她的赞赏。“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赛德。”
“是一样的。”她轻轻地说,“完全一样。噢,赛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
他想要告诉她这是巧合,当然是巧合,却说不出来。这很有可能是巧合,但参照他在那页纸上所写的句子,他怎么能确定呢?

1

“庞波没有觉察到。”
“这就是所发生的一切吗?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没错。”
赛德靠沉默来撒谎还有其他原因:他是一名作家,一个幻想家。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包括他自己——能明确知道他或她行事的理由。有时,他相信写小说的冲动不过是为了防御混乱,甚至可能是为了防御精神失常。它是一些人对于秩序的强行执行,这些人只能在他们的脑子里找到秩序……却永远也无法在内心寻到这种可贵的东西。
“不好。”她细声细气地说,“你呢?”
但二十分钟之后,他居然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丽姿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你必须去看医生。”她说,“星期一就去。”
“以前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让我仔细去思考这些东西。”她说,“现在我想我有了思考的理由。”她伸手拿过那页写着那句话的纸。“你写这句话时用的是乔治·斯塔克的铅笔。”她说。
“为什么?”他木然地说,“情况确实如你所说。有一段时间。”
现在,他看见丽姿又像当初那样注视着他。他恨这种眼神。焦虑不好;不信任更糟糕。他认为直白的仇恨也比这种古怪的谨慎注视容易承受。
他平视她,两人的鼻子几乎贴到了一起。他能感觉到她散落下来的一束头发扫过他的额头。
“你相信这些吗?”
“你认为我们能睡着吗,丽姿?”
她晃了一下,赛德迈步上前,一度担心她会晕倒。他抓住她的肩膀,他的脚卡在工作椅呈X形的椅腿中,他自己和丽姿都差点摔倒在办公桌上。
“在我十一岁时,我动了一次手术。”他说,“手术是为了割掉我大脑前叶上的一个小肿瘤——我认为它是长在我大脑的前叶。你知道这事情。”
“我不知道。”他说,“我本以为你或许会有点想法。”
打字机旁放着他的新小说《金毛狗》的手稿。打字机上是他那天写出的稿子。六页纸。这是他通常的日产量……就是说,当他以自己的名义http://www.99lib.net习作时。以斯塔克的名义来写的话,他一般每天可以写出八页纸,有时写十页。
“有时候沉默不语就是撒谎。”
“不太好。”他说,“对不起。我还是那个笨手笨脚的老波蒙特。即使像骑士般全副武装,我也只能站着摆摆样子。”
他醒来,浑身冰冷,颤抖不止,这一回他久久无法入睡。他躺在黑暗中,思考着这个梦所带来的念头,觉得十分荒谬——第一次做梦时可能也让他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但这一回这个念头变得清晰了许多。真是太荒谬了。过去他一直把斯塔克和亚历克西斯·马辛想成两个长得很像的人(为什么不呢?实际上,他们都诞生在同一时间,随《马辛的方式》而出现),两人都很高大,肩膀宽阔——他们看上去不是长成这样的,而仿佛用某种坚硬的材料造出来的——两人都是金发……他过去的想法并不能改变由梦而生的念头的荒谬性。笔名不会活过来杀人。他会在吃早饭时告诉丽姿,他们会哈哈大笑……唔,考虑到目前的处境,他们或许不会真的大笑,但他们会咧咧嘴交换一个怜爱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为什么?”
“唔?”丽姿问。她的语调很尖锐,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
“跟我来。”
她的嘴巴稍微朝下努了努。这一表情突显了她脸上的旧皱纹,赛德第一次看到这些皱纹是她在波士顿发生意外并流产之后,随着她目睹赛德越发艰难地想要在一口似乎已经干涸的井中打出水来,这些皱纹也变得越来越深。
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的内容直到结尾部分都是相同的(或者说,似乎是一样的):斯塔克领着他穿过废弃的房子,总是走在他的身后,当赛德以颤抖且狂乱的声音坚持说这是他自己的房子时,斯塔克便会提醒他说他搞错了。你完全弄错了,斯塔克在他的右肩后说(或者是在他的左肩后?这重要吗?)。他再次告诉赛德,这栋房子的主人已经死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在传说中所有铁路终结的地方,这儿(无论它究竟是哪儿)的人都把这个地方叫做安兹韦尔。一切都和上次的梦境一样。直到他们来到后厅,这次丽姿不是一个人在那儿。弗雷德里克·克劳森也在那儿。他光着身子,只穿了一件可笑的皮衣。和丽姿一样,他也死了。
可这是真实的吗?的确如此吗?他不知道。事情很怪异,十分离谱,但这不是他靠沉默来撒谎的理由。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在大便中看到鲜血或在腹股沟上摸到肿块的人一样,本能地保持着沉默。在此类情况下的沉默是不理智的……但恐惧也是不理智的。
“然而,你今天也用了一个他的说法——‘为我的不在场作伪证’。除了在书里,我以前从未听你这么说过。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你九九藏书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不管是什么方式。”
“麻雀又在飞了。”赛德说。浴室镜子上方的荧光灯投射出惨白的灯光,赛德注视着灯光下自己的脸。同一张老脸。眼睛下面可能有点黑眼圈,但依然是同一张老脸。他很高兴。这不是一张明星脸,却是他自己的脸。
她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赛德……我们都在生气。这对我俩都有所伤害,无论问题出在哪里,生气都无助于解决问题。你说可能有一个男人——一个精神病患者——自认为是乔治·斯塔克。他杀了我们认识的两个人。其中的一个要为斯塔克的假名被揭穿负有部分责任。你一定已经意识到自己在那人的黑名单上排位很靠前。但尽管如此,你还是有所隐瞒。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他关掉浴室的灯,将胳膊放在她的肩膀上。他们走到床边,在床上躺下。
“我会跟医生约时间。”当他们止住笑后,她说。
他作呕了一次——只发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痛苦声音——却什么都没吐出来。他的胃又开始平复下来……至少是试图不再翻腾。
“我想,第一种假设会是我有精神病。”赛德面无表情地说,“我认为,一个像庞波这样的警察,会更倾向于相信我精神有问题,而不会去接受一个在科学所知范围内似乎无法解释的事件。我会隐瞒这事,直到我有机会亲自搞清楚问题,假如你认为我这样做是错的——我可能是做错了——那么就请直说。我们可以打电话给罗克堡的县治安官办公室,给他留言。”
“我想我没跟你讲过……但你瞧,这一直都不是很重要。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很久以前。长脑瘤的人经常都会头痛,有时会痉挛,有时会两者并发。这些症状都有它们自己的征兆。它们被称为感官先兆。最常见的感官先兆是气味——铅笔屑的味道,新切的洋葱的气味,腐烂的水果味。我的感官先兆是听觉方面的,是鸟的声响。”
大约正是在这个时候,赛德的酗酒问题开始失控。所有这些事情——丽姿的意外,流产,《紫雾》在评论和财政方面的双重失败,以斯塔克之名写的《马辛的方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突然毫无节制的饮酒——累积在一起导致他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他承认这是一种自私、内向的心态,但仍无法摆脱。最后,他用半瓶杰克丹尼将一大把安眠药冲下喉咙。这是一次缺乏热情的自杀尝试……但也算是一次自杀尝试。所有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三年间。那三年显得要漫长许多。那三年就像是永远。
“反正我会告诉你的。”他说,“我只是想要找个合适的方式。”
“我也不知道。我想最坏的情况是他可能认为我预先知道藏书网那些罪行。更有可能的是,他会认为我是在他今晚离开后才跑到这儿来写下那句话的。”
“我恨你对我撒谎。”她坦率地说。
当然,这一切极少,甚至完全没有出现在《人物》杂志的报道里。
占据赛德书房的主要空间的是一张橡木书桌。它既不是时髦的古董,也非时髦的现代家具。它只是一张格外大、格外耐用的木头桌子。它像一只恐龙那样站在三个吊起的球形玻璃灯罩下;它们投射在工作台上的灯光一点儿也不刺眼。桌子表面的大部分都被遮住了,手稿、大叠的信件、书籍和寄给他的校样堆得到处都是。书桌上方的白墙上挂着一张海报,上面印的是赛德最喜欢的建筑:纽约的烫斗大厦。它不可思议的楔子造型总能让赛德感到赏心悦目。
“不会的。我会把它作为周一的第一件事情来做。我向你保证。”

4

“我看不见了!”他尖叫道,乔治·斯塔克在他身后轻声地说:“它们又在飞了,老伙计。不要忘记。并且不要挡我的道。”
“我跟你说过,我在被诊断出肿瘤之前,头疼得很厉害,对吧?”

3

斯塔克在赛德肩膀后面若有所思地说:“在这儿,尖叫的人的下场就是如此。他们被变成无用的废料。现在他已经被解决掉了。我将解决掉他们所有的人,一个一个来。最好别让我必须来解决掉你。麻雀又在飞了,赛德——记住这点。麻雀在飞。”
“我跟你讲过那种声音吗?”
他走回浴室,用漱口水漱净最后一点牙膏。这是一种不含酒精的漱口水,就像咳嗽药水和厨房橱柜里的人造香草精。他自完成最后一部斯塔克的小说后就没有喝过酒。
他开始心不在焉地抚摸她的大腿。她的腿修长漂亮,身穿的睡衣又真得很短。

2

“那么,好吧。”她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能睡着,那真是他妈的奇迹。”但五分钟后,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平和,又过了不到五分钟,赛德自己也睡着了。
“是的。”
“若他知道,他会说什么?我们务实的长官来自缅因州最小的县,他笃信军队服务记录和身份认定处提供的电脑打印资料和目击者证词。我们的长官认为相比某人发明了复制指纹的方法,还是我有一个孪生兄弟更为可能。像他这样的人若是知道此事,会说什么?”
“你当时是否处于恍惚的状态,赛德?你写这句话时九九藏书网,你是否处在恍惚的状态中?”
他转过身,发现丽姿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长度到膝盖上方几寸处的蓝色尼龙睡衣,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它是什么意思?”她极度紧张地看着他,尽管屋内灯光很亮,她的瞳孔依旧显得又黑又大。
“没错。这句话对你而言别有深意。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我在某个谈话节目中听说过超感知觉和心灵感应……”
她盯着他看了良久,说:“我们上床去吧。”
“不。”他说,“我自己来约。”
“纯粹是因为它离我最近。”他暴躁地说。他想到了斯克瑞普托牌钢笔,但旋即便将它从自己的脑子里赶了出去。“还有,它们不是乔治·斯塔克的铅笔,永远也不会是。它们是我的。我受够了把他当成另外一个独立的人来说。即便曾经有必要这么做,现在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不记得了。”他说,接着他更为勉强地补充道,“我想我可能说过什么,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
“准确地说是麻雀所发出的声响。”
“是吗?”她迷惑地望着他。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让他俩都觉得很滑稽,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咯咯地笑起来,为了避免吵醒孩子们,他们尽量压低笑声。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算是没事了——眼下赛德对什么事情都不太能确定,但这点是例外。没事了。暴风雨已经过去。不快的往事被再度掩埋,至少目前如此。
“庞波长官不像我这么了解你……但假如你没有注意到他最后的反应,那说明你没在看他。连他都觉察到了一丝异常。从他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庞波出现之前,我就在忙这个。”他拿起打字机上的那一小叠纸,递给她说。“接着那个声响来了——麻雀的声响。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只是这一次声响更大了。你看到写在第一页纸上的字了吗?”
“什么声音?”她显得很迷惑。
“赛德……去哪里?”
他坐起来,不想看到她脸上震惊的表情。他拉过她的手。
“瞧。”他说,“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听上去如此生气,丽姿。”
“自从今晚县治安官又回来后,你就有点不对劲。当他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时……关于克劳森公寓墙壁上的那句话……你的表情就明显很不正常。”
第一次,他的体内有一个声音在低语:你写作时,你是谁,赛德?当时你是谁?
接着,在房子外面,赛德听到了它们的声音:不仅仅是几千只麻雀,而是好几百万只麻雀,可能是几十亿只麻雀,巨大的鸟群飞过太阳时,完全将它遮蔽住了,天空变得一片漆黑。
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你在庞波出现之前就写下了这句话。”她说,似乎觉得不可能彻底理解这种情况,“在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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