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疯狂的笑和他们眼睛里的那种神情。
“什么？”
丽姿和双胞胎站在与湖畔路相交的车道尽头。赛德和艾伦站在乔治·斯塔克的黑色汽车旁，现在这车已经不再是黑色的了，鸟屎把它变成了灰色。
那天，亨利没有亲吻玛丽·卢，但他也没有一言不发地离开她，他本可以那么做的。他看着她，忍受着她的愤怒，等待它平息为那种他熟知的缄默。他已经意识到大部分悲痛都是属于她的，别人无法分担，连讨论也不行。玛丽·卢一个人跳舞时，总是跳得最好。
他让车门开着，左脚金鸡独立，脱下右脚的鞋子和袜子。赛德看着他，也开始照做。艾伦重新穿上右脚的鞋，然后对左脚重复这套程序。他一刻也不愿光脚踩在这成堆的死鸟上。
他怀疑丽姿是否能忘记。
“我猜没人会信。”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一度感觉你有点
喜欢我。现在我没有这种感觉了。一点也没有了。我不太明白。你认为我该为这一切……负责？”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三日—一九八九年三月十六日
艾九*九*藏*书*网伦不想看这栋房子，但他没办法移开自己的眼睛。它碎成了一片废墟。东面——书房那侧——遭受的破坏最严重，但整栋房子也是惨不忍睹。到处都是裂开的大洞。露台上的栏杆从临湖的那边挂下来，犹如一把木梯子。房子周围堆着一大圈死鸟。它们有的夹在屋顶的缝隙中，有的堵在排水沟里。月亮升了起来，照在碎玻璃上，折射出闪亮的银光。死麻雀上过釉般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同样的邪光。
他把伊夫林用纸做的小芭蕾舞女放在荒废的露台边的高草丛里，他知道很快风就会把它们吹走。然后他和玛丽·卢最后一次一起离开了这个老地方。这并不完美，但也不错。挺不错的。他不相信幸福的结局。他仅有的一点安宁主要来源于此。
“我这么问，是因为这销毁了证据。”
“没什么。回去吧。车子要爆炸了。”
“当车子发动时，就点燃袜子。”艾伦说，“一刻也不要提前，明白吗？”
“好的。”
——《突然起舞的人》，赛迪亚斯·波蒙特
他的身后，赛德·波蒙特慢慢地抬起手，捂住脸。
不过，他们仍曾经是双胞胎。
艾伦用脚踩住离合器，把变速杆挂到空挡。
“快点。”艾伦说，“坐到我的巡逻车里去。
九-九-藏-书-网现在我们完事了，我们必须报警。没必要让湖上的其他人家为此遭受损失。”
“好的。”
脱完后，他把两只棉袜打结连在一起。然后他接过赛德的袜子，把它们接在他自己的袜子上面。他走到副驾驶座的后方，打开托罗纳多的油箱盖，死麻雀在他的脚下像报纸一样沙沙作响。他拧开油嘴盖，把袜子做的导火索塞进油箱。当他把它拉出来时，它已经浸透了汽油。然后他又掉了一个头，把干燥的那端塞进油箱，湿的那端就搭在沾满鸟屎的车身侧面。接着他转向跟在他身后的赛德。艾伦在制服衬衫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盒纸梗火柴。这种火柴一般是你在报摊买烟时附送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到这盒火柴的，但它的封面上有一则集邮广告。
“我们一起干。”艾伦说，“把你的袜子给我。”
最后，他们走过田野，又看了一眼三年前伊夫林去世的那间游戏室。这算不上是一种告别，但他们尽力了。亨利觉得这已经够好了。
但赛德又多留了一会儿，艾伦陪着他。房子的雪松木瓦下都是干燥的木头，所以火势蔓延得很快。火苗涌入赛德书房所在的那个洞里，他们看的时候，随火而起的气流卷起了一页页的纸，把它们吹得忽上忽下。火光中，艾伦能看到纸上写满了草书。纸张卷起来，被点着了，烧ｈttp://ｗww•99lib.nｅｔ焦变黑，像一群黑鸟一般飞向火苗之上的夜空。
托罗纳多慢慢地滑过最后十五英尺的车道，在沥青路缘上颠了一下，接着艰难地滑上后门廊，砰的一声撞进房子的侧面，停了下来。在橙色的火光下，艾伦能够清楚地看到保险杠上的标语：高调的杂种。
而且他没办法忘记斯塔克和赛德一起大笑的样子。
托罗纳多立刻开始启动了。
“让我们烧掉它吧。”他突然说，“让我们把这一切全烧掉。我不在乎人们以后怎么想。这儿几乎没有风。不等火势蔓延，消防车就会赶到的。如果能烧到这地方周围的一些树，就会好很多。”
他退出来，一度以为赛德没有点着火……突然导火索在车子的后部一亮，随之腾起一片火光。
“它会发出一声巨响。房子会起火。接着是后面的加油站。当消防队赶到这里时，看上去会像是你的朋友失控撞上房子，汽车爆炸了。至少这是我所希望的。”
“我来干。”赛德说，“你去丽姿那里，帮忙照顾——”
“不再是了。”他咕哝道。
他就这样在那儿站了很久。
“什么？”
这不公平，艾伦的某一部分知道。赛德没有要求成为双胞胎中的一个；他在子宫里摧毁他的双胞胎兄弟也并非出于恶意（我们说的不是该隐起身用石头砸死了亚伯，普瑞查德医生说）；当他开始以乔九九藏书治·斯塔克的名义写作时，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恶魔在等着他。
不，你不明白，艾伦想。你一点也不明白你是什么人，我怀疑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你的妻子可能明白……尽管我怀疑此事之后，你俩是否还能相安无事，她是否还会想去理解你，或者还敢再爱你。你的孩子们，或许，有一天会明白……但你不会，赛德。站在你身边，就像站在一个恶魔爬出来的洞穴边。恶魔现在消失了，但你还是不会喜欢离恶魔的出处太近。因为可能还会有另一个恶魔。大概不会有了。你的脑子知道这点，但你的情绪——它们演奏的调子不同，不是吗？哦，天哪。即使洞穴永远空了，还会有梦。以及记忆。比如，霍默·葛玛奇被他自己的假肢活活打死。因为你，赛德。一切都是因为你。
很好，他想，低着头，开始顺着车道朝丽姿和孩子们走去。
艾伦认为一旦它们到了气流的上面，就会被正常的微风吹走。吹啊吹，或许一直把它们吹到地球的尽头。
“瞧，赛德。这太让人震惊了。一下子让人接受不了。我刚看到一个男人被一群麻雀抬上天空带走了。让我缓一下，行吗？”
他们后退到第十步时，托罗纳多变成了一个火球。火焰蹿上房子损毁的东侧，把书房墙上的洞变成了九九藏书网
一个瞪着的黑眼球。
艾伦打开托罗纳多的车门，看进去。没错——一辆手动挡车，跟他预计的一样。像乔治·斯塔克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开自动挡车的；自动挡车是给赛德·波蒙特这样的妻管严准备的。
一阵微风吹来刺鼻的汽油味。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丽姿紧张地喊道，“孩子们要着凉了！”
赛德点点头。“我明白。”
“我根本不在乎。”艾伦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他妈的只在乎这点，波蒙特先生。现在，这是全世界我他妈的唯一关心的事情。”
“马上就好！”赛德回答。
“你真觉得没事吗？”赛德问。
“是的。”
艾伦探进托罗纳多气味难闻的里面，松开手刹。“等到引擎转动再点火。”他冲身后喊道。
邮票上的图案是一只鸟。
“你听到我说了——我要你的袜子。”
艾伦点点头。
他看到赛德疲惫痛苦的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便想尽力弥补一下。
与睡觉时可能出现的幻觉相反，人们的梦境——他们真正的梦境——可能终止于不同的时间。赛德·波蒙特关于乔治·斯塔克的梦止于那天晚上的九点一刻，灵魂的摆渡者带走了他黑暗的另一半，把他带到他该去的地方。它和那辆犹如狼蛛的黑色托罗纳多一起结束了，在他反复出现的噩梦中，他和乔治总是开着它来到这栋房子。
艾伦走回到汽车边。
艾伦激动地大笑起来。“谁会相信这样的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