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灵魂的摆渡者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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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无用的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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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斯塔克掌控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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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灵魂的摆渡者驾到
第二十二章 赛德潜逃
第三部 灵魂的摆渡者驾到
第二十二章 赛德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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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谈论爱情。”马辛一边催眠般在磨刀带上有节奏地磨着折叠剃刀,一边说,“这很好。这世上存在爱情。政客们谈论责任,这也很好。这世上存在责任。埃里克·霍弗谈论后现代主义,休·海夫纳谈论性,亨特·汤普森谈论毒品,杰米·史华格谈论上帝、全能的天父、天堂和尘世的创造者。这些事物都是存在的,一切都很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杰克?”
“是的,我想我明白。”杰克·兰奇利说。其实他不明白,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但当马辛处在这样的情绪中时,只有疯子才会与他争论。
马辛转动折叠剃刀,使刀刃朝下,然后突然猛地把磨刀带砍成了两截。长的那截像被割断的舌头一样掉在赌场的地板上。“但我谈论的却是命运。”他说,“因为到最后命运才是最重要的。”
——《驶向巴比伦》,乔治·斯塔克

第二十二章 赛德潜逃

这洞不是陨石砸的,他想着感到自己的胃开始慢慢翻腾起来。
“是的,当然。”赛德一边打开大众车的门,一边喃喃地说,“我也必须走了,罗利——我真的不得不走了。我对你感恩不尽。”

4

大众车的变速杆抗议地发出响声,但最终还是听话地进入了合适的挡位。赛德停了好一会儿才戴上墨镜和棒球帽,然后抬起手朝罗利挥了几下,便开走了。
一个不会害怕黑暗的男人,因为他自己就拥有黑暗。
逃犯?因为他从两个很可能没法保护他的警察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把他变成了一个逃犯。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一个他日后必须考虑的问题。日后当他不再如此焦虑与恐惧时再说。
问题:鸟是我的吗?
“没有,罗利。我遇到麻烦了。”
“……但听说他从来不伤害老实人……”
“这是什么?”赛德从罗利的手中接过它问。但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他感到自己的思路更为清晰了一点。
“跟纸一样白。”
“是的,但他是一个杂种!”赛德在他闷热的美国制造的四轮驱动汽车内尖叫道。
在这一排车的尽头是一辆新式的超级短剑——有人把这辆车的整个前脸都截掉了,它的前面有一块空地。赛德把“巨无霸”倒进去,然后下了车。从狭窄通道的一头朝另一头望去,赛德觉得自己有点像迷宫中的一只老鼠。这个地方有一股汽油味和难闻的传动液味。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远处二号公路上汽车发出的嗡嗡声。
罗利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至少是他明白的一部分。如果他真的甩掉了跟着他的警察,却发现罗利已经离开了办公室,他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我还有一样东西——我把它塞在外套口袋里了,这样我就不会弄丢掉。这不是从廉价店买来的。我在办公桌里发现了它。”
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一种需要——想要猛踩油门,驾车急冲过路口。但他却遵守校区的限速规定,眼睛盯着后视镜,以十五英里的时速镇静地驶过路口。普利茅斯仍隔着两辆车,在线后等待通过路口。
“哦。”罗利答应了一声,没有提问,只是等在那里。
“因为那句话是我写的。”赛德喃喃自语道,他的思绪又飘回到那时的场景——他坐在书房里,处于恍惚的边缘,在日记本上写下的那些话:
突然几乎所有的回答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怕的、难以想象的答案。赛德听到自己的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叫喊。这是一种呻吟: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他嗓音嘶哑地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当他转上二号公路时,他看见罗利吃力地朝他自己用过的那部付费电话走去,赛德想:现在我必须把斯塔克挡在外面。因为现在我有一个秘密。我或许无法控制灵魂的摆渡者,但我至少能拥有它们一小会儿——或者是它们拥有我——他一定不能知道这点。
回答:知道的人……我是知道的人。我是拥有者。
赛德从裤子后口袋里掏出钱包,但罗利冲他摆摆手。“作为一个暑假里的英语老师,我现在算是有钱的。”他说,“呀,我一定有四十多块钱。比丽让我揣着那么多钱四处乱跑,连个保镖都不带,真是不可思议。”他非常开心地吸着烟斗,然后把它从嘴里拿出来,冲赛德笑笑。“但我会问出租车司机要发票,并在适当的时机把它给你的,赛德,别担心。”
他慢慢地溜过T字路口,然后突然右转,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犹如哀号。往前一百八十码,他再度右拐,把“巨无霸”迅速开回这条街与二号公路的交叉处。他现在已经回到了距刚才十字路口以北四分之一英里处的主干道上。如果运奶车如他所愿挡住了他右拐的画面,那么棕色的普利茅斯应该依然是在沿着二号公路往南开。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出问题了……尽管赛德严重怀疑哈里森是否会这么笨。曼彻斯特或许有点笨,但哈里森不笨。
“天哪。”罗利说。他把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地拍起手来。麻雀没有动。它们对罗利没兴趣;它们只是看着赛德·波蒙特。
“看看你的身后。”
他似乎在头脑里听到了各种回答。他似乎在头脑里听到了这群鸟一起尖声回答:不,赛德——你想要把我们怎么样?你是拥有者。你是始作俑者。你是知情者。九*九*藏*书*网
赛德告诉他,并要他尽快赶来。
“恐怕是的。”
他右转,接着又左转。突然他看到到处都是麻雀,它们停在屋顶、行李箱和油腻腻的破发动机上。他看到三只小麻雀在盛满水的车轮壳中洗澡。他驶近时,它们没有飞走,只是停下来用黑珠子般的眼睛盯着他看。一块挡风玻璃靠在一辆旧普利茅斯的一侧,上面停着一排麻雀。他在离它们不到三英尺的地方经过,它们都紧张地拍拍翅膀。
罗利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翻他那件从冬天穿到夏天的运动服的口袋。
活死人的先驱,赛德想。他的手伸向前额上的白色疤痕,开始不安地揉它。
第三遍铃响到一半时,罗利接起了电话。“嗨,我是德莱塞普。”
他不知道。罗利告诉他,它们是灵魂的摆渡者,活死人的先驱,这符合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吗?是的。无论如何,从某点上而言是这样的。因为老奸巨猾的乔治又活了过来,但老奸巨猾的乔治也是一个死人……正在腐烂的死人。所以麻雀的出现符合情理……但并非完全符合。如果麻雀将乔治从那个未知的地方(阴间)引回来,为什么乔治自己却对它们一无所知?他怎么会不记得用血写在两套公寓墙壁上的那句话:麻雀又在飞了?
“沿着乡村……对不起,老伙计,这对我的伤害比对你更多……他打开了许多扇门……”他把发动机底盘甩向“巨无霸”驾驶室这边的车身,在上面砸出了一个脸盘深浅的大坑。他又捡起发动机底盘,走到“巨无霸”的车头前,把它猛地抡向散热格栅,劲用得很大,把肩膀都拉疼了。塑料被砸得到处乱飞。赛德掀起发动机罩,把它稍微抬起一点,让“巨无霸”看起来像是一条正在狞笑的死鳄鱼,犹如黄金楼废车场里的最新作品。
当他发现这条街似乎是一条死胡同时,心中一阵恼怒,然后他看到还可以右拐——岔路被街角一户人家高高的树篱挡住了一部分。
“让我给你五美元——”
赛德开始走出通道。他在第一个路口右转,朝大门及大门外的零售商店走去。他开车进来时在门边的墙上看到过一部付费电话。走到半路,他停下脚步,也不再哼歌了。他抬起头,好像在仔细地捕捉某种微弱的声响。其实他是在倾听、审查自己的身体。
我是知道的人。我是拥有者。我是始作俑者。
“我还有一个条件。”罗利说。
赛德加入长长的车队,等待通过路口往南面开,他往后看了一下,确认棕色的普利茅斯依然隔着两辆车跟在后面,然后看着十字路口的车辆依次通过。他看到一辆坐满蓝头发女郎的车子差点撞上一对年轻夫妇开的达特森Z型小货车,小货车里的女孩冲蓝头发女郎们竖竖中指,接着他发现自己能在一辆长长的由东往西行驶的运奶车前,由北往南通过十字路口。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电话铃响过两遍后,赛德开始冒汗。如果罗利还在那儿,他现在应该已经接起电话了。英语—数学楼里的教师办公室不是很大。他还可以打电话给谁呢?还会有谁在那里呢?他想不出来。
或许是心理原因,他想,但他知道这不是真的。那种感觉是乔治·斯塔克试图在他的脑子里钻一个锁眼,随着赛德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这点,他对此也变得更为敏感。他猜反之亦然。并且他认为,他或许迟早将不得不反过来做……但这意味着他要试图招来麻雀,这不是一件他所期待的事情。另外,上次他成功地偷窥了乔治·斯塔克的想法,但结果却导致他自己的左手被插进一支铅笔。
“好吧,这事可够刺激了。”赛德说着打了个冷战。他看看手表,快一点了。斯塔克至少比他快了一个小时,或许还更多。“我必须走了,罗利。”
麻雀从四面八方看着他——褐色小鸟的一次无声的集会。
罗利摆摆手,朝赛德狡黠地一笑。“或许是我应该谢谢你。”他说,“过去的十个月里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把老烟斗再度填满的借口。不时有些事情发生——我最小的儿子离婚了,某天晚上我在汤姆·卡洛尔家打牌输了五十块——但似乎没什么事情……足够有启示性。”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想法。他的内心充满了严重的恐慌—九九藏书—就像一股精神龙卷风,一些可能的计划碎片像被连根拔起的景物一样在其中打转。但想到他可以假装这不过是一本无害的小说,假装他可以随意摆布他自己和故事里的其他角色(比如哈里森和曼彻斯特这样的人物),就像他坐在灯光明亮的书房里,手边放着一罐冰镇可乐或是一杯热茶,随意摆布纸上的人物一样……一想到这点,他两耳间呼啸的狂风就骤然停歇了。无用的东西也随风而去,剩下他的计划碎片……他发现自己能轻易地把这些碎片拼起来。他发现自己或许想到了某个可行的办法。
他观察了一下后视镜,看到普利茅斯依然隔着两辆车跟在后面。这没有他希望的那么好,但大概也只能这样了。接下来他必须依靠运气和出奇制胜。他们不会料到他要逃跑。他为什么要逃跑呢?他一度也不想逃跑了。假如他停车,会怎么样?当他们也在他后面停下来,哈里森下车问他出什么事了,他就说:出了很多事情。斯塔克劫持了我的家人。麻雀仍在飞,你瞧。
“你好,罗利!我是赛德。”
“我的天哪!”一名身穿灰色技工连体服的男人喊道,“你们看到那些鸟了吗?所有这些鸟他妈的是从哪儿来的?”
“知道。”罗利平静地说,“他们是保护你的警察。”
“我会告诉你整个故事的。”赛德承诺。他略微咧嘴笑了一下。“你或许会相信其中的某些部分。”
“找到乔治·斯塔克。”赛德轻轻地说——跟耳语差不多。“乔治·斯塔克。找到他。飞吧!”
也许他——赛德·波蒙特——并没有真的创造出乔治……但他的某些渴望使斯塔克得以再现,这也不是不可能吧?
“你知道我会的。”
赛德再次闭上眼睛。这次是因为挫败感。“什么条件?”
虫爬般的瘙痒感已经消失了。
“当心点,赛迪亚斯。一定要非常小心。没人能控制死后灵魂的使者。没人能长时间控制它们——而且总是要付出代价。”
“怎么了?”
“你在哪里?”罗利问。
回答:拥有者。知道的人。
突然,它们同时展翅起飞——成百上千只麻雀一齐飞起,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拍打翅膀的声音。它们成群地横穿过天空,然后朝西飞去——往罗克堡的方向飞。突然他又开始感觉犹如有虫在爬……不是在他的皮肤上面,而是在皮肤里面。
他在奥罗诺的交通灯前停下,然后沿着二号公路朝班戈和拉德洛驶去。
迎面的路牌上写着:校区慢行。赛德感到仿佛有根烧红的铁丝捅入了他的内脏。就在这里。
“那并不是我的本意!”他喊道。
麻雀不见了,乔治·斯塔克也不见了,至少目前如此。
他驶过一辆达特森,看到那车的挡风玻璃上像是有一个陨石洞,从这洞望进去,他发现仪表盘上有一大摊干了的血迹。
问题:是谁让乔治·斯塔克复活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削过的木管。它跟赛德的食指差不多长,是空心的。一头有一个V字形的切口。看上去旧旧的。
运奶车真的开了过来,它慢慢地穿过十字路口,犹如一个机器人贵妇。
铁链围栏上有一道敞开的大门,他慢慢将“巨无霸”开进门里,看见一块肮脏的白色招牌上写着几个褪色的红字:仅限员工进入!要是在工作日,他肯定立刻就会被发现并赶出去。但今天是周六,而且刚好是午饭时间。
“赛德,他说他杀了那两个看守我们房子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干的,但他说他杀了他们……而且我……我相信他说的话。”
“你不该抽烟的,罗利。”这是他想到要说的第一句话。
它最好能奏效,赛德想。如果不能奏效,你将被保护性地羁押,丽姿和孩子们则很可能死掉。
他也不知道。
这是底特律一片巨大、寂静的汽车公墓,让赛德感觉毛骨悚然。
“嗨,赛德。”罗利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不是很惊讶。“你忘记什么东西了?”
他决定再打个电话去罗利的办公室,刚走到半路,一辆灰扑扑的大众甲壳虫开进了停车场。他立刻认了出来,赶紧跑过去,想到罗利对保险的担心,他就觉得好笑。在赛德看来,仿佛就算把这辆大众彻底报废了,退一箱汽水瓶子的钱也够支付损失了。
“我刚才都开始担心你不会来了。”
没有回答出现。它想要出现,他能感觉到它的九九藏书网渴望。但它跳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赛德发现自己突然很担心他自己——他爱斯塔克的那部分——可能正在拖延回答。他的一部分不希望乔治死掉。
“这是一只鸟哨。”罗利说,并从闪着微光的烟斗钵上方打量着他。“如果你觉得你会用它,我要你拿着。”
“我有一个更好的问题。”罗利注视着赛德说。他控制住了自己,但很明显他大受震动。“它们要去哪里?你知道,是吗,赛德?”
一群麻雀站在达特森的前座上。
罗利在零售商店的一头把车停下来,下了车。赛德有点吃惊地发现他的烟斗点着了,正吐出大团的烟雾,这要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可就真够呛人的。
他挂上二挡,罗利·德莱塞普的大众车多数时候时速都不会超过三十五英里,现在它开始颤抖着突破这一速度区间。
我们要偷窥一下吗,乔治?
“我脸色变得煞白?”

2

“我不确定你是否会需要它。”他用低沉、颤抖的声音说。

1

没错——你的一部分发现这一点非常吸引人,不是吗?
他又捡起发动机底盘,这么做的时候鲜血开始从他伤口上的绷带里渗透出来。现在他没办法处理伤口。
他觉得“巨无霸”现在看上去和这儿的其他破车足够像了,不会被人一眼认出来。
“我想我开始明白了。”赛德说。
他开始低声地哼一首鲍勃·迪伦的歌:“约翰·威斯利·哈丁……是穷人的好朋友……他双手各持一把枪游走……”
但麻雀们会怎么样?麻雀们会何去何从?
但那是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他的一部分不是始终都很喜欢乔治·斯塔克简单暴力的性格吗?他的一部分不是始终都钦佩乔治吗?一个从来不会被东西绊倒或撞到东西的男人,一个从来不会看上去虚弱或愚蠢的男人,一个从来不会害怕酒柜里锁着一个魔鬼的男人。一个没有妻子或孩子需要考虑的男人,一个不受爱与情牵绊和拖累的男人。一个从来无须费劲地批改学生的劣质作业或痛苦地参加预算委员会会议的男人。一个对人生的所有疑难问题都有直接尖锐的答案的男人。
问题:如果我拥有麻雀,我能使用它们吗?
返回废车场有半英里路程。赛德一边开车,一边盯着后视镜,寻找普利茅斯的踪迹。当他左拐进入黄金楼的废车场时,它还是了无踪影。
“喂?”
麻雀像一片黑云似的升起在雾蒙蒙的蓝色天空中,翅膀发出的呼呼声犹如雷声隐隐的余响,它们还叽叽喳喳地叫着。原本站在零售商店门内的他俩跑出去看。头顶上,黑压压的麻雀盘旋着,然后掉头朝西飞去。
“如果机油警告灯亮起来的话,就拐到什么地方买一罐蓝宝石牌机油。”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找,“就是那种循环系统里用的东西。哦!在这儿呢!我快以为我把它落在办公室里了。”
“上帝啊。”罗利嗓音沙哑地说,“灵魂的摆渡者……这意味着什么,赛德?这是什么意思?”
假装这是你正在写的一本书,他一边想,一边左转到学院路,身后的校园渐行渐远。假装你是这本书里的一个角色。
如果他能按计划行事的话。
嘿,运奶车!他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地想,仿佛他仅靠意念就能让运奶车开过来……就像他凭意愿摆布小说里的人和物一样。运奶车,现在开过来!
赛德也相信他。这就是要命之处。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寻求帮助的原因。如果他想干什么蠢事,斯塔克会知道。他不认为斯塔克能读取他的思想,至少不能像漫画书和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人那样读取别人的思想,但他能“收听”赛德……能很清楚地了解他想干什么。他或许能为乔治准备一点惊喜——如果他能弄清楚那该死的麻雀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打算按计划行事。
他俩四目望着麻雀。麻雀们则用两万只眼睛回望他俩……或许是四万只眼睛。它们没有出声。它们只是停在发动机罩、车窗、车顶、排气管、散热格栅、发动机组、万向接头和车架的上面。
赛德抬头望着它们,一度,现实与他第一次进入恍惚状态时所看到的幻影交融在一起;一度,过去与现实融为一体,就像一条奇怪而美丽的辫子。
他向左一转,瞅准无车过往的短暂空隙冲了过去。一辆向南开的福特车九九藏书网的司机不得不紧急刹车。当赛德从他车前横穿过去、驶向黄金楼的废车场时,福特车的司机冲赛德挥挥拳头。赛德又一次把油门踩到底。如果一个巡警看到他公然超速,那就太糟了。他不能耽搁,必须尽快把这个又大又亮的汽车驶下公路。
那种痒痒的蠕动感似乎越发强烈了,它主要集中在他左手的伤口处。他也许完全错了,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但赛德似乎感觉到了斯塔克的愤怒……和沮丧。
麻雀飞走了。
“……他的身边有个姑娘,他坚定立场……”
他挂上电话,穿过铁链篱笆上的门,回到外面,坐在一辆校车的宽大保险杠上,这辆校车不知为什么被砍成了两半。如果你不得不等待的话,这是一个等人的好地方,从公路上看不到他,但他只要一探身就能看到零售商店前的泥地停车场。他四处张望,寻找麻雀,但一个也没看到——只看到一只又大又肥的乌鸦正在两排废车之间的通道里无精打采地啄着闪亮的铬碎片。想到半个多小时前他才刚完成与乔治·斯塔克的第二次谈话,让他感觉有点不真实,似乎那已经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尽管他一直忧心忡忡,但他还是感觉很困,仿佛是到了睡觉的时间。
现在已经不是几百或几千只麻雀了,赛德身后黄金楼方圆几十里的废车场和零售商店上铺满了麻雀。它们到处都是……赛德却一点也没听到它们的到来。
“谢谢。”赛德说着用有点颤抖的手把鸟哨装进了胸前的口袋里。“可能会有用。”
他前面的车穿了过去,赛德开到路口。仿佛又有一根烧红的铁丝捅进了他的肚子里。他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哈里森和曼彻斯特依然与他隔着两辆车。
“我把他们甩掉了。”赛德说,这时一辆汽车隆隆地驶进黄金楼作为顾客停车区的泥地,他听到声音后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有那么一瞬,他非常确定自己看到是棕色的普利茅斯……但那其实是一辆外国车,开始被他看成棕色车身的其实是因路上的尘土而变暗的深红色,司机只是想调头。“至少我希望自己是甩掉了他们。”他停顿了一下。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没有时间犹豫,必须立刻做决定。当你真的走到这一步时,其实也没什么决定可做,因为他没有选择。“我需要帮助,罗利。我需要一辆他们不知道的车。”
这里是学校的十字路口,四面的车辆都必须停一下。交通和往常一样忙碌。多年来,总有车子在这个十字路口相撞,主要是因为有些人横冲直撞,完全不考虑这是一个四面都需停车并依次通过的十字路口。每次事故发生后,就会有大量的来信,多数是焦虑的家长写来的,要求镇里在这个十字路口安装红绿灯,维齐镇的地方事务管理委员会就会发表声明说安装红绿灯一事“正在考虑中”……然后这事就会石沉大海,直到另一起撞车事故发生。
听到这个因抽烟而变粗的声音,赛德闭上眼睛,在零售商店凉凉的铁皮墙上靠了一会儿。
我将破釜沉舟。
现在他正从右边经过黄金楼,黄金楼是一座长形管状建筑,由预制铝合金建成。它被漆成一种讨厌的浅绿色,四周的十几英亩地里停满了废旧汽车。这些汽车挡风玻璃在雾蒙蒙的阳光下像一道闪着白光的星系。现在是星期六下午——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丽姿和邪恶的绑架者可能已在去罗克堡的路上。虽然黄金楼中可能会有一两个店员在卖零配件,但赛德相信废车场里肯定没人。大约两万辆破损程度不同的汽车停在那里,杂乱地排成几十行,他应该能把他的“巨无霸”藏在这里……他必须把它藏起来。这辆车很高,像个盒子,灰色的汽车两边涂着发亮的红漆,非常引人注目。
问题:是谁写到了麻雀?
“你说过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能帮我,我可以跟你说。”
“等事情完结,我要知道一切。”罗利说,“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对麻雀在民间传说中的意义如此感兴趣,为什么当我告诉你什么是灵魂的摆渡者以及它们一般做什么时,你立刻脸色变得煞白。”
“我他妈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咕哝道。
他最后一次抡起发动机底盘,砸碎了挡风玻璃,哗啦一声巨响——这或许有点傻——但他真的感到心痛。
往前半个街区可以右转。赛德拐进去,以四十英里的时速冲上一条小街,祈祷此刻千万别有孩子跑到马路上来捡皮球。
两辆车在他前面交叉通过。在他的左边,运奶车开到了路口。赛德深吸一口气,稳稳地驾车通过十字路口。一辆往北朝奥罗诺行驶的小货车在另一条车道从他旁边开过。
时间一分www.99lib.net一秒过得非常慢。二十五分钟后,赛德开始担心罗利改变主意不来了。他离开被肢解校车的保险杠,站在汽车墓地和停车区之间的通道上,不管公路上是否会有人看见他。他开始考虑是否要冒险尝试搭车了。
“好吧。”罗利最后说,“我把我的车借给你,赛德。”
“我想是叫一辆出租车吧。”罗利说着,目光落在这一大片闪光的废旧汽车上。“我猜想他们一定经常来这儿接扔掉汽车的人。”
它在后视镜里一挡住棕色的普利茅斯,赛德便一脚把“巨无霸”的油门踩到底。
罗利的眼睛在他紧锁的眉毛下瞪大了。他从嘴里取出烟斗。
赛德闭上眼睛,不得不挺直膝盖,以免自己跪倒在地。他用手擦擦下巴下面的脖子,那儿都是汗。
“你怎么回家呢?”赛德问。既然到了这一步——只要跳进罗利的小车,沿着漫长蜿蜒的道路朝罗克堡进发——他反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好的——这事很紧急,不是吗?”
“我在廉价店停了一下。”罗利说,“买了一些我认为你可能会想要的东西,赛迪亚斯。”他身体探进甲壳虫内(车子明显朝左边倾斜,可能是底盘的一根弹簧断了或是快要断了),翻找、嘀咕并吐出几团新烟雾后,他拿出一个纸袋子,交给赛德,赛德往里一看,看到一副墨镜和一顶正好可以盖住他头发的波士顿红袜队的棒球帽。他抬头万分感动地看看罗利。
“谢谢你,罗利。”
与罗利通话后十五分钟左右,那种虫爬般的瘙痒感又开始侵袭他。他又哼起那首自己记得的《约翰·威斯利·哈丁》,一两分钟后那种感觉消失了。
“你不该逃跑的。”罗利严肃地回应。
“我知道自己说过什么。”罗利温和地回答,“我也记得自己说过如果那两个跟着你的警察有能力保护你,你或许应该明智地跟他们尽量坦白。”他停了一下,“我认为我可以推断说你选择不接受我的建议。”
“你知道那两个——”赛德犹豫了一下,“那两个跟着我的警察吗?”
他们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大笑起来。
赛德差点说,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建议,罗利。劫持了我的妻子和我们的孩子的男人也会杀了他们的。他倒不是不敢告诉罗利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不是因为如果告诉罗利,罗利会认为他疯了。相比其他大多数人,大学教授们对疯狂的看法要灵活得多,有时他们甚至完全没有看法,他们宁愿认为人要么愚笨(但神智清醒)要么就非常怪(但依然神智清醒,老伙计)。他闭口不语,是因为罗利·德莱塞普是那种非常有主见的人,赛德根本不用枉费口舌去说服他……任何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或许只会把情况弄糟。但无论是否有主见,这位语法专家都有着一颗善良的心……他有他勇敢的地方……而且赛德相信罗利对赛德的遭遇不是只有一点点兴趣,他的警察保镖,他对于麻雀的奇怪兴趣。最后他简单地认为——或者是仅仅希望——保持沉默对他最有利。
赛德驶进一条两边都叠着两三层破车的通道。被压在最底下的车都已经变形,仿佛正慢慢融入地面。地上黑乎乎的,满是油污,你可能认为这是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但这儿却长着茂密的绿色野草,从杂物堆里长出来的巨大向日葵无声地摆动着,犹如核爆炸后的幸存者。一株大向日葵从一辆食品车破碎的挡风玻璃内长出来,这辆车像条死狗一样底朝天躺着,上面还压着一辆旧卡迪拉克,向日葵毛茸茸的绿色根茎像只握紧的拳头似的缠在一只车轮上,另一条拳头般的根茎则缠着旧卡迪拉克发动机罩上的装饰物。向日葵盯着赛德,像一只死掉的怪物的黄黑色的眼睛。
“我会尽量当心的。”
“但我希望如果车子归还时坏了,你要负责修理……”罗利说,“如果你是一个逃犯,我怀疑我的保险公司不会负责修理费用。”
赛德笑了笑,开始加快脚步。
回答:是的。
罗利沉默了。

3

“电报从头到尾……他的名字在回响……”赛德轻轻地哼道。前面油乎乎的地上,躺着个生锈的发动机底盘,它像一座扭曲的铁像残骸,很不引人注目。赛德把它捡起来,走回到“巨无霸”旁,嘴里依然断断续续地哼着《约翰·威斯利·哈丁》这首歌,还想起了自己同名的浣熊朋友。如果他砸几下“巨无霸”,把它伪装起来,如果他能为自己再多争取到两个小时,这对丽姿和双胞胎而言可能就意味着生与死的差别。
然而,等待依然是一种煎熬。
如果罗利在那儿却拒绝帮助他,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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