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斯塔克掌控全局
第十六章 乔治·斯塔克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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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无用的废料
第一部 无用的废料
第一部 无用的废料
第二部 斯塔克掌控全局
第十六章 乔治·斯塔克来电
第二部 斯塔克掌控全局
第三部 灵魂的摆渡者驾到
第三部 灵魂的摆渡者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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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思着挂上电话,在书桌后坐下。鹅颈式台灯在桌上投下一片圆形的光影,艾伦开始在灯光下用手做出各种动物的影子——兔子、小狗、老鹰,还有一只挺像的袋鼠。和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一样,当他独自一人放松时,他的手也会展现出那种深刻的优雅;在那些异常灵活的手指下面,动物们似乎列队般地走过台灯投射下的聚光圈,一个紧接着另一个。这套小把戏一直让他的孩子们着迷,逗得他们发笑,也常常能让他焦虑的心情平静下来。
“现在别跟我客套,好吗?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是他。不管他说什么,就是他。”
“F——?哦,是联邦执法部的缩写。这或许是尼克松入住白宫期间干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它主要是由一大批计算机构成的,为地方执法部门集中处理一些信息……当然,那儿还有很多摆弄计算机的人。我们可以查看大约从一九六九年起所有在美国被判重罪者的指纹。FOLE还提供弹道比对报告,已知重罪犯的血型,声波纹和电脑生成的嫌疑犯照片。”
“出什么事了,乔治?”他突然讥讽道。“你失去了你的一些快乐念头吗?”
“嗯,好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波蒙特夫——”普莱伯刚开口,丽姿便以冷静却异常痛苦的声音说:“我想最好请你们等一等。”
他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想你的身份是真的,好吧。抱歉这么晚还让你听了那些废话,庞波长官,但我想你能理解。”
可艾伦向他们展示的却是两张普通的白纸。每张纸的中间都画着一道线。这道线有一些突出点,它们总是两三个同时出现,但大部分时候,线都是平缓的正弦波(尽管有些缺乏规律)。你只要裸眼从一道线看到另一道线,就会发现它们不是完全一样,就是非常雷同。
此时,韦斯正看着他,无疑在奇怪赛德为什么不接他刚装好的电话。
这天过得很慢。普瑞查德医生没有回电。但八点刚过,声波纹的比对报告就出来了,结果让人诧异。
“是的。我在试图联系一位可能知情的医生。接听的一直是答录机,于是我打电话给那儿的县治安官办公室,看看他是否在他们的度假人员名单上。那边接我电话的人大概正在查验我的身份。”他关切地看着安妮。“你怎么样了,亲爱的?今晚头疼吗?”
“哦,他和他的妻子被列入了度假人员名单,没错。”调度员说,“他们在黄石公园露营,直到这个月底。”
丽姿看过声波纹比对图后回到了游戏围栏旁。她双腿交叉坐在地板上,努力不让正在查看彼此脚趾的威廉和温迪的头撞到一起。“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个瓦萨尔来的有着难听鼻音的荡妇?”
但丽姿是知道的。她已经停止按摩太阳穴,正睁大眼睛,失魂落魄地望着赛德,犹如一只走投无路的动物。普莱伯感谢她所提供的咖啡和丹麦酥皮饼,似乎没有意识到她没能回答他,就像他没听到电话铃一样。
喀哒一声。斯塔克挂断了电话。赛德几乎感觉到他自己被人沿着电话线从西马萨诸塞州的那个神秘会面地点猛拉了回来,不是以光速或音速被人沿着电话线猛拉回来,而是以思考的速度被拉回来,被粗暴地重重打回他自己的身体里,斯塔克又没了躯壳。
“好。”赛德说,“为什么不呢?如果没事干,我们可以打桥牌。”
他关上门,打开灯,看着电话机。
艾伦在位子上动了一下。
“不,你扔掉的那些是我的笔记,但没关系。你不需要笔记。它将会是一本好书。”
罗莎莉的脑袋稍稍转了一下;赛德清楚地瞥到一眼,接着她又匆忙把头转回香烟架。
“就是这样?”丽姿问。
赛德转过身。
“是他,是他!”丽姿对普莱伯说。
“继续,乔治。”他说,对于自己声音里的愤怒有点吃惊。他头晕目眩,仿佛被困在一个遥远的超现实回头浪里……但天哪,他听起来是那么清醒!“大声说出来,你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呢?”
嗯,他们会努力保护赛德和丽姿,在这点上可以相信他们。但艾伦一直记得一九八五年发生在班戈的一件事情。
“我想可以。”调度员说,“你可以给黄石的公园管理局打电话。他们会知道他在哪里,或是应该在哪里。也许要花点时间,但他们大概能替你找到他。我见过他一两次。他看上去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
赛德意识到他正在考虑活着的人,而非死去的受害者,是出于一个简单的阴暗理由:他觉得自己要对这一切负责。为什么不呢?如果他不该因为乔治·斯塔克而受到指责,那么该怪谁呢?难道怪博卡·格德斯维特?怪亚历山大·黑格?这儿依然在使用过时的旋转拨号系统,造成窃听他的电话比较困难,这只是另一件他该感到内疚的事情罢了。
“我们不是需要想开点。”丽姿说。他们看看她,发现她在默默地哭泣。不是哭得很厉害,但可以看到眼泪。“我们是需要有人去解决掉他。”
在她注意力分散时,双胞胎的脑袋终于撞到了一起,他们开始大哭。丽姿抱起威廉。赛德救起温迪。
艾伦想了想。“我喜欢他。”他最后说。“起初我不喜欢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冷冰冰的人。但我看到他处在困难的情况下,他就是……有点冷淡。这可能与他谋生的职业有关。”
“艾伦,你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
他停了一下。
因为一切都不对劲,这就是为什么。指纹不对劲,从烟头上提取到的血型不对劲,这人所表现出的聪明和杀人的狂怒不对劲,赛德和丽姿坚持说笔名变成了真人也不对劲——这是最不对劲的一件事。只有两个疯子才会如此断言。州警察接受了这个男人的说法,他说他现在彻底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了。对艾伦而言,这就像一张面值三美元的纸币一样假。显然是骗局、诡计和借口。
“嗨,赛德。是艾伦。我还在州警察局,听着,电话追踪的结果并不是太好。你朋友是从佩恩车站的一个电话亭打来的电话。”
“好吧,他把它放进口袋里,就走开了。结果就是人们看到并听到我跟五百英里之外的一个男人进行了一场对话,那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与我不同——事实上,他听起来有一点点南方口音——但他的声波纹却与我的一样。这是指纹事件的重演,不过是程度更甚而已。”他看着庞波,等他确认。
“我们已经把录音带做了一份高质量的拷贝送往华盛顿的FOLE。我们将获得你的声波纹与他的声波纹的比对结果。这边州警察局里的人想说我是疯了。我能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上看出来,但有了指纹和你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没人敢跳出来这么说了。”
他微笑地站起来,轻松地吻她。“只是在等药劲消退。”他说。
“很好。”赛德边说边走向电话,“谢谢你。”
“听我说,伙计。”斯塔克最后说。“我会给你一周时间来准备动笔。不要以为你能糊弄我,因为你不能。”最后一个词的口音很重。没错,乔治很心烦。赛德或许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了结这一切,但此刻他只觉得非常高兴。他达到目的了。在这场噩梦般的亲密谈话中,他似乎不是唯一感觉无助与异常脆弱的人。他伤到了斯塔克,这太好了。
不。他们不需要你不挂电话。你也知道这点。
赛德想起另一个架线工戴夫说过的话,他说安装所有这些昂贵的高科技设备只是为了追踪到一大堆从购物中心之类的地方打过来的电话。“你吃惊吗?”
如果他的目标是我,我会有什么感觉?他突然想知道。我和安妮、托比和托德?我会感觉怎么样,如果我知道他……并且没有人相信我?
“死了。正如他所提示的,女孩被肢解得很厉害,但她先被一枪击中了头部,所以没有受罪。”
韦斯看看他的手表。“我和戴夫也要走了。设备会自动运转。你不用花一分钱。”
另一个叫戴夫的架线工走向停在外面的厢式小卡车,去寻找合适的转换器以及其他可能需要的设备,以便让波蒙特家的电话符合二十世纪末的技术水平。韦斯转动眼珠,看着赛德,仿佛赛德本应该立刻通知他说自己还生活在电话先驱时代。
艾伦再次想到,如果是他自己的生命以及安妮和他的孩子们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会是什么感觉。他想,如果他知道一切,却没人相信他所知道的,他会是什么感觉。
“他们?他们走了。”韦斯幅度很大地耸耸肩说,仿佛在问赛德是否指望过其他什么。“他们有那些电脑,如果没人摆弄它们,我猜会有人想怎么机器老是关着,那么他们可能就要削减经费什么的了。”
“是他。”赛德重复道,“是斯塔克。他说他不是,但就是他。必须派人去查一下他提到的姑娘。名字大概是达拉·盖茨。”
“好吧,我们等等看。”赛德同意说,“在我们等待期间,我希望你会继续去赴与我医生的约见。”
他开始上楼,一手拿着鞋子,移动流畅得仿佛在飘。他的姿态非常优雅,与赛德·波蒙特的笨拙正好相反,但他很少展示这种优雅。他的身体似乎知晓一些他觉得尴尬的动作的奥秘。现在,在这样的寂静中,没必要隐藏它,于是他如幽灵一般轻巧地走着。
“但是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感到遗憾,因为我真的热爱那些书,赛德。当我……在那儿……在那个疯人院里时……我觉得它们是唯一能让我保持理智的东西。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现在我明确知道自己是谁,这很了不起。我认为你可以把我的所作所为叫做治疗,但我不觉得它会很奏效,你说呢?”
当孩子们不再哭闹后,艾伦说:“这让人难以置信,是的。你明白,我明白,他们也明白。在侦破罪案方面,柯南·道尔笔下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说的事情中至少有一件还是对的:当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解释后,剩下的就是你的答案……无论它听上去是多么的不真实。”
“这是个该死的谎言,你知道的。”
他说这句话时,也带点南方口音。
艾伦又叹气。“我确定是这样的。”他说,“我也确定你的妻子和孩子们并没有睡在你楼上。这么做,我的朋友:给缅因州牛津县的州警察局打电话——我会给你号码——核实我的名字。他们会给你我的工作证号码。我大约十分钟后再打回来,届时我们就能交换信息了。”
赛德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他说:“我想我记得……但我可能只是在自欺。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谁知道呢,他没抱很多希望(却带着点幽默)地想,或许他怀念半夜接到电话的经历。99lib.net
“您还在吗,警长?”从伯根菲尔德县医院传来了一个明亮的女声。
“普瑞查德医生,我是治安官艾伦·庞波。”他说,“我是缅因州的一名县执法长官。我需要与您谈谈关于一位名叫赛德·波蒙特的男子的事情。您在一九六〇年动手术切除了他脑子里的一个肿瘤,当时他十一岁。请打由我们付费的奥罗诺州警察局电话——207-555-2121。谢谢。”
“你别他妈的撒谎!”他吼道。
“你从休姆医生那儿听说了什么?”丽姿想要知道。
“我以为你忘记我了,我的朋友。”
赛德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他舔舔嘴唇,又试了一下,还是不行。
“好。不管情况怎么样,我明天都要赶回罗克堡,除非案子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突破,否则我会留在那儿。”
“操你妈。”赛德对着挂断的电话轻声骂道,然后慢慢地把听筒放好。
他又回到了等待的状态,二十世纪后半叶版的地狱边境。
“109-44-205-ME。”
“你好,赛德。”还是略带南方口音,但乡下人的气息已经完全没有了——这让赛德意识到斯塔克强烈想要巧妙传递出的感觉,“嗨,男孩们,我不是太聪明,但我还是摆脱了乡下口音,不是吗?”
但打来电话的正是斯塔克。赛德能嗅出他的气味。他看看丽姿,知道她也能。
丽姿俯身向前,眼睛发亮。安然置身于他妈妈腿上的威廉瞪眼看着艾伦。“普瑞查德跟你说了什么?”她问。
“艾伦,停一下。”赛德说。
“这儿也不是大中午,庞波长官。”调度员简洁地回答。
他立刻抬起头,想:噢,好吧。
“别瞎扯,说真的——是因为波蒙特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该死的鸟。忘了它们,开始写书吧。”
“好吧。”艾伦说,“实际不是那样的。你真的想知道实际情况吗?”
“不,不!”斯塔克南方口音十足地说,“你被误导了,如此而已。当那个混球克劳森出现时,他把你吓坏了——就是那么回事。然后,你打电话给那个受过训练、自称为文学经纪人的家伙,他给了你一些实在差劲的建议。赛德,这就像是有人在你的餐桌上拉了一大堆屎,于是你打电话给你信任的人询问该怎么办,那人说:‘没关系的;在上面浇上些肉汁就行了。淋上肉汁的粪便在寒冷的夜晚吃起来味道很不错。’你永远不会主动去做那些事。我明白的,伙计。”
“所以!”赛德说,口气犹如在了结一桩很重要的事情。“事情就是这样。我不能写,我不愿写,我不该写。这就意味着他会来。当他来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站在彩票机旁边,绿色的屏幕显示上周没人中彩,这周奖池里已累积了四百万美元。他从罗莎莉手中接过电话,说:“你好,乔治。”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我要告诉你们两个。我完全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我用斯塔克为笔名再写一本小说——大概是再写一本关于亚历克西斯·马辛的小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这么做,但如果这能起到一些好的作用,我会尝试的。我将放弃《金毛狗》,今晚就开始以斯塔克的名义写新书。”
你知道吗,宝贝?艾伦想。他也无法相信。
“你想要什么?”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刻意强调地慢慢说道:“不管你在说什么,赛德,都无关紧要了。因为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谢谢。”
他停下来,表情忧郁复杂。艾伦从中读出了痛苦、决心和恐惧。

1

你不是真的要这么做,是吗?他问自己。我的意思是,洛基山脉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半夜了,而且这人不仅是一位退休医生,他是一位退休的神经外科医生。你把他吵醒,他很可能会骂你。
“谋杀调查。”艾伦说,“而且事情紧迫。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健康而打电话给你的,伙计。”挂上电话。
柜台后面的罗莎莉接起电话,说了声“嗨”,听了一会儿,然后就把听筒递给了柜台外面的他,他料到她会这么做。那种梦幻般的预感再次将他吞没。
“我不得不接受事实,因为任何一点不警惕都可能让我遭受杀身之祸。”赛德说,“我和我的家人都很危险。此刻,听到你说你没有看法让我心里舒服了一点。不算很大的安慰,但至少是向前迈进了一步。我想跟你说明的是:指纹和声波纹其实无关紧要,斯塔克知道的。你可以说,你只是想排除不可能的,接受所剩下的,无论剩下的是多么不可能,但这样行不通。你不接受斯塔克,而他正是你排除不可能后所剩下的。让我这样说吧,艾伦:如果你有这么多证据表明你的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你会去医院接受手术,即使你很有可能无法活着出来。”
“一方面,你有足够的确凿证据去打一场有说服力的详尽官司。”赛德轻轻地继续说道,“另一方面,你听到他在电话上缺乏根据地宣称他已经‘恢复了理智’,并且‘现在知道他是谁了’。你将忽略证据,而去相信他的断言?”
艾伦第二天凌晨回到罗克堡,到家时快两点钟了。他尽量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发现安妮又没有激活防盗警报。他不想为此与她争执——她的偏头痛最近发作得更频繁了——但他认为自己迟早会不得不跟她说一下。
“一点也没有。”艾伦说。
“你从来没问过,艾伦。后来,当关于他的笔名的故事曝光时,我还去看了他用笔名写的一本书。”
“不客气。”丽姿心不在焉地慢慢说道。她轻轻地用指尖按摩着自己的左边太阳穴,仿佛她正在经历一次非常严重的头疼发作。
电话里突然一片寂静。赛德似乎可以感觉到这其中所包含的一丝惊讶……仿佛这场谈话中,第一次出现了情节不符合乔治·斯塔克精心准备的剧本。他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仿佛他的神经末梢拥有了一些他身体其他部分所没有的神秘理解力。他有了片刻巨大的成就感——就像一名业余拳手,晃过了迈克·泰森的防御,并将这位世界拳王暂时击倒时所感受的那样。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艾伦听到隐约的翻书声,他能想象这个普通的调度员又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拿起了《阁楼》。
赛德问艾伦:“存在这些峰值的差别,他们至少能自欺地认为是两个声音在说话,即使他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是你的观点,是吗?”
但他并没有感觉轻松,至少在未来的几周内,很难找到普瑞查德医生。
“如果我需要给他留个话,你认为我能做到吗?”艾伦问。
“我坚持。”
大概,赛德想,她确实头疼。
一名女性遭受关系不和的丈夫毒打,丈夫威胁说如果她继续寻求离婚,会回来杀死她,该名女性要求后得到了警方的保护。两个星期里,男人什么也没干。班戈警察局正想撤销保护时,她的丈夫出现了,他开了一辆洗衣店的卡车,穿着背面印有洗衣店名字的绿色工作服,拿着一包衣服走到门口。如果他来得早些,是在保护指令刚下达的时候,那么即使他穿着制服,警察应该也能认出他,但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当他真的现身时,警察没有认出他。他敲敲门,女人开门后,她的丈夫从裤兜内拔出一把枪,打死了她。不等被派去保护她的警察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等他们从警车里出来,男人就站在门廊里举起了双手。“别开枪。”他平静地说,“我干完了。”事后发现卡车和制服都是他从一个酒友那里借来的,那哥们根本就不知道罪犯与他老婆关系不好。
“那是我听过的最不切实际的事情。”丽姿说。
“我明白。”她在他的耳边低语,他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闭上了眼睛。
赛德摇头说:“我们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
“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录在磁带上的声音?”赛德说。他正坐在壁炉边,喝苏打水。
“我不这么认为。”
罗莎莉走到柜台的另一头,她从一堆纸箱中取出一包包香烟,放进长形的售卖盒中。她装出没有在听赛德讲话的样子,但装得很拙劣。拉德洛没人不知道——至少在镇子的这头——赛德正处在警方的守卫、保护之下,他不必亲耳听到就知道流言已经满天飞了。人们不是认为他将因贩毒而被捕,就肯定是认为他虐待儿童或殴打了妻子。可怜的老罗莎莉正在那儿竭力想表现得友善,赛德对此很是感激。他还觉得自己仿佛是通过拿倒的高倍望远镜在看她。他在电话线上,在兔子洞里,那儿没有白色的兔子,只有老奸巨猾的乔治·斯塔克——一个本不可能存在、现在却不知怎么搞的在那儿的人。
“你的看法是什么,艾伦?”赛德问。“我们已经把那些不可思议的故事全都告诉了你——你怎么想呢?”
之前他们厌恶却并无明显惊讶地发现,赛德·波蒙特家的电话机虽然是最新款的,但它们用的却是拉德洛小镇的老式旋转拨号系统。
普瑞查德医生死了。斯塔克也干掉了他。
“没错。我们应该会在七点前知道结果。如果那儿很忙的话,就是八点。”

3

周五那天傍晚,赛德去店里买六罐百事可乐、一些薯片和蘸酱。保护他们家的警察之一与他驾车同去。那是六月十日晚上六点半,天还很亮。郁郁葱葱的美丽夏季再度来到了缅因。
“不用了,谢谢。让我们回到州警察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的话题上。他们不相信你俩参与犯罪,但他们保留相信你们可能参与的权利。他们知道他们不能将昨晚和今天早晨的事情归到你头上,赛德。或许存在一名同谋——假设两件事情是同一个人干的,他用录音机设置了骗局——但不是你,因为当时你在这里。”
“他说,当他拿到结果后,你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艾伦说着咧嘴笑笑,“休姆医生似乎很不情愿告诉一位县治安官任何事情。”
“赛德。”艾伦艰难地说,“你需要想开点,仅此而已。当你想开了,一切可能都会……烟消云散。就像马利筋植物的绒毛,一阵风就吹散了。就像早晨被遗忘的噩梦。”
赛德接起电话,吼道:“你想要什么,狗娘养的?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预期今晚能拿到声波记录。”
此刻它却不管用。
赛德紧紧握住电话,脑袋由于愤怒而抽动着。
“是的,我明白。”他又想:今天。明天。下周。可能是下个月。但明年呢?不可能。我知道的。他也知道。目前他们还没有完全相信他所说的,关于他已经恢复理智、洗手不干的话。之后,他们会……随着时间一周周地过去,且一切太平的话,他们再不相信就是傻了。从经济角度考虑,他们也会相信的。因为乔治和我都明白这世界是如何按其既定的轨道围绕太阳转的,正如我们明白当大家去忙其他事后,乔治就会立刻出现来收拾我。收拾我们。99lib•net
“你已经死了,乔治。你只是没有躺下的意识。”
在那儿,艾伦想。你看到了吧?你半夜在这儿疑神疑鬼。他们没被割断喉咙。墙壁上也没写字。只是两个老家伙去露营了。
“不,是把它放进口袋里。”艾伦说,“商店里卖的那玩意儿很高级,连中央情报局的人也是在那里买的。”
“我必须挂了,但你会看到州警察局的巡逻车二十四小时停在你家门口,直到这事了结。那些人很猛,赛德。如果说纽约警察守卫时有点大意的话,保护你的这些人是不会的。不会忘掉你,或让你和你的家人自己应对这一切。大家会继续调查这个案子,在此期间,有人会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你明白的,是吗?”
“我想原句要更为文雅一点。”赛德说。
有一瞬间,他真希望韦斯会说,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我没有看见任何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他拨通怀俄明州的查号服务,取得了福特罗拉米县治安官办公室的电话,又打过去。接他电话的是一个听上去睡意蒙眬的调度员。艾伦说明自己的身份后,告诉调度员他一直在试图联系谁,以及他住在哪里,接着他询问他们是否把普瑞查德医生和他的妻子记录在度假人员名单上了。如果医生和他的妻子出去度假——快到度假季节了——他们很可能会通知当地警局,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空着的房子。
“不客气,波蒙特先生?”
“你的举动仿佛是在说这没有让你感到惊讶。”
“不好吗?”
“哦,是的。他也很真诚的。”赛德笑了。
“我没有看法。我知道你没有录下斯塔克那头的讲话,因为声音增强器没有发现任何磁带的嘶嘶声,当你调高音量时,你还能听见佩恩车站里的喇叭播报前往波士顿的‘朝圣者’号在第三轨道上准备就绪,乘客们可以登车。今天下午,‘朝圣者’号确实停在第三轨道上。乘客们下午两点三十六分开始登车,正好与你们的谈话时间相符。但我甚至不需要那个证明。如果斯塔克那端的讲话是录在磁带上的,那么我一提到声音增强器,你或丽姿就会问我结果。但你俩都没这么做。”
“尽管如此,你依然不相信,是吗?”赛德说,“我的意思是,你有所动摇——它足以让你真的努力去寻找普瑞查德医生——但你真的无法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吗?”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沮丧,让人烦恼。
艾伦喝完牛奶,关掉台灯,走到楼上。安妮还醒着,脱得一丝不挂。她抱住他,于是艾伦高兴地让自己忘掉其他的一切。
“你们俩可能觉得这很好笑,但我不这样认为。”丽姿说。“赛德要是干出这样的事情,他准是疯了。当然,警察或许认为我俩都疯了。”
“我也觉得不一样。”庞波说,“但是给他俩配音的都是一个名叫梅尔·布兰科的家伙……更不用说由他配音的其他角色了,如宾尼兔、翠迪鸟、来享鸡福亨等,天知道有多少。我必须挂了。今晚见,好吗?”
艾伦咧嘴一笑。“去你的。”
说完,他轻微有点出汗。对答录机讲话总是让他感觉自己犹如《争分夺秒》里的参赛者。
鸟在哪里?我应该听到鸟的声音的。但是没有鸟的声音;唯一的声响是迫切的电话铃声。
“赛德,不要!”丽姿喊道。
“介意把你的工作证号码报给我吗,长官?”
喀哒。
“好。另外,我需要一个同谋——一个我信任的人,他要去佩恩车站,把录音机接到一部看起来正在做最后一笔生意的公用电话上,然后在合适的时间拨打我家的电话。然后——”他突然打住了。“通话费是怎么付的呢?我忘记这点。它不是由接电话的人付费的。”
“不仅如此。”艾伦说,“瞧。”他把一张纸拉到另一张纸的上面。这么做时,架势就像是一位魔术师在表演一个特别巧妙的魔术。他把两张纸举起来对着光线。赛德和丽姿盯着两张纸看。
他努力抗拒着这种感觉。
“没有。让你感到惊讶了?”
“试一下以另一个人的名字写的书吧。”赛德说着接起电话,“情节更精彩。”
他没有相信。
他的声音里有种赛德之前不曾听到过的东西。不是那种他第一次意识到波蒙特一家在把乔治·斯塔克作为真人来讲时所表示出的谨慎怀疑,而是一种真实的困窘。赛德倒是很乐意原谅这种情绪,但是它在县治安官的声音里表现得太明显了。困窘,一种非常特别的困窘——那种当你觉得某人太疯狂、太愚蠢或太不自知而无法自己感觉到这点时所产生的困窘感。想到这里,赛德感受了几分夹带着不快的乐趣。
他相信了吗?
我们都吓了一跳。刚准备咬第一口香蕉的韦斯僵住了。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猛地转过头。赛德发现自己极度希望艾伦·庞波没有去奥罗诺找休姆医生谈话,而是在这里。艾伦也不相信斯塔克,至少还没有相信,可至少他有人情味。赛德认为这些人可能也有,但他强烈怀疑他们是否明白他和丽姿也是普通人。
停了很久,然后他非常刻意地轻轻说道:
“我的同谋按剧本,在他应该挂断电话时,挂了电话。他从公用电话上拔掉录音机,把它夹在胳膊下——”
“我会在七点半到九点间到,可以吗?”
“没有。”他说,突然之间他的声音有所转变。“谢谢你,艾伦。”
十分钟后电话又响了起来。铃声在第二遍响了一半时中止了,架线工韦斯叫赛德来听电话。他便下楼了。
“是他。”赛德对丽姿说,“他不承认是他,但是他。就是他。
“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不必玩游戏,对吗?玩游戏有点太晚了。”
“好。”
“我有你要的信息。”她说,“休·普瑞查德医生在一九七八年退休了。我有他在怀俄明州福特罗拉米的地址与电话号码。”
赛德说:“这倒是真的。我们之间不存在糊弄。无论有什么,都不会有糊弄。”
艾伦叹了一口气。这不过是更为标准的办事流程而已。更是浪费时间,坦白说。这家伙在核实艾伦的身份之前,不愿透露任何信息。
“他们找到了三个小差异,但这并不够。问题在于我的声音里存在重读,而斯塔克的声音里则没有。于是他们用上了这个声音增强器,以期有所发现。事实上,他们是希望发现斯塔克那头的声音是事先录在磁带上的。或许是我录的。”他冲艾伦扬起一条眉毛。“我说得对吗?”
他相当镇定。心脏猛跳了一下,但只有一下。现在它以正常的速度跳动。他没有出汗。
“他不会那么便宜她的。以他对克劳森的所作所为,他不会便宜达拉的。毕竟她是最初的泄密者,不是吗?克劳森拿钱引诱她——从克劳森的经济状况判断,不会是很多钱——她回报以内幕。所以别跟我说他在肢解她前,先给了她一枪,以及她没有受罪。”
她走到他的身旁,紧紧抱住他,他需要这个拥抱——在她这么做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如此需要它。
“他们做什么吗?”
“我已经扔掉了笔记。我跟你已经完了。”
“嘿,赛德,这可不太好!”斯塔克说。他听上去很委屈。“你认为我会伤害你?见鬼,不会的!我是在替你报仇,兄弟!我知道我是不得不这么做的那个人。我知道你胆小如鼠,但我并不因此责怪你;这世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我究竟为什么要报复你呢,如果我能把事情搞定,你会不喜欢?”
“乔治·休姆就是如此。”赛德笑笑说。“他很难搞。”
“不要这样说!”这声音尖锐得犹如一根装满弹丸的鞭子。“我一直在为你描绘一幅图画,赛德。我一直在为你勾画它。不要让我在你身上画画。”
“告诉我号码。”调度员说,但他听上去不是太高兴。艾伦猜想他可能打断这人看夜间节目或这个月的《阁楼》杂志了。
当然,这不可能。如果有人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他想他会承认有鬼存在,但也无法相信一个鬼魂般的致命超人能一跃穿过整片大陆。他能想出好几个某人为什么可能在夜间打开电话答录机的理由。没有一个理由是为了避免缅因州罗克堡县治安官艾伦·庞波这样的陌生人半夜来电打扰。
“那家伙自己都承认他不是斯塔克。”
“不,赛德。我希望我能给你不同的答案,但我所能做到的就是:我相信你们是这么认为的。”他将丽姿也纳入凝视范围。“你俩都是如此。”
接着艾伦想到了丽姿·波蒙特的眼睛——她那双充满惊恐的黑眼睛——他决定还是要这么做。这或许还能有点好处。深更半夜的一个电话会让普瑞查德医生意识到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从而认真思考。然后艾伦就能在一个更合适的时间再给他电话。
“我的检查结果呢?”赛德问,“休姆拿到结果了吗?难道他没告诉你?”
“赛德,你在胡说什么。如果你不立刻动笔,很多人就会受到伤害。时间正在飞逝。”
艾伦离开去找休姆医生谈话了,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刚刚结束他们的讯问——不知道这件让人异常疲惫和语无伦次的事情是否就是所谓的讯问——乔治·斯塔克便打来了电话。这距离那两个来自州警察局的技术员(他们叫自己“架线工”)最终宣布他们已经调试好了安装在赛德·波蒙特家的电话上的设备还不到五分钟。
“听着。”斯塔克略微强调地说,“好好听我讲。先是你的孩子们……接着是你的妻子……然后是你。开始写另一本书,赛德。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忠告。这是你这辈子能收到的最好忠告。开始写另一本书。我没有死。”
“没关系。”赛德说,“那是真的。你知道……他也知道。他会等待。当每个人都认为事情已经结束,波蒙特一家安全了,当所有的警察都打道回府时,乔治·斯塔克会来这里。”
突然,他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完美,斯塔克是多么了解他所打交道的人。很快,他就会出来直接地坦白。他会出来直接坦白说他不是乔治·斯塔克。当他这么做时,他们会相信他。他们会去听此刻正在地下室转动的录音带,他们会相信录音带上的一切,艾伦和其他所有人都会相信。因为这不仅仅是他们想要相信的事情,还是他们已经相信的事情。
她走开了,艾伦发现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他又打电话99lib•net到怀俄明,接电话的还是那个睡意蒙眬的调度员。
艾伦想告诉她自己是一位县治安官,不是警长,但又懒得说了。这是每个人都犯过的错误。“没问题。”他说。
上帝啊。
艾伦把声波纹比对图放在茶几上。“州警察总部里没人真的相信这是两份声波纹,即使存在微小的差异。”他说,“我们很快就从华盛顿取回了声波纹报告。我这么晚才来的原因是,奥古斯塔的专家看过它们后,想要一份磁带拷贝。我们通过东方航空从班戈出发的一架定期往返班机把拷贝送了过去,他们用一种名为‘音频增强器’的装置播放它。他们利用这种装置来区分接受调查的人是真的说了那些话,还是他们听到的录在磁带上的声音。”
“指纹调查还是在进行,是吗?”赛德说,他想:毕竟,这是他能有所指望的。
赛德听到并看到这些事情,但却与它们脱离开来。甚至与丽姿也隔绝了。现在只有斯塔克和他。他俩第一次重聚,正如杂耍演出的报幕员过去常说的那样。
当我们发现事情的真相时,赛德就会是这样的感觉吧,他想。当我们找到解释时,可能会发现它很奇怪、违反了所有的自然规律。

4

“如果我要读你的书,你觉得我是读以你自己的真名写的书好,还是读以另一个人的名字写的书好呢?”
他瞄了一眼壁炉架上的钟,才刚过两点半。这是不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下午?他不想匆忙下此结论,但他怀疑是的。
“不是录音,而是声波纹。一种图纹。”
他在撒谎,我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这没关系,因为没人会相信我。他知道这对他们而言有多古怪,他知道他们在听,他知道他们在思考什么……但他也知道他们是如何思考的,这让他能够很安全。他们认为他是一个精神变态者,只觉得自己是乔治·斯塔克,因为他们不得不这样想。所有其他的想法都有悖于他们所知晓的一切,有悖于他们自己的一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指纹都不会改变那一切。他知道如果他暗示他不是乔治·斯塔克,如果他暗示他终于想通了这一点,他们就会放松下来。他们不会立刻取消警方的保护……但他可以加速他们这么做。
“声波纹,是一种电脑生成的图纹,可以准确地描绘一个人的嗓音特质。”庞波说,“它跟口音无关,实际上——我们对口音、结巴、发音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电脑合成的是音质与音调——专家们所谓的头音——以及音色与回声,即所谓的胸腔音或肠音。它们是声音指纹,就像指纹,至今还没发现有哪两个人的声音指纹是完全相同的。我听说同卵双胞胎的声波纹间的区别远大于他们指纹的区别。”
赛德眨眨眼。“嗯……不一样。”
“你想要什么?”赛德以一种更为平静的语气重复道。
“这是瞎说。”
你为什么非要忙这些?
“我会把这个名字告诉纽约警察局。你感觉怎么样,赛德?”
“他写的两本书,我都非常喜欢。”安妮说。
没错。十五分钟前,他确信——即使不是头脑的判断,也是神经末梢传递给他的感觉——休和海尔格·普瑞查德倒在血泊中。这不是真的,今晚他们正平静地睡在黄石国家公园的星空下。直觉就是如此,它们有时会弃你而去。
“对,显然是这样的。这出骗局一旦开始,我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确保我自己接电话。二是记住我自己的台词,并将它们插入相应的停顿。我做得很好,你说呢,艾伦?”
他原以为那会是一张印满了起伏的曲线图表的纸,艾伦将试图解释它们的意思。他和丽姿则会聪明地点头,就像大家在听人解释一件复杂到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时所做的那样,因为他们明白如果他们提问,那么随后的解释将变得更难理解。
很可怕。非常吓人。我没有读完。我无法相信它们是同一个人写的。”
“我听过磁带,我知道这点。”庞波说,“让我重复一遍:声波纹与一个人讲话的声音毫无关系。头音与肠音,赛德,两者区别很大。”
“不想。”丽姿马上说道。
赛德的手指已经移到了他额头上的白色小疤痕处,正在揉搓那里,拼命揉搓以至于皮肤都发红了。他发现自己正试图——竭力试图把握住自己。坚守他自己的基本存在。
两人只是看上去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特工马隆和普莱伯站在那儿,把笔记本放放好,抖抖裤腿上笔挺的裤缝,他们基本印证赛德原来的观点:这些人更像是美国布洛克税务公司的税务顾问,而不是荷枪实弹的联邦调查局特工。马隆和普莱伯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电话铃正在响。
十五分钟后,艾伦仍待在奥罗诺的州警察局里,仍在断断续续地打电话。电话线路上喀哒一声响。一个年轻女人略带歉意地对他说:“您能稍等一会儿吗,庞波警长?电脑今天有点慢。”
但这些都不能回答上面的问题,他在心中低语。你为什么非要忙这些?你为什么要打电话到怀俄明州的福特罗拉米,寻找一位很可能不记得来自小地方的赛德·波蒙特的老医生?
“你有了一个主意。”斯塔克说,“在那个该死的孩子想到敲诈你之前,你就有了那个主意。关于婚礼和装甲车的创意很棒。”
她摇摇头。“我想头痛怪已经走了,至少暂时如此。”她从低垂的睫毛下看了他一眼。“你上来时,我还会醒着……如果你不是太晚上来的话。”
他坐在州警察局后面一间狭促的小办公室里;再往后走一点就到灌木丛了。这个房间里堆满了灰扑扑的文件。唯一一张办公桌还是一张破课桌,就是那种桌面倾斜的,用铰链和桌体连在一起,上面还带个墨水池的课桌。艾伦用膝盖使之保持平衡,并无聊地将它前后摇来摇去。同时,他还在桌面上把一张纸转来转去。纸上庞波用整洁的小字写了两条信息:休·普瑞查德;伯根菲尔德县医院,伯根菲尔德,新泽西。
比尔,又名特工普莱伯,翻起他自己的笔记本——本子也是皮面的,但没有印姓名的首字母——他合上本子后摇摇头。“没有。我认为差不多了。”特工普莱伯穿着一套保守的棕色西装。头发同样左分梳得笔挺。“我们可能在以后的调查中还会问你们一些问题,但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我们需要的信息。感谢你俩的配合。”他露出异常整齐的牙齿,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微笑,赛德想:要是我们五岁,我觉得他会给我们一人一张“今天表现很好”的卡片!让我们带回家给妈妈看。
“你不明白。乔治·斯塔克已经死了。”
“我认为就是这些了,波蒙特先生。”一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他一直在查看他的笔记,明显忘了韦斯和戴夫,正如这两名架线工也不去理会他一样。此刻,这个名叫马隆的特工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本子是皮面的,封面的左下角工整地印着他姓名的首字母。他穿着一套保守的灰色西装,左分的头梳得笔挺。“你还有别的问题吗,比尔?”
“我不认为你们疯了。如果我相信你们是疯子,那么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许多。我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眉毛。“我不知道你看过他的书。”
“对——我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忙。没有一件事像这个案子一样重要,但罗克堡的人付我工资就是让我做这些事情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对赛德而言似乎是一个严肃的问题,而非谈话中随口说的话。
她走开一分钟后,拿着牛奶回来了。“波蒙特先生是怎样一个人?”她问,“我在镇上见过他,他的妻子有时来商店,但我从来没跟他讲过话。”她指的是一位名叫波利·查尔姆斯的妇女经营的缝纫店。安妮·庞波曾在那儿干过四年兼职。
“不。”赛德说着狂笑起来。他的手指继续揉搓着前额上那块形状有点类似问号的白色小疤。“不,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是吗?好吧,你听我来说,乔治。我听见鸟的声音。我还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但我会知道的。当我弄明白时……”
他挂上电话,切断了艾伦·庞波的声音,上楼去帮丽姿给双胞胎换穿下午的衣服。
“不客气。”
“你不知道那些鸟。”赛德轻轻地说,“是这样吗?”
也没有鸟的声音。
“不仅对,而且分析得非常透彻。”
艾伦认为这个男人可能还会来。
“嗯……不完全一样。”艾伦指着下面那层纸上的声波纹线条与上层纸略有差异的三个点。透出的一个差异点略高于上层纸上的声波纹线条,另两个点则略低。这三处不同点都在线条升高的地方。正弦波本身看起来完全吻合。“不同点是在赛德的声波纹上,而且只在重读处。”艾伦依次敲敲这三个点。“这里:‘你想要什么,狗娘养的?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还有这里:‘这是个该死的谎言,你知道的。’最后这个:‘不要再撒谎了,该死的!’现在每个人都在关注这三分钟的差异,因为他们想坚持他们的假设,即没有两个声波纹会完全一样。但事实却是,斯塔克讲话时没有任何重读。这畜生始终非常冷静、镇定和泰然自若。”
“喂?”赛德说。他觉得他应该在自己脑袋的一侧嫁接上一部电话。这样会省去许多时间与麻烦。当然,还要接上录音和追踪设备。他能把它装在背包里带来带去。
两天后,斯塔克又打来电话。赛德·波蒙特当时正在戴夫市场。
赛德干笑一声。“整件事情就不切实际。他们认为我能改变自己的声音,就像理查德·卡鲁瑟斯……或梅尔·布兰科。认为我以乔治·斯塔克的声音录制了一盘磁带,在磁带上故意留出能让我在目击者面前以自己的声音回答的停顿时间。当然,我必须购买一种能够将录音机与一部付费电话接通的设备。有这样的设备,是吗,艾伦?”
戴夫从一个方向冲进房间,韦斯也从另一方向冲进来。
“你别胡说八道!”这声音真的很愤怒,但里面还包含了其他什么吗?有没有恐惧?痛苦?两者兼有?或者他只是在欺骗自己?
上楼上到一半,他停了下来……又走下楼梯。他在客厅边有一间小私室,不过是一个装修过的杂物间,里面放着一张写字台和一些书架,但足以满足他的需要。他努力不把工作带回家,有时做不到,但他总是尽量。
“它们真的是,完全一样。”丽姿用一种敬畏的口气轻轻地说。
“是的。FOLE是什么?”
声波纹的比对报告与赛德预想的完全藏书网不同。
“晚安。”他说。
“你的电话信用卡号被使用了。”艾伦说,“你显然是把卡号给了你的同谋。”
“当然有。电器商店到处都有卖,或拨打那种随时有人接听的电视购物热线。”
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了?赛德突然觉得想要尖叫。首先,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安装这套设备?
艾伦沉默了。
接着,出现了一个停顿。这让他惊讶,让他乱了阵脚,至少暂时如此。赛德对此很肯定。但为什么呢?是什么成就了这样的效果?
“嗨,我是休·普瑞查德。”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嗯,艾伦想,不管怎么说,这家伙还没死——这是朝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海尔格和我现在不在家。我大概在打高尔夫;天知道海尔格在忙什么。”接着是老头沙哑的笑声。“如果你有事,请在提示音后留言。你有大约三十秒钟时间。”
“好——”当然,他本想说“好主意”,但不等他说完,电话就响了。
喀哒一声。
“是时候开始写一本新书了。一本全新的斯塔克小说。”
“那不仅是疯狂。”丽姿说,“完全难以置信。我想那些人都应该有点头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伙计。”斯塔克慢慢地说,“你能——”
“不疼。”她说,“但我听到你进来的。”她微微一笑。“只要你想,你就是世界上最轻手轻脚的男人,但你拿你的汽车没办法。”
你又把工作带回家了,亲爱的,他在脑海里听到安妮说。
“鸟是怎么回事?”赛德突然问道,“你听到鸟的声音吗,乔治?”
“没错。”赛德说。尽管他怀疑达拉·盖茨是否依然在担心她的鼻子。他感到非常疲倦。
他抱抱她。
“设备运转得极好!”韦斯叫道。两名联邦调查局特工再次跳了起来。马隆“唷”地叫了一声,非常像漫画中女人发现老鼠时所发出的叫声。赛德试图想象这两人在面对一伙恐怖分子或持枪的银行劫匪时会是什么样子,但想象不出来。也许我只是太累了,他想。
但他说不下去了。当他弄明白时,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
对,但他死了。他和他的妻子都死了。她叫什么?海尔格。“我大概在打高尔夫;天知道海尔格在忙什么。”但我知道海尔格在忙什么;我知道你们两个在忙什么。你俩都被割断喉咙躺在血泊中,我是这样想的,你们位于怀俄明州的家的客厅墙壁上写着一行字:麻雀又在飞了。
他扔下话筒,话筒斜着砸在电话机座上。他转过身,两腿僵硬得犹如高跷,他都懒得把电话听筒放放好。
老奸巨猾的乔治,在安兹韦尔这里,所有的麻雀又在飞了。
“我并不觉得安心。”赛德说。
“冷静下来,赛德。”乔治·斯塔克说。他听上去很开心。“没必要大惊小怪。”这声音跟他预料的一样。分毫不差。处处透着微妙的南方口音。
韦斯点点头,敬了个礼,便走出去了。
“是的,我明白。”我俩都明白。我和……狡猾的乔治。
“仔细想想,折腾这一切都够去朴茨茅斯旅游一次了。”
因为我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他烦躁地回答自己。因为我在这里打电话不会有市政管理委员会的人为长途话费而啰嗦。还因为他们相信笔名变成了真人——赛德和丽姿。这很疯狂,确实,但他们在其他方面看起来都神智健全……可是,该死的,他们却相信笔名变成了真人。这不意味着我也相信。
他就在那儿。某个地方。他还会来的。
“嗯。即使我从来没听说过类似这样的声波纹,当然,在声波纹、指纹、脚印和轮胎印方面,我的经验远不及FOLE里那些靠研究它们为生的人,甚至还不如奥古斯塔那边的人,他们或多或少什么都懂一点。但我确实读过相关文献,当结果传回来时,我就在那里,赛德。”他耸耸肩膀说,“他们在自欺,没错,但他们的态度也不是很坚持。”
赛德突然把大拇指举过肩膀,指指身后的窗户。透过轻轻飘动的窗帘,他们可以看见州警察局守护波蒙特一家的警车。
喊叫声吵醒了双胞胎,他俩在楼上大哭起来。丽姿上楼去抱他们。赛德先是跟着她,接着又返回来把话筒在机座上放放好。电话立刻响了起来。是艾伦·庞波打来的。去见休姆医生的途中,他在位于奥罗诺的州警察局停下来喝一杯咖啡,刚好架线工戴夫通过无线电传来关于电话和初步追踪结果的消息。艾伦听上去非常兴奋。
她告诉了他。艾伦谢谢她,挂了电话,拨了她给的号码。电话响了半声,答录机就插进来,开始对赛德的耳朵宣读一段事先录好的冗长声明。
“哦,不是的。它们上面写了字。你知道吗,乔治?我认为你不知道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那是我写的。我想我的部分分身在那里。我的一部分在那里,看着你。我想我们两个人中,只有我才知道那些麻雀的事情,乔治。我想可能是我写了那些字。你要思考一下……认真思考一下……在你开始逼迫我之前。”
“并且我不想死。所以你回家,削尖你的铅笔吧,如果你需要灵感,那就想想你的小宝贝们脸蛋上满是碎玻璃会是什么样子。”
艾伦·庞波打了一个寒颤。这种想法太疯狂了,但他还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仿佛有一股电流穿过他的身体。
“天哪,不。如果你想喝的话,就来杯牛奶吧。”
两名架线工笨拙地扭了几下,互相拍拍对方的背,然后一起跑向外面的设备车。
“不要再撒谎了,该死的!”赛德吼道。
“嗯……我们不妨等追踪结果出来再看吧?”
“不。”他说,“我是从家里打来的,现在已是半夜——”
他给赛德的答案很简单:例行公事。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回答连艾伦自己都无法满意,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例行公事。如果这个普瑞查德给那个自称为斯塔克的男人做过手术——那么一切才能算例行公事(当然,那个男人现在不是斯塔克了,他说他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但普瑞查德没有,他给波蒙特做过手术,并且无论如何,那也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
两个架线工都不关注联邦调查局的人,这些人从波士顿的分部一路飞到班戈,接着又英勇地驾车穿越了班戈和拉德洛之间狼和熊大批出没的荒原。联邦调查局的人仿佛是生存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光谱中,来自州警察局的架线工对他们完全视而不见。
“今天早晨我告诉你说,我认为乔治·斯塔克在干这些事。他不是我的同谋,也不是一个想出办法套用他人指纹的精神病患者——他时而疯狂杀人、时而忘记自己的身份——当时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现在你相信吗?”
赛德知道这点,就如同他知道斯塔克是等到电话追踪系统安装完毕才打电话来一样。他能这样感知到一些事情吗?答案是肯定的。斯塔克可能是从纽约市的某个地方打的电话,但他俩被一种看不见却不可否认的双胞胎之间的联系绑在一起。他们是双胞胎,一个整体的两半,赛德惊恐地发现自己飘出身体,沿着电话线飘出去,没有一路飘到纽约,没有,但飘到了半路;可能在西马萨诸塞州腹地的中心与这怪物相聚,他俩再度相聚并融为一体,正如每次他盖上打字机的盖子,拿起一支该死的贝洛牌黑美人铅笔时,他俩就会相聚并融为一体一样。
艾伦从制服上衣的口袋里拿出那张纸片,拨打了休·普瑞查德在福特罗拉米的电话。
赛德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团冰凉的空气所笼罩,这股寒意伴随着他朝电话走去,现在桌子上除了电话机,还放了一个侧面嵌有指示灯的砖头状设备。设备上的一盏指示灯正随着电话的铃响而闪烁。
“对,棒极了。”
“嘿,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名叫韦斯的架线工说(他的语气表明他真的不指望在这样的小镇上能发现其他什么东西)。
“丽姿呢?”
“也许我只是想听你大声说出来。”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种自己被吸出身体、沿着电话线被拉到他俩正中间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在说谎。
“不明白的人是你。”斯塔克回答。他的声音轻柔、阴沉、一字一顿。“你有一周的时间。如果你没写出至少三十页手稿,我会来找你的,伙计。不过不会从你开始——那太容易了。那太便宜你了。我会从你的孩子们开始,他们会死得很慢。我会关照他们的。我知道怎么做。他们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会死得很痛苦。但你会明白,我会明白,你的妻子也会明白的。接着我会处理她……只是在我处理她之前,我会先要了她。你知道我的意思,老伙计。当他们都走了,我就会收拾你,赛德,你的死法将是前无古人的。”

5

“不。”韦斯简明地说。“在这类案子中,他们不做什么。或者他们干活,但他们做事时我都不在场。他们把事情记录下来,就做这个。然后他们将其输入电脑什么的。就像我说的那样。”
“你想喝点什么吗,艾伦?”丽姿问,“来罐啤酒或百事可乐?”
“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斯塔克平静地说,口气几近亲切。“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赛德,但在我离开前,至少让我给你一条建议,也许对你有好处。你不要再认为我是乔治·斯塔克了。那是我犯下的错误。我不得不去杀掉一大堆人以使自己醒悟过来。”
“好啊。”韦斯开心地说,“我们就不必派人出去试打了。”
“他们没这么想。”艾伦严肃地回答,“至少现在还没这么想,只要你们不把那些不可思议的故事说出去,他们就不会这么想。”
“晚安,长官。”
“哦,天哪!”普莱伯说。他与另一名无畏的特工交换了一个完全困惑的眼神:现在我们他妈的该怎么办?
“是的。关于普瑞查德医生,你能告诉我些什么?”

6

“那么我们将知道我的声音和他的——”
当然,这不公平。因为当他们装好追踪设备,安装完成后只过了五分钟,他们正在抓捕的人就第一个打电话到波蒙特家里来了,这太过偶然了……如果有人问他们,他们一定会这么说。在二十世纪末,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美好的法制世界里,他们会说。一定是另一位作家打电话向你寻求新灵感,赛德,或者是可能有人想问你老婆借一勺糖。是那个自认为九_九_藏_书_网是你的另一个自我的家伙打来的?绝对不可能。太快了,太巧了。
与三天前不同,这次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恐惧或愤怒。他都懒得问罗莎莉是不是他老婆打来的,让他在这里买一打鸡蛋或一盒橙汁。他知道是谁打来的。
“是关于什么事情?”调度员与艾伦核对完缅因州警察局电话后问道。
“什么都没说。接我电话的是他的答录机——这让我推测这人还活着——仅此而已。我留了一条口信。”
勇敢无畏的联邦调查局特工们站在客厅中央瞪着眼。他们看上去仿佛是想要互相拥抱以求得安慰,就像是在树林里迷路的孩子。
艾伦冲赛德竖起大拇指,后者咧着嘴苦笑。“你丈夫知道的。”
他不知道。
“我还好。”
戴夫市场是一个夫妻老婆店,与波蒙特家在同一条马路上,两者间大约相距一英里半。嫌去布鲁尔的超市太过麻烦时,大家就会去这家商店。
韦斯跪在壁炉旁,正在把工具放回一只黑色的盒子里,盒子的镀铬插销很大,看起来像是工人的饭盒。戴夫靠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门廊里。之前他问丽姿是否能从桌上的碗里拿一只香蕉吃,此时他正仔细地剥着香蕉皮,并不时停下来以一个处于创作阵痛期的艺术家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作品。
“他们呢?他们的全部选择也依然开放吗?我真希望是你待在这儿,艾伦——你和一大群州警察,我会选你,因为你至少还有一只眼睛半睁着。他们的眼睛全都紧紧闭上了。”
“我们等你,艾伦。”
“你想喝杯茶吗?”她问。
屋里陷入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连双胞胎都似乎感觉到了,他们非常严肃地看着对方。最后,赛德说:“让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想的?现在你是什么看法?”
“在。”他说,“还在这里。”
他本不需要担心。与之前一样,铃响后答录机切进来,播放了同一段话。
艾伦张开嘴,摇摇头,又猛地闭上了嘴巴。除了钟的滴答声以及双胞胎所发出的轻柔咿呀声,客厅里没有其他动静,赛德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全部的成人时光。
“是的。”赛德说,“他听起来就像是在喝柠檬汽水。”
“赛德——”
艾伦停下来,探询地看着赛德。
“可是——”
他一直在回想被困在一条西马萨诸塞州乡下的电话线上是什么感觉,在黑暗中被困在地下与老奸巨猾的乔治·斯塔克在一起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置身于安兹韦尔的感觉。
他停下来。赛德可以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喘粗气,就像大热天里的一条狗。
“嗯,那就慢慢来,老伙计。慢慢来。我想我会南下,钓钓鱼。城市生活把我累坏了。”他笑笑,这种怪异的愉悦笑声让赛德毛骨悚然。
他握住她粉色丝质睡袍下的一个乳房,亲了亲她张开的嘴唇。“我尽快上来。”
“你应该重新回到床上去。”他说,“否则你醒来又会头痛的。”
他想到了与艾伦·庞波没有结果的谈话,再次想知道当他虚构出斯塔克时,他是谁,开始斯塔克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个故事。信条的界线究竟在哪里?他是不是因为丧失了该界线才创造出这个怪物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因素,一种他看不见、只能在那些幽灵般的鸟叫声中听到的未知因素?
丽姿靠回椅子上,显然很失望。
艾伦朝他眨眨眼。
“坦白说,是的。确实是。历经千辛万苦确定的案情,即你和他有着相同的指纹、相同的声波纹——”
嘟——嘟!
“就算你拿到他的录音又能怎么样呢?”
“镇上所有的电话都是这样的。”赛德谦恭地说。他正饱受严重酸性消化不良症的折磨。在寻常情况下,这会让他变得牢骚满腹、很难相处。然而,今天他却只是感觉疲惫、脆弱和极度悲伤。
“我明白了。”
“告诉我,你觉得艾尔默·法德和达菲鸭的声音听起来一样吗?”
“嗯。”调度员说,“你为什么不给我你的电话呢?我有了消息就给你回电。”
哦,很好,这很好,让他们去南部的疯人院查查是否有一个高大、宽肩膀的金发男人。这不会转移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不是吗?
“我们还没有完全追踪到,但我们知道电话是从纽约市打来的,区号为212。”他说,“五分钟后,我们就能确定具体的地点。”
“那请你告诉我吧?”
警察坐在车里,赛德进店买东西。他拿了汽水,电话响的时候,他正在查看成排的蘸酱(如果你不喜欢蛤蜊口味的,那就选洋葱口味的)。
“她是首先为那个克劳森提供信息的人。”斯塔克说,“警察们会找到她的,她住在市区的第二大街上。她的一部分在地板上;我把其他部分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了。”他大笑起来。“这是很忙碌的一周,赛德。我忙得头头转。我只是打电话来让你安心。”
“你为什么不把电路测试仪拿来?”他对韦斯说,“如果我们需要线路更清晰,我们可以趁在这儿时就弄好。免得再跑一趟。”
艾伦挂上电话,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在原位坐了一会儿。
别担心,赛德想。别担心,他会等的。他知道我们在家里,你瞧。

7

“嗯,很好。”艾伦说,“谢谢你。”
“好主意。”韦斯说着从“超大饭盒”中拔出一个把手如手枪的东西。
“哦,我在认真对待此事。”赛德说,“我所奇怪的是,你怎么能先后在克劳森家和米里亚姆家的墙上写字,却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呢。”
赛德听到这话,大吃一惊。他本应该说点什么,但他似乎无法摆脱飘出自己身体的古怪感觉,也惊讶于这个男人会如此胆大妄为。
那为什么非要忙这些呢?
“不,赛德。那不是真的。我不会立刻接受任何断言——无论是你的,还是你妻子的,更不会接受一个打电话来的男人的断言。我的全部选择依然都是开放的。”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在哪里?”他问韦斯。
“赛德?你是不是又要搁下我的电话了?”
“哎呀,只是告诉你都结束了。”斯塔克说,“我今天中午解决了最后一个人——那个过去在达尔文出版社的会计部老板手下工作的小姑娘?”
“电话,波蒙特先生。”
庞波回答说他要先再打另外一个电话什么的,但突然之间,赛德都不太在意了。他的胃里再度泛起一股酸气,这一回来势猛烈。狡猾的乔治,他想。他们认为他们看穿了他。他希望他们这么想。他留心守候着他们看穿他,当他们走开后,离得足够远后,老奸巨猾的乔治就会开着他那辆黑色的托罗纳多抵达。我能做什么来阻止他呢?

2

要义很简单:假如一个人真想要你的命,只要这人稍微有点运气,他就能结果你。瞧瞧奥斯瓦德;瞧瞧查普曼;瞧瞧斯塔克这家伙在纽约对那些人所干的事情。
“我们可以讨论这个问题。”斯塔克说,“我们可以一路讨论下去,但这很耗费时间。我猜想他们叫你拖住我,让我别挂电话,是吗?”
“我不——”
“不要担心。”他说,“这不会要我的命。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但如果我的死亡是一切的终结,我可能依然会试试。但我不认为这会发生。因为我根本不认为他是一个人。”
“代我向你可爱的老婆问好。”斯塔克说,口气中几乎透着几分敬意。“照顾好你的孩子们。你自己放轻松一点,赛德。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这——”
当然,现在只有男孩们,赛德想。只有几个白人小说家站在周围,说话。
“乔治——你听到鸟的声音吗?”
“你知道把你埋葬是谁的主意吗?是我的。”
“我不知道。”斯塔克轻松地笑着说,“也许当我在那个地方时,我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疯狂。”
“不,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谢我,我不想误导你。我正在做的一切都是遵循标准的调查程序。这次的程序有点奇怪,我承认,因为情况有点奇怪。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做没有根据的假设。明白我的意思吗?”
屋里唯一的声音是壁炉架上面的钟发出的滴答声。丽姿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都在盯着他看。
接着咔嚓一声。
他想到半小时前与赛德的最后一次谈话。在那次谈话中,他告诉赛德,如果那个自认为是乔治·斯塔克的老疯子出现,勇敢的州警察会保护她和他的妻子。艾伦想知道赛德是否相信他的话。他对此有所怀疑。他猜想一个靠写小说为生的人对不切实际的童话会十分敏感。
他们全都看着它,赛德感觉脖子里的脉搏开始猛跳。一股热辣辣的酸气缓缓从他的胸口涌起,接着似乎在他的喉咙后面弥漫开来。
丽姿站着。“我想我要躺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两名架线工把脑袋凑到一起,过了一小会儿,戴夫奔向控制车和后背电话。他依然攥着他的香蕉。韦斯则跑去地下室,检查声控录音机。
“你最好不要再瞎扯并开始理智点,我的朋友。”斯塔克说,但赛德能感觉他声音里面的迷惑和汹涌的恐惧。“他们的墙壁上没有写任何字。”
他不断想到瑞克住在图森的父亲和米里亚姆住在圣路易斯—奥比斯波的父母。此时此刻,年迈的考利先生在想什么呢?潘宁顿一家又在想什么呢?这些经常被提起、实际却从未谋面的人究竟会如何面对这一切呢?人会如何应付自己孩子的死亡,尤其是自己成年孩子的意外死亡呢?人会如何处理非理性的纯粹谋杀呢?
“如果你坚持的话。”
他坐在书桌后面,边用手指做出各种动物造型的阴影,边等待时钟上的秒针绕完十圈。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五分钟后,书房门开了,安妮走进来。她穿着粉色的睡袍,在他看来显得有点鬼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想发抖了,仿佛他遥望未来,看到了一些让人不快的东西。甚至是令人作呕。
“小时候给赛德开刀的医生的名字。”艾伦说,“那个医生名叫休·普瑞查德——还记得这名字吗,赛德?”
“不。有点失望,但不吃惊。我们希望抓住破绽,不管你信不信,通常我们总会发现破绽,迟早的问题。我想今晚过来一下,可以吗?”
是的,他想——他真的这么认为。至少他的头脑如此认为。他的神经末梢却不是那么肯定。
联邦调查局特工们跳起来,仿佛他们被戳了屁股似的。
“达拉·盖茨怎么样了?”赛德平静地问,“就是那个在审计办公室工作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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