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他说，“我们一拿到结果，或许就能做出决定了。”

然而，休姆医生却对此很重视。相当重视。他要赛德当天下午就去东缅因医疗中心，拍头部X光片，并接受计算机化X射线轴向分层造影……一种CT扫描。

这一次我不会告诉丽姿，他想。决不告诉她。倒也不仅是因为我害怕……尽管我确实有点怕。不告诉她的原因很简单——并不是所有的秘密都是坏秘密。一些是好秘密。一些是必须的秘密。这个秘密两者兼是。

麻雀和晚春白色的天空。

麻雀。

纸片消失了，顺着斜槽而下变得无影无踪。在拿到医院检查的结果之前——或者说在出现另一次眩晕、恍惚、记忆丧ｈtｔｐ://ｗwｗ.9９lｉb•ｎｅt失或任何类似的情况之前——他打算什么都不说。绝口不提。写在那张纸上的字很有可能完全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就像那个关于斯塔克和空房子的梦一样，与谋杀霍默·葛玛奇和弗雷德里克·克劳森的凶手没有丝毫的关系。

最后，他拎起废纸篓，将它带到楼下的大厅里，电梯旁的墙壁上有一扇不锈钢小门。门下面的标牌上写着：焚化炉。

“这没有任何意义。”赛德断然地强调……但那天，当他离开大学时，他却几乎是在逃跑。

这两件事情，他一件也不希望发生……它们也都没有发生。那些字眼依旧是那些字眼，被反复重复。一些词显然是选自他关于斯塔克的梦；另一些则纯属于毫无关联的胡言乱语。

“这些字眼毫无意义。”他低语道。他用手指尖揉搓自己的太阳穴，等待头疼再度发作，或者说是等待不规则地散布在纸上99lib•net的词语连贯成有意义的句子。

“在这儿我们把它叫做胡说八道。”他咕哝道，然后手提着空废纸篓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他发现了一件让人如释重负的事情：他不在乎了。他厌倦了左思右想之后却依然搞不明白。他也厌倦了像一个闹着玩走进一个洞穴、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迷路的男人那样担惊受怕。

他打开小门，将垃圾倒进黑漆漆的斜槽内。

赛德去了。他坐着让人替他拍片，接着又把脑袋放进一台看上去像工业用衣服烘干机的机器里，它隆隆作响了十五分钟后，他就被释放了……不管怎么说，至少此刻他可以回家了。他打电话给丽姿，告诉她大约在周末可以拿到检查的结果，还说他要去一趟他在大学的办公室。

星期一一大早，不等丽姿催他，赛德就跟休姆医生约好了。一九六〇年他所接受的肿瘤切除手术是他医疗记录的一部分。他告诉休姆最近他的脑子里又两次响起了鸟叫声，在他当年被诊断出肿瘤并接受切除术前的几个月里，这种声音作为头痛的预兆，也曾反复出现。休姆医生想要知道头痛本身是否也复发了。赛德告诉他说没有。

他在办公室里清理办公桌和书架上一学期积下来的杂物时，他的脑袋里又开始响起鸟叫声。先是几只鸟在叫，接着其他鸟加入进来，于是很快就变成了一种震耳欲聋的大合唱。

白九*九*藏*书*网色的天空——他看见被房子和电话杆的黑色剪影所分割的白色天空。到处都是麻雀。它们密密麻麻地站在每一个屋顶上，挤满了每一根杆子，等待着集体的号令。然后，它们会一起冲向天空，发出类似几千张床单在风中抖动的声响。

他的头倒是一点儿也不痛了。

“到那里去吧。”他对着夏季异常安静的英语—数学楼说。“统统消失吧。”

赛德一点儿也没说他的恍惚状态和他在此状态下所写的东西，也没有提到警察在华盛顿特区遇害者的公寓墙壁上所发现的句子。这些事情就像昨夜的梦一样遥远。事实上，他发现自己正试图将这一切抛诸脑后。

赛德踉踉跄跄地扑向办公桌，摸索找寻他的椅子，找到后便瘫坐下来。

他怀疑这个办法的正确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这点……但他打算尽力尝试一下。他慢慢伸出手，用两只手捏住那张订购单，然后开始把它撕成一条一条的。纸上乱七99lib.net八糟的字开始消失了。他又将那些纸条横过来一撕为二，然后将纸片投进了废纸篓，它们像节庆场合使用的五彩纸屑似的散落在他之前扔进去的其他垃圾之上。他坐在那里盯着这堆纸片看了几乎有两分钟，有点期待它们会一起飞起来并回到他的办公桌上，就像一盘倒退的电影胶片。

在听到第一波鸟叫后，过了不到五分钟，他就清醒过来了，大汗淋漓，左腕剧烈地颤动，但没有头痛。他低下头，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纸——那是一张订购美国文学补充教材的订货单的背面——他茫然地盯着写在上面的词语。

在他的脑子里，所有的鸟一起展翅高飞，犹如一片乌云，完全遮蔽住了新泽西伯根菲尔德瑞奇威地区三月的白色天空。

“你有没有再想过给庞波长官打电话？”她问。

声音充斥着他的脑袋，一种嘈杂刺耳的噪音，当他扯过一张纸，开始写字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笔上下左右地移动，似乎是在听它自己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