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试图抚平伤口
1、求生的顿悟
目录
第一章 她的父亲母亲
第一章 她的父亲母亲
第二章 她的童年岁月
第三章 她的落魄与坚强
第四章 她的青春岁月
第五章 她到了要出嫁的时候
第六章 她成了息夫人
第六章 她成了息夫人
第七章 她蒙受了耻辱
第七章 她蒙受了耻辱
第八章 她越来越恨了
第八章 她越来越恨了
第九章 她试图抚平伤口
1、求生的顿悟
第九章 她试图抚平伤口
第十章 她要做真正的自己
第十章 她要做真正的自己
第十一章 她眼里的天下
第十一章 她眼里的天下
第十二章 她绵延的智慧
第十二章 她绵延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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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惊觉自己的异想,觉得自己太过“无情”,竟然无恨人之心,赶紧低头不想。
“夫人,这是漆树,它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日常用到的木器,都要用生漆涂抹,这样才能使器具尘封千年历久弥新,生漆就是从漆树上来的,您看这棵树上的月牙疤痕,就是割漆的伤痕,只有划破它身体,漆才会流出来,过一段时间,疤痕恢复平整后可以再划开割漆。”丑嬷用手中的小刀割开一条口子,用器皿接好,果然树干上沁出一股白色液体。
妫翟凝视着丑嬷那张怪异狰狞的脸,没有恐惧,反倒被丑嬷眼睛里晶莹的光亮吸引。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老妇人,仿佛眼神里藏着许多故事与感慨。在那一瞬间,妫翟的好奇心被勾起,竟张开嘴将那一碗羹汤喝了下去。
妫翟吃了食物精力好了许多,说话气力也大起来,道:“嬷嬷请说。”
“你是何人?”妫翟轻轻地问道。
妫翟起身,让星辰扶着走到院外。妫翟站在夏日的庭院中,看着一树又一树灿烂的花树姹紫嫣红。火红的石榴,粉白的紫薇,香甜雪白的槐花。初夏的微风拂过妫翟的发梢,阳光正好,生机勃勃。妫翟有些睁不开眼,却也有些移不开脚步。
妫翟闭眼一想,轻松笑了起来,道:“嬷嬷说的有理,人生短暂,何须自苦,总归一死,不如痛快。难得遇上至情至性的人,星辰,你且去弄吧。咱们也像是在芦馆时一样,放胆喝一回。”
“每一次制漆,便要在它身上下刀子吗?”妫翟忍不住用手蘸了容器里的一点白色液体,手指瞬间红肿起了疹子。
郢都宫内,灯火阑珊。
“不要哭了,救人要紧!孟林你是死了吗,把火把举高一点!”熊赀对杵在一旁举着火把的蒍吕臣咆哮,嚎啕大哭的星辰被这怒吼吓得噤声。
熊赀欣慰不已,道:“幸亏及时察觉啊。今日之事,你可要看管好自己的舌头,泄露半个字,寡人摘了你的脑袋。屈重,寡人问你,息侯姬允你可曾怠慢?”
熊赀问道:“屈重所言是否属实?”
星辰忙不迭照做。熊赀又吩咐蒍吕臣:“你快出去,叫屈重把最好的世医给寡人找来!救不活人,寡人唯他是问!”
“星辰,赐座。”
这是一张五官疤痕丘壑万千的脸,猩红色的疤痕深浅不一,嘴唇豁口漏着风,让人质疑这个人是如何能将一句话说完整。
“到了这个时辰,丑嬷怎么还没来呢?”星辰很是焦急,不时出门看情况,“主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熊赀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且先起身,叫世医救人要紧。”
“你过来!”熊赀指着星辰。
丑嬷一笑,不动声色从怀里摸出一藏书网个瓶子,道:“夫人是不信老奴了。这里有一剂失魂散,夫人只要想好了,随时可以做个饱死鬼,老奴绝不阻拦。”
妫翟看着床下一人躬身在地,一身乌黑的衣裳,发髻似团丸斜在右边,分明武士打扮,为何听声音又是女的呢?
妫翟轻轻地摇了摇头。
熊赀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把头伏在妫翟的胸前,认认真真地听着妫翟的生命迹象。石室里一片寂静,星辰与蒍吕臣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熊赀心跳得很快,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如擂鼓,因为眼前的妫翟,她身体里面是一片静寂。
丑嬷豪迈道:“人生苦乐几十年,故事虽然不一定快乐,但是这样愁云惨淡实在没有必要。不妨请姑娘斟几壶酒,弄几个精致小菜,咱们陪着夫人痛痛快快走完人间的最后一遭。”
星辰一愣,赶紧跑上前。
熊赀见着殉情的妫翟,心碎了一地,这个女人,简直要把他给折磨疯!
邓夫人叹道:“你这话当真有理。想之前那些女子,哪一个不是大方之家,窈窕姝丽,一个个早早撒手尘寰。咱们这宫里女眷并不多,老身也见不得些龌龊事,没想到……还是她们福薄。要说这丹姬也是恩宠已久,也没有个动静,倒是这娇娇弱弱的病秧苗瓜熟蒂落了。这就是命啊!”
熊赀摸了摸汤碗又放下了,气气鼓鼓地离去。
“你把夫人的脚抬起来,医官没有来之前,一刻也不能放下。”
星辰怀着复杂的心情将吃食捧来,丑嬷丝毫没有尊卑之分,而是自斟自饮开来,说开了:“其实在我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是光彩照人的俊俏模样,呵呵,与夫人应该有得一比吧。我的母亲是狄族女子,父亲是戎族男子。他们自由相爱,生下了我,却为族人所不容,只能逃离部落,四处流浪。我父母原以为躲在高山峡谷之中,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到,这样我们一家三口人就可以永远过着快乐的日子,但是好景不长,我们还是被部落的人发现了。因我母亲坚决不肯离开父亲,被族人强行掳了回去。我父亲跨上良驹,手持长剑,带着我去寻找母亲。他一人单枪匹马闯入阵中,寡不敌众,很快身中数箭,倒地不起。母亲获悉,哭喊着厮杀出来,抱着父亲殉情了。那一年,我只有八岁,他们故去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是清楚,也是像今日这样艳阳高照,天高云淡。我母亲一支一支拔下父亲身上的箭,牢牢攥着父亲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我抱着她,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她的下腹流出来,直到流干为止。然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痛苦死去。到了临终的那一刻,母亲哭了,她说九-九-藏-书-网她后悔抛下我一个人,后悔没有先葬好父亲,现在只能要我自己坚强些,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我沿途流浪,风餐露宿,几乎没有吃过熟食,最后气息奄奄被人贩子偷偷捡回去,在市集贩卖。几经易手,换过数家雇主,什么辛苦的事情都做尽,依然无葛无衣……”
屈重好容易起了身,只得又跪下,道:“大王明鉴,微臣谨遵您的吩咐,让姬允原地休养,不曾怠慢半分,连同姬允旧部亦是如常安置并选贤者录用。”
熊赀点头,道:“申、息为我楚国北边门户,乃抵御外侮之强盾,务要用心。观丁父是难得将才,改日寡人命他入息县,协同你操练兵马。只是务必谨记,兵卒虽为要务,城防亦不可不建,一举一动皆不可有违农时。”
熊赀听罢这话,怒气又涌上心头,放下汤碗,道:“寡人这么多年来,既是做过的事便无后悔二字。寡人什么都可以应你,独不能应你求死之念,所以只要你敢死,寡人便敢教息县民众一个不剩。你说这是威胁也好强权也罢,你自己想清楚,你已经错过一回,再不能错第二回。”
世医进了石室内,立刻研磨草药为伤口止血。忙了大半刻后,满头大汗地向熊赀禀报:“回禀大王,夫人此时脉息平稳,已无大碍。”
老宫女道:“早产的孩儿胎里不足,自然羸弱些的,过些时日就好了的。夫人歇着去吧,老奴来照看。”
星辰眼泪汪汪抱着妫翟,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妫翟就离开人世。她轻轻地抚摸着妫翟的手说:“翟儿,为何咱们就再也回不到芦馆的日子?那时候的你,不让须眉,天崩地裂亦不能压垮。我死活劝不了他,如今也劝不了你,我该如何是好?如果你们都去了,我留在世上何用?”
星辰张了张嘴,想问又不敢问,看着熊赀凝重的脸,心里怕极了。
丑嬷的故事的确很长,讲到了第十天,才算是有了结尾的意思。
“明日老奴会将救命恩人带来,我相信,夫人见了也会赞叹不已。”丑嬷起身,将东西收拾好,躬身退出去。妫翟没有说话,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邓夫人虽然抱怨,但极为宠爱长孙,不肯撒手,道:“这会子还抱得动呢。你去内廷看了没有,艰儿他娘情势如何?”
“她没死!寡人要救活她!”熊赀兴奋地叫嚷,撩开衣襟,将里衣撕了一长条布巾,将妫翟手腕伤口的手臂上方箍紧,取下息侯陵寝头部的木枕垫到腰下。
“这——”妫翟见着丑嬷的脸也惊悸不已,旋即凄然笑道,“老夫人之苦心,苍天可鉴。”
熊赀哀叹道:“逝者已矣,难道活着的人只剩自我折磨了九_九_藏_书_网吗?你若心爱息侯,就要体谅他的心,他何尝愿意见到你为他受煎熬?你当日有成全他的心,难道他没有吗?”
熊赀又看了一眼星辰,问道:“寡人若没记错,你便是夫人原来的贴身侍婢。”
“奴婢面貌丑陋,不敢惊吓夫人。”
星辰看着主子定定地望着长天,似乎是在想着前世今生的种种事情。
“奴婢参见夫人。”
“夫人病着呢,没有气力多言,请嬷嬷不要忧惧,且起身说话吧。”星辰起身搀起丑嬷,却被丑嬷的一张脸吓得花容失色。
就在妫翟沉思的时刻,丑嬷来了,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抬着一样什么东西。丑嬷叫人把东西放在庭院中,道:“夫人,这便是老奴的救命恩人。”
屈重连连称是,不敢多言。星辰第一回看着正常态势下的熊赀,被熊赀临危不惧的男人气魄震慑住。她心里感慨万千:难怪那时陈完要让主子嫁给熊赀,这与息侯的柔弱、蔡献舞的自诩风流太不同了。这才像是一个国主,有容人之量,有警惕之心啊。
星辰看了屈重一眼,回道:“回大王,屈大人所言属实。”
老宫女道:“老奴去看了,唉,自打从息县回来便一蹶不振,日夜不食。”
到了第二日,太阳升得老高了,但丑嬷没有来。
妫翟接过黝黑的陶瓶,思索了一番,这才拈起糕点吃了几块,星辰又欢喜又伤感。
“我不去,嬷嬷就这样说罢!”星辰瞪了丑嬷一眼,意思是责备丑嬷: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胡闹,存心让夫人早死。
屈重听说夫人割腕,差点没吓瘫,快马往县府狂奔。接来世医,一下就跪在陵寝门外请罪:“微臣护驾不力,请大王降罪!”
妫翟听着熊赀这些温情的言语,想起了星辰说的,息侯临死前对妫翟的念念不忘,又禁不住潸然泪下。
“老奴的故事有些长,夫人恐怕没有好气力听那么久,不妨再赏一点薄面,多吃两口。”丑嬷又将糕点端来送到妫翟口边,但是妫翟不想吃,质疑地看着她。
妫翟转过眼来,对熊赀再没有之前的恨意,可眼下只有酸楚与凄凉。熊赀替妫翟擦着嘴角,道:“你不要这样,叫寡人看了心里如何不难受?你若不想与寡人同床共枕,寡人以后也不强人所难。只是你这样放弃自己,不值当啊!寡人喜欢你,并非只是贪图你的美貌,最主要的是为你在殿堂上不怯懦不慌张的勇气吸引,被你对诸侯形势的明断所收服。寡人对于丹姬是宠爱,但对你是多了一份惜才之心。寡人当初之所以要不惜一切让你强从于楚,也是为你的才气见识埋没于息国而可惜,虽然我楚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国家,但至少比息国强,寡人自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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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条汉子,愿意为你打开做你真正自己的一扇门。你以为世间只有你一人懂情吗?寡人在你之前有过四任妻室,皆横死早逝。寡人的心也痛过,恨过,哀伤过,那些为你付出性命的人,临终所愿,都不过是望生者安好而已。”
丑嬷说:“夫人,您知道这漆树长在哪里吗?”
第二日,丑嬷又来了,一如昨日喝酒饮食,讲自己的故事。曲折离奇的故事让妫翟与星辰听得入了迷,时不时为丑嬷坎坷的命运连连嗟叹,往往听了小半天,妫翟便支撑不住又睡了。
熊赀深吸一口气,再次贴在了妫翟胸膛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分神,拿出了战场对敌的态势来听妫翟的心跳。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声微微的“嘭嘭”。他大气也不敢喘,继续聆听,终于等来了第二声、第三声的声音,极为微弱,但连贯有序。
丑嬷接起星辰手里的热汤送到妫翟面前,道:“夫人,命是您自己的,生与死都在您一念之间,旁人如何能够干涉。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乎稍迟一步?不妨喝了这碗汤,给老奴片刻,听老奴说点故事也好。”
“我写下了信,告诉他,我不想失去自由,失去自己,不想周旋在妻妾的争风之中,在他母亲的帮助下,悄悄离开了他。”丑嬷眼角滑过泪,喝了一杯酒低头自语,“其实,我是害怕他看到我的样子,会怜悯我,会可怜我,直到最后厌弃我。当你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当你真正珍视心中的一段感情,你就不希望它变成一场闹剧,永远不要见到他,唯有如此,你才能永远爱他。所以我跨出了门,没有回到义父的地方,而是往更远的地方去,往人烟稀少的荒野走。我往狼群多的地方走,寻求最惨烈的死亡方式,我想自己怯懦的求生贪念被嗜血的牲畜们吞没,从此,世上再没有我,我也再没有牵念。当我饿昏倒之后,以为就死去了,但是终究没有死成,我被一个救命恩人唤醒了,它让我决定活下去,要好好享受生活,想死,哈哈,那可真是太傻不过了。”说完,丑嬷停下来,不再言语。
星辰道:“正是奴婢。”
丑嬷让开身,妫翟没见到什么“人”,只见到一棵绿油油的树。
丑嬷笑道:“它们就长在野地山林的灌木丛里,樊县、申县、息县、权县里均有,生于平常之地,却不是平常之物。当初老奴在绝望之际,瞧见了漆树的伤口,豁然开朗,顿觉死不过是最容易之事,活着才不简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怎么会还不如草木呢?”
邓夫人抱着孩子逡巡了大半夜,手臂酸痛不已:“这孩子日夜啼哭,真难伺候啊。”
丑嬷仿佛已经习惯外人的惊吓,心平气藏书网和地将随身的面罩带在脸上,开门见山道:“夫人心如明镜。老夫人想让老奴来劝您,但老奴并不想这样做。”
老宫女道:“如今只有一个王嗣未免叫人悬心,若是有人能使妫氏回心转意,再开枝散叶便好了。”
丑嬷这才盘坐到软垫上,高兴地说道:“老奴还有个不情之请。”
妫翟与星辰都被丑嬷这样的坦率惊住了,一时不知问什么话。
这天日上三竿,妫翟倚在床边,星辰正在给她喂汤,一个下人打扮的老奴仆进来,跪在床下给妫翟请安。
“这是……”妫翟不解何意。
邓夫人颇为头疼道:“若非顾忌大王,老身真不想理会她!这孩子也未免太过倔强了。”
“诺!”蒍吕臣急忙把火把举高,为熊赀照亮。
邓夫人哄着长孙,暗自思索,喃喃道:“若要让受苦的人回心转意,只有找受苦的人才行。她或许可以一试。”
妫翟微弱说道:“事到如今,你我恩怨再多也无济于事了。我纵然杀了你,他再也活不过来,我恨你又有何用?熊赀,我为你诞下后嗣,也算对得住你了,你放过息县民众,我俩恩怨相抵,不如让我安心去吧。”
熊赀又问屈重:“县师可立?”
丑嬷的故事没有说完,妫翟居然睡着了,因为她太疲累了。丑嬷放下酒壶,将吃食收好,才起身离开。星辰看妫翟沉睡了,心里竟有些许的高兴:翟儿平静了许多呢。
“是什么人让你不再想死了呢?”星辰问。
屈重回道:“回大王,颇具雏形,尚缺得力领将。”
丑嬷却见怪不怪,从怀里掏出一方面巾给夫人擦擦手,说:“人们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却不知草木也知愁,更有烈性。漆树是非常烈的,凡是不适应它的人,都会起反应出疹子,甚而会有性命之忧,漆树不会把烈性放在无用之人和无用之事上的,一旦有人适应它,它能给人们带来很大的用处,所漆器具历经千年而不褪色。它们与人不同,它们愿意掌握自己的命运,愈割愈旺。”
老宫女道:“可不是。不过老奴也要多句嘴,这妫氏能死而复生为大王生下后嗣,恐怕也是有福之人。”
月悬中天,熊赀拖着疲倦的身躯来到了妫翟的寝室中,端过星辰手里的碗为妫翟喂着稀粥。可是妫翟不肯张嘴,熊赀强行灌进去之后,依旧顺着嘴角流下来。
星辰搬来蒲团给丑嬷,但丑嬷却一直低头不肯抬起头来说话。
“奴婢丑嬷,老夫人贴身侍卫,今日奉旨来侍奉元妃,特此拜见。”丑嬷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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