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局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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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局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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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先生显得有点不耐烦。
八月里一个闷热的下午,局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里休息,脚跷在铺着绿台布的办公桌边上。局长吸着雪茄烟,迷迷糊糊地瞧着窗外好似在颤动的景色,而那窗外是州议会会堂的光秃秃的土地。或许他是在回想他一生走过的崎岖的和轻便的道路,往昔喘不过气的遭遇和行动,走上别的道路的同伴和已经离开人世的同伴,回想文明和和平时代带来的变化;或者也洋洋得意地想到议会的圆屋顶下为他扎下的舒适的营盘,说明他的功劳没有被遗忘。
“他的女儿正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斯坦迪福说,“身无分文。她嫁给了本顿·夏普,那是一条恶棍,一个杀人犯。他叫她无以为生,而且伤了她的心。她的父亲对这个州的建立是有功的,州政府现在该帮助他的孩子。只要两千块钱就能让她赎回她家的房屋,让她安居。得克斯州政府不应该拒绝。把这笔钱给我,弗兰克大叔,我会立刻交给她。至于那些繁琐的手续,我们以后慢慢办妥。”
“是的,先生。”
办公室里非常冷静。从别的部门敞开的门里偶尔传过来微弱的声音。隔壁是财政部的出纳局,当一名职员将一袋银元丢到库房的地板上,就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隆声;一个慢吞吞的打字员断断续续的喀嗒声;地质局传来的低沉的敲击声,仿佛一只啄木鸟飞进了这座庞大的建筑,在这里啄木挖虫,然后是一阵轻轻的窸窣声,一双磨塌了的鞋子在过道里拖拖沓沓走过来的声音。这后两种声音在门前停止了,而昏昏欲睡的局长的后背正对着门。接着,门口传来低低的话语,局长先生懵懵懂懂的知觉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显然是说得吞吞吐吐、慌慌张张的。
事实上,这个保险、统计兼州史局对本州的负担没有什么大影响。局里的主要任务是调节别的州的保险公司在本州的业务,这种业务自有法律文件作准绳。至于统计工作,嗯,你向各县县官发文,让各县上报,再将送上来的报告剪剪贴贴,一年一度形成你自己的报告,内容无非是玉米的产量、棉花的产量,还有山核桃、生猪、黑人人口和白人人口,还有许多许多栏的数据,标明若干若干蒲式耳、若干若干英亩、若干若干平方英里,等等,——就是这些。州史吗?这一部分更用不着你操心。对历史科学感兴趣的老太太会不厌其烦地向你提供她们历史学会活动情况的长篇报告。每年差不多总有二三十人写信给你,说他们得到了塞姆·休斯顿的折刀,或者圣安纳的威士忌酒瓶,或者戴维·克罗克特的步枪——都说得有凭有据——要求议会批准拨款来收购这些历史文物。州史部门的这些材料大部分归档了事。
“别介意,弗兰克大叔,”局长声音软和了一点,“那不需要。她还没有提出这类要求。再说,她的案子是在我手里。我现在看清了让我主管的九九藏书网这个部门不过是个破破烂烂的叫花子局,其重要性跟一个月历牌或者旅馆登记簿差不多。不过,只要我还在管事,我决不会将阿莫斯·科尔文的不管哪一个女儿赶出门外,只要有可能,总要充分利用它的权限把事情办妥。请你对这个保险、统计兼州史局拭目以待。”
“想要从政府得到应得的东西,”他慢吞吞地说,“这得走一条很长的路。这里有许多繁琐的手续,要找律师,有许多规章,要取得证明,还要上法院——有得你等的。”局长先生两眉深锁接着说,“我拿不准我当头头的这个局有没有权限来帮助你。它不过是管保险、统计和州史,夫人,说起来好像管不了你的案子。不过鞍毯有时候也可以铺开来让人睡觉。你在这里且坐几分钟,夫人,我到隔壁房间里想想办法。”
这是女人的声音;而这位局长是骑士一流的人物,只要见到女子的裙裾就额手施礼,也不管那裙子是什么质地的。
“你想要晋见州长,夫人?”局长先生问,态度很恭敬,他对女性一向如此。
“夫人,保险、统计兼州史局对你的案子作了最大的努力。如果按照繁琐的手续,你那案子很棘手。统计无能为力,州史打不响,不过,请允许我说,在保险方面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办成了。”
“本顿·夏普。”
“哦,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斯坦迪福说,“你最好回去再查一下,到时候可以随手拿出来。”
原来昨天夜里将近十一点钟,本顿·夏普带着两个人,走进金边餐馆,在一张桌前坐下。夏普喝过酒,吵吵嚷嚷嗓门很大,酒后他经常这副模样。这伙人才坐下五分钟,一名衣着讲究的高个子年长的绅士踱进餐馆。在场的没有人认出他是卢克·斯坦迪福阁下,上任不久的保险、统计兼州史局长。
“嗯,不是,夫人,我不是州长。我有幸成为保险、统计兼州史局局长。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夫人?您不坐下吗,夫人?”
“这是可能的,夫人。”斯坦迪福说,“情况可能是这样的。几乎所有的老兵和定居者都得到好久以前发下来的土地证,并且安居下来。我们可以到土地局查一查,才有把握。那么,你的父亲的姓名是——”
出纳局长是个矮小灵敏的老人,胡须雪白。他灵活地一跃而起,前来欢迎斯坦迪福。他俩原来是老朋友。
夏普太太的灰白的脸泛起一丝红晕。
“我会给你一张凭单,他们给我这个职务干什么的?难不成我仅仅是牧豆树上的一个节疤?难道我的衙门不能担保?把它记在保险局和其他两个机关的账上得了。统计资料难道不能证明,当阿莫斯·科尔文来到这个州,她还在外国佬、响尾蛇和科曼切人的手里,他是怎样日日夜夜地战斗,才建立了白种人的家园?难道他们不能证明,阿莫斯·科尔文的女儿给一个流氓毁了,而你呀我呀以及许许多多老得克萨斯人流血牺牲建立起来的家园,那流氓正在摧毁它?难道州史不能证明,对那些伟大共和国的缔造者遭压迫的受苦受难的子女,孤星州从来不惜救济?如果统计和州史不能证明阿莫斯·科尔文的孩子的要求是合理的,我将呈请下一届议会撤销我的衙门。得啦,来吧,弗兰克大叔,把钱给她。只要你开口,我就在文书上正式签字;州长也好,审计官也好,守门人也好,不管哪个反对,我就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看看公众对这行动批准不批准。”
“你知道,斯坦迪福先生,我们过去对他一点也不了解。要是他愿意的话,他能表现得很和气。我家住在一个小镇戈里亚得,本顿骑马路过此地,耽搁了一阵子。我承认我比现在长得好看。我们结婚之后有整整一年时间他待我很好。他还以我为受益人投保了五千元的人寿险。可是过去的半年里,他除了没有把我宰了,别的什么都干了。我倒巴望他把我宰了好。有一段时间他没钱花了,就不知羞耻地骂我没钱给他花。后来我父亲死了,把戈里亚得的小小的祖屋遗留给我。我的丈夫叫我卖掉了祖屋,把我赶了出来。我几乎无以为生,因为我体力弱,没法工作。最近我听说他在圣安东尼奥挣钱,就去那里找他,求他给我一点帮助。而这里,”她摸着额角的伤痕说,“这就是他给我的。因此我到奥斯汀来求见州长。我过去听父亲说州政府有一块土地或者养老金给他,而他没有去领。”九-九-藏-书-网
局里的业务很轻松。保险方面的业务很方便,统计方面并非急需,州史方面死气沉沉。那位办事干练因而一直受重用的职员老考夫曼难得请了半天假,他由于让康涅狄克州保险公司做成了违反伟大的孤星州法令的一笔生意,高兴得想去消遣一番。
“目前,”局长先生一本正经地宣称,“本局的权力好像一匹瘸腿的马。统计部分好像在银行里透支了,州史部分连周周正正的一餐饭都糊不上口。不过,你到我这里来还是找对了地方。本局会帮助你渡过难关。你说你的丈夫现在在哪里,夫人?”
当夏普太太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在局长办公室时,她发现局长先生不慌不忙地在吃一只金黄的苹果。局长跟她打招呼时并不显得不安,而且开门见山地提起前天发生的那件事。
局长突然抛开了官架子。他握住那憔悴的小妇人的手,用他过去追踪敌迹时在营火旁的调子说:“你的名字是阿曼达,不是吗?”
“对了,对了——嗯,这算不了什么。”斯坦迪福说。他大声清了清嗓子,立刻将钮扣重新扣好,说,“那么,夫人,那该死的家伙是谁——请原谅,夫人,跟你结婚的先生是谁?”
“我好像不记得他还谈过别的什么。”她说,“他每天都要谈一些他跟你做的事情。我听他说过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他被印第安人打伤了,而你从草丛里向他爬过去,带着一罐水,而他们……”
“老天爷!”斯坦迪福大声叫道。他兴奋得站了起来,解开了紧身外套的钮扣。“你是阿莫斯·科尔文的女儿吗?嗯,夫人,阿莫斯·科尔文和我十来年间比两名盗马贼还亲密。我们一起同欧瓦人作战,我们赶牲口,肩并肩当巡警队队员,几乎走遍了得克萨斯。我记得从前见过你一次,那时候你还是小丫头,大概岁光景,骑一匹黄马驹子奔上奔下。我们追踪墨西哥盗马贼路过卡纳斯和比依的时候路过你家,停下来吃了点东西。哎呀!你就是阿莫斯·科尔文的小女儿!你曾经听到你父亲提到卢克·斯坦迪福吗?或者是偶然提到,好似他跟我碰到过一两次?”
“我没有钱好办这件事。”那位女士回答。
夏普夫人走了。卢克·斯坦迪福随即也回到他住宿的旅馆,在日报上查了火车时刻表。半个小时以后,他脱掉外衣和马甲,在肩膀上挎上特制的手枪套,让枪托的一端紧贴着左腋窝。他又把一支短筒零点四四口径左轮枪插进枪套。他重新穿好衣服,走到火车站,登上下午五点二十分开往圣安东尼奥的火车。
“我拿不准,”那位女士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是这样。”接下来,她突然为对方同情的表情所吸引,将她的要求和盘托出。
出纳局长听了显得有点不知所以。
“我以为是的。我以前常常听见你爹谈到你。得啦,阿曼达,我是你父亲最要好的朋友,又是州政府一大部门的头头,我要帮助你走出困境。我是在你父亲几次三番帮九_九_藏_书_网助下脱离困境的老巡警队员和牛仔,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阿曼达,你手头的钱够不够维持两三天的开销?”
一丝苍白的微笑掠过这位女士的脸。
这个穿黑衫子的温柔、忧伤的小女人,他的老朋友的女儿,原来是本顿·夏普的妻子!本顿·夏普是本州臭名昭著的坏蛋——偷过牲口,做过强盗,是个亡命之徒,眼下又是赌徒,又是在边境大镇上欺行霸市的恶棍。他倚仗他的臭名和敏捷无比的枪法,保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没有任何人敢于冒险反对他。连警官们都听之任之,但求相安无事。夏普的枪法既快又准,而别人休想伤他的毫毛。斯坦迪福不明白这头掠夺成性的秃鹰怎会同阿莫斯·科尔文家的小鸽子配上对的,他把这种怀疑说了出来。
据说斯坦迪福先生除了得出席一次正式听证会,不至于碰到更多的麻烦,因为所有在场的人一致宣称他的行为纯属自卫。
局长先生长叹一声,沉重地跌进坐椅。
夏普太太叹了口气。
新局长上任几个星期之后,他对奉命主持的这个伟大而重要的部门的畏惧之情逐渐减轻,对他的任务越来越熟悉,因而不久就恢复了他固有的平静生活。局里有一个戴眼镜的老职员,是一架献身于事业的、经验丰富又能干的机器,不论局长换来换去,他稳做三朝元老。老考夫曼完全不着痕迹地逐步教导这位新局长局里的事该怎样办,而不致发生任何疏忽。
“我以为,”那位脸色苍白的悲伤的姊妹说,“州政府可能会给我一点救济金。我听说过对老定居者的家属做过这种事。据说对于为反对墨西哥人作战过的、对建立共和国有功的、把印第安人赶走的人,州政府过去都分给土地。我的父亲这些事都做过,而他从来没有接受任何报酬。他一直不想要。我以为州长会知道这件事,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如果父亲该得到什么,那就可能留给我。”
得克萨斯即令在别的方面微不足道,作为一个共和国,她的感恩图报的精神堪登光荣榜的前列。不论是在共和国时期,还是后来成为一个州,她一直对将她从蛮荒状态下拯救出来的子孙们给予荣誉和物质上的奖励。
“昨天他在圣安东尼奥,他现在住在那里。”
局长先生举起右手贴在双排扣的上衣胸前,深深地一鞠躬,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讲真话。
斯坦迪福获此殊荣时,对他将充当的这个职务的性质,以及他能否胜任此职不无疑虑。可是,他还是发电报表示愿意接受任命。于是他翻开《大英百科全书》的沉重的卷帙,查遍“保”字、“统”字和“史”字条目,看看对他的官职能提供什么信息,自己也好作些准备,然后立即从他所住的乡村小镇动身。他本来在这个小镇维持着一个测绘所,那测绘所早已奄奄一息,只是勉强支撑着。
“喂,斯坦迪福,”出纳局长安慰他说,“你知道这件事我愿意帮忙,可是请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库里的每一分钱要议会拨款才能动用,要审计官开票才能提取。我不能控制一分钱的用途,你也不能。你的部门没有支付权,它连行政机关都说不上,纯粹是一个办事机构。要让这位女士得到救济的唯一途径是向议会申请,而……”
出纳局长说出当天结余的总数,详细到几角几分——一百万元都不止。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憔悴的妇女,是无数遭难的姊妹中的一员。她穿一身黑衣服——贫穷的人为失去的欢乐永表哀悼。她面孔的轮廓不过二十岁,脸上的皱纹却有四十岁。她可能是在一年之间老了二十岁的。可是,透过她那早衰的颜面,你依然可以看出她流露的忿忿不平和不甘屈服的青春光彩。
她的故事太寻常,公众碰到这种事只会感到乏味而不是怜悯。那是不幸的婚姻的陈年故事,丈夫既粗暴而又全无心肝,是个强盗,暴徒,一毛不拔,不讲道理,连老婆的最起码的生计都不管。对了,他居然下作到打老婆。这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在她额角上还有一片青紫——她来得罪大人,请求资九*九*藏*书*网助一小笔生活费。而她终究脱不了女人气,偏要为她的暴君辩解说,那是由于他喝醉了酒,当他清醒的时候难得打她。
本顿·夏普棋逢敌手
第二天早晨的圣安东尼奥快报登了一条激动人心的新闻:
出纳局长把他叫了回来。
“他叫阿莫斯·科尔文,先生。”
“怎么,斯坦迪福,”他说,“你知道没有审计官的许可证,我从库房里支不出一分钱。没有付款凭单我不能支付一块钱。”
出纳官深表同情,可也吃惊不小。局长先生说这些话时嗓门越来越大,他的感情或许值得称赞,不过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本州这个相当重要的部门的头头见识有限。这时没下班的职员们都过来倾听。
“你认识,至少听说过阿莫斯·科尔文,是吗,弗兰克大叔?”
“不必查了。”考夫曼咕哝道。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全办妥了。十天之内他们赔偿全部损失。”
你在得克萨斯州旅行,可以一直线走上一千英里。如果你的路线是弯的,那么距离就得大大加长,而你赶路的速度就得大大加快。在得克萨斯州,天空的云朵平静地逆风飘荡,蚊母鸟发出悲伤的叫声,那声调同它的北方兄弟迥然不同。天气久旱之后如果紧跟着下一场暴雨,你瞧吧,从光滑得像石块一般的土壤里就会一夜之间蹦出一片百合花,漂亮得出奇。托姆格林县过去曾经是实行法治的模范。我已经记不得曾经有多少新泽西州人和罗得岛州人被偷运到这里,消失在这一带的槲树丛林中。可是立法机关的巨斧把托姆格林砍成几个县份,比欧洲的小国大不了多少。州议会在距州中心不远的奥斯汀开会,从格兰德河区来的议员收拾好芭蕉扇和亚麻布掸帚,动身来到州首府;州北部锅柄状地区的议员身穿扣得紧紧的外套,围着围巾,擦得亮晶晶的靴子踢着雪块,为着同一个目的上路。所有这一切不过预示西南部这个庞大的前共和国将成为美国国旗上的一颗大星,并预先下个结论:在那里发生的一切有时候不一定要照章办事,也不必用界石加以限制。
“让议会见鬼去。”斯坦迪福说着就转身离开。
“您是州长吗,先生?”那忧伤的女人问。
卢克·斯坦迪福站起身,将椅子向后推开。他心神不宁地环顾这宽阔的办公室及其漂亮的家具。
得克萨斯州的保险、统计兼州史局长是个不小的官儿。这还是过去的情况。现在只称保险局长,统计及州史在州政府的文件里不再居特殊地位了。
“那就很好,夫人。现在你且回到你的住处,到后天下午四点钟再到我的办公室来。那时候我很可能有可靠的消息告诉你。”局长说着又踌躇了一会,好像有点难于启齿。“你说你的丈夫曾经保了五千元的人寿险。你可知道他有没有按期交保险费?”
“认识,认识,”出纳局长马上回答,“是个好人,难得的公民,西南部的一个老定居者。”
局长先生回到办公室,若有所思。他把办公桌上的墨水缸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不知反复了多少次,然后才开了口。“你为什么不提出离婚?”他突然问。
“足够用几天,先生。”
卢克·孔罗德·斯坦迪福的父亲埃兹拉·斯坦迪福是老资格的泰里巡警队队员,货真价实的民主党人,又幸运地定居在政治地理地图上没有议会代表的那块地方,因此之故,卢克被任命为保险、统计兼州史局局长。
在一八八几年的时候,州长任命卢克·孔罗德·斯坦迪福当这个局的头。斯坦迪福时年五十有五,是个彻头彻尾的得克萨斯人。他的父亲是这个州的一名最早的定居者和开拓者。斯坦迪福本人曾经在不同的岗位上为共和国效忠:反印第安人的斗士、军人、巡警队队员和议员。他没有多大的学识,可是经验极其丰富。
那位女士坐上递过来的椅子,可能是由于体力不支。她摇着一柄不值钱的扇子,那是她就要离开的上流社会的最后一件纪念品。她的服装表明她几乎已经沦落到赤贫的地步。她瞧着那个自称不是州长的人,从他那四十年的户外生活晒黑晒粗的脸上看出宽厚、单纯和不脱本色的礼貌。她也看出他的碧蓝的眼珠清澈明快。那眼力还像当年侵袭凯欧瓦人和苏族人的时候他扫视地平线时一样。他的嘴还是那样坚强有力,就像当年分裂主义甚嚣尘上时他公然反抗并奋勇搏击老雄狮塞姆·休斯顿时一样。现在卢克·孔罗德·斯坦迪福在举止和服装方面,要为保险、统计和州史这些重要的科学和艺术增光。他已经抛弃了往常在乡下穿的随随便便的衣服。现在他头戴阔边黑帽,身穿长尾礼服,在官场中也算仪表堂堂,尽管他的衙门不过屈居末流。藏书网
“我乐于私人捐助一百元,斯坦迪福,帮助科尔文的女儿解决急需。”他伸手找钱包。
局长低低地吹起了口哨,两眼生出希望之光。
“我不得不这样做,夫人,”他干脆地说,“否则我自己性命难保。”接着他转向那位老职员说,“考夫曼先生,请你查一查人寿保险公司的材料,看看他们有没有问题。”
得克萨斯西南部臭名昭彰的暴徒在金边餐馆饮弹毙命——本州杰出官员面对暴徒成功自卫——神枪手表演出色。
“请原谅,夫人,”局长先生说。椅子向后一滑,嘎的一声响,他站起身来。
“弗兰克大叔,”局长先生用的是得克萨斯人对历任出纳局长的亲热的老称呼,“你手边有多少钱?”
“大概五个月以前他预交了一整年的保险费,”夏普太太说,“保险单和收据我都放在箱子里。”
夏普不顾一切地飞快从裤袋里拔出形影不离的手枪——他的这个动作令人丧胆,因为至少有十来个人就这样一眨眼死在他的手下。他的动作是那么快——据旁观者事后称,他拔枪的动作快如闪电,漂亮之极,在西南部从来没有见过。当夏普举枪的时候——其动作之快连眼睛都跟不上——斯坦迪福的右手像变魔法似的——别人简直看不出他胳膊的动作——零点四四口径左轮手枪火光一闪,子弹洞穿了本顿·夏普的胸膛。看来保险、统计兼州史局的这位新局长曾经是同印第安人作战多年的老战士和巡警队员,因此玩起左轮枪来自有得心应手之妙。
可是,当她要走的时候,卢克·斯坦迪福煞有介事地打起官腔来:
斯坦迪福先生走向夏普那边,准备在他邻桌就座。在脱下帽子挂上墙上的挂衣钩时,帽子却不偏不倚掉在夏普的头上。夏普转过身,这时他脾气特别坏,随口大骂一通。斯坦迪福先生为这个过失心平气和地道歉,可是夏普一个劲儿辱骂不休。有些人看到斯坦迪福先生靠近夏普,讲了几句话,只是声音太低,别人都没有听得出讲的是什么。夏普跳了起来,勃然大怒,这时候斯坦迪福先生朝一边退了几步,静静地站着,一支胳膊贴在松开的外衣胸前。
夏普夫人随即起身准备离开。她已经安排好,在城里待几天,等领到保险金再走。局长先生也不挽留她。她是一个妇人家,而局长也不知道目前该跟她讲些什么。那就等着吧,时间会将她需要的一切带给她。
本州财政部出纳局长正坐在庞大而结构复杂的栏杆后面看报纸。当天的事务已经结束,职员们懒洋洋地靠在桌前,等下班的时间一到就走。保险、统计兼州史局长走了进来,靠着窗子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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