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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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老布赖森说,就像蜜蜂对醋瓶不感兴趣,“我认为过世的塞普蒂默斯·吉列恩总值得上五十万光景。”
“我已经用光了那一千元,”他愉快地对戴金边眼镜的托尔曼说,“我是如约来交报告的。今天的天气叫人感到已经入夏了——你不觉得吗,托尔曼先生?”他将一只信封丢到师的桌上。“你会看到一份备忘录,先生,关于使那笔钱化为乌有的做法。”
“非常感谢,先生,”吉列恩说,又走向他的马车。他告诉赶车的他过世叔父的住址。
吉列恩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对赶车的说:“柯伦班剧场的后台门口。”
“你平时总有足够的钱好花。”老布赖森说。
“可不是?”吉列恩高兴地附和道,“可笑之处就在这里。他把整船的金币遗留给一个细菌了。换句话说,他将一部分钱给了发现一种新细菌的人,而用其余的钱建一座消灭这种细菌的医院。只留下一两笔小小的遗赠在外。他的厨师和管家各得一枚印章戒指和十块钱,他的侄子独得一千元。”
老布赖森擦擦他的镜片露出微笑。吉列恩知道,只要他一笑,嘴上就更不饶人了。果然他说:“一千元说多就多,说少就少。一个人能拿它买一幢舒服的房屋来嗤笑洛克菲勒,换一个人能将他的妻子送到南方去疗养,而救她一命。一千元也可以在六、七、八月份给一百个婴儿买牛奶,而救其中五十个人的命。你可以用它到一家警卫森严的画廊里玩菲罗牌消磨半个钟头,也可以资助一个有志气的孩子去受教育。我还听说昨天在一家拍卖行里有人用这个数购得一幅科罗的真品。你也可以搬迁到南半球的一个城镇里拿它过两年体面的生活。你也可以拿它将麦迪逊广场公园租一个晚上,向你的听众(假如有的话)发表演讲,讲讲‘假定继承人’的声明的不可靠性。”99lib•net
“哦,瞧你说的,”劳里埃小姐像唱歌般地说,“我右手的手套,亚当姆斯。喂,巴比,你瞧见黛拉·斯塔西那天晚上戴的项链吗?在蒂法尼珠宝店买的,值二千二百元。不过,当然——将我的饰带往左拉一点,亚当姆斯。”
“吉列恩先生,”他郑重其事地说,“你的叔父的遗嘱有一件附录,那是私下委托我们的,并且嘱咐,要等你将遗嘱里赠予的一千元处理完毕,并向我们提出报告后方得拆阅。既然你已实现了规定的条件,我的合伙人和我已经读过了附录。我不想用其中的那些法律术语使你难于理解,我将让你明白附录的精神实质。
他的马车再一次停在托尔曼-夏普事务所前。
“我刚才从老托尔曼的事务所来,”他解释道,“他们正在那里查对文件,他们找到一件”——吉列恩在捉摸着那个法律术语——“他们找到遗嘱的一件‘修正本’或者说‘附言’什么的。似乎那老家伙又考虑了一回,放宽松了一点,要遗赠你一千元。我正好坐车到这一带来,所以托尔曼要我把钱捎带给你。喏,钱在这儿。你最好数一数,看数目对不对。”他将钱放在她手边的桌上。
“对不起。”海登小姐拿起她的钱说。
“如果你有一千元,你拿它做什么?”他问赶车的。
“我希望你九九藏书网去告诉弹子房里随便哪一位,”老布赖森说,“你知道我不爱听你的故事。”
“你呀,”布赖森温和地笑着说,“怎么,巴比·吉列恩,你只有做一件事顺理成章。你拿钱去给洛塔·劳里埃小姐买一副钻石耳坠,然后赶紧离开这里,到爱达荷州去经营一个牧场。我劝你搞绵羊牧场,因为我特别不喜欢绵羊。”
“没用吗?”吉列恩几乎是轻飘飘地说。
年轻小伙子吉列恩点着那薄薄的一叠崭新的五十元券,毫不掩饰地嘻开嘴一笑。
“对不起,”吉列恩兴冲冲地说,“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但愿不会冒犯你。在我叔父的遗嘱上,遗赠给海登小姐的,除了那只戒指和十元钱,还有没有别的?”
吉列恩漫步走了出来,他的车还在等着。
“让他进来,”劳里埃小姐说。“哦,有什么事,巴比?我只有两分钟了。”
吉列恩尽量保持着平静说:“只要你不说教,人家可能喜欢你,老布赖森。我是向你请教拿一千元我能干什么。”
“开一爿酒吧,”车夫立即嗄声嗄气地说,“我知道有块地方,我能双手捞钱。那是一座四层楼的砖房,在一个街角上。我早就盘算过:二楼开中国餐馆;三楼开修指甲房,供外国使团用;四楼开弹子房。如果你打算在那里留宿的话——”
吉列恩侧过身瞧着窗外。
海登小姐正在书房里写信。她又瘦又小,穿一身黑,不过你可能注意到她的眼神。吉列恩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飘然而至。
老布赖森是个安静而生活孤独的人,四十岁了。他坐在俱乐部的一个屋角看书,当看见吉列恩走过来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放下书本,摘掉眼镜。
“为了永久的幸福,不肖子罗伯特·吉列恩凭上天恩赐,将一千元付予人世间至善至亲的女子。”
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个小本本拿给吉列恩。吉列恩打开九-九-藏-书-网一瞧,是个银行存折,存折上的余额是一千七百八十五元。
“你听到我读过你叔叔的遗嘱了,”托尔曼律师用他这行当的人惯用的干巴巴的语调接着说,“我不知道你是否已对遗嘱上的细节给予了足够的注意。我提醒你一点。你将这一千元用光后,得立即向我们提供一份报告,说明钱用于何处。这是遗嘱上规定的。我相信你会遵从已故的吉列恩先生的意愿。”
“是的,”吉列恩回答。
托尔曼律师透过金边眼镜很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这就行了,”他笑咪咪地说,“完全用不着你费心了。我认为你不必去了解那些细帐了,我在几次赛马中输掉了那一千元。再见吧,先生们。”
海登小姐脸色转白,连声叹道:“啊,啊!”
“成堆的钱,”吉列恩说,“要谈到资助什么的,叔父简直是个好教母。”
“老布赖森,打起精神来,”他说,“我要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吉列恩将存折还给盲人,又上了马车。
关于这一千元的用度,吉列恩在报告里是这样写的:
吉列恩来到他的俱乐部,找到一个他称呼为老布赖森的家伙。
“我忘了一件事,”他说,“请你送我到托尔曼-夏普法律事务所,在——百老汇。”
“还有别的继承人么?”老布赖森问。
托尔曼先生伸手去拿信封,可是吉列恩抢先拿起信封。他不慌不忙地将报告连同信封撕成条条,塞进口袋。
“什么也没有。”托尔曼先生说。
“我琢磨你过得舒坦,”卖铅笔的人说,“大白天坐马车兜风。瞧瞧这个,如果你高兴的话。”
沿着百老汇大街过了八个街口,吉列恩用手杖戳戳马车,下得车来。人行道上有个盲人坐在一张小凳上卖铅笔,吉列恩走到他跟前。
“没有了,”吉列恩对他的烟卷皱皱眉,不安地踢踢长沙发的皮垫子。“倒有个海登小姐,我叔99lib•net父是她的监护人,她住在叔父家里。是一个安静的姑娘……爱好音乐……是一个什么人的女儿,那家伙不幸成为我叔父的朋友,我忘了告诉你,她也是得一枚戒指加十块钱那场滑稽戏中的一个角色。我倒希望我也成为其中的一员,那么我就可以去喝两瓶香槟酒,将戒指送给侍者当小费,就此了事。老布赖森,别那么盛气凌人,告诉我一个人拿一千元能干什么。”
“你右耳边的头发挂下了一点,”吉列恩吹毛求疵地提醒她。“这样好些了。我用不了两分钟。送你一件小东西像坠子什么的,你意下如何?我能出三个圈前加”1“这个数。”
“劳里埃小姐开场合唱上场!”招呼员在外面喊道。
“哦,不,”吉列恩说,“我不过是出于好奇问问罢了。我跟你按时间计费。一直往前赶,到时候我会招呼你停下来。”
“我可以写个字条吗?”吉列恩含笑问道。他在大书桌前坐定,她给他拿来纸和笔,然后坐回她的写字台。
“对不起。”她还是那句话。
“倘若你对那一千元的处理方式表明你的品质值得奖励,你将得到更大的利益。夏普先生和我被指定为裁判。我向你保证,我们将严格根据公正的原则履行我们的职责,我们对你不存在私毫偏见,吉列恩先生。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那份附录上来吧。如果你对那笔钱的处理是审慎、明智,或并非自私自利的,我们有权交给你价值五万元的证券,该证券已为此目的存放在我们手边。可是,正如我们的委托人,已过世的吉列恩先生明确规定的那样,如果你还是像以往那样用掉这笔钱——我这是引用过世的吉列恩先生的原话——同狐朋狗党吃喝玩乐,那五万元就将立即付给米里亚姆·海登,即已故吉列恩先生的受监护人。现在,吉列恩先生,夏普先生和我将审阅你关于那一千元的报告。我相信你作了书九_九_藏_书_网面记录。我希望你对我们的裁决表示信任。”
他将字条塞进信封,鞠躬告退。
“对不起,”他说,“你愿不愿意讲给我听听,如果你有一千元,你想干点什么?”
“这个数目可真叫人不尴不尬的。”他解释道,“一个人要是有一万元,倒可以买一堆焰火来放一放,好让自己出个风头,少一点,哪怕只有五十元,倒也少一些麻烦。”
“一千元,”律师托尔曼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钱在这儿。”
“谢谢你,”吉列恩站起身说,“我认为我能信赖你,老布赖森,你出的主意正好。我要把这钱一次头全部花掉,因为我还要为它交上一份报告,我不喜欢零打碎敲。”
“这一回可不同往常,”吉列恩说,一面卷着一支烟卷,“我乐于告诉你。听弹子劈里啪啦的响声叫人不舒服。我刚从我过世的叔父的法律事务所那艘贼船上来,叔父遗留给我整整一千元。请问,一个人拿一千元能干些什么?”
“我琢磨着,当然,”他小声说,“你知道我爱你。”
洛塔·劳里埃小姐正拿着粉扑朝她天生丽质的脸上敷粉,这一天座无虚席,日场歌舞她得登台,差不多都装扮妥贴了,这时候她的化妆师跟她说吉列恩先生来访。
吉列恩离开的时候,托尔曼和夏普互相瞧瞧,惋惜地摇摇头。他们听见他在楼道里等电梯时吹着欢快的口哨。
“你是从刚才过来的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吧?”那盲人问。
“你放心好了,”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说,“哪怕这样做会带来额外的花费。我或许要雇一名秘书,因为我向来不善于搞帐目。”
托尔曼先生没有碰那封信,却走到门旁招呼他的合伙人夏普。他俩一起在一台巨大的保险箱的格子里搜寻,像获得战利品似地抽出一只带封蜡的大信封。他俩使劲撕破,一对可尊敬的脑袋摇头晃脑地瞧着信封里的内容。于是托尔曼充当发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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