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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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搞明白了,”丹最后说,“我是从明显的法律文书中一点一点弄明白的。可怜的老爹遗留给我大量的钱和证券,总数达两百万元之巨,肯。人家还告诉我,那些钱是从在街角的那些小面包店买面包的人的身上,一分一分地榨出来的。你学过经济学,肯,你知道什么是垄断,什么是老百姓,什么是‘章鱼’,什么是劳动人民的权利。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类事。我的大学课程表里只管两件事:踢足球;对别人要公正诚实。
而事物并不是表里一致。
肯维兹的黑色的大眼睛熠熠发光,他的瘦削睿智的面孔现出嘲讽的神气。他一把抓住了丹的胳膊,既像一个朋友,又像一名法官。
“可是,自从我回来并且发现父亲是怎样发财的,我一直在想着。我真想把钱还给那些花了太多的钱买面包的人。我知道这会大大减少我的收入,可是我很想同他们把账结清。你看看有什么方法,你这位智多星?”
“如果你有一个亿,”肯维兹大声说,“你也不能补偿已造成的损失的千分之一。你看不出滥用的财富所产生的积弊。从穷人的干瘪的荷包里抢走的每分钱能叫他们受的害翻到一千倍。你不理解这个道理。你不知道你打算赔偿的心愿是毫无希望的。一件事也办不成。”
“博依恩小姐,”他说,“让我来介绍金索尔文先生,五年以前提高面包价格的那个人的儿子。他想他愿意做些什么来帮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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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因为那件事而为难的人。”
“一件也办不成,”肯维兹重复了一句。“我给你举个例,看看怎么样。托马斯·博依恩在瓦里克街那边开了家面包铺。他给最穷的人卖面包。当面粉涨价的时候,他不得不提高面包的价钱。他的主顾穷得买不起,博依恩的生意也没有了,他赔掉了一千元的资本,那是他的全部财产。”
“我们就抓住这个例子,”丹说,“我在我的救济名单上没有看到任何保险公司。”
“这个星期搞了多少件,玛丽小姐?”那表匠问。一大堆灰色粗布衬衫堆在地板上。
记不清是诗人朗弗罗,还是人类智慧的始祖孔夫子说过这样的话:
“还是谈谈面包铺吧!”丹不耐烦地喊道,“政府不必干涉面包这个行业。”
“我不知道,”丹说,“我的律师告诉我说我有两百万。”
“我很感激你,肯,老朋友,”他喃喃地说,“千恩万谢。”
“那很容易,”丹说,喷出一团烟,“我想我可以为这城市建一座公园,或者向一家医院赠送一块芦笋苗圃。可是,如果我们卖给彼得一块金砖,这收益我却不愿意让保罗带走。我要弥补的是面包上的短缺。”
当肯维兹走过的时候,一位夫人在向一个店员吩咐什么。
“将近三十打,”年轻姑娘愉快地说,“我差不多做了四块钱的工钱。我有进步,肯维兹先生,这么多钱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的眼睛转向丹那边,亮晶晶的,很温柔,苍白的圆脸上泛起一点红晕。
“开支票吧,”肯维兹一动不动地说,“然后再开几张来弥补一系列后果。第二张支票要开五万元,博依恩破产以后发了疯,房主要把他赶出门,就放火烧了房子。那笔损失值那么多。博依恩后来死在疯人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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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开始前不久,塞普蒂默斯·金索尔文,一位老纽约居民,灵机一动,首先发现面包是用面粉制成而不是用期货交易中的小麦制成。鉴于面粉产量不足,而证券交易所对生长期中的小麦未见有什么可察觉的影响,金索尔文先生因此垄断了面粉市场。
当金索尔文先生的面包原料的数学实验正在进行的时候,他的儿子丹在大学里读书。丹在假期中回家,发现那位老绅士穿着一件红色晨衣,坐在华盛顿广场旁边值得夸耀的红砖宅第的游廊上读《小杜丽》。他已经从事业上退休下来,他从买面包的人手里多赚的两分分币,如果一个接一个排起来,可以绕地球十五圈,或者差不多相当于巴拉圭发行的公债之数。
肯维兹格格地笑着像一只老鸮。
声音很耳熟,表匠停下脚步。
“慈善机关多的是。”肯不假思索地说。
第二个结果是,当金索尔文先生洗手不干了的时候,他已经得了两百万元的利——呃——油水。
两个月以后,肯维兹走进下百老汇的一家大面包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那是他替店主修理的。
可是这是异端邪说,而不是诗。我们追求代数这位甜蜜的仙女,我们将引导你去拜访那位难以捉摸的、富有魅力的、众人追求的、令人满足而又神秘莫测的未知数X。
他带领金索尔文走出广场,朝南走进那条破烂穷困的瓦里克街。他引导那条“章鱼”的忏悔的后代走进一座邋遢的住房,爬上一道窄楼梯,他敲了敲门,一声清亮的嗓音招呼他们进去。
“下九九藏书网一张支票你开十万元。”肯维兹接着说下去,“面包铺关门以后博依恩的儿子不走正道,后来被控告犯了谋杀罪。在经过三年的司法查证之后,上星期他被宣判无罪释放。为查清这个案子,国家花了纳税人那么多钱。”
“当然,”丹点起他的烟斗说,“我们无法挨家挨户地去找那些孤寡怪癖的老人,把钱如数交还给他们。买面包的人一向多得不可计数。他们的口味很古怪。我从来不特别留意面包,除了一种带干乳酪味的烤面包片。可是我们总可以找到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把老爹的一部分钱送回到它的来处。假如我能做到这一点,我就会好过些。人们为了面包这样的东西发愁,真令人难受。要是烤龙虾或者炸螃蟹什么的涨了价,倒没有什么人在意。想想办法看,肯。我要还清我能还的一切。”
“我在住宅区买一直是八分一只。”那夫人说,“你不必开票了,我回家时要乘车路过那里。”
“这种面包每只一毛,”店员说。
金索尔文站在一旁欣赏她的楚楚动人的美,在寂静中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从此他们进入了这宗事例的最后一个项目。
“别灰心,哲学家!”丹说,“以大补小,还怕办不了?”
在那几乎四壁空空的房间里一个年轻姑娘坐在那里踏缝纫机。她向肯维兹点点头,像是招呼一个熟人。一小道阳光穿过肮脏的窗子照在她浓密的头发上,显出古代铜盾牌的颜色。她向肯维兹嫣然一笑,脸上带着惶惑不解的神情。
肯维兹正想运用社会主义的和经济学的知识来研究她的漂亮的皮毛围巾以及在旁边等候着的马车。
“肯维兹先生!”那夫人热心地喊道,“您好吗?”
“金索尔文夫人,”她纠正道。“丹同我是一个月以前结婚的。”
肯维兹卸下嵌在眼睛上的放大镜,从一间昏暗的后房里把父亲喊了出来,丢开表芯藏书网走出门去。他同丹坐在华盛顿广场的一张长凳上。丹没有什么大变化,他很壮实,带着庄严的神情,但随时随地会转成笑容。肯维兹比过去更认真,更紧张,更有学问,更有哲学头脑和社会主义思想。
丹·金索尔文向公园长凳狠狠击了一拳。
“你办不到!”他加重语气说,“对你们获得不义之财的人的一种惩罚,就是当你们当真忏悔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丧失了赔偿或补偿的能力。我赞赏你的好心,丹,可是你什么事也办不成。那些人被抢走了他们宝贵的分币,要纠正这种坏事为时已晚。你没有办法把钱还给他们。”
读者诸君,请了!由于数学是测量人生问题的唯一公平的尺度,让我们调整我们的话题,使之适应伟大数学女神的标准:2+2=4。数字——还有数字之和——支配一切,任何对立因素都不在话下。
“你可知道,要拿出多少钱来偿还面粉垄断期间买面包的人的损失?”
“我的朋友!你发疯了!”表匠喊道,多年来头一回掉下眼镜。
又过了四年,丹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并且游学欧洲两年之后,回到华盛顿广场。他到格林沃德他父亲老金索尔文精心设计的墓地上扫墓尽孝,又在他们的家庭律师的打字文件里作了一次令人厌倦的旅行,然后,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孤独无援的百万富翁,便匆匆穿过第六大道,来到那家老珠宝店。
肯维兹的细手指飞快地动着。
丹同他的父亲握握手,就匆匆赶到格林威治村去会他中学时代的好朋友肯维兹。丹一向钦佩肯维兹。肯维兹脸色苍白,鬈发,神态紧张而认真,有数学头脑,勤奋好学,舍己为人,有社会主义思想,是寡头政治的天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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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上过大学,现在却在他父亲的珠宝店里学制造钟表。丹总是面带笑容,快快活活,脾气好,对王侯将相和捡破烂的同样温和。这两人性情截然相反,聚会时却很愉快。后来丹回到大学,肯维兹回到珠宝店后部他的私人藏书室里。
一位数学家瞧了上面两行诗之后会说:“呃哼,不对,年轻的先生们!设若X+——我是说,设若人生是实实在在的,那么,人生包括一切事物,任何事物也就是实实在在的。那么我们再来考虑这个命题:‘事物并不是表里一致。’那该怎么说呢?”
“我接受这个例子,”他喊道。“带我到博依恩那里去,我要还给他那一千元,还要给他买一家新面包铺。”
这两人下楼走上瓦里克街。肯维兹让他的悲观主义和对“章鱼”的怨恨尽情发泄出来,滔滔不绝地用尖刻的话语嘲笑他的朋友的财富。丹好像在用心听着他的话,然后转过身同肯维兹热烈握手。
人生是实实在在的,人生是诚挚的;
这个有社会主义思想的表匠很高兴。他天生是一个爱捉弄百万富翁的人,在职业上却是个悲观主义者。他会一口气告诉你金钱不过是邪恶和腐败,而你的崭新的表需要擦洗并换新棘轮。
姑娘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站起身,手指指着门。这一次她直视着金索尔文的眼睛,但那不是令人愉快的眼光。
结果是这样:当你或我的女房东(在战前,她们从来用不着插手任何事情,一切由南方来的仆人管)买一块五分钱的面包,你得外加两分钱,这钱就进了金索尔文先生的荷包以证明他的睿智。
“这个事例的最后一项是——走,我带你去看。”肯维兹说着站起身来。
“哦,博依恩小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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