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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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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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就此写一篇特写,”他嘎声嘎气地说,“不管是哪一种特写,即使要加上一些虚构的成分都行。”
“还有那第四块呢?”我飞快地盘算一下问。
美貌是一支带刺的箭,我对它极其敏感,并且同情她的遭遇。于是我们三人急匆匆赶到轮渡码头,我发现到格林伯格的票价是一元八角,就买了一张票,又拿两毛钱买了一支鲜红鲜红的玫瑰送给洛厄里小姐。我们看着她登上渡轮,站在码头上瞧着她朝我们挥动手帕,直到变成极小极小的一个想象中的白点。于是我同特里普面对面站着,像是回到了人间,在现实生活的幽默的阴影下,感到枯燥而孤独。
“喂,特里普,”我有点不耐烦地瞧着他说,“有什么事吗?”
“我跟她谈了一会,发现她将要在下星期同一个年轻的农场主多德——海勒姆·多德结婚。不过,好像在她心目中,乔治·布朗仍占着白马王子的地位。乔治在几年前擦亮了皮靴到纽约城去发财,可是他忘了重回格林伯格的诺言,海勒姆就成为候补插了进来。可是到了临结婚的时候阿达——她名叫阿达·洛厄里——给一匹小马配上鞍,骑了八英里来到火车站,登上早晨六点三刻的火车进城来。来找乔治,你知道。你了解女人。乔治不在,因此她要找他。
“我会告诉你,”特里普说,“是关于一个姑娘的,是个美人,漂亮绝顶。仿佛带着露水的玫瑰花苞——布满青苔的花坛上的紫罗兰,诸如此类。她在长岛上住了二十年,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纽约城。我在第三十四街碰见她,那会儿她刚刚乘东河轮渡过来。告诉你,她的美丽会使全世界所有的女人为之失色。她在街上拦住我,问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乔治·布朗。在纽约城里找一个乔治·布朗,你对这样的问题有何看法?
他今天看起来更可怜,比我以前看到时也更憔悴,更畏缩不堪。在这样的困境下他引起你过多的怜悯,使你简直想将他一脚踢开。
“我很抱歉,”特里普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很抱歉你把钱花光了。嗯,我倒像是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故事——换句话说,一件能够写得很好的作品。”
“你说下去,查默斯先生,”他说,“告诉这位小姐这该怎么办。我曾经跟她讲过。你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讲下去吧!”
“哦,”洛厄里小姐破涕为笑说,“并不像那样糟——说不上什么情况。除了我五岁那年,这是我头一次来到纽约,我没有想到纽约是这么大的一个城。我在街上遇到斯——斯尼普先生,向他打听一个朋友,他就把我带到这里来,要我等着。”
“哦,对啦,”他闷闷不乐地说,“乔治·布朗,化名特里普。有什么用?”
“我当然喜欢他,”洛厄里小姐加强语气说,“他很不错,而且当然对我好,大家都对我好。”
“嗯,洛厄里小姐,”当她不知该怎么说好时,特里普很不礼貌地大声插话说,“你喜欢那青年海拉姆·多德吗?他很不错,而且对你好,是吗?”
九九藏书里普卑躬屈节、百依百顺地想讨好我,领我乘车来到麦金尼斯大娘的人身当铺。是我付的车费,看来这位带胶棉味的唐·吉诃德早已身无分文了。
她说她把她的马(不幸的罗伊南)拴在火车站附近的一棵树上。特里普同我嘱咐她一到那里就骑上那匹耐心的马赶回家,越快越好,到了家她要向她家里人讲讲她同苏思·亚当斯一起消磨的一天里令人兴奋的奇遇。她要跟苏思打个招呼——对此我完全放心——那么一切都会好的。
“我劝你,洛厄里小姐,”特里普说,“将一切都告诉查默斯先生。他是我的朋友(这一次我习惯了这个称呼),他会给你出主意的。”
可是特里普嘎嘎地笑着插了进来,依旧想带出一个小故事或一场戏,好赚他那求之不得的一块钱。他说:
“她在客厅里。”麦金尼斯说,转过身背朝着我们。
特里普抖抖索索地解开了褪了色又磨光了的线缝的外套的钮扣,将手伸进里层一个到处是洞的口袋,摸索出原先是手帕的一块东西。他这样做的时候,我看到他背心上有一样东西发亮,原来是一根便宜的镀银表链,链子下面有个什么东西荡着。我好奇地伸手抓住,原来是凿成两瓣的半枚银角子。
“你难道不晓得,今天一定要送这个姑娘回家去。就在今天,而不是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我无法帮她什么忙,你知道。我是落魄人俱乐部的门房兼通讯秘书。我觉得你能就此写一篇新闻报道什么的,一般说来总可以弄到一笔钱。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得了解在天黑之前她一定得回家去。”
有一天特里普走进来靠在我的桌上。特里普在印刷部门工作,我以为跟制图片什么的有关,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制版药水的气味,而且他的两只手上总是有污迹,并且被酸性溶液灼伤。他大概二十五岁,但看上去却上了四十。他半张脸上盖满了短而虬曲的红胡子,看上去像人家门口踏脚的一块毡席,却找不到“欢迎”二字。他脸色苍白,一副摇尾乞怜的苦巴巴的样子,经常向别人借钱,数目从二毛五分到一块钱不等,最多一块钱。他明白他的信誉的限度,正如国家化学银行知道,一经分析,抵押品的水分就会显示出来。他坐在我的桌子上,一只手握住另一只,以免两手发抖,显然是刚喝过威士忌。他假装着一派稀松平常又虚张声势的样子,这骗不了任何人,但对他借钱倒有好处,因为他装得十分可怜。
“我能做些什么呢?今天上午我是一文莫名,而她的零钱买火车票已经用光了,只剩下二毛五分,她又花在口香糖上。她从一个纸袋里掏出来嚼。我领她到三十二街一家寄宿舍(那里我从前住过),将她作抵押。我将她抵押了一块钱,那是麦金尼斯大娘一天的房租。我要带你去那寄宿舍。”
我在《灯塔晨报》当一名按篇幅计99lib•net稿酬的记者,希望得到个有固定工资的职位。他们在堆满各地报章、议会记录和旧档案的长桌一端给我铲出一小片桌面,让我工作。我马不停蹄地在大街小巷游来荡去,将从城里听到的喜笑怒骂都写下来。而我的收入很不稳定。
特里普站在桌旁,一只手撑在桌边上,像个辩护律师或司仪站着的样子,其实他什么都不像。他的褪了色的外套从领口一直扣到底,似乎是想掩盖衬衫和领带的缺陷。我瞧见他乱发和胡子之间的诡诈的眼睛,不免想起了一只长毛小猎犬。有一阵子我为了在这位遭难的美人面前给介绍为他的朋友而难为情。不过特里普显然想导演这出戏,不管出现怎样的场面。我想我终于从他的行为和姿态中看清了他的用心,想把这场面强加于我,使我也成为新闻报道的材料,好从我手中榨取他喝威士忌的钱。
我坐在东倒西歪的椅子上,实际是用一条腿支撑着体重。
特里普拉响了发霉的红砖寄宿舍的门铃。听到低低的铃声,他脸色发白,弯腰曲背,像是一只兔子听到猎犬的声音准备跳开那样。我在猜想他以前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听到房东太太的脚步声就吓得魂不附体。
特里普说,“我的朋友(我不由得抖了一下)查默斯先生要告诉你的,其实跟我讲的一样,洛厄里小姐。不过他是一位记者,他讲得比我好,所以我带他来了。(特里普呀,难道你需要一位口若悬河的演说家?)他对许多事都在行,他会告诉你最好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因为时钟已接近十二点。我向特里普挤挤眉,温和地又带哲学意味地同洛厄里小姐谈论着,不露痕迹地使她相信立刻回家的必要性。我还反复地交代她一点,她该把这次进城的事实或奇遇告诉多德,这个城市已将不幸的乔治一口吞下去了,这样做对她未来的幸福是绝对必要的。
“我想我是个糟糕的乡巴佬,”她饮泣吞声地说,“可是我没有办法。乔——乔治·布朗和我从他八岁我五岁起就是情人。他十九岁时,也就是四年以前,离开了格林伯格到城里去,他说他要当一名警察或者铁路总经理什么的,然后他就回来娶我。可是,他一去就没了音信,而我——我喜欢他。”
“哦,他很不错,”洛厄里小姐回答,“是的,我能同他处得很好。他答应我买一辆汽车和一艘汽艇。不过,不管怎样,当我同他结婚的日期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不禁希望——嗯,不过是想到乔治。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他至少会给我写信吧。他动身的那天,他同我找到一柄槌子和一把凿子,将一枚一毛钱的银角子剁成两块,我拿了一块,他拿了另一块,我们承诺对对方保持忠诚,而且永远保存那半块银角子,直到我们重新见面。我的那一块现在还藏在家里,放在衣柜最上面的抽屉的指环盒子里。我想我到这里来找他未免有点傻。我从来没有想到这地方有这么大。”
“从乡下来的男孩来到城里学会谋生,99lib.net总会忘记好些事。我猜想乔治可能是游手好闲,或者是受到哪个女孩子的引诱,或者是由于酗酒或跑马而堕落了。你听查默斯先生的话回家去,那就一切都好了。”
“怎么——呃——洛厄里小姐,”我开了腔,私下里对特里普笨拙的开场白颇为愤慨,“当然,我乐意为你效劳。不过——呃——由于我对这事的情况尚未明了,我——呃——”
我不得不这样强调,因为我预料到我会当场失掉一块钱。
“你有一块钱吗?”特里普低声下气地问,他的眼睛在长得过高的毡席似的胡子和长得过低的毡席似的头发之间的狭小的空间里眨着。
特里普脸上早熟的皱纹越发深了。他在乱蓬蓬的头发下面皱眉蹙额,神情很认真,原先合拢的手也分开了,用一只颤抖的手指强调他的回答。他说:“你难道看不出这会写出一篇精彩的特写?你会写得刮刮叫的。就着恋爱故事写,你知道,描写这个姑娘,对于真实的爱情多加些材料,再插进几行趣闻,嘲笑长岛人天真,没有经验,还有——嗯,你知道该怎么写。不管怎么说,你从这篇特写该可以得到十五块,而这不过花费你四块钱光景。你可以净赚十一块。”
“一块给我喝威士忌,”特里普说,“你打算写吗?”
我咳了一声,尽量压住对特里普的怒火。我明白了我的责任。我上了当,掉进陷阱,幸好安然无恙。特里普最初的断定还是公平正确的,这个姑娘必须在今天送回格林伯格去。必须同她谈清楚,说服她,告诫她,让她放心,替她买好票,让她毫不耽搁地回去。我恨海拉姆,瞧不起乔治,可是责任是非尽不可的。位高则任重嘛!这种责任感和区区五块银元严格说来不免有点矛盾,不过有时候也能凑合。我得首先充当预言家,然后拿出路费。因此我摆出一副既像大智大贤的所罗门又像长岛铁路旅客总代理的模样,郑重其事地说:
我神秘地笑了笑,张开肘子好像要继续写下去。可是这个既讨厌又可怜、既卑躬屈节又像磨石一样坚硬的不幸家伙你却摆脱不掉。他的额角突然变得汗涔涔的。他好像不顾一切地冷静地说:
这一天我好说歹说从出纳员那儿领到五枚闪亮的银元,作为周末版编辑不大情愿地接受了的一篇特写的预付稿酬。因此,尽管我同这世界仍然势不两立,至少暂时可以宣告休战。因此我开始写一篇布鲁克林桥月夜风光的文章。
“给我一块钱,快!”他说。
“一块钱给麦金尼斯大娘,”特里普立即回答,“两块钱作姑娘回家的路费。”
门开了六英寸,麦金尼斯大娘翻着白眼站在门内——是白眼,没错——黄脸皮,一只手在嗓子那儿抓住肮脏的粉红法兰绒头巾。特里普一声不响从门缝里塞进那块钱,这才让我们进了门。
在阴暗的客厅里,有个姑娘坐在屋中央一张有裂缝的大理石面的桌前,一边伤心地哭泣着,一边嚼着口香糖。她真是个完美无缺的美人,哭泣反而使她的明眸更显光亮。当她起劲地嚼着口香糖99lib•net时,你只会想到那动作的诗意,并且羡慕那块无知无觉的糖果。夏娃才出世五分钟,就简直是阿达·洛厄里小姐十九或二十岁时的化身。特里普将我介绍给她,她不再嚼口香糖,而对我表示出天真无邪的兴趣,就像一只评选获奖的小哈巴狗对爬行的甲虫或青蛙表示的那样。
风暴渐渐过去,她直起身子,恢复了勇气,几乎要笑了。她一定会当上一名好妻子,因为哭泣只会使她的眼睛更明亮,目光更柔和。她又拿起一块口香糖,继续说她的故事。
“是个什么故事?”我问,接着就像一个成竹在胸的编辑那样神气地拿起铅笔。
这一来我开始有沉重的、灵魂受到压抑的感觉,也就是所谓责任感。为什么这种感觉落在人身上就像是一种重压和负担?我知道我今天是命中注定,要放弃我辛苦挣来的一点积蓄,去接济这位阿达·洛厄里。不过我心里发誓,特里普喝威士忌的钱我决不给他。他可以花我的钱来摆骑士的威风,可决不能让他在事成之后再举酒干杯,祝贺我的弱点和好欺。我怀着不动声色的怒意,披上外套,戴上帽子。
又一道眼泪好像马上就要淌下来,可是特里普挺身而出把泪水拦在里面。去你的!我看出他的鬼把戏。他是为了肮脏的目的想从中编出个故事来,从中渔利。
“这是什么话,特里普?”我说,“我以为你说过你有一个特写材料。横穿东河的每一艘渡轮都有来往长岛的姑娘们。”
除了基督教妇女戒酒联合会,我想了解一下有没有人不赞成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让特里普喝威士忌的那块钱,毫不犹豫地放到他手里。
“可是,”洛厄里小姐接着说,“昨天夜里我想起了乔——乔治和我——”
“一行也写不出,”我说,“我能想象格兰姆斯脸上的神情,假如我把这类废话拼凑成文的话。可是我们已经帮了这个姑娘的忙,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报酬。”
“喔,当然。”阿达小姐说,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没有什么好讲的了,除了——对,下星期四晚上我同海拉姆·多德结婚,什么都安排好了。他有二百英亩地,连同一大片岸坡,还有岛上最好的菜园。可是今天早上我将马备上鞍子——是一匹白马叫‘舞女’的——我就骑到火车站。我告诉家里人我到苏思·亚当斯那里玩一天。那是说谎,不过我不在乎。我坐火车来到纽约,后来就遇到弗——弗利普先生,我问他可知道我在哪里能找到乔——乔——”
为了避免心存不满的读者将这本书丢到屋角落里,我得赶紧声明,这不是一篇新闻报道。你碰到的不是光穿衬衫却无所不知的城里的编辑,也不是刚从农庄来的缺少经验的天才记者,既不是独家新闻,又不是小说——反正什么都不是。
“我怎么要花四块钱?”我疑惑地问。
“我有,”我说,而且重复说了一句,“我有,”声音更高,很不客气。“我另外还有四块钱。告诉你,我好不容易从老阿特金森那儿榨出来的。我取这钱有用途——有急需——正好需要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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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假如你容许我将第一幕的背景放在《灯塔晨报》的采访室,我会严格遵守上述诺言以资报答。
我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他不言而喻的愿望。凭他怎样花言巧语也休想从我手里榨出那块钱。癞虾蟆想吃天鹅肉,我早就厌烦了。
“嗯,你知道,我不能丢下她在哈得逊河畔满是色鬼的城里游荡。我想她以为她随便问哪一个,那人就会说,‘乔治·布朗吗?——哦,对了——让我想想看——他是个矮个子,淡蓝色眼珠,是吗?——哦,对了——你可以在一百二十五号街找到乔治,右手是家杂货铺。他是一家鞍鞯店开发票的店员。’她就是那么天真而美丽。你知道像格林伯格那样的长岛水边的小村子,有一两家娱乐性质的养鸭场,有蛤蜊,夏天大概有八九个人来考察能不能在那里发展工业。她就是从这样的地方来的。可是——对了,你应该去见见她!
“怎么?”我热辣辣地瞧着他说。
“我不想跟你借钱,”特里普说,这让我舒了一口气。他接着说,“我想你会乐于接受别人给你提供一篇好特写的线索。我倒有一个响当当的故事让你写,至少可以写成一个通栏。如果你立即动手写,一定会写出一篇顶刮刮的报道。要得到这材料或许要花掉你一两块钱,我本人不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她一头金发的脑袋一下子伏到搁在桌上的丰腴的手上。真是一场美丽的四月风暴!她尽情地啜泣着。我多么想安慰她,可是我不是乔治,我也幸好不是海拉姆——不过我仍旧觉得难受。
“洛厄里小姐,说到底,人生是个费解的谜。”话才出口,我就觉得有点耳熟,我希望洛厄里小姐没有听过科汉先生的歌词。“我们第一次爱上的,很少与之结婚。我们早年的浪漫故事,染上青春魔幻的光芒,常常难以实现。”这最后的四个字,听起来简直是陈词滥调。我接着说,“可是那些美梦会对我们未来的生活投上一片绚丽的余辉,不管那梦想在当时是多么模糊而不切实际。不过生活不仅充满了幻觉和梦想,也是非常现实的,一个人总不能生活在回忆中。我可不可以问一声,洛厄里小姐,假如除了浪漫的回忆之外,多德先生在别的方面似乎也合格的话,你是不是认为,你同——呃,你同多德先生也能过上幸福的——也就是美满、和谐的生活?”
我这就安心了。他的建议说明他还看重我过去对他的帮助,虽然他没有还钱。要是他再聪敏一点,只敲我二毛五分钱,那么他早就会如愿以偿。
我自己也能判断这话不假。阿达·洛厄里小姐一生都会有人对她好。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替她撑伞,寄存箱子,捡手帕,在喷泉给她买汽水。
由美和罗曼司酿成的魔力渐渐缩小了,我瞧着特里普几乎要嗤之以鼻。他的模样比以往更委靡,更可鄙,更令人不齿。我摸索着口袋里剩下的两块银币,眯着眼睛好像不屑一顾地瞧着他,他却想鼓起反抗的样子。
“我们不谈这件事了吧,”我说,想让心情愉快起来,“我们乘下一辆街车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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