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和婚礼的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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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和婚礼的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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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啦,得啦,得啦!”安迪抚慰着她,把自个儿的烦恼搁到了一旁,“你哭什么?嗯?”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安迪正坐在公寓门前的台阶上品味着雪茄烟,身后从上面传来衣摆的轻轻的窸窣声。安迪掉转头——不由自主地——向后看去。
“伤我的心?”多诺万先生立即表示异议,“怎么会呢?请直说吧,康韦小姐,我会感到高兴的,不,会感到难过的——我是说,我同情您的一片真心肯定是无与伦比的。”
“我这儿有他的小照,藏在金鸡心里,”康韦小姐用手帕抹了一下眼睛说,“我从未给别人看过。可是,我愿意让您瞧瞧,多诺万先生,因为我相信您是一位信得过的朋友。”
“安迪,出什么事了?瞧你,板着个脸,满腹心事的样子。”
多诺万先生没有一点责备她的意思,玛吉放心了。她带着怯生生的微笑问道:“安迪,当初你完全相信那个伯爵的故事吗?”
“我没听说过,”玛吉说,“要是他让你闷闷不乐,我也不想认识他。他是谁呀?”
“我不能请他来,”安迪回答,显得很伤感,“他不可以出席我们的婚礼。究竟是什么原因你就别问了,我也不能告诉你。”
“你能——你能原谅我吗,安迪?”
“我这是给他戴孝,多诺万先生。我的心将永远留在他的墓里。我知道,您和我在一起会感到乏味的,多诺万先生,可是我实在打不起精神来。我不该让您也感到难受,让您离开那些高高兴兴的、能给您带来欢乐的朋友们。或许您现在想回到公寓去?”
多诺万先生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康韦小姐。他随手扔掉还可以足足吸上八分钟的一英寸多长的雪茄,登着那双浅口漆皮鞋站起身来。
“后来,爸爸终于回心转意,同意我们明年春天结婚。费尔南多给爸爸看了他的爵位和产业凭据,然后就动身去意大利安排我们婚后的新居。爸爸是个要面子的人,当费尔南多提出给我几千美元办嫁妆时,被他臭骂了一顿。他甚至不许我接受他的戒指,一件礼品也不让收。费尔南多乘船离开后,我来到这个城市,在一家糖果99lib•net店里当出纳员。
他等了好久,玛吉没有回答。后来,她突然靠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全身直打颤,泪水把孝服浸湿了一大块。
“你可瞒不了我,难道我看不出来?从未见过你这副模样。究竟是什么事啊?”
“他要是真的如此神通广大,你干吗不邀请他呢?”玛吉不以为然地问道。
“你要是这样想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安迪机灵地说,“不过,恐怕你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你听说过迈克·萨利文这个人吗?大伙儿都管他叫迈克大哥的。”
“不,决不是小事,快告诉我吧。我敢打赌,你一定被别的女孩子迷住了。好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找她呀?对不起,请你把胳膊拿开。”
“谢谢,多诺万先生,假如您认为陪伴一个心情非常忧郁的人散步没有什么不快的话,我乐意请您同往。”
康韦小姐淡淡一笑,唉,这笑脸比不笑还要悲哀。
他记起在饭桌上曾两次递给她胡椒粉。
姑娘们哪,倘若你看到年轻小伙子忙着四处找铁镐和铁锨,只需告诉他你的心已经埋在另外一个人的墓里就行了。小伙子是天生的盗墓人。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随便哪一个寡妇。他们的任务正是让那些身穿孝服、眼泪汪汪的可爱的人儿把心从墓里收回来。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墓地里的死者都是输定了的。
“那些有闲情逸致的人才喜欢好天气,多诺万先生,”康韦小姐叹口气说。
“人终究是死了,”康韦小姐回答。她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不是亲戚,而是——不过,多诺万先生,我不愿用自己的不幸来伤您的心。”
“他是纽约的头号人物,”安迪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情。“坦慕尼协会和其它老资格的政治团体差不多全都由他操纵着。他身高一英里,肩有东河宽。你要是说了他一句坏话,霎时便有百万人马来敲碎你的脊椎骨。你不信?不久前,他回故乡兜了一圈,吓得那些土霸王们活像野兔子似的,撒腿就往洞里钻。九_九_藏_书_网
“这是他动身去意大利的前一天晚上送给我的,”康韦小姐说,“我缩印了一张,放在金鸡心里,随身带着。”
“玛吉,”安迪随即问道,“你是看重我呢还是看重你的——马齐尼伯爵?”
一个月之后,他俩向斯科特太太及别的房客宣布他们订婚了。不过,康韦小姐还是那身黑色打扮。
“他是我的未婚夫,”一个小时还不到,康韦小姐便吐露了真情,“我们本来打算明年春天就要结婚的。您可别以为我是在糊弄您,多诺万先生,他是个名副其实的伯爵!他在意大利拥有地产和城堡,人们都称呼他费尔南多·马齐尼伯爵。我还从未见过像他那样风度优雅的人。可是,爸爸不同意这桩婚事。我俩私奔过,结果还是被爸爸追了回来。爸爸在波基普西经营出租车辆。我蛮以为爸爸一定要跟费尔南多决斗一场呢。
想一想吧——女孩子家穿着一身黑衣裳,要知道还是什么绉纱料子的——哦,对啦,是从中国进口的绉纱。一身黑,哀伤而恍惚的神色,黑面纱下面闪闪发光的头发(当然,你必须是金发女郎);虽然在你正想三脚两步跳出生活的门槛时,年轻的生命就已受到摧残,但还是让人觉得,到公园散散步或许对你有好处,只不过跨出门槛的时间一定要正确——哦,姑娘们一想到去公园就像着了迷似的。可是,我的这番揣测未免显得无情,简直有点玩世不恭了,不是吗?——用这种口吻议论一个服丧的姑娘。
那天晚上,他俩在门厅里分手之前,她跑上楼去,把用白丝纱巾小心包着的镜框拿了下来。多诺万先生像个神秘的鉴赏家似的,又把照片仔细看了看。
“没什么大不了,玛吉。”
“康韦小姐,今晚的天气可真好啊,”他说。倘若气象局听到他如此肯定的预测,一定会高高升起正方形的99lib.net白色信号板,并将它牢牢地钉在桅杆上。
多诺万先生的心头萌生出一个微妙的念头——要在康韦小姐的心目中代替那不幸的伯爵。这完全出于对她的敬慕,究竟此举有何等重大的意义,他似乎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考虑。他试图扮演一个既有同情心又能给她带来欢乐的朋友的角色。他演技十分高明,半小时后,他俩就一边吃冰淇淋,一边低声攀谈起来,尽管康韦小姐那对灰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还是那样忧郁。
多诺万先生不由得暗暗诅咒起这好天气来。无情的老天爷啊!你看到康韦小姐如此伤心,应该降雹子、刮风、下雪才对。
他们来到昔日供上层人物兜风的一座古老公园。公园坐落在闹市区,四周围着铁栅栏。他们穿过敞开的大门,溜达了一会儿,然后在一个幽静的地方找了张长凳坐下。
一天傍晚,安迪·多诺万回到二号街公寓里吃晚饭时,房东斯科特太太介绍他认识一位新房客,是一位年轻的妇女康韦小姐。康韦小姐身材瘦小,貌不出众,穿一件朴素的黄褐色外套,当时正没精打采地望着餐桌上的晚餐出神。她羞羞答答地抬起眼皮,明亮的眸子迅速打量了一下多诺万先生,斯文地低声招呼了一声,眼光又移回到羊肉碟子上。多诺万先生满脸堆笑,风度翩翩地躬了躬身——靠着这潇洒的举止,他在社交、事务和政治活动中已身价陡增——同时也就将这位穿黄褐色衣裳的女士忘得一干二净。
“你无法理解,玛吉,我宁可被砍去一只手,也要请迈克大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这将是我一生最值得自豪的日子。有他的光临,新婚夫妻才能恩爱一辈子。这下你总该明白我今晚在为什么事犯愁了吧。”
“我的房间里有一张大的照片,镶上镜框的,”康韦小姐说,“回去后也请您瞧瞧。这两张照片成了费尔南多留给我的全部纪念品。然而,他会永远活在我心中,这是千真万确的。”
康韦小姐打开金鸡心给他看照片,多诺万先生饶有兴味地端详了许久。马齐尼伯爵的相貌确会使人感到兴趣:油光水滑,聪明伶俐,光彩照人,简直是一http://www.99lib.net张漂亮面孔,一个健壮的、愉快的、很可能会出人头地的小伙子的容貌。
“我为您深感惋惜,”多诺万先生彬彬有礼地说。“啊,我们不必急着现在就回公寓。康韦小姐,不要说您在这里无亲无故;我非常同情您,请相信,我就是您的朋友。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走出门来的是康韦小姐。她穿着一身黑色晚服,安迪一眼看出,这晚服是绉纱料子的。哦,多薄的黑衣料啊!康韦小姐头戴一顶有边的黑帽,帽檐下飘垂着一块乌黑的面纱,更是薄如蛛网。她在最上面的一级台阶上站定,戴上黑色丝手套。黑衣帽,黑面纱,黑手套,周身的服饰没有一个白点儿,也没有任何其它色彩的点缀。浓密的金发梳得溜光,一绺不散地在脖子后面盘成一个发髻。她的脸蛋儿很普通,说不上标致。然而,这时候,她那对灰色的大眼睛越过对街的屋顶眺望着天空,悲郁的目光凄楚感人,脸上也因此生出光彩,变得漂亮起来。
“安迪,”玛吉抽噎着说,“我欺骗了你。你决不会跟我结婚了,也不会再爱我了。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你,安迪,压根儿就没有伯爵这个人,连一根小拇指也没有。我一生中从未有过什么情人,可是别的姑娘都有。她们整天谈论男朋友,看来这样更能讨他们喜欢。安迪,我穿一身黑衣服显得漂亮些——这你知道,因此我找到一家照相馆,买了那张照片,洗印了一张小的放在金鸡心里,编造了一个伯爵遇难的故事。这样,我就有理由一直穿着这身黑衣服了。谁也不会爱一个说谎的人,你一定会甩掉我的,安迪,我将羞愧终身。唉,除了你,我谁也没有爱过呀——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当然,”安迪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把伯爵送回坟墓就完事了。玛吉,你已经把这一切和盘托出。我原以为你不等到婚礼那一天是不会说实话的呢,傻丫头!”
“不怎么相信,”安迪一边回答,一边摸出他的雪茄烟盒,“因为你那小金盒里照片上的人正是迈克大哥。”
宣布婚约一周后的一个夜晚,两人坐在闹市区公园的同一张长凳上。头顶上的树九九藏书叶在微风中飘荡,淡淡的月光将叶影投射在他们身上。多诺万先生一整天都神不守舍,闷闷不乐。现在他还是沉默不语,以致爱人的嘴唇再也挡不住心里的疑问。
“哦,这我不在乎,”玛吉说,“无非是和政治有关的事。不过,这也不能成为你整天哭丧着脸的理由啊。”
“没什么,玛吉。”
“多么英俊的小伙子,”多诺万先生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康韦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约你下个星期天下午去科尼岛玩玩,你肯赏光吗?”
“三天前,我收到一封意大利的来信,是从波基普西转来的,说费尔南多因船祸而丧生。
“一个人单身住在纽约自然不容易,”多诺万先生说,“然而,只要大家真的停止争斗,友好相处,情况就会两样了。康韦小姐,到公园逛逛怎么样?难道您不认为逛公园可以消愁解闷吗?如果您允许我……”
“‘你笑时,人们与你一道欢笑;你哭时,人们却付之一笑。’”她引用了一句名言。“多诺万先生,这我早就领教过了。我在这儿举目无亲,只有您真心待我,对此我不胜感激。”
青年人与老年人不同,青年人一旦遇到知己,愁绪便立即消除;而老年人虽整天诉苦,愁苦却依然如故。
“我希望他不是您的亲戚——您该没有蒙受什么损失吧?”多诺万先生大胆问道。
“不过,迈克大哥是我的朋友。就权势影响来说,我在这个地区只不过是个小不点儿,可迈克大哥交朋友,不论贵贱贫富。今天我在包雷大街碰到他,你猜他是怎样招呼我的?他抢步上前,握住我的手说:‘安迪,我这几天正在深入了解你的情况呢。你在这条街面上干得很出色呀,我为你感到高兴。你要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他要了一支雪茄烟,我要了一杯兑苏打水的威士忌。我跟他说,再过两个星期我们就要结婚了。‘安迪,’他说,‘你给我送张请帖,好让我记在心上,到时候我一定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这是迈克大哥亲口对我说的,他从来不失信。
然而,她不但没有被推开,反而觉得被他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她抬头一看,他脸上的愁容已经消失,并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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