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果与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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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果与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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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沙滩回来是十一点钟,也就是他的早餐时间。给他做饭的加勒比女人正好将早餐放在长廊面海的一边,在科勒里奥这儿是出名的最凉爽的地方。早餐包括鲨翅汤、蒸蟹、面包果、鬣蜥排、鳄梨、一只刚砍下来的菠萝、红葡萄酒和咖啡。
一个伟大的国家的代表之家是一座二居室的木结构房屋,三面围着用木柱、竹片和棕榈叶建起的长廊。一间房是办公室,简洁地陈列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张吊床和三张不舒服的藤坐垫的椅子。美国第一届总统和本届总统的两幅画像高挂在墙上。另一间就是领事的居室。
老西蒙·克鲁兹是一个混血渔民兼走私者,住在海滩边的茅草屋里。他就这样在清晨的瞌睡中给叫醒了。
关于这只瓶子的来历,他设想出许多不着边际的说法,随即又一一加以否定。
本栏的作者为了迎合读者的口味,出于臆测炮制了一台浪漫史。他一直将佩恩小姐和托利伐先生的名字用方括号括起,直到他几乎谈到他们将举行婚礼。他羞羞答答又影影绰绰地玩弄了“风闻”、“听说”、“谣传”和“毋须惊讶”等一连串词语,而以道贺语作结。
格迪一经得到这个结论,他眉头一皱,嘴边显出倔强的神情。他坐起身子,朝门外看着巨大的萤火虫在静寂的街道上飞来飞去。
格迪将瓶子放下来,眼中露出的微笑既表示乐趣又表示困惑。他取出三支雪茄并排放在桌上,又从游廊搬来帆布躺椅,舒舒服服躺下来。他准备一面抽完那三支雪茄一面考虑问题。
如此这般他逐项排除了那些靠不住的想法,只剩一个比较可靠的设想——虽说他不大乐意这种设想——这瓶子里包含着传给他本人的信息。艾达知道他在科勒里奥,想必她在游艇经过这里而风吹向海岸的时候便投下这只瓶子。
格迪马上放下笔,拿起巴拿马草帽和阳伞。他从汽笛声知道那是瓦芭拉号,是维苏威公司的一艘运水果的轮船。科勒里奥的每一个人,小到五岁儿童,都能凭汽笛声叫出每一艘开过来的轮船的名字。
成千上万串香蕉,成千上万的橙子和椰子,无数英两的砂金,无数磅的橡胶、咖啡、靛青染料和菝葜干根——确实,今年的出口量比去年高出百分之二十。
格迪慢慢喝着不加牛奶的咖啡,读着那一栏文字。首先是列表说明托利伐先生的不动产和债券,接着是关于游艇装备的描写,然后是芥子那么一点点消息。托利伐先生邀请了几位挚友,次日将开航作六个星期的巡游,沿着中美洲和南美洲的海岸,进入巴哈马群岛。邀请的客人中有诺福克的坎伯兰·佩恩夫人和艾达·佩恩小姐。
“朝外海不知漂到哪里去了。”三副说,扬起大拇指指着大海,“你赶快去吧,西蒙。”
因为现在成了问题。他想没有找到这只瓶子倒好,然而瓶子就在眼面前。它为什么要从海里漂过来,从而带来那么多恼人的事,破坏他的平静?
这种想法触犯了他的自尊心,而将因找到瓶子而复苏的别的感情压了下去。
晚餐以后,太阳已经落到山背后,格迪在一小片海滩上的椰子树下散步。晚风徐徐向陆地吹来,海面www.99lib.net上只有极小的波浪起伏。
格迪怀着懒洋洋的兴趣瞧着这模糊的一片越来越大越清楚,直到它变成艾达利亚号开足马力朝海岸驶来。他没有改变姿势,一直瞧着那艘漂亮的白色游艇迅速地开到科勒里奥对面的海上。于是他坐直身子,瞧着它一直向前飘过去。游艇与海岸之间不过一英里之遥。他曾经看到船上雪亮的铜构件的闪光,以及甲板上的帆布篷上的条纹。像是一艘幻灯片上的船,艾达利亚号在这位领事先生的小小世界里划了一个亮闪闪的圈,一去不复返了,只剩下一小块烟雾停留在海的边缘。这船可能不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事物,而是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的幻想。
格迪想同普拉结婚——当然,如果她答应的话。不过他满有把握她会答应。不知为何,他一直拖延着没有启齿向她求婚。有好几回他几乎要说出口了,可是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因素又把他拉了回来。或许这仅仅是一种不自觉的、本能的信念,认为这样一来就会割断他同过去的世界的最后的联系。
如果这是艾达给他的信息,除了是作为和解的前奏还能是别的什么?果属如此,为什么她不用邮寄这种更保险的方式而采用这种没把握的甚至轻率的通信方式呢?在空酒瓶里塞一封信,然后丢进大海里!这里面即使不含有傲慢不恭的意味,也未免显得轻佻。
她曾经在新奥尔良市的一座修道院办的学校里读过两年书,而如果她想显示她的才能时,没有人能看出她同诺福克或曼哈顿的姑娘有任何区别。她在家里有时候穿上本地装束,光着肩膀,垂着袖子,这时候看起来真是美妙。
美国驻科勒里奥领事威拉德·格迪,正在不慌不忙地写他的年度报告。古德温照往常那样踱进领事馆,想在阴凉的游廊上抽一支烟,看到格迪正聚精会神地埋头工作,怪他不懂礼貌就离开了。
一个小浪花嗖地一声,将一个圆滚滚、亮晶晶的东西冲上沙滩,又将它卷了回去。第二个浪头将它冲得远些,格迪将它拾起。这是一只无色长颈玻璃瓶,软木塞塞紧到齐瓶口,瓶端还加上暗红色的封漆。瓶子里似乎只有一张纸,在塞进去的时候已经搞得曲曲弯弯。封漆上还有一个印记——可能是一只图章戒指盖上去的,可惜盖得匆促,字母已看不清楚,只好瞎猜。艾达·佩恩过去常常戴一只图章戒指而不喜欢戴别的戒指。格迪认为他能看出他熟悉的“IP”。他忽然感到一阵奇特的不安。这个信号比看见她显然在其中的船更为直接,更为亲切。他走回家去,将瓶子搁在桌上。
在这片梦境似的土地上,时光充足有余,他因此形成一种习惯,即使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要想了又想。
科勒里奥没有码。像瓦芭拉那种吨位的船必须在离岸一英里处下锚。要装上水果时全靠驳船和单桅小船运送。在索利塔斯,有很好的码头,在那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轮船。可是在科勒里奥外边的锚地,除了运水果的船很少看到别的船。时不时一艘沿海航行的不定期轮船,或者从西班牙开来的神秘的双桅船,或者一艘漂亮的法国三桅船会在海面上停三四天,这时候海关的员工就变得加倍的警惕和小心。在夜里,会有一两艘单桅船不知何故沿岸进进出出,到第二天早晨,科勒里奥的三星亨尼西酒、葡萄酒和绸缎呢绒类货物的存货就大为增加,而据说海关官员的红裤袋里,就有更多的银元丁当作响,而账册上的进口税收入却没有增加。http://www•99lib.net
他忘记了那只瓶子还搁在那儿。
领事感到一阵小小的满足。他想,国务院读到他的介绍可能发生兴趣——于是他靠上椅背笑了。他犯了同别人一样的错误。他一时忘记了科罗里奥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共和国的无足轻重的镇市,又不是处在公海的主航道上。他想到港口的检疫医生格雷格,此人订阅伦敦的医学杂志《柳叶刀》,希望能从中看到他给国内卫生部写的关于黄热病原菌的报告的引文。领事先生知道,他在美国的熟人中,听说过科罗里奥这个地方的不足五十分之一。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会有两个人不得不读他的报告——国务院的某位下属人员和印刷局的一个排字员。也说不定会有一个打字员注意到科勒里奥在商业方面的增长,因而在吃乳酪和喝啤酒的时候向一个朋友谈及此事。
他忽然看到一幅似曾相识的图片而不由得一惊,那是整半版的照片,印刷质量很糟,他上身前倾过去,想细看一下照片,以及图片旁边那一栏文字的花体字标题。
格迪在餐桌边坐了下来,懒洋洋地打开刚拿到手的报纸捆。在科勒里奥这块地方,他会用两三天的时间看我们这世界的各种情况,正像我们这世界的人看据说是描绘火星人的行动的异想天开的科幻文章。他看完这些报纸以后,还要送给这镇上其他讲英语的居民轮流阅读。
领事先生刚刚写到:“最不可思议的是美国的大出口商因循苟且,坐视法国和德国的商号实际上控制了这个富庶而多产的国家的贸易利润”——这时候他听到一艘轮船的粗声粗气的汽笛声。
格迪穿上外衣,戴上帽子,走了出去。他沿街向一片小集市走去,那片广场上有乐队在演奏,许多人无忧无虑地在那里逛荡。有些腼腆的姑娘急匆匆走过,乌黑发亮的辫子上沾着萤火虫,害羞又讨好地瞧他一眼。空气里弥漫着茉莉和柑橘花的香气,使人感到困倦。
格迪走回家,吹着口哨,那是最美妙而忧伤的情歌《戈龙德里娜》。在门口,他驯养的猴子从架子上跳下来,吱吱喳喳地叫。领事先生走向他的桌子取一些经常放在那里的果子。在半黑中摸索,他的手碰到瓶子。他陡地一惊,仿佛碰到一条又冷又圆的蛇。
九_九_藏_书_网他趿着鞋走了出来,刚刚从瓦尔芭拉号的一条小船上下来的是这条船的三副(他是西蒙的熟人)和运水果船上的三个水手。
“快去,西蒙,”三副说,“去找格雷格医生或者古德温先生或者格迪先生的随便哪个朋友,将他们马上带到这里来。”
这位领事对他写的报告很感兴趣。他才二十四岁;他来到科勒里奥的时间不长,工作热情还没有在热带的高温下冷却——这是一个处于南北回归线之间的地带可以容许的矛盾。
领事先生沿着一条有树荫的弯弯曲曲的路来到海滩。长时间的实践使他的步伐不紧不慢,等他到了沙滩,海关官员的小船正好从轮船划回岸边(那小船是按照安求利亚的法律去登轮检查的)。
“西蒙!喂,西蒙——快醒醒,西蒙!”一个响亮的声音在水边叫喊。
一看到她的装束就使他着迷——她穿一件镶荷叶边的布衫,套着一件纯白法兰绒的坎肩,缝得贴身而有式样。他提议去散散步,两人来到山路上的老印第安井旁。他俩并排坐在井栏上,在这里格迪说出了早就想说而一直拖延至今的话。虽说他早就知道她不会拒绝,可是得到她的毫无保留的、甜蜜蜜的同意还是令他快活得发抖。她准有一颗坚定不移的爱心,不会反复无常,不带任何怀疑,没有任何繁文缛节。
得啦,他现在反正无所谓了。他已经吃了忘忧果。他在这块永远像是下午的土地上生活得快活而满足。过去在国内的生活似乎是一场不愉快的梦。他希望艾达像他一样快乐。空气芳馨如遥远的阿瓦朗岛;周而复始、无拘无束、牧歌似的迷人的日子;生活在懒懒散散、罗曼蒂克的人们之间——生活里充满音乐、鲜花和低低的笑声;无边无际的大海和高山的影响;形形色色的爱和魔术和美都在热带的白夜里开放——拥有这一切,他已是满足过分了。再说,还有普拉·布兰尼根哩。
“我要向行政部申诉,”古德温说,“不过,有没有这个部?——或者这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待人既不客气,从你那儿也得不到什么帮助。你不喜欢谈话,也不提供什么饮料。你是用什么态度来代表你的政府的?”
领事先生这样消磨了两个钟头,看报看得厌倦了。看过的报纸在脚边狼藉满地。他躺在那里,向外望去,像是在睡梦中瞧见了伊甸园。一丛芭蕉树的宽阔的叶片为他挡住了太阳。从领事馆到海岸的大片缓坡为正在开花的柠檬树和柑橘树的深绿色叶片所覆盖。一片咸水湖从地底穿出,像是参差不齐的暗色的晶体,而湖边一九九藏书网株木棉树简直要直上云天。海边的椰子树挥舞着图案一般的绿叶,衬托出波涛不惊的天蓝色的海面。他感觉到灌木丛中猩红和赭黄的色彩、花与果的香味、葫芦藤下土灶冒出的炊烟、茅屋里本地妇女的高声笑语、知更鸟的歌声、微风里的咸味、轻浪冲刷海岸愈来愈弱的声音——于是,他渐渐地看到一个白点,渐渐发展成模糊的一片,闯进单调乏味的大海。
他点亮了灯,喂了猴子。然后他从容不迫地点起一支雪茄,拿起瓶子,直向海滩走去。走到水边,格迪将从未打开的瓶子远远投进大海。瓶子一时间不见了,随后又跳了起来,有两只瓶那么高。格迪静静地站着,瞧着它。月光非常明亮,他能看见它随着小浪跳上跳下。它慢慢地离岸,一路翻滚闪光。风向正好送它出海。不久它变成一个小点,每隔一会儿才隐约可辨。最后,这神秘的瓶子被更神秘的大海吞没了。
“天上的圣徒!”西蒙睡意未消地说,“格迪先生没有出什么事吧?”
领事先生重新撑起阳伞,走回领事馆。
“一只瓶子?”老人擦擦眼说,他还没有全醒。“瓶子在哪儿?”
当天夜里格迪在普拉家门口吻了她,他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愉快。“在这片空虚的安乐乡,长远生活和躺下来休息,”对他,正像对许多水手一样,似乎是最好也最安逸的地方。他的未来会合乎理想。他来到了没有蛇的天堂。他的夏娃将真正成为他身上的一部分,不受任何诱惑,因而更为诱人。今夜他作出了决定,心里是一片宁静,心满意足。
领事先生在伯纳德·布兰尼根的屋子前停住了。普拉在廊下的吊床上晃荡,听到格迪的声音脸上有了血色,像鸟儿离巢似的跳了下来。
古德温踱出领事馆,穿过马路,来到旅馆,看能不能把检疫医生拉出来,到科勒里奥冷清清的弹子房里打上几盘。他的计划由于一些从首都流亡出来的人的加入得以实现,现在他只须待机而动。
格迪回到办公室,坐下来继续写报告消磨时间。如果说报纸上的那篇文章他读了无动于衷,那么艾达利亚号悄然而过他更觉得无所谓。这件事给他带来一片平和宁静的心境,一切犹豫不定都一扫而光。他知道一个人有时不自觉地怀着某种希望。现在她既然跨越二千英里而来又无踪无影地过去了,即使他的潜意识也无须再牵挂于往事了。
他抓住瓶子靠近灯盏,仔细地转动着,看出瓶里是写满字的对折的便笺。进一步观察,纸张的大小和色泽正是艾达常用的那一种。而且,他完全相信,字的笔迹也是她的。由于瓶子的玻璃不光滑产生折光,他无法读出所写的字;可是某些大写字母,那是他一向看惯了的,他深信不疑出自艾达的手笔。
对,他没有看错。那图片上是吃水八百吨的游艇艾达莉亚号,船主是金融界的巨富、社会上十全十美的名流杰·沃德·托利伐。
他同普拉在一起会非常幸福。当地的姑娘们很少有比得上她的。
他脱掉帽子和外衣,点了一盏灯——因为在短暂的黄昏之后夜幕陡然降下——开始观察从海边拾起的东西。
普拉的父亲伯纳德·布兰尼根是科勒里奥的一位巨商。除了店铺,他还有一支跑运输的骡队,同内地的乡镇村庄做生意也很兴旺。他的太太是有高贵的卡斯提尔血统的本地人,橄榄色的两颊显出一点印第安人的棕色。这种爱尔兰人和西班牙人的结合往往产生罕见的美丽的混血子女。这一家人确实非常出色,而他们家房屋的二层楼已安排好,准备为格迪和普拉成家之用,只等格迪下决心向普拉求婚。九九藏书
海关的船同瓦芭拉号的小快艇同时抵岸。船在浅水着地时同干燥的沙滩之间还有五码波涛。半裸的加勒比人跳进水里,背着瓦芭拉号的事务长,和穿着汗衫和红杠蓝布裤、戴着垂边草帽的当地小官吏。
出了故障或者即将沉没的船只有时会抛出这种靠不住的信号呼救。可是他不到三个小时之前亲眼看到艾达利亚号平安而快速地驶过去。说不定船员暴动将乘客关进底舱,发出这个信号来求援。可是,假定发生了暴动,那些心慌意乱的俘虏怎会不遗余力地写满整页便笺要求援助?
在读大学的时候格迪是棒球场上出色的一员。此刻他收起阳伞,笔直地插进沙滩,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那事务长夸张地模仿投手的手法,向领事抛去一捆沉甸甸的报纸,那是那条船照例带给他的。格迪一跳多高,“霍”地一声接住了报纸捆。在海滩上游手好闲的人——约占这个镇市居民的三分之一——一阵欢呼叫好。每个星期他们都会看到这棒球似的一投一接,永远不会失望。在科勒里奥,创造革新是难以发达的。
“他在那边篷布下面,”三副指着小船说,“已经淹得半死不活了。我们在离岸边几乎一英里远的轮船上看到他,疯狂地游着去追漂在海面的一只瓶子,瓶子一直向外漂。我们放下小艇朝他开过去。他的手几乎已经够到瓶子,却又一下子精疲力尽沉了下去。我们及时将他拖了出来才救了他——或许吧;不过还要看医生怎么说。”
格迪吃完了早餐,带着报纸来到游廊边上,在他中意的帆布躺椅上躺下,两脚搁到竹栏杆上。他点燃一支雪茄,瞧着大海。他为自己读到这段消息后心情没有受到多少打扰而感到一点满足。他想他已经克服了以前的苦恼,正由于苦恼,他才心甘情愿像充军似的来到这遥远的安乐乡。当然他永远不会忘记艾达,不过现在想到她已不再痛苦。当他们那次发生误会和争吵后,他一时冲动去谋求领事职位,目的是同她的世界以及她本人一刀两断,以资报复。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成功了。他来到科勒里奥十二个月了,他们之间无片言只字的来往,虽说他从偶尔通信的几个朋友那里得到她的消息。得知她还没有同托利伐或别人结婚,他还忍不住有一点快意。不过托利伐显然还没有放弃希望。
他首先拿上手的是一份厚墩墩的星期日出版的纽约报纸,那是准备让读者边看边打瞌睡的。他将这份报纸打开,一头撑在餐桌上,一头撑在前面的椅背上,这才慢条斯理地进餐,过一会儿翻开一面,懒洋洋地浏览报纸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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