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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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坊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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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坊主没有问她什么,可是切斯特小姐终于告诉了他。
“哦,亲爱的,你说完了吗?”他说,“呸,呸!我觉得这样做不对劲。如果这个顶刮刮的青年是个男子汉,他对你的家世会一点不在乎。亲爱的罗斯小姐,请相信我的话,他关心的是你本人。坦率地告诉他,就像你告诉我一样,我可以保证他会对你的身世毫不在意,而且因此对你更好。”
切斯特小姐有幸找到艾布拉姆神父做她的朋友和游伴。他熟悉湖地附近的每一条道路、山上的每一座山峰、每一块坡坎。她通过他熟悉了松林里荫蔽倾斜的小径,庄严的草木不生的巉崖,清澄的令人心醉的早晨,充满了神秘的忧愁,像在梦幻中的金色的下午。因此她的健康情况改善了,心情也越来越轻松。她的笑声那么亲切那么真诚,就像艾布拉姆那出名的笑声,只不过比较文雅。他俩都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都知道怎样对世人表现得和颜悦色。
想到了亲爱的,
“我也难过,”艾布拉姆神父顺着她说,“不过,如果你不记得是我的小女孩,罗斯小姐,你一定能记起是别人的女孩。你当然记得你的父母。”
不论哪里发生了天灾人祸,闹得民不聊生——不论是由于火灾、水灾、龙卷风、罢工还是饥馑,那里就会马上得到“无价”的阿格莱亚牌面粉慷慨的捐助。面粉分配得谨慎而及时,但那是无偿的,饥民们不付一分钱。有这么一个传说:一个城市的贫民区发生了一场火灾,首先到达现场的是消防队长的汽车,随后便是阿格莱亚牌面粉的货车,最后才是救火车。
这老磨坊主自己经历过那么大的痛苦,仿佛就变成了一个魔术师,能替别人驱除痛苦。切斯特小姐的啜泣缓和了一些,她立即掏出一块朴素的小手帕,擦干滴在艾布拉姆的大手上的一两滴泪水。接着她抬起头来破涕而笑。切斯特小姐惯会泪痕未干就笑起来,正如艾布拉姆尽管悲伤也能笑出声来。在这一点上两个人非常相像。
“我确实信赖您,”那姑娘说,“我要告诉您我为什么拒绝拉尔夫。我是一个不足道的人,连名字都没有。我现在用的名字是假的。拉尔夫是个高尚的人,我一心一意爱他,可是我决不会成为他的妻子。”
艾布拉姆神父向她走去,将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抬起头,低得听不清地叫了他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
突然,他眼前的景象好像变了样,回到了二十年以前的模样。因为当汤米为风琴打气的时候,菲比小姐按下了一个低音键来测试音量。于是在艾布拉姆心目中,教堂好像不复存在了。震动屋宇的不是风琴发出的音,而是磨坊里器械转动的嗡嗡声。他确实感觉到那古老的上射水车正在转;他感到他又回来了,还是那个山间老磨坊的满身粉尘的快活的磨坊主。此刻已是黄昏时分,阿格莱亚马上就要蹒跚着跨过大路带他回家吃晚饭了。艾布拉姆的眼睛盯着屋子的破门。
“我能理解,”切斯特小姐说,“这种怀疑准会叫你更难忍受。可是你还是那么愉快,那么乐意减轻别人的负担。好艾布拉姆神父!”
当然想尽了一切办法寻找她。邻居们都来帮忙,搜索了几英里的树林和山岗;大家打捞了水坝以下每一英尺水沟和溪流,一直打捞到很远很远,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一两夜之前有一群流浪者在附近的一个小山谷里搭过帐篷,因而不免怀疑,说不定是他们偷走了小孩。可是当他们追赶上他们的篷车并且搜索过后,还是没有找到孩子。
鹰厦的客人来到这里固然是为了过几天快活日子,更为了获得必要的休息。他们都是终年忙碌的人,不妨将他们比做一只钟,需要在这里用两周的时九九藏书网间上发条,好让它不停摆地走上一年。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从低地的城镇来的学生,有时候来一个画家,或者一个聚精会神地分析山区远古地层的地质学家。几个安静的家庭来这里过夏天,也常常有辛勤的妇女团体里的一两个疲劳的会员来度假,湖地本地人称她们为“女教师”。
水车咕噜噜转,
谷子磨成了粉,
接着又一个奇迹出现了。在楼上的回廊里整齐地堆放着一排面粉袋。说不定面粉堆下藏着一只老鼠,咬破了面粉袋,面粉淌了出来。不知怎地,管风琴嗡嗡的声音震动了淌出来的面粉,从回廊地板的裂缝里洒下了一片,将艾布拉姆从头到脚洒满了面粉。老磨坊主随即走到过道里,挥起双臂唱起了磨坊主之歌:
菲比小姐穿一身印着丁香花枝的棉布衫子,整齐的小发卷垂过双耳,她向艾布拉姆神父行了一个低低的屈膝礼,又朝切斯特小姐客气地点了点头,便带着她的助手爬上陡陡的楼梯到琴室去了。
那座旧的上射水车让山上的青藤遮盖了一半,从树枝间渗透过来的温暖的阳光将它照得斑斑驳驳。路那边的小屋还在,不过等不到冬季的山风无疑就会塌下来。它已爬满了牵牛花和野葫芦藤,屋门也只挂在一只铰链上,摇摇欲坠。
有一天切斯特小姐从一个住客那里知道了艾布拉姆神父的孩子走失了的事。她急忙跑出去,发现磨坊主坐在矿泉旁边他常坐的板凳上。当他的小朋友眼眶里噙着泪水,将手滑到他手上,他不觉吃了一惊。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一个高个子人影颠呀颠地从阳光照着的路上过来了,随即又看到旁边还有个矮些的人影。不一会儿就一起来到了教堂。那高个子人影原来是菲比·塞默斯小姐,就是那位风琴师,过来练习的;那矮个子人影是汤米·蒂格,该轮到汤米来替菲比小姐的风琴打气了。他的光脚趾威风凛凛地扬起地上的灰尘。
“当夜我就出走了。我步行到了亚特兰大,并且找到了工作。我给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罗斯·切斯特,从那时起我就独自谋生。现在您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同拉尔夫结婚——而且,我永远不会告诉他究竟是为什么。”
艾布拉姆一听到这消息,窄轨火车就开始在湖地卸阿格莱亚牌面粉。磨坊主发出命令,在“老磨坊教堂”楼上的回廊里贮存面粉,每一个到教堂做礼拜的人带一袋面粉回家。
磨坊主留在他的磨坊里将近两年,觉得找回孩子的希望已成泡影。于是他同妻子移居到西北部去了。几年以后,他在那地区的一个重要的面粉业城市成一名现代化的磨坊的主人。斯特朗太太一直没有从阿格莱亚失踪的打击下恢复过来,在搬走两年之后,就留下磨坊主一人来承受悲痛了。
磨坊主生活中的快乐是他的小女孩阿格莱亚。对一个蹒跚学步的浅黄色头发的小丫头来说,这个名字未免太冒昧,不过山里人就喜欢响亮而庄重的名字。这原是做母亲的在一本什么书里看到的,就给孩子起了这名字。阿格莱亚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自己却不乐意叫这名字,因为这不像个普通名字,而一直将自己叫做“达姆斯”。磨坊主同他的妻子常常连哄带劝地说阿格莱亚是神话里的名字,可是再说也没有用。到后来他们总算搞清楚了,原来在他们屋后的小花园里有一块杜鹃花坛,小孩对它最感兴趣,说不定这孩子认为“达姆斯”这个名字同她最喜爱的花的名字有亲密的关系。九*九*藏*书*网
两个星期以后,艾布拉姆·斯特朗本人一年一度来到鹰厦,又变成“艾布拉姆神父”。
“谢谢你,罗斯小姐,”他说,还是平常那种愉快的口气,“可是我不再希望能找到阿格莱亚。头几年我希望她是被流浪汉偷走的,因此她还活着。不过我已经放弃了这种希望。我相信她是被淹死了。”
在阿格莱亚四岁生日后仅仅一个星期,有一天阿格莱亚不见了。最后见到她时,她在屋前的路边摘野花。只过了一会儿,母亲出来瞧她,唯恐她走得过远,不料她已经没了踪影。
艾布拉姆对她的悲伤嗤之以鼻,这却胜似同情和怜悯。
这就是艾布拉姆·斯特朗为阿格莱亚树的另一块碑。一个诗人看来这题材或许显得过于功利主义而缺乏美感;可是另一些人却认为此举似乎出于甜蜜而美好的想象,那雪白而纯洁的面粉传达着仁爱和慈善的使命,可以比作丧失的孩子的灵魂,让大家都来怀念她。
切斯特小姐对山乡感到处处新鲜。她在亚特兰大那温暖、平坦的城市里生活那些年,决定在这儿逗留的时间内尽情享受每一寸光阴。对在这里度假的开销她算了又算,几乎分毫不差地算出等她回去工作时,她那笔小小的积蓄还能剩下几文。
于是阿格莱亚就会笑着向他奔过去,叫着“爹爹,带达姆斯回家家”;磨坊主就会将她抱上肩,大步回家吃晚饭,一边唱着磨坊主之歌。每天傍晚都这样表演一番。
磨坊主慢吞吞地攀登那条弯弯曲曲的陡径。路两边的树挤得太近,他在树荫下走着,帽子拿在手里。松鼠在右手的旧栅栏上窜来窜去,鹌鹑蹲在麦茬里叫唤雏鸟。西下的太阳将迎面的峡谷染上一片淡黄色。现在是早秋时分,离当年阿格莱亚失踪的日子不过几天。
艾布拉姆神父同切斯特小姐成了好朋友。老磨坊主从兰金太太那里了解到她的情况,对这位只身在世上闯荡的瘦弱姑娘很快发生了兴趣。
一天傍晚,艾布拉姆独自来到老磨坊。他常常去那里,坐下来回忆他住在路那边小屋里的日子。岁月已经磨光悲痛的棱,他想起往事已不再感到痛苦。可是在寂寞的九月下午,艾布拉姆·斯特朗每次坐到那块地方,也就是当年“达姆斯”每天飘扬着黄色鬈发奔过来的地方,湖地人在他脸上经常见到的笑容却不见了。
“哦,对了;我记得很清楚——特别对我父亲。他跟你一点也不像,艾布拉姆神父。啊,我不过假装是你女儿。来吧,你在这里坐得太久了。你答应过我今天下午到一处池塘看鳟鱼,我从来没有见过鳟鱼。”
“我确实记得他们,”切斯特小姐说,“我记得很清楚。我最早的记忆是我们在南方很远的地方的生活。我们在南方各州搬来搬去到过许多城镇。我摘过棉花,在几家工厂里做过工,常常缺衣少食。我母亲有时候对我好,我父亲很残暴,常常打我。我认为他们两个都是游手好闲,居无定所。
工作等于游戏。
磨坊主要求尽可能保持磨坊的原貌。那高大的上射水车仍留在原地,来上教堂的年轻人喜欢将他们姓名的首字母刻在水车上逐渐腐朽的木料上。水坝挖开一部分,洁净的山泉自由自在地汨汨淌下石头河床。磨坊内部的变化比较大,磨盘的转轴、皮带和滑轮当然都拆掉了,九九藏书左右各添两排木凳,中间留出过道,一端是块不高的讲道坛。上方三面有回廊和座位,教堂内厅有楼梯可登。廊内还有一架风琴,是真正的管风琴,它成为“老磨坊教堂”做礼拜时的骄傲。菲比·萨默斯小姐是风琴师,在每次做礼拜时,湖地的孩子们轮流替她为管风琴打气,并引以为荣。牧师是班布里奇神父,他骑着老白马从松鼠峡过来,没有缺过一次礼拜。这一切费用都由艾布拉姆开销,付给牧师五百元的年薪,菲比小姐每年是两百元。
艾布拉姆神父推开磨坊门,轻轻地走了进去。忽然他停住脚步,张皇四顾。他听到里面有什么人在伤心地哭泣。他走进去,看见切斯特坐在暗处一张凳子上,头埋在手里的一张打开的信纸上。
离鹰厦四分之一英里处有一块地方,在旅游手册里会给游客们描绘为“景观”——如果鹰厦发行过手册的话。那是一座已不成为磨坊的非常古老的磨坊。用乔赛亚·兰金的话来说,那是“美国唯一的,嗯,有一架上射水车的教堂;又是世界上唯一的,嗯,有几排教堂长凳和一架管风琴的磨坊。”鹰厦的住客们每逢礼拜天都来到这古老的磨坊教堂,听牧师传道说,赎了罪的基督徒就像过了筛的面粉,在经历和苦难的磨盘中给磨成有用的东西。
“我不能同他结婚,”切斯特小姐说。
“很多?”磨坊主说,“嗯,这看你怎么说。除非你想买月亮或者同样贵重的东西,该算很多了。”
当你到湖地作客时,他们会给你讲这故事的更多的情节。他们会告诉你后来是怎样根据线索跟踪寻访出结果的,原来那批吉卜赛流浪者被这孩子的美丽所吸引,那年秋天就将她偷走。不过你别着忙,等你舒舒服服坐在鹰厦荫凉的廊沿下,就能从容不迫听完整个故事。我们这一段最好就此打住,让菲比小姐低音部的琴声继续轻柔地震荡。
艾布拉姆神父到湖地来路途遥远。他家住在美国西北部一个喧闹的大城市,在那里他也有几家磨坊,不是那小小的、里面有几排长凳和一架管风琴的磨坊,而是大而丑的像山一般高大的磨坊,一列一列货车整天围着磨坊转,就像蚂蚁围着蚁冢。说到这里得跟你谈谈艾布拉姆神父和磨坊教堂,因为他们的故事是连在一起的。
切斯特小姐立即陷入沉思。她的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盯着远处的什么地方。艾布拉姆神父见她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觉得很有趣。她那样坐着过了好久才开口。
他在西北部的磨坊里生产一种阿格莱亚牌面粉,那是用最坚实最优质的麦子磨成的。不久各地就发现阿格莱亚牌面粉有两种价钱,一种是市场最高价,另一种的价格等于“零”。
磨坊主满身灰,
有一年坎伯兰一带碰到灾荒,到处收成不好,当地又没有余粮。山洪给家产带来莫大的损害,树林里连禽兽都很稀少,猎人打不到多少野味来养家活口。湖地一带情况尤为严峻。
“不要说话,罗斯小姐,”磨坊主温和地说,“此刻别说什么。当你难受的时候最好静静地哭一场。”
快活得整天唱。
“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磨坊主看完信后问道。
就这样,为了纪念阿格莱亚,老磨坊变成了这地区的一块福地,因为她原先正住在这里。仿佛是这孩子的短暂的生命比许多年登七旬的人对本地带来更大的好处。不过艾布拉姆·斯特朗为了纪念她,还建起另一块碑。
像这一类事年轻人常常看得非常重大,而上了年纪的人只能引起会心的微笑。可以设想这是关于爱情的事。亚特兰大有一个年轻人,非常和善,很有风度。他发现切斯特小姐有跟他同样的品质,在亚特兰大或者从格陵兰到巴塔哥尼亚高原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更为出色的人。她将引起她悲痛的那封信给艾布拉姆神父看。那是一封既有魄力又有柔情的信,有点夸张,似乎迫不及待,不失为一位和善而风度翩翩的青年所写的情书。他在信中向切斯特小姐求婚,并且希望马上结婚。他说,自从她离开亚特兰大去度三个星期的假期,生活就变得无法忍受。他求她立即给他回信,如果她答应,他就立即飞到湖地,根本不想乘那窄轨火车。九*九*藏*书*网
菲比小姐的手指离开了风琴的低音键。可是她弹得太好了。她弹出的调子敲开了深藏的记忆的门,艾布拉姆神父一把紧紧地抱住他失掉二十年的阿格莱亚。
“好罗斯小姐!”磨坊主微笑着模仿她的口气,“有谁比你更为别人着想?”
“我永远不会告诉他,”切斯特小姐悲伤地说,“而且我永不会同他结婚,也不会同任何人结婚。我没有这个权利。”
“当我们住在亚特兰大附近一条河边的小镇上时,一天夜里他们大吵了一场。我是在他们互相辱骂和奚落的时候才知道——啊,艾布拉姆神父,我才知道我连姓名的权利都没有,我是一个不足道的人。
“嗯,我爱他,”她回答道,“可是……”她又低下头哭泣起来。
“哦,”艾布拉姆神父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你要叫拉尔夫来。”
离村庄半英里有一座房屋叫“鹰厦”,那是一座古老的大宅子,房间宽敞,乔赛亚·兰金用来接待想呼吸山间空气而又花钱不多的旅客。鹰厦作为旅馆可谓经营无方,然而令人愉快。装修是老式的,没有什么现代化的改进。管理很马虎,照料很粗心,然而使人感到安逸和舒心,就像住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不过,给你提供的房间很干净,饮食很好而且丰富,别的就全靠你自个儿和附近的松林了。大自然还提供了一条矿泉,葡萄藤和秋千,还有一块槌球场——连球门都是木制的。谈到娱乐,就只有每周两次在乡间的凉亭里用小提琴和吉他伴奏的舞会了。
“你想不想同他结婚?”艾布拉姆神父问。
奇迹还没有完。切斯特小姐原来坐在板凳上,向前探出身子,脸色像面粉一样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艾布拉姆看,像是大梦初醒。当她听到那歌声,她向他张开两臂,嘴唇颤动着,用朦胧的声音招呼他:“爹爹,带达姆斯回家家!”
水车咕噜噜转,
“我当然喜欢,”磨坊主真心诚意地说,“如果阿格莱亚还活着,我正希望她能长成你这样的大姑娘。说不定你就是阿格莱亚。”他迎合着她的愉快心情接着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从前住在磨坊那边?”
不过,我认为这故事最美妙的一段是:艾布拉姆神父同他的女儿在暮色苍茫中回鹰厦去的路上,几乎高兴得说不出话。
在下面的教堂里,天色渐暗。艾布拉姆神父同切斯特小姐流连忘返。他们沉默不语,似乎都沉浸在回忆中。切斯特小姐一手支颐坐着,眼睛盯着远处。艾布拉姆神父站在后面一排条凳间,瞧着外面的路和摇摇欲坠的小屋。
阿格莱亚四岁的时候,她同父亲每天傍晚在磨坊里总有一场小小的表演,只要天气好,一场不缺。当她的母亲烧好了晚饭,就会替她梳好头发,换上一件干净的围兜,打发她到磨坊那边叫父亲回家。磨坊主看见她走进磨坊门就会走过去迎她,周身白花花的全是面粉。他朝她挥着手臂,唱一支老磨坊主的歌,那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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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的人都熟悉的,歌词大致如下:
艾布拉姆发迹之后,他回来看了一次湖地和那老磨坊。他看到这些难免伤心,不过他是一个坚强的人,看样子依然愉快而和善。就在这时候他灵机一动,要将老磨坊改建成一座教堂。湖地太穷,建不起教堂,穷困的山民也无能为力,他们在二十英里范围内找不到做礼拜的地方。
谷子磨成了粉,
“我要他等待,”她说,“我才找到我父亲,我要在一段时间内就我们两人在一起。我要告诉他,他必须耐心等待。”
从前这里没有教堂,只有一座面粉磨坊。斯特朗先生是磨坊主,在这片土地上找不到比他更有趣、更欢乐、更忙碌的、全身沾满粉尘的磨坊主了。他的活儿很重,可是他收的费用很少,山里人会走许多英里崎岖的山路运谷子来让他磨。
“听我说,罗斯小姐,”磨坊主说,“你可以相信我。我不想盘问你,不过我想你能信赖我。”
你同样会怀疑这地方为什么叫“湖地”。这里并没有湖,这一带的土地也太贫瘠,不值得一提。
“啊,艾布拉姆神父,”她说,“我非常难过!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您小女儿的事。总有一天您会找到她的——啊,我希望您会找到她。”
切斯特小姐忽然产生了一个奇特的念头。
这个季节鹰厦的住客比平时少一些。住客中有一位罗斯·切斯特。切斯特小姐来自亚特兰大,她在那里一家百货商店工作。这还是她平生头一遭外出度假。那家商店经理的妻子有一次在鹰厦度过一个夏天,她喜欢罗斯,就劝她到这里来度三个星期假期。经理夫人还让她带一封信给兰金太太,因而她高兴地接待切斯特小姐,并亲自负责照应她。
每年初秋时分,艾布拉姆·斯特朗总要来到鹰厦,他在一段时期内一直是这里受尊敬和热爱的客人。在湖地一带大家叫他“艾布拉姆神父”,因为他一头银发,脸色红润、健康而和气。他笑声朗朗,穿一身黑色衣服,戴一顶阔边帽,外表极像一位神父。即令是鹰厦的新来客,同他交往三四天之后,也用大家熟悉的称呼招呼他了。
“啊,艾布拉姆神父,”她叫道,“如果能证明我就是您的女儿,岂不是妙极了?这不带点传奇色彩吗?你喜欢有我这个女儿吗?”
磨坊主一身灰,
在避暑胜地的名录上找不到“湖地”这个地方。它坐落在坎伯兰山脉的一片低矮的横岭上,濒临克林奇河的一条小支流。湖地本身不过是二十来户人家的自给自足的小村庄,傍着一条不很繁忙的窄轨铁路。你不免怀疑,是铁路在松林里迷了路,由于害怕和孤独窜到湖地来了;还是湖地迷了路,在铁路边抱成一团,等火车来带它回家。
阿格莱亚向来是仔细地数她的小角子的,她问道:“发一份电报到亚特兰大,要花许多钱吗?”
快活得整天唱。
“这是什么话?”艾布拉姆神父说,“你说你记得你的父母,为什么又说你没有姓名?我无法理解。”
切斯特小姐比较瘦弱。她二十上下年龄,由于室内生活显得苍白细嫩。可是在湖地才过了一个星期就显得神采焕发,大大地变了样。现在是九月上旬,坎伯兰山脉正逢最美丽的时期。漫山的树叶染上秋色,一片辉煌,你可以从空气中嗅到香槟的味道。夜里却极凉爽,好让你舒舒服服地躺在鹰厦的暖和的毛毯里睡觉。
“不,”她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对那磨坊一点也不记得。在我看到你的滑稽的小教堂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粉磨坊。如果我是你的小女孩,我会记得的,不是吗?我很难过,艾布拉姆神父。”
“父亲,”她犹豫不决带点腼腆地说,“您有很多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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