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旷达
目录
导言
第一章 高贵
第一章 高贵
第二章 自信
第二章 自信
第三章 刚正
第三章 刚正
第四章 率真
第四章 率真
第五章 旷达
1、何必见戴?
第五章 旷达
第六章 雅量
第六章 雅量
第七章 清谈
第八章 隽语
第九章 妙赏
第十章 深情
第十章 深情
第十一章 血性
第十一章 血性
第十二章 风姿
第十二章 风姿
第十三章 幽默
第十三章 幽默
第十四章 放诞
第十四章 放诞
第十五章 伤逝
第十五章 伤逝
第十六章 艺术
第十六章 艺术
第十七章 师道
第十七章 师道
第十八章 名媛
第十八章 名媛
第十九章 机诈
第十九章 机诈
第二十章 机诈
第二十章 机诈
第二十一章 吝啬
第二十一章 吝啬
第二十二章 奢侈
第二十二章 奢侈
第二十二章 奢侈
上一页下一页
“旷”的本意是“明”,“达”的本意是“通”。“旷达”就是洞明世事透悟人生之后,所崭露出来的一种豁达的生活态度,一种洒脱的人生境界。旷达的人不以俗务萦心,不以功名累己,任兴而行毫无功利,率性而言绝无机心,他们将晦暗的人生引入澄明,使俗气沉闷的生活充满诗性。
因为明白“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阮遥集才“神色闲畅”;因为强调“人生贵得适意尔”、留恋家乡菰菜羹、鲈鱼脍,张翰“遂命驾便归”;因为摆脱了世俗的羁绊,王子猷才会“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无欲、无念、不沾、不滞,他们活得那样潇洒、轻松、超然。
连杜牧也不无羡慕地说:“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旷达风流”的人生,谁不神往?谁不企慕?

1、何必见戴?

有一年冬天,王子猷辞官待在山阴的家里。山阴就是今天浙江绍兴,用他父亲《兰亭集序》中的话说,“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王家的大庄园就建在这儿。夜里忽然大雪飞扬,他半夜一觉醒来,连忙开门赏雪,并命家童酌酒。只见夜空中雪花飘飘洒洒,四望一片晶莹皎然。皎洁的大地,清亮的美酒,澄明的心境,真个是“表里俱澄澈”。他情不自禁地起身,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吟起左思《招隐诗》:“杖策招隐士,荒途横古今。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因眼前白雪联想到有“白雪停阴冈”的《隐士诗》,又因《隐士诗》想到了正隐居剡溪的画家戴安道。子猷忽地一时兴起,当即乘上小船前往访戴。剡县位于山阴东北面,剡溪在曹娥江上游,由山阴的曹娥江溯江而上,到戴安道隐居地有百来里行程。小船抵达戴安道门前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叫人大感意外的是,冒着鹅毛大雪,顶着刺骨寒风,乘一夜小舟,好不容易才到戴的门前,他竟然没有叩门造访,马上又调转船头打道回府。有人大为不解地问他是何缘故,他只简简单单地回答说:“我
九九藏书
原本是乘兴而行,现在则是兴尽而返,为什么非要见戴安道呢?”
是呵,为什么非要见戴安道呢?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猷雪夜乘舟访戴,事前并无任何安排,来时是“乘兴而行”;到了戴的门前却不造访,回去是“兴尽而返”。无论是来还是返,他都无所利念无何目的。无利念而愉悦,无目的而合目的,这不正是一种审美的人生吗?“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王子猷摆脱了所有世俗的羁绊,“乘兴而行”不是求官,“兴尽而返”也不是逐利。他适性任情循兴而动,雪夜开室“四望皎然”,“兴”起便连夜乘舟前往,他使枯燥的日常生活充满美感,他给晦暗的人生带来诗情。在他“兴尽而返”的一刹那,王子猷的人生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连交个朋友也要掂量掂量,到底是让自己受“损”还是获“益九九藏书”,一切都要放在利益的天平上称一称,所有行为都必须获得收益,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谋而后动”,很少人懂得“兴之所致”。
不管是孔夫子的“益者三友,损者三友”,还是刘峻《广绝交论》中“势交”“贿交”“谈交”“穷交”“量交”等“五交”,都是讲理性的算计而非朋友的交情。刘峻的“五交”本质上不是“交友”而只算“交易”,是用金钱或权势来进行“情感投资”,以便当下或将来获得更高的回报。即便是孔子的“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也仍然是通过与人交往让自己获益——或提高修养,或改正错误,或扩展见闻。“益三友”与“五交”的差别,只在于后者是得到世俗的利益,前者是得到精神的升华。二者表面上虽然在论“交”谈“友”,实际上交友的目的全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对自己有好处的就算是“益友”,对自己有害处的就划归“损友”。中国人很少那种“莫逆于心”的纯洁友情,大家交友不过是为了好在这个世上“混得开”,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道,多个敌人多堵墙”。刘峻“五交”的势利九_九_藏_书_网一目了然,所以人们一直暗暗地这么干,但谁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这么说;而孔夫子交友之道隐含的世故有点转弯抹角,两千多年来没有被人识破,“益三友损三友”至今还是大家的处世格言。

今天我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经过周密的成本计算,和某人亲热不是因为情趣相投,而是此人对我有用;与某人关系疏远不是因为此人讨厌,而是由于特殊原因必须保持距离。哪怕是恋爱结婚也要斤斤计较,有的婚前还要搞财产公证,以免日后离婚产生财产纠纷——准备结婚的同时,又在准备离婚。今天开公司和开商店更近于欺诈,只要能掏空你口袋中的钞票,可以昧着良心不择手段。如今,“兴之所致”是任性的代名词,是一种非理性的冲动,是必须克服的“幼稚病”。幼儿园的儿童也变得非常“老练”,从小就知道把目光盯着权和钱,因为这是衡量成功与失败的唯一标准。几年前,广州某小学一年级一个九_九_藏_书_网女生“畅谈理想”,她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做贪官,因为她妈妈告诉她贪官都既有权又有钱。人们起初是只用智而不用情,后来变成只有智而没有情,最后对所有人都冷酷无情。我们没有任何兴致,没有任何激情,我们心灵的泉水越来越枯竭,我们的精神越来越荒芜,我们的人生越来越庸俗……
“兴”是因特定情景而产生的一种飘忽的思绪,一种飘逸的兴致,它来无踪去无影,恰似“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用司空图的话来说,“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脱有形似,握手已违”。“兴”近似于纯感性的意识流,即王勃所谓“逸兴遄飞”,或李白所谓“俱怀逸兴壮思飞”。它可能忽然而起,也可能戛然而止,它全不着痕迹,因而不可事前逆料,也不可人为控制。
文中王子猷即王徽之,书圣王羲之第五子,他的门第既显赫高贵,个人才气又卓越不群。在“世胄蹑高位”的魏晋,王子猷无须钻营也可荣登高位,不必奋斗也能坐致富贵,《晋书》本传说他“不综府事”,从不以世事萦心,为人洒脱不羁,放旷任性。《世说新语·任诞》篇载:“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www.99lib.net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对顶头上司关于府事的询问,仍是一副傲然不屑的神态,全然不在乎个人仕途的升降沉浮,这种迈往之气,这种简傲之仪,看上去酷似飘然远举的神仙。
“兴”是这篇小品之骨:王子猷见夜雪而起“兴”,因“兴”而开门赏雪,因“兴”而命童酌酒,因“兴”而雪夜吟诗,因“兴”而连夜访戴,又因“兴尽”“不前而返”。“兴”是这一系列行为的动因,没有“兴”就没有王子猷这一连串活动,当然也就没有这篇迷人的小品。
这种“活法”不累才怪!
那么,什么是王子猷所说的“兴”呢?
杜牧在《润州》诗中说:“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诗中的“旷达”“风流”是互文,这两种特点共属南朝与东晋。东晋的“旷达”与“风流”,包括东晋士人倜傥潇洒的仪表风度,卓异出众的智慧才华,任性而为的生活态度,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这篇小品以一个士人雪夜访友的细节,为后世生动地勾勒了东晋士人“旷达风流”的侧影——
——《世说新语·任诞》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