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妙赏
5、何可一日无此君?
目录
导言
第一章 高贵
第一章 高贵
第二章 自信
第二章 自信
第三章 刚正
第三章 刚正
第四章 率真
第四章 率真
第五章 旷达
第五章 旷达
第六章 雅量
第六章 雅量
第七章 清谈
第八章 隽语
第九章 妙赏
5、何可一日无此君?
第十章 深情
第十章 深情
第十一章 血性
第十一章 血性
第十二章 风姿
第十二章 风姿
第十三章 幽默
第十三章 幽默
第十四章 放诞
第十四章 放诞
第十五章 伤逝
第十五章 伤逝
第十六章 艺术
第十六章 艺术
第十七章 师道
第十七章 师道
第十八章 名媛
第十八章 名媛
第十九章 机诈
第十九章 机诈
第二十章 机诈
第二十章 机诈
第二十一章 吝啬
第二十一章 吝啬
第二十二章 奢侈
第二十二章 奢侈
第二十二章 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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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猷可并不这么想,你看他在刚种的竹子边“啸咏良久”。这里顺便要解释一下“啸咏”,它又称“长啸”“吟啸”或“啸歌”。啸的方法是气激于舌端,发口而音清,动唇便成曲。啸在六朝人看来是一种放旷、自得、沉醉的神态,六朝名士通常都善啸,他们认为在“华林修竹之下”最宜啸咏。王子猷在竹子旁边啸咏很长时间,说明他完全被新栽的修竹所陶醉。他指着竹子对旁人说:“何可一日无此君!”哪能一天都见不着这位老兄呢?他指着竹子不说“此竹”而说“此君”,这句话显露了王子猷的幽默,更包含着王子猷的痴情,竹子不只是他的审美对象,更像是他的友人甚至情人,所以与竹子难舍难分。《世说新语》中还有一则王子猷“竹痴”的描写:
——《世说新语·任诞》
竹子在先秦人眼中就十分高洁,《99lib.net庄子·秋水》篇说神鸟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这就好比今天富人只吃橄榄油,而穷人则吃地沟油一样。三国竹林七贤以后,竹子又积淀了某种萧疏超旷的文化内涵。古代文人对树木花草各有所爱,如孔子称道松柏坚贞耐寒,屈原赞颂橘树“独立不迁”,陶渊明喜欢“采菊东篱”,后来有人向往牡丹的富贵,也有人倾心梅花的高洁,这则小品文中的主人公王子猷独爱竹。我国最早最有名的竹痴,无疑非东晋这位大名士莫属,其次才数得上宋代名画家文同,及清代那位名画家郑板桥。
王子猷痴情于竹子,自然也有对竹子气节品格的倾慕,但更有对竹子的一种审美陶醉。讴歌竹子品性节操,对竹子更多的还是“敬”,对竹子本身的审美陶醉,才会对竹子产生由衷的“爱”。只是“敬”可能“敬而远之”,有了“爱”才须臾分离不得。

这不,王子猷暂时借住在别人的空宅院里,马上便命人种上竹子。文中“寄”99lib•net表明院子非他所有,“暂”表明他不会住很长时间,“便”写出了王子猷种竹的急切心情。这两句话无一字虚设,用现在文学术语来说,就是用词简洁而又传神。王子猷的做法让人大惑不解:“不过在这里短期暂住,何必多此一举呢?”的确,且不说种竹子麻烦费钱,种上竹子又观赏不了几天,这么几天少了竹子,难道还活不下去?再说花那么多精力物力种上竹子,最后还不是留给了房子的主人?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扫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翼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心说新语·简傲》)
这则小品文通过王子猷对主人的冷漠来突出他对竹子的热情,子猷爱竹摆脱了世俗的客套,也不关乎人际的利害,更不在于功利的占有。他在竹下“啸咏良久”藏书网的神态,表明他和竹已经物我两忘,融为一体,达到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境界。谁又能分清是子猷如竹,还是竹像子猷?他竹下啸咏是审美鉴赏,又何尝不是诗意人生?
借住人家宅院马上要种竹,外出路过人家门口也进门赏竹,竹子俨然是他最亲密的伴侣,成了他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吴中一家有“好竹”的士大夫听说他要路过此地,便断定“子猷当往”,可见他爱竹早已闻名遐迩。知道王子猷这位贵人要来,主人还特地为他洒扫庭除准备酒食,一直待在客厅里迎接大驾。可王子猷乘坐肩舆径直来到竹林下,又像在借住的客舍一样在竹下“啸咏良久”,赏完了竹林便掉头走人,根本没有想到与主人打招呼——他是特来赏竹,而非专来应酬,只管在竹下啸咏,何须与主人寒暄?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前人对树www.99lib.net木花草的赞美,往往是从道德伦理的角度“比德”,就是在这些植物身上发现了类似人类的某些可贵品德。或者反过来说,就是希望人们具有却又少有的美好品德,恰好在一些植物身上找到了。如孔子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屈原所谓“后皇嘉树”“秉德无私”。人们把松、竹、梅称为“岁寒三友”,也是着眼于它们共有的贞坚品格。直到白居易《养竹记》还是歌颂竹子的“品节操守”:“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为庭实焉。”只因禀有“君子”的“本”“性”“心”“节”,君子这才会在庭院中栽种竹子。文学史上咏竹诗文多不胜数,如唐代诗人张九龄《和黄门卢侍御咏竹》的“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又如宋代徐庭筠《咏竹》九九藏书的“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仍虚心”等等,这些咏竹名句多是赞赏竹子的“高节”和“虚心”。
唐代贾岛在咏《竹》(此诗又见《罗隐集》)诗中说:“篱外清阴接药栏,晓风交戛碧琅玕。子猷没后知音少,粉节霜筠漫岁寒。”贾岛说得未免过于绝对,竹子在子猷之后并不缺知音,只是知竹不如子猷那样深,爱竹不如子猷那样痴而已。清代画家郑板桥称“板桥专画兰竹,五十余年,不画他物”,还写了许多咏竹诗和咏竹联,联如:“咬定几句有用书,可忘饮食;养成数杆新出竹,直似儿孙。”诗如:“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从其诗、联、画来看,郑氏爱竹还稍着痕迹,远比不上子猷与竹那般飘逸清空。真正理解子猷与竹关系的还是苏轼,他在《於潜僧绿筠轩》一诗中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以“高”“痴”来形容子猷爱竹,谁说王子猷没有知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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