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沉沦 纳粹高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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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纯真的秋天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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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重生 呼—吸—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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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山德接过来,打开,把它拿远一点,好看清楚。“英文……A,美国历史……A,地球科学……B+,社会……A,初级法文……B-,初级代数……B。”他把成绩单放下,“很好,俗话是怎么说的,我们保住了你的小命,孩子,你还需要更改最后一栏的分数吗?”
在杜山德的梦中,他终于爬到山顶的集中营了,巨大的铁门为他打开,当他进去后,铁门又顺着轨道轰隆关紧。集中营的大门和围篱都通了电。那些光着身子、骨瘦如柴的追逐者一波波爬上围篱,他转过身来对他们大笑,抬头挺胸、得意洋洋地来回踱步。昏暗的空气中充满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浓浓的一缕黑烟。他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于南加州,他想到万圣节的灯笼,还有吸血鬼寻找蓝色火焰的夜晚。
“在内心深处,我不喜欢你,你没有一点让我喜欢的地方,你是个不速之客,硬闯入我的生活,迫使我打开尘封已久的墓穴,而原本这墓穴继续紧闭着会比较好,因为我发现里面有些尸体是被活生生埋起来的,至今仍然存有些微气息。”
他刺了酒鬼三十七刀,他一面刺一面数。第一刀从右颊刺进去,把酒鬼犹豫的微笑变成狰狞的面容。在刺第四刀时,酒鬼停止尖叫。刺下第六刀之后,他便不再试图逃离托德。托德在月台下爬来爬去,把工作完成。
“我可以把那封信从朋友那里拿回来,”托德突然脱口而出,“你知道吗?我可以让你看看那封信,然后当你的面把它烧掉,如果——”
“你会在乎的。一年年过去,你手上掌握的把柄会越来越没有价值,因为保命和自由对我个人而言固然重要,但美国人,甚至以色列人,对于逮到我却会越来越没有兴趣。”
杜山德颇为遗憾地长叹一声。“孩子,你还是不明白整个情况,从一开始就不清楚状况。当然,一部分原因是你到底只是个孩子,但也不完全如此……你最初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很老于世故的孩子了。真正的问题在于,你那种美国式的荒谬自信让你从来不考虑事情可能的后果……即使到了现在,都还是这样。”
托德瞪着杜山德,舌头在口中发胀,直到他感到舌头似乎要堵住喉咙,快窒息了,才突地转过身去,夺门而出。
那天晚上,他们两人都梦到谋杀,两人都在极度害怕和亢奋中惊醒。
托德要说什么,杜山德却突然成了世界上年纪最大的交通警察,把手一挥。
杜山德喝了一大口酒,从杯沿看着托德。
托德·鲍登,现在已经十四岁了,骑着脚踏车来到杜山德家,把脚踏车停妥。最下面一级台阶上放着《洛杉矶时报》,他把报纸捡起来,看着门铃,门铃上依然挂99lib.net着“亚瑟·登克尔”和“禁止推销员、小贩入内”的牌子。不过他现在不用按铃了,他有钥匙。
但是,事情其实还没有结束。
“但是在这段时间,你可能会发生各种状况,例如,出什么意外,或生病——”
“成绩单。”
“你又怎么知道我放在保险箱中的文件没有另外影印一份……我烧了一份以后,还留下一份?”
他到那儿的时候已近黄昏。九百码外那条蜿蜒的高速公路上,大多数的车子都已亮起车灯。虽然气候很暖和,但托德却穿了一件薄外套,并在皮带上插了一把切肉刀,切肉刀外面用一条毛巾包着,这把刀是在一家平价购物中心买来的。
托德默不作声,但是杜山德似乎很满意,他点点头。“第二,我并不相信你真的有那封信。”他说。
“只有法文和代数要改,但是顶多八九分。我想没有人会发现这件事,这都该归功于你,我并不感到骄傲,但这是实情,所以,多谢了。”
他打开门走进去。
“我的孩子,”杜山德温和地说,托德听到他特别加重念出头两个字,不禁不寒而栗。“我的孩子,你必须面对。”
他看着月台下面酒鬼一个月前躺的地方,脑子拼命转着却想不出什么名堂来,他的一切思绪都好像笼罩了层层的黑色阴影。
“不来了?”他礼貌地问。
当他走进厨房,看见杜山德歪在摇椅上睡着了时,不禁像往常一样打了个寒战,桌上放了一个杯子,旁边是半空的酒瓶,沙拉酱盖子上搁着一根已经整个烧成灰烬的烟蒂,旁边还有几个烧完的烟蒂。杜山德的嘴张着,脸色蜡黄,大手吊在摇椅扶手旁晃荡着。他似乎没有气息了。
“我……我……我……”托德发现自己词穷了,连忙把嘴闭上。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皮肤一热,莫名其妙地记起七八岁时发生的事情。他和朋友爬进镇外货运路底下的排水沟中。托德的朋友长得比他瘦小,毫无问题就爬过去了……托德却卡住了。他突然感觉到头部顶到石块和泥土,以及土石在黑暗中沉甸甸的重量,当一辆往洛杉矶的货车从马路上驶过时,撼动了地面,排水管也随之震动,发出不祥的低鸣。他哭了起来,开始摆动着腿挣扎前进,并且大喊救命。最后,他终于又能移动了,当他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时,他昏倒了。
“你是自投罗网,但是我会因此可怜你吗?我的老天!床是你自己铺的,晚上睡不好,根本就活该!我才不同情你,我也不喜欢你,但我现在倒是有一点佩服你。所以,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只说一遍。我们两人可以分头去把文件和信拿来,在这个厨房里销毁,但是这事也不会就此罢休。事实上,我们不会比现在更好过些。”
杜山德耸耸九*九*藏*书*网肩,“那要看老天的意思了,我们得听天由命,这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
杜山德乖乖把嘴闭上,他知道男孩还没说完,他双手交叠,看着托德。
杜山德终于咳完了,他问:“你手上是什么?”
他感到整个世界一片灰暗,不要哭、不要昏倒,他强自镇静。
“你对我的掌控越来越弱,而我对你的掌控却越来越强,情势不断在演变,等到有一天——如果我活得够久——当我认为你知道的事情不再那么要紧时,我会毁掉那份文件的。”
“我还有一件事要说,然后你就可以请便了。我要说的是,我怀疑你是不是真有那封信,但绝不怀疑我自己拥有那份件,我描述的那份文件确实存在。如果我今天死了……明天……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抖出来。每一件事。”
托德醒来时,小腹上又有那种黏液。杜山德则因为太老而不会再有这样的反应,他穿上那套党卫军制服,然后再躺上床,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这套制服因为料子很差,已经有点破烂了。
“别跟我争辩,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就照你的计划进行吧,离开这房子,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我能阻止你吗?当然不能。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夏威夷假期吧,而我就坐在这个闷热、满是油烟味的厨房里,等着看瓦兹的黑人今年是不是打算再多杀几个警察,烧掉几幢建筑物。我没办法阻止你,就好像我没办法阻止自己变老一样。”
在鲍登一家计划去夏威夷的前两天,托德又回到那个荒废的车站,那里一度是人们搭火车往旧金山、西雅图、拉斯维加斯的地方。
“真令人敬佩啊,一个人假如无法借鉴历史,就——”
我被卡住了,就像那次在排水沟一样卡在那里,动弹不得,这次我要喊谁来救我呢?
杜山德眼中闪烁着光芒。
他定定地看着托德,看得托德只好避开他的注视。
“今天是学校最后一天上课,所以提早放学。”托德说,指指盖子上的烟蒂,“你总有一天会把这屋子烧掉。”
“我想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常常到你这儿来了。”托德说。杜山德立刻停止咳嗽。
“我再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如果你这部分的事情泄漏出去的话,你不会九-九-藏-书-网受到太大的惩罚,甚至很可能根本不会见报,我曾经吓唬你说,你会进少年感化院,那是因为我怕你乱说话,故意吓吓你的,但是我真的这样想吗?不,我这么说,就好像当爸爸的拿鬼来吓唬儿子,要他天黑前赶快回家,别在外面乱逛一样。在这个国家,连杀人犯也不过是打几下手板,然后让他在监狱里看两年彩色电视以后,就放到街上再去杀人放火,我不认为他们会送你去感化院。”
“呃,是啊!那些黑人,”杜山德说,呆呆看着苍蝇在红白格子桌布上爬着,“二十年来,这个国家一直在担心和抱怨黑人的问题。其实我们都知道怎么样才能解决问题……小子,我们晓得,对不对?”他张开无牙的嘴对托德笑着。托德看着他,心底翻涌着一股憎恶、害怕、愤恨,和想要对他做出可怕事情的念头,只能在做梦时想想的可怕事情。
他想到有个卡通人物,头顶上老是吊着个铁砧。当他从高中毕业时,杜山德已经八十一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等他大学毕业时,杜山德八十五了,但仍旧认为自己还不够老。等他拿到硕士文凭时,杜山德就八十七了……到那时候,杜山德可能还是没有安全感。
酒鬼翻过身来,眨眨眼,看见托德一脸灿烂的笑,也报以微笑。不一会儿,切肉刀便刺中酒鬼的右颊,血水四溅,托德可以看见刀锋穿过酒鬼张开的嘴,刀尖抵住左嘴角,把他的嘴拉扯成荒谬的笑容。他抽出刀子,像戳万圣节的南瓜似地拼命戳着。
“很多时候,我都在研究你这个人,盘算我会有多少胜算。我很了解你的个性——不,不是完全了解,因为没有任何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内心所有的想法——我对于你离开这屋子后所做的事情和所接触的人所知有限,因此我告诉自己,‘杜山德,你或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难道你要因为自己一时看错了这孩子而遭到逮捕,甚至被处死吗?’也许如果我年轻一点就会冒这个险,我的胜算还蛮大的,需要冒的风险很小。但奇怪的是,照理人越老,应该更能看开生死问题……但是却反而变得保守怕事起来。”
“到夏威夷去就会好了。”狄克摸摸托德的头。确实,等他们回来后,托德的手完全好了。
托德的心怦怦跳着,手背和颈背都在冒冷汗。他想起在排水管中的感觉、废水的味道、冷冰冰的金属,以及当货车从头顶轰隆驶过时,周遭所有东西都在震动的感觉。他也记得当时是多么绝望地流下了热泪。
“也许,”杜山德淡漠地说。他找着桌上的烟,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点燃(杜山德差点来不及接住弹出的香烟,而让它从桌边滚下去),然后是一连串咳嗽,托德厌恶地退后,巴不得杜山德把熏得灰黑的肺部组织都咳出九九藏书来。
托德极力想装得若无其事,但恐怕他早已因震惊而瞪大双眼。杜山德正在打量他,托德突然惊觉,这老家伙曾经拷问过数百人,甚至数千人,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感到自己的脑壳好像透明玻璃一般,脑子里想的所有事情都大大地映照在上面,无所遁形。
“如果我去把放在保险箱里的那份文件拿回来。”
“对……”
托德在回家的路上,把刀丢进河里,他的裤子沾了血,于是他把裤子扔进洗衣机,放冷水洗。裤子洗好后还有些微印子,但托德不担心,日后印子自然会褪掉的。第二天,他几乎提不起右手来,他告诉父亲,因为和一些同学在公园里扔石子,不小心扭到手。
杜山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听到门砰的一声关上,男孩的脚步声也停了,表示他已骑上脚踏车疾驶而去。他点燃香烟。当然没有所谓的保险箱,更没有所谓的文件,但男孩被这一套话唬住了,他深信不疑,自己总算是安全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不,”托德困难地说,“你说的……我无法面对。”
一九七五年六月。
杜山德刚刚描绘的是最基本的口是心非的情况,但他却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个状况。他可以感到身体越来越热,他心想:我不要哭。
当老人扭动身体,眨着眼,终于坐起来时,托德松了一口气。
“是你吗?今天这么早?”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从来不考虑事情的后果。注意听,小子,如果我们在这儿把那封信烧掉,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另外影印一份存起来,或影印两份?三份?图书馆就有影印机,任何人只要花五分钱就可以影印一张。只要花一块钱,你就可以把我的死亡判决书印上几十份,附近每个街角都张贴一份。小子!你好好想想,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做这种事?”
“杜山德,”他喊道,声音有点太严厉了,“起来啰!”
他找到了那个酒鬼,也许不是同一人,反正他们的样子都很像。
“好一篇动人的演讲词。”杜山德说,又开始咳嗽。
“我听不懂你的话。”
“即使我们可以请公正的第三者来见证,仍然难以安心。孩子,相信我,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噢,闭嘴!”托德说。
“是吗?那他们为什么不放过赫斯?”
附近传来除草机的声音。他看了一下杜山德的院子,该除除草了,他得提醒老头子找人来除草。杜山德现在越来越健忘了。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也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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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酒喝多了,影响脑子。对十四岁的男孩而言,这些想法都是成年人的想法,他近来有不少成年人的思想,不过大都不是多棒的想法。
托德瞪着老人,瞪了很久。杜山德的话中一定有什么漏洞,一定有办法找个出路,让两人或托德自己一人挣脱目前的困境。就好像偶尔弄伤了脚一样,哭一哭事情就过去了。想到未来黯淡的前景,托德在心里打着哆嗦,他可以感觉到那个阴影,不管他到哪儿,不管他做什么事——
“尽管如此,事情一旦抖出来,仍然会毁了你一生。这些事都会留下记录……别人也会闲言闲语。这么精彩的丑闻绝不可能烟消云散,而会像酒一样装瓶封存。当你一天天长大,你的过失会越来越大,你的沉默也会益发受到谴责。如果这事今天抖了出来,大家会说:‘但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因为他们就像我最初一样,不知道你是多么老于世故的小孩。但是如果等到你升上高中以后,纸包不住火了,而他们晓得你从一九七四年便知道一切,却一直闷不吭声,他们会怎么想?这下事情可大了。万一等到你上大学以后,事情才被抖了出来,就更惨了。而如果等你开始做事的时候呢?你明白我说的第一点吗?”
“如果美国人对赫斯拥有完全的监护权,他们会放他走的——在美国,连杀人犯都只要打打手板就可以脱身,他们会放他走的。”杜山德说,“美国人会任由以色列人将一个八十岁老人引渡回国,像吊死艾希曼一样吊死他吗?不会的,美国地方报甚至会把消防队员从树上救下小猫的照片登在头版,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这样的国家。”
“是的,”托德说,“我们全家要在六月二十五日去夏威夷度假一个月。九月开学后,我要去镇上另一头的高中,上学得搭公车。”
他严厉地看着托德的脸。
卡住了,卡在排水管中,这一回无路可走了。
“假如你还不清楚的话,趁现在告诉你,我计划以后要念大学。”托德说,“我知道还有好几年,但是我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甚至晓得我想读什么,我要主修历史。”
“我自问过,谁会是你最信任的人?你的朋友会是谁?谁跟你玩在一块儿?一个像你这么自信十足、冷静自制的小孩会相信谁?结果答案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我根本觉得无所谓,”托德说,发出一声干笑,“你看不出来吗?”
“喂!”托德说,“嗨!你想要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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