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香港
第三节
目录
第一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四章 在香港
第三节
第四章 在香港
第五章 劫后余生录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八章 遇到胡兰成
第九章 与子相悦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五章 美国的忘年之恋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九章 一意孤行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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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母亲曾经去过香港小住的这一段往事,张爱玲在早期的文章里极少提及。是张子静的回忆录露了端倪:
——对于黄逸梵来说,缠足之辱大概是一生中最疼痛的记忆,所以她很喜欢到处飞。迈着一双金莲,走遍千山万水,跨过一个时代,而能仍然不失她淑女的步调,仿佛在向命运宣战。
“珍珠港那年的夏天,香港还是远东的里维拉,尤其因为法国的里维拉正在二次大战中。港大放暑假,我常到浅水湾饭店去看我母亲,她在上海跟几个牌友结伴同来香港小住,此后分头去新加坡、河内、有两个留在香港,就此同居了。香港陷落后,我每隔十天半月远道步行去看他们,打听有没有船到上海。他们俩本人予我的印象并不深。写《倾城之恋》的动机——至少大致是他们的故事——我想是因为他们是熟人之间受港战影响最大的。有些得意的句子,如火线上的浅水湾饭店大厅像地毯挂着扑打灰尘,‘拍拍打打’,至少也还记得写到这里的快感与满足,虽然有许多情节已经早忘了。这些年了,还有人喜爱这篇小说,我实在感激。”
“我母亲的男友做皮件生意。一九_九_藏_书_网九三九年他们去了新加坡,在那里搜集来自马来西亚的鳄鱼皮,加工制造手袋,腰带等皮件出售。一九四一年底新加坡沦陷,我母亲的男友死于炮火。这对她是很大的打击。她在新加坡苦撑,损失惨重。一度行踪不明,与家人失去联系。后来才知她去印度,做过尼赫鲁姊姊的秘书。”(张子静《我的姐姐张爱玲》)
生母二十多岁就去逝了。黄逸梵同弟弟由大夫人带大,自幼仰鼻息,小心承欢,时时记着嫡母(大夫人)的恩德。她一直都想远离那生活。
离别是人生里无可奈何的事情,反正每个人到了最后总是要告别的,那一个苍凉的手势,多做几次,或者少做几次,有多少不同呢?
“另外我表哥还透露,我母亲那次回上海,带了一个美国男朋友同行。他是个生意人,四十多岁,长得英挺漂亮。名字叫像叫维基斯托夫。我姊姊是见过母亲这男友的,但她从没对我说过,也没在文章里提起。”
黄宗炎曾在科举考试中举,承袭了父亲的爵位
九九藏书
,出任广西盐法道道台。上任一年即因瘴气病亡。不久,姨太太在南京临盆,大夫人十分紧张——那些本家早就虎视眈眈,等着分绝户的家产,若是姨太太生了女儿,黄家的香火便要断了,一家女人不知要向何处依傍。
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母亲不久便去了新加坡。
逸梵是庶出。父系三代单传,到了她父亲黄宗炎这一代,婚后无所出,于是娶了许多个姨太太为自己传宗接代,这也包括了逸梵的母亲,从湖南乡下买来的农家女孩子——典型的买卖婚姻。
到了孩子落草的日子,屋子前后门都被把守着,连房顶上都蹲着人,撞槌、火把,什么都预备好了,要烧房子,杀了寡妇和孩子,好分她的财产。黄逸梵生下来,到底是女儿,众人大惊。幸而早有准备,女佣人从山东下来逃荒的人家买了个男婴,装在篮子里带进来,对外声称是龙凤胎。这便是黄逸梵的兄弟黄定柱。
黄逸梵穿着西洋蓬裙子,梳着美丽的头发,周旋于一班华美蕴藉的客人之间,走到哪里,哪里便笑声四起;她和男友挽臂从浅水湾沙滩上走过,男的英俊,女的漂亮,打着洋伞,说着流利的英语,宛如画中人,又像电影画报;也有的时候,是爱玲陪着母亲
九九藏书网
,她们挽着手臂,缓缓地散步,谈笑。一如她八岁那年,母亲第一次从国外回上海——只可惜,浅水湾不是家。
爱玲在《易经》里形容她的母亲:“她的侧面和颧骨石头一样,架在金字塔似的颈子与纤细的肩膀上。可谁也不能说准她还能美多久。”
这一次的母女分离,爱玲没有哭。她已经习惯了离别,也习惯了漂泊,这是命运。
因他提及黄逸梵一九三九年去新加坡,后文接着便是一九四六年回国,使我一直错以为这期间张爱玲与母亲是不可能见面的。然而一九八四年八月三日香港《明报》刊出《倾城之恋》上片特辑,张爱玲写在《倾城之恋》公映前夕的一封短信表明,黄逸梵是从香港去的新加坡,而不是自上海出发;是珍珠港那年也即一九四一年出国,而不是张子静说的一九三九年——
——乘专线的浅水湾巴士出市区,沿路经过黄土崖红土崖,渐渐地光景明媚,水静风清,许多游山的车子九-九-藏-书-网掠过她乘的车,游人的手里抱着满怀的花,风里吹落了零乱的花瓣与笑语。
成绩好,又有炎樱这样的亲密女友,张爱玲比在上海时多了自信。
香港求学三年里,张爱玲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是在放暑假时,炎樱不等她便独自回了上海,她有一种被遗弃的孤单感,大哭起来;然而也是同一个暑假,黄逸梵与几个上海牌友一同来香港小住,宿在浅水湾饭店——张茂渊终于卖掉房子,把钱还了她,于是她又可以到处飞了。
她几次尝试独立,做生意,跑单帮,可是一直不大成功。总是要借着卖古董来翻身,重新开始。
大夫人一九二二年在上海过世。黄逸梵同弟弟把财产分了,黄定柱要了房产地产,黄逸梵则分了些古董。每次回国再出国,就带走一两箱。
然而她又无法违背她的出身,不管她怎么痛恨那古老的传统也好,她一生的活计还是依靠祖先留下来的那点古董——卖了一辈子的古董。
张爱玲一有时间便去看她,从此浅水湾对她就有了特别的意义。一闭上眼,路线便清晰,梦里也走不错。
——通常婚姻是改变女子人生的最重要举措,然而她的婚姻又是这样失败。
从四岁第一次看着蓝绿色的母亲去法国,到后来她自己颠沛流离大半生,她的生命仿九九藏书网佛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离别、一次又一次的漂泊来组成的。
下了车,经过一条干净的碎石路,路两旁是绿意盎然的蕨类植物,走上极宽的石阶,路尽头花木萧疏的高台上有两幢淡黄色房子,那便是浅水湾饭店。报出母亲的房号,仆欧们领着她沿碎石小径走过昏黄的饭厅,经过昏黄的穿堂,上二层楼,进了房间,亮蓝色的海景占了四分之三的窗子,有一扇门通着一个小阳台,搭着紫藤花架,晒着半壁斜阳。阳台上有两个人站着说话——是母亲黄逸梵和她的洋人男朋友。
张子静和母亲、姐姐、姑姑的来往都很疏落,又生性木然,对许多事的记忆不是从别处(比如表哥)听来的,就是从张爱玲的文章里理清的思路,事实上到底是怎么样的,其实早已记忆不清,很多时间与事件都含糊。
时间对于黄逸梵好像不起作用,从那年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然而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风情万种。
每卖去一箱古董,她应当都是十分自责而悲哀的罢,因为居然没有别的办法过活。她那么厌恶她的丈夫张廷重,可是却同他一样地坐吃山空,他们两个,都避不开自己的出身。即使她去了外国,远渡重洋,那一切她痛恨的事物仍然存在于她的血液之中,到老,到死,永远不肯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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