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一节
目录
第一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四章 在香港
第四章 在香港
第五章 劫后余生录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八章 遇到胡兰成
第九章 与子相悦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一节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五章 美国的忘年之恋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九章 一意孤行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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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逸梵带回十七件行李,里面大多是皮件。她同美国男友维葛斯托夫一起去新加坡,本来是要做皮货生意的,然而维葛不幸死在炮火中,她独自在新加坡苦撑着,后来去了印度,做过尼赫鲁两个姐姐的社交秘书。
张茂渊看在心里,不免心疼,冷冷地说:“没有一个男人值得这样。”她自己当年也是因为爱上了表侄,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是倾家荡产地帮他,为他花光了所有的钱。但是眼看同样的命运如今又落到了爱玲的头上,还是觉得痛心。
爱玲站在一旁不做声,可是眼圈一层层地红了。然后,她走过去和母亲拥抱,都是默默地流泪——她们都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她又一次认命了。
远远近近有许多汽车喇叭仓皇地叫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四面展开如同烟霞万顷的湖面。对过一幢房子最下层有个窗洞里冒出一缕淡白的炊烟,非常犹疑地上升,仿佛不大知道天在何方。
露水下来了,头发在夜光里显得湿濡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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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玲转身回了房,我也跟着进去了。
逸梵一行说,一行哭。爱玲听着,心惊意动——无论怎么说,她爱的那个人还活着,这便比什么都好。她忽然便原谅了他。也许,她从来都没怪过他,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原谅的理由。
她去了温州,终于明白自己这样一个人陪着他流亡天涯是不可能——太引人注目了。她总是那样若无其事,我行我素惯了的,完全不懂得小心避忌;而他也总不肯露出惧色来,跟她在一起时兴致一来就要免不了高谈阔论。连他们在旅馆里时,关着门谈讲,声音都传出去,引起隔壁的探问——他们两个在一起,想要销声匿迹太难了。即使没有范秀美,他也仍然不会带了她一起跑;即使没有范秀美,他也还是会遇见别的女人。
原来,爱他想他念他忧他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与呼吸共存。要她放下这一切,那不是和让她窒息一样可悲吗?
如今张爱玲的天空也塌www.99lib.net了一块,也黑暗,也翻滚,也疼痛,也烧灼,可是,谁会帮她补呢?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腔空荡荡一个洞,兀自流血,却无人理会,惟有自己一手拿针,一手引线,一针一线地将千疮百孔缝补起来——补好了又怎样,仍是一颗“伤”了的心。
一柄伞撑开着搭在阳台上,是在那里晾干一直忘记收的,她每每见了它便觉得刺心,想起自己在雨中撑着伞坐船离开温州的情形,忍不住眼里含了泪别转了脸不忍再看——然而一再地忘记收。
胡兰成在书里写,香烟他抽了,刀片却一直不舍得用,包得严严实实——割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了情》里的虞家茵也是会起课的,夏宗豫第三次来她的陋室看她时,便遇上她正在玩牌,一时手痒,便也试了一回。洗三次牌,翻开牌面,却是“上上、中下、下下:莫欢喜,总成空,喜乐喜乐,暗摸索;水月镜花,空中楼阁。”99lib.net
——于此种种,她只是沉默。她已经无力反驳。
从前,她爱上他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还有等待、犹豫、伤心、彷徨、担忧、怜惜……把心里塞得满满的,几乎不胜重负;然而如今决意把他放下,心里空空的,却比从前更加沉重。
回到上海的张爱玲,有种转世为人的悲凉,又好像是把魂魄丢在了温州,便如一朵脱水的鲜花,迅速地憔悴了。报纸上关于“汉奸”、“文妖”的声讨此起彼伏,一九四六年三月三十日上海《海派》周刊竟刊出《张爱玲做吉普女郎》的新闻,无中生有的凭空捏造,真是耸人听闻。
张爱玲到底完成了她预想中的油灯影里的重逢,然而情味全不是那样。她却没有恨,仍是一封又一封地写去长信:“你没有钱用,我怎么都要节省,帮你度过www•99lib.net难关的。今既知道你在那边的生活程度,我也有个打算了,不要为我忧念。”又托人带去外国香烟和时髦的安全剃刀片。
这是爱玲在替家茵问卜,还是家茵在替爱玲算命?
又是个雨天,爱玲和姑姑一起去码头接船,看着母亲颤微微地走下舷梯,就好像从乌云里走下来,穿着黑色的衣裳,戴着墨镜,整个人都被一种黑色的云雾笼罩着,比女儿还要瘦,还要憔悴。
我又飘去阳台,看爱玲赤着脚踝,站在黄昏的霞光里篦头,垂肩的长发丝丝缕缕地落下来,在手臂上披披拂拂,如同夜雨,看得我心疼不已——这万千烦恼丝,是为谁掉的呢?时局?爱情?事业?
《红楼梦》是怎么来的?——有一天,“轰”的一声,支撑着天穹的极柱倒了一根,于是天塌下来,地陷下去,谁也承载不了谁,谁也覆盖不了谁。天也不肯再“罩”着地了,地也不肯再“顶”着天,一切都乱了,火浆翻涌,民不聊生,天碎了,地破了,都疼得很,灰飞烟灭,生灵涂炭。女娲看不下去,于烈火如浆中炼就五色石,将天穹一块块补齐。补好了,却多了一块石头出来,随手扔弃——世间便这样多了一部《石头记》出来。九九藏书
青春在书桌旁澌澌地流过去,生命也在书桌旁澌澌地流过去,她坐在书桌旁,可是写不出字来。
伤口仍在疼着,却已经又在挂念他了。在马路上听到店家播送的京戏,唱须生的中州音很像他的,她立刻眼睛里汪着眼泪。坐在桌边吃饭,想到他如今寄人篱下,饭菜吃在嘴里简直像吃纸,咽不下去。
张茂渊先迎上去,搀住逸梵一条胳膊,怜悯地说:“好惨!瘦得唷!”
我的灵魂透过传奇的窗口,看那晚清人家的女子在灯下抹骨牌,或是起课?
春天在窗外澌澌地流过去,夏天在窗外澌澌地流过去,她都没有在意。
便在这时,黄逸梵第三次回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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