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意孤行
第一节
目录
第一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四章 在香港
第四章 在香港
第五章 劫后余生录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八章 遇到胡兰成
第九章 与子相悦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五章 美国的忘年之恋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九章 一意孤行
第一节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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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语本原著名为《海上花列传》,张爱玲分成上下两册翻译,先译成英文,又译成中文白话,分别命名《海上花开》、《海上花落》,很是别致。
《红楼梦魇》更是让大多红迷头昏脑胀的一本天书。
《雷峰塔》里的兴味是迂回敦厚的,像《红楼梦》里贾母在凸碧堂听曲子,隔着水音儿袅袅地吹过来,韵味四合;《小团圆》却像是推倒了篱笆围墙,作者与读者玉帛相见,直瞪瞪地看见了却不知从何说起,嘿然无言。
张爱玲显然很满意,在这里一住十年,并在此期间写了《小团圆》却又藏而不宣,之后一心一意扎进故纸堆里,完成了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的国语本与英译本,以及红学著作《红楼梦魇》
如今她的两个男人都死了,留下空空的药瓶。她拿它来盛满孤寂、烦郁、厌世弃俗,最后装进她自己,盖上瓶盖,与世隔绝。
书中提到仙女一样的母亲其实滥交,还多次堕胎;冰清玉洁的姑姑同表侄发生了不伦之恋,后来又与一个有妇之夫的同事拍拖,并因他之助而治好了龅牙;九莉与燕山有了性关系,因月经迟来而怀疑有孕,去检查,结果发现自己宫颈折断……
看书的时候,几次想掩面,仿佛她带我走进一幢装修豪华的房间,睥昵地问:“美吧?你看我把它打破。”而后她拿着一杆寒光凛凛的长烟枪,从容地,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的金碧辉煌一一打碎,露出鎏金墙后的断瓦颓垣,而后抽身离去。
她充满在《雷峰塔》里的对弟弟的怜爱与疼惜,对保姆何干的深切同情,对母亲与姑姑的眷爱仰慕,在《小团圆》里通通都换成了略带刻薄的冷眼白描,用一个一个的细节来突出人性的凉薄,放大了母亲、姑姑、弟弟还有何干身上自私与冷漠的僻性。根本人性本身就是自私的,而存在于那样一个大环境里的人更是各个恐慌,因为生活的不确定和无保障而充满了自卫的眼神——《小团圆》里让我们感受的就是这些。九-九-藏-书-网
我坐在那遍野哀鸿间悲鸣,苦苦地感受着她的心情,然后站起来,小心地将那些倒塌的塑像扶正,将屋子里的摆设一一复原。
而她在《红楼梦魇》的自序中又说:“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也令我深有同感。因此想象以张爱玲来评析《红楼梦》,应该是颇为生动有趣味的。
张爱玲于1973年搬到洛杉矶,此后搬搬迁迁,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市。余生二十二年中,她搬家无数次,自称三搬当一烧,连书稿也不慎丢失,她在躲什么呢?
如今将《今生今世》《小团圆》对看,我们难免会做这样的算术比较——胡兰成写了他一生中的八个女人,而张爱玲写了自己的三个男人:胡兰成,桑弧,与赖雅。他们同样是把爱情幻想和偶像来打破,而张比胡打破得还要更彻底些。
然而她断定续书是“狗尾续貂成了附骨之疽”的论述却是细腻可喜的,比如举出宝玉悼晴雯时曾自矜“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显见将晴雯视为知己,而一百零四回中却有“晴雯到底是个丫九-九-藏-书-网头,也没有什么大好处”之语,显见有违雪芹本意;又前文力求含糊满汉之分,对于黛玉的描写更只是一种姿态、神情,而绝无实写服饰,到了八十回后却会出现林黛玉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银坎肩、戴着赤金扁簪、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棉裙的描写,便落了痕迹了——这些,都是我从前没有留意到也没有想过的。
我们更加熟悉的张爱玲晚年作品,是《海上花》的白话译本与《红楼梦魇》
这一段话,若不是张爱玲点出来,单看故事,很难这样深入地理解主人公那“女人心海底针”的曲折情怀。其余如“小云结交上了齐大人,向她夸耀,当晚过了特别欢洽的一夜。丈夫遇见得意的事回家来也是这样。这也就是爱情了。”“双珠世故虽深,宅心仁厚。她似乎厌倦风尘,劝双玉不要太好胜的时候,就说反正不久都要嫁人的,对善卿也说这话。他没接这个碴,但是也坦然,大概知道她不属意于他。”也都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说就是小说,把小说当成科学数据来分析,一层层地抽茧剥蕉,是一件自寻烦恼的事情。我可以想象张爱玲“十年一觉迷考据,赢得红楼梦魇名”的烦恼,因为我看她的《红楼梦魇》,也渐渐看得烦恼起来。
写到爱情,就尤其寒凉。她甚至连自己的初吻都写得尴尬难堪,形容是“一只方方的舌尖伸到她嘴唇里,一个干燥的软木塞,因为话说多了口干。”——后来他吻他便只限于嘴唇。几次性爱场面更是令人尴尬。
如此,便如张曼娟在采访中谈及张爱玲的《对照记》时所以为的那样:“我觉得很应该没有胡兰成,如果我是张爱玲的话,我当然也把他毁尸灭迹,所以我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固然小说不等于自传,这一切都可能是虚构,但是我们无法不把他们对号入座。有时候真希望张爱玲从没有写过《小团圆》,或者这本书真的如她所言被销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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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隔,便是二十多年。
——我想,这是她最真实的心意。
及至捧书在手,才发觉枯涩缠夹,开篇一味挑剔原著自相矛盾处,细至银两数与月份,由此来推断不同版本的不同年代——然而《红楼梦》的自相矛盾原本是不胜枚举的,最明显的例子便是“鹦哥”与“紫鹃”的身份之谜,还有巧姐的忽大忽小,这本没什么可考据的,不过是作者写着写着就写忘了罢了。
她在洛杉矶的第一个住处是好莱坞东区的Kingsley公寓,长条形建筑,老式的单身公寓楼,门前有一棵高大的棕榈树。这个地址离好莱坞地标中国戏院大约要乘十分钟公共汽车,算是闹市区,与当年在上海的静安寺路爱丁顿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淇看了《小团圆》,深觉忧虑,忙去信劝她:“旁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无赖人’。此人不知搭上了什么线,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教书,大写其文章,后来给人指责为汉奸,《中央日报》都出来攻击他,只好撤职,写文章也只好用笔名。《小团圆》一出,等于肥猪送上门,还不借此良机大出风头,写其自成一格的怪文?不停地说:九莉就是爱玲,某些地方是真情实事,某些地方改头换面,其他地方与我的记忆稍有出入等等,洋洋得意之情想都想得出来。一个将近淹死的人,在水里抓得着什么就是什么,结果连累你也拖下水去,真是何苦来?”
《今生今世》在台湾再版,胡兰成亲笔记下自己人生中种种狼狈不堪处,众人如余光中、亦舒等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朱天心曾对朱天文说过:“其实他不写出来,也没人知道啊。”
此前看胡兰成写《今生今世》,就只知道张爱玲曾经为他花过许多钱,在分手后还给他寄了三十万元金圆券。然而看《小团圆》才知道,胡兰成此前曾经不只一次给她钱,数额还很大,而那时他们还未婚……九_九_藏_书_网
公寓是南加大任教的庄信正替她找的。前文提过,他们两人在一九六六年印地安那大学中西文学关系研讨会上认识,庄信正那时是该大学中西比较文学研究生,曾同刘绍铭一起拜访张爱玲的客房,是替她找差事的“三个毛头小子”之一。差事虽没找到,友谊却从此建立,当张爱玲委托他代为找房子时,庄便尽心尽意,不辱使命,找到了这处闹中取静的凯司令公寓。
张爱玲曾在《论写作》中提到:“像《红楼梦》,大多数人于一生之中总看过好几遍。就我自己说,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读到,只看见一点热闹,以后每隔三四年读一次,逐渐得到人物故事的轮廓、风格、笔触,每次的印象各各不同。现在再看,只看见人与人之间感应的烦恼。——个人的欣赏能力有限,而《红楼梦》永远是‘要一奉十’的。”这段话简直就像从我心底里掏出来的。
我打开CD机,放进一张《红玫瑰与白玫瑰》的主题曲,于是灵魂便跟随《玫瑰香》袅袅逸出,追上张爱玲的脚步,来到洛杉矶公寓。
张爱玲说过,每个男人一生中都至少有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
张爱玲写了《雷峰塔》,写了《易经》,写了《小团圆》,生前却都没有拿出来发表,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年,才剔芜存精,将自己的人生重新爬梳一遍,集成《对照记》,让生命中的男人全部缺席。
——张爱玲的《小团圆》其实也是这样。99lib•net
张爱玲对于《海上花》的努力不仅在翻译,还在于分析。比如她在译后记里写的:“《海上花》写这么一批人,上至官吏,下至店伙西崽,虽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都可能同桌吃花酒。社交在他们生活里的比重很大。就连陶玉甫李漱芳这一对情侣,自有他们自己的内心生活,玉甫还是有许多不可避免的应酬。李漱芳这位东方茶花女,他要她搬出去养病,‘大拂其意’,她宁可在妓院‘住院’,忍受嘈音。大概因为一搬出去另租房子,就成了他的外室,越是他家人不让他娶她为妻,她偏不嫁他作妾;而且退藏于密,就不能再共游宴,不然即使在病中,也还可以让跟局的娘姨大姐钉着他,寸步不离。一旦内外隔绝,再信任他也还是放心不下。”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六日,她在给宋淇和邝文美的信中说:“赶写《小团圆》的动机之一是朱西宁来信说他根据胡兰成的话动手写我的传记,我回了封短信说我近年来尽量de-personalized(非个人化)读者对我的印象,希望他不要写。当然不会生效。但是这篇小说的内容有一半以上也都不相干。”
为了这些劝说,张爱玲最终没有把《小团圆》出版,一度还写信给宋淇让他把书销毁掉,然而宋淇终是没有,只收在了箱子里。直到张爱玲与宋淇都相继去逝后,2010年,宋淇之子宋以朗与平鑫涛联手,将书稿问世。
而其实,每个女人一生中,也都至少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毒,一个是解毒的药。
可惜的是,无论胡适和张爱玲怎样用心地几度推广,由于《海上花》的描写太过从容淡远,一味采用白描手法,草蛇灰线又过于含蓄,所以迄今亦不能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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