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五节
目录
第一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四章 在香港
第四章 在香港
第五章 劫后余生录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八章 遇到胡兰成
第九章 与子相悦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五节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五章 美国的忘年之恋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九章 一意孤行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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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多评论文章中最特别的,是冷漠淡然的张茂渊也一改不闻不问、各不相关的态度,署名“张爱姑”,凑热闹地以流苏和柳原的口吻写了一篇文章,这大概也是最让爱玲高兴的事了——
《流言》出版后,又同《传奇》一样,当月售完,一版再版。
沙岑评价:“导演对于剧的处理,位置的安排,表现得非常风趣,小动作尤佳。至于音乐,毫无成绩可言,音乐的目的,是强调剧情,使剧情上不容易表达处,藉音乐之力可以表达出来。装置和灯光都很佳,装置的四景,都有很好的成绩。”
张茂渊有一次忽然问她:“要是有孩子了怎么办?”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她再一次向世人宣告她的快乐,她的不悔。
大寒天气,屋子冷如冰窖,她第一次穿上皮袄,独自坐在火盆边,仍然觉得冷,冷得瑟瑟缩缩,偶尔碰到鼻尖,冰冰凉,像只流浪的小狗。拥有万千观众的掌声又如何?滚滚红尘,茫茫人海,她仍是孤独一个人。
《倾城之恋》里,柳原对白流苏“许诺”:“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这里的真,是以毁灭为代价,因为厌倦、疲惫、劫后余生,而照见的一点点本心。
——就冲着这书名,《流言》也注定会成功,不落于它的姐姐《传奇》之后。
话剧分四幕八场,第一幕的背景是白流苏的家里,开场即有幽咽低哑的不断的胡琴声,如泣如诉地流淌出来,淹没了整个戏院。三爷四奶奶等人在打牌,白流苏独自躲在阴黯黯的角落里扎鞋底子——这时候的她是孤独的,怯弱的,幽冷的,却也是倔犟的,在隐忍和沉默里等待自己的机会来临,是藏在冰下的火种。
——这样强烈地给自己打着气,是明知道将来有一天会被人非议的吧?
爱玲又要笑,只得问九九藏书网:“多少?”
这是一九四四年末,“张爱玲”年,汤汤地流过了,《倾城之恋》话剧的成功,是她在上海最后的辉煌,此后虽然亦时有佳作,引起波澜,却总是褒贬参半,忧喜相随。
在当时上海剧本奇缺,话剧不景气的前提下,《倾城之恋》竟然连演八十场,场场爆满,不可不谓是一个“传奇”!然而这一幕,却未能以文字的形式留在中国话剧近代史上,未免让人有“掩耳盗铃”、“一叶障目”之叹。
而苏青也紧接着写了《读〈倾城之恋〉》,诚心诚意地评价:
何必问呢?她早已在文字里预言了自己与上海的将来,同时,她似乎从未渴望过平常人所谓“圆满的人生”,在她的小说里、散文里,处处是对“真心”的叹讶,带着悲天悯人的语调,评价那是一件多么稀罕难得的事情:
流言飘送在风里,这风便有了形也有了色,香艳而妖娆起来。无论是流言还是传奇,其来源都是捕风捉影,而渠道都是道听途说,其结果则有时候三人成虎,有时则画虎不成反类犬。
出名要趁早啊,迟了就来不及了。
应贲则说:“从小说里我们对白家有一个破落却仍不失大家风范的印象。而现成的装置却只能显出中人之家。”
柳原的话:我太太看了《倾城之恋》,非常生气,因为人家都说是描写她,她也就说是描写她。我说何苦呢,自找着生气,怎么见得就是编排你?我向来是不看小说的,后来也把《倾城之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相干——怎么会是我们呢?——就算是吧,不也很罗曼蒂克,很好的么?反正没有关系。随便吧!”
书里且放了三帧照片,其中就有新婚时炎樱导演的那张,算是给婚姻的纪念,照片里的她,带着藐然的笑容,旁边题着字:“然而现在还是清如水明如镜的秋天,我应当是快乐的。”
第一次看到罗兰排戏,她穿着一件蓝布罩袍,怯怯的身材,红削的腮颊,眉梢高吊,幽咽的眼,微风振箫样的声音,完全是流苏。张爱玲看着,不由得惊动,一路想:如果早一点看到她,小说原可以写得更好一些的。
时代的车轮,渐渐把所有的九_九_藏_书_网暗香异艳都碾作齑粉,零落成泥,面目全非。
第二幕是香港的浅水湾饭店,全屋都是橙黄一类的颜色,连同橙黄的流苏,她与范柳原在橙黄的月亮下谈心。
一个职员说:“没电了,要用脚踏机器,印这样一张图你知道要踏多少踏?”明明是诉苦,可是语气里是得意的口吻,仿佛报告一个惊天秘密。
“十二次。”
这晚天气奇寒,滴水成冰,戏院里更是森冷彻骨,观众们都是裹着大衣不敢脱,然而热情却依然高涨,掌声如雷。
“流苏的话:人人都以为这《倾城之恋》说的就是我。所有的亲戚朋友们看见了我都带着会心的微笑,好象到了在这里源源本本发现了我的秘密。其实刚巧那时候在香港结婚的,我想也不止我一个人。而且我们结婚就是结婚了,哪儿有小说里那些罗罗嗦嗦,不清不楚的事情?根本两个人背地里说的话,第三个人怎么会晓得?而且认识我的人应该知道,我哪里有流苏那样的口才?她那些俏皮话我哪里说得上来?
《传奇》的成功鼓舞了张爱玲,她是主张“趁热打铁”的,于是十二月又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散文集《流言》,自作插图多幅。
张爱玲与苏青并称沪上最红的女作家,这样并肩联手大张旗鼓地炒作,自然引人关注。戏未上演,上海的宣传媒体已经纷纷开动,各种报道连篇累牍,有撰诗预祝演出成功的,有钻营报道花边新闻的,造足声势。
——历史上所有的“传奇”,也不过都是一些男人与女人的“流言”罢了。
流言利用得好了,可以成为武器,而且是自相矛盾的武器。用于对付敌人时,它们可以变成一柄剑,且是一柄杀人于无形的利剑,所谓“舌头底下压死人”就是了;用于保护自己时,便是一面好盾,可以放烟幕弹虚张声势,也可以作挡箭牌偷梁换柱,可以草船借箭,也可以混水摸鱼,口蜜腹剑,阳奉阴违,巧言令色,积毁销骨,几乎三十六计没有一条不可以借助流言来完成。你是一条龙,流言便是画龙点睛的笔;你是一只虎,流言便是如虎添翼的翼;哪怕你只是一块顽石,流言也可以让你成为众口铄金的金。
立在印刷所那灰色的大房间里,立在凸凹不平搭着小木桥的水泥地上,强烈的人气扑面而来,外面的炮火声、防空警报声都远去了,只有这闹嚷嚷满当当的印刷车间才是九九藏书真实的,只有这些汗腾腾笑盈盈的排字工人才是可亲的。
但是幸而一直没有怀孕,或许是因为忙的缘故——真是很忙,出书,排话剧,双管齐下。
在第一幕第三场相亲归来那一场戏里,白流苏挨身低头地往门里一溜,导演说:“不要板着脸……也不要不板着脸。你知道我的意思……”罗兰立即领会了:“得意?”再来时,还是低着头,掩在人身后奔了进来,可是有一种极难表现的闪烁的昂扬。走到幕后,罗兰夸张地摇头晃脑地一笑,说:“得意!我得意!”大家也都笑了。
“我知道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求归宿的心态总比求爱情的心来得更切,这次柳原娶了她,她总算可以安心的了,所以,虽然知道‘取悦于柳原是太吃力的事’,但她还是‘笑吟吟’的。作者把这些平凡的故事,平凡的人物描写得如此动人,便是不平凡的笔法,料想改编为剧本后也仍旧是很动人的。”
在兰心大戏院排演。排练期间,张爱玲几乎天天到场,就和普通的影迷一样,关注着男女演员的选角,并且兴高采烈地透露出去——女主角白流苏由罗兰扮演,男主角范柳原由舒适饰演,其余还有端木兰心饰的四奶奶,陈又新的三爷,丰伟的徐太太,海涛的印度公主,都是名噪一时的大明星,男女主角更是红得发紫。
张爱玲看着,十分鼓舞,回到家立即写了《写〈倾城之恋〉的老实话》和《罗兰观感》,坦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愿:
“因为是我第一次的尝试,极力求其平稳,总希望它顺当的演出,能够接近许多人。”“罗兰演得实在是好——将来大家一定会哄然赞好的,所以我想,我说好还得赶快说,抢在人家头里。”“我希望《倾城之恋》的观众不拿它当个遥远的传奇,它是你贴身的人和事。”
张爱玲嫁了胡兰成,却仍然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胡兰成说他在政治上的种种作为,都不肯牵扯到张爱玲,亦不使她的生活因他而发生种种改变;而张爱玲也绝少去胡兰成在美丽园的家,偶尔去南京,也不会久呆。
然而这所有的人,包括张爱玲自己,对于罗兰的演技却是一致好评的。让今天的我实在好奇得心痒难搔,巴不得可以亲眼看一下罗兰是怎样再现那白流苏的清冷与伶俐的。
到了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六日首演这天,上海新光大戏院的门票一早售罄,接连几天的戏票也都预售一空。
她自己的爱情,也正是这样,见证了时代,也被时代所见证藏书网
一时报上好评如潮,白文、霜叶、司马斌、董乐山、童开、无忌、左采、金长风等都纷纷撰文作评,各抒己见。
《金锁记》里,七巧在老时不无自傲地想,“如果她挑中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往后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那一点真,是带着俯就之意,自欺欺人来凑数的;
最末一场,是柳原与流苏在街道毫无顾忌的长吻,他们相拥在一起,密不透风;周边是动乱的一群,诧笑,窃议,满脸嘲讽,然而热恋的人儿却毫不理会,沉浸在爱情里,眼里只有对方,没有世界。
汉学大师柳存仁(柳雨生)的看法则是:“以香港为背景的几幕几场,我就觉得都微有缺憾。到过浅水湾、浅水湾饭店、香港,以及看过原著的人,都想像那饭店并不是这个样子。即以家具装潢来说,也缺乏一种宽厚的瑰丽之感。”他是蒙张爱玲赠了十七号夜场戏票的,可是急于先睹为快,十六日夜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掏腰包买票入场了。
“尤其要紧的,这篇文章里充满了苍凉,抑郁而哀切的情调,我希望在戏剧演出时仍不会失掉它,而且更加强。这是一个懦怯的女儿,给家人逼急了才干出来的一件冒险的爱情故事,她不会燃起火把泄尽自己胸中的热情,只会跟着生命的胡琴咿咿哑哑如泣如诉的响着,使人倍觉凄凉,然而也更会激起观众的怜爱之心。”
印刷工人们都停了工看她,熟络地招呼说:“哪!张小姐,都在印你的书,替你赶着呢。”
她不由地笑了,说:“是的吗?真开心!”觉得他们好像自家人一般亲切。
——后来,她替《小艾》的男人安排了在印刷厂工作,实在是喜欢那个环境。
左采也说:“至于舞台装置,第一幕与第四幕都很好,尤其第四幕确已够得上是一个‘洋派’家庭的住宅,色彩也非常优美。第二幕是柳原给流苏开的旅馆房间,却不够华丽,是应该再考究一些的,至少衣橱是要的,也用得着。至于灯光和音乐的配曲,则没有太大的毛病。”
印照片比想象中麻烦,不是糊了就是描得太假,看着陌生得很。她一次次地陪笑脸,央求师傅帮忙改过;又亲自去印刷厂看校样,看见散乱的蓝色照片一张张晾在木架上,一架架的机器上卷着大幅的纸,印着自己的文章,不由得觉得温暖亲热,仿佛这里可以住家似的。
第三幕又回到白公馆,第四九九藏书网幕再回香港,但已经是范柳原和白流苏租的房子,战争爆发,以流苏的手将日历牌挂上墙壁,灯光里打着“十二月八日”,给了一个强烈的时代背景。
爱玲笑笑说:“他说要是有孩子就交给青芸带。”非常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是最抢眼的一出重头戏。后来引起褒贬参半,以为大胆。然而于张爱玲来说,却不仅是“炒噱头”,“生意眼”,她是要男女主角替她向全世界公告:我自爱我所爱,无视世人讽笑。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连苏青偷偷向她打听内幕,听说女主角是罗兰时,也长吁一口气,说:“这最合适不过了。”
火盆里的炭一点点燃尽了,黯淡下去——“每到红时便成灰”,像不像她自己?
张爱玲在剧院里感受到了空前的热烈与成功,然而回到家,却仍是孤清的。
在紧锣密鼓地出版自己的文集同时,张爱玲又亲自执笔,将《倾城之恋》改编话剧,由柯灵牵线,介绍给大中剧团排演。导演朱端钧,当时与费穆、黄佐临、吴仞之并称为上海话剧界“四大导演”。
“流言”是写在水上的字,也是传奇的表现方式,都是从人的舌尖上生出,又在舌尖上传播和重复,由一个人的口说给另一个人的耳。那被说的主人公通常总不会是个平凡之辈,庸人俗事不值一哂,只流过,不留痕。因此人们在传说着流言蜚语的同时,语气里除了猎奇与偷窥之外,难免不带一点艳羡之意——既称之为传奇,自然是有些惊世骇俗出奇制胜之处。也许那个人原本是平凡的,然而因为有了流言,便也有了不凡的传说。或是一个女人不平凡的爱情使某个男人与众不同,或是一个男人的不平凡的地位使某个女人成为传奇。
“真的?”爱玲叹咤着。其实踏多少次她根本没有概念,也不是真在意,可是这么多人在忙着她的事,就好像都是她的亲戚朋友似的,便叫她觉得温暖感动。
著名报人、诗人、影人陈蝶衣和导演桑弧是在首演当晚就看了的,都是一边看一边赞,桑弧从这时便有了合作之心;而陈蝶衣则写了篇文章盛赞演出的精彩,并风趣地称自己“回家的时候因踏在冰块上面摔了一跤,然而这冷与跌并没有冷掉或跌掉我对于《倾城之恋》的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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