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二节
目录
第一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三章 她不是白雪公主
第四章 在香港
第四章 在香港
第五章 劫后余生录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六章 回到上海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七章 海上奇人录
第八章 遇到胡兰成
第九章 与子相悦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章 一红倾城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一章 乱世佳人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二章 侠骨柔肠有谁知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二节
第十三章 倘若她留在中国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四章 二进香港
第十五章 美国的忘年之恋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六章 绿衣的母亲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七章 台港行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八章 永失我爱
第十九章 一意孤行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第二十章 永远的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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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与出走带给张爱玲的刺激是深刻而长远的。她说过她要报仇,但她没有少时想象的双剑,只有一支笔。
这是虚构么?是夸张么?是杜撰的秘闻?是猎奇的戏剧?还是张爱玲亲身经历的一次映射?
一旦离开,这些辛苦经营的虚名儿便都将风流云散,都说“白手起家”,那指的是本来便一无所有;若要放弃现有的一切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关于《十八春》的书名,后人考证,以为“十八”指的是她从一九三二年到上海至一九五零年完成这部作品,刚好十八年;也有人说是影射胡兰成的,不知怎么算出的十八年;但我个人以为,那指的是她逃离父亲的家时,是十八岁。
去国之后,张爱玲将《十八春》几度增删,光题目就想了五六个,又以《惘然记》为名在《皇冠》杂志上连载,分六期刊完——时为一九六八年,距离一九五零年在《亦报》发表,刚好又隔了十八年,不能不感慨冥冥中的巧合。
同年《亦报》举办的关于《十八春》的作品讨论会上,曾有人提出这部小说太过传奇,哪有亲姐妹反目,竟可以将妹妹囚禁大半年的?可见是虚构。连周作人也说“我看《十八春》对于曼桢(小说女主人公)却不怎么关情,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叔红”可谓桑弧“变身”与张爱玲秘密交往的一个见证。他这样的积极推崇《十八春》,除了视张爱玲为知己的缘故,或许抱着借此再度合作的心愿也未可知吧?
与母亲再度相伴的日子,是爱玲在这段动荡岁月里最大的安慰。然而现在母亲又要离开了,她的心里十分彷徨,比小时候犹甚。冰在诗里写:“自然的风雨来了,鸟儿躲进它们的巢里;人间的风雨来了,我躲进妈妈的怀里。”现在风大雨大,而她要躲去哪里呢?不能和妈妈在一起,难道也不能和姑姑在一起吗?这么些年来,她没有家,于是姑姑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了。她不想连这一点依傍也放弃。99lib.net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她仍在观望中,“张看”中。
然而张爱玲写的却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实。小说里顾曼桢的所思所想,所见所哀,其实正是十八岁的张爱玲囚在空房时的所思所想,所见所哀——
这时上海的十多家小报都已在解放之前自动停刊,夏衍接管上海市文化工作的时候,上海成了一个没有小报的城市。夏衍向龚之方说,“新中国”并不是不能容许小报存在,只是要端正风气,提供读者有益的、多样化的趣味性内容。要龚之方和唐大郎组织一个“能力较强、素质较好的小报班子”。
母亲走后,张子静似乎预感到了一家人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时时来探望姐姐,并且担忧地问她有什么打算?
——“当时”,是故事发生的一九三八年,还是初稿完成的一九五零年?“惘然”,是情感还是意识?而隔了十八春后的今天,她“恍然”了么?
又隔了许多年后,香港导演许鞍华将《半生缘》搬上荧屏,而内地也随后出品了一部电视连续剧……这些,都已是后话了。
当年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喜着竹布长衫,一时引得京都人士争相效仿,几成脱销之势;而今她的奇装炫人,俨然竟成张爱玲风气,却是时人模仿不来的。
有句话叫作“宁为不知,勿为人见”,而张爱玲是“宁愿写出,不愿说白”。张爱玲是喜欢用“手势”这个词的,手势太难看,赢了也没意思。
于是《亦报》应运而生http://www.99lib.net,龚之方任社长,唐大郎任总编辑。八开对折,邀请了许多著名作家如丰子恺、周作人等人执笔支持,自然也会向老朋友张爱玲约稿。
爱玲自《太太万岁》的风波之后,已经又搁笔近两年了,一是因为不断搬迁,没有心情;二则也是新中国成立,她还抱着观望的态度,“怀疑一切的眼神”;直到一九五零年搬入黄河路上的卡尔登公寓三零一室,生活略为安定,这才重新提起笔来,写了《十八春》,发表在《亦报》上,署名“梁京”——为了躲避莫须有罪名的轰炸,她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敢要了。可是又不甘全盘放弃,于是同读者们做了个文字游戏,借“玲”的子音“张”的母亲切为“梁”,“张”的子音“玲”的母音切为“京”。
其实张爱玲没有真正创造过什么时装,可是我们把稍为突出一点的服式,都管它叫‘张爱玲式’。有一次我问张爱玲:‘短棉袄是您第一个翻出来穿的吧?’她谦逊地说:‘不,女学生骑脚踏车,早穿了。’这是我们目之为‘怪’的一点,就是张爱玲喜欢穿‘怪’衣裳,其实她之穿‘怪’衣裳,也多少含了点玩世不恭的态度。她有一件装竹圈的大衣,底下鼓出来像一只皮球,一天在炎樱家问起她,她说那个竹圈已经拿掉了,说的时候漠不关心,一如说着旁人的事。正如章太炎喜欢偶然用古字一样,无非是文字的化装而已。无论如何,张爱玲虽不欲创造一种风气,而风气却由她创造出来了。”
而桑弧亦化名“叔红”,在《十八春》连载前一天写了一篇《推荐梁京的小说》:“仿佛觉得他是在变了,我觉得他仍保持原有的明艳的色调,同时,在思想感情上,他也显出比从前沉着而安稳,这是他的可喜的进步……”用的是“他”而非“她”,有意掩人耳目;
爱玲避重就轻地说还在找房子打算搬家,又拿出一小包红蓝宝藏书网石说:“这是二婶给你的,说等你结婚的时候给新娘子镶着戴。”然后便如常闲谈,说刚看完赵树理的小说《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很不错,建议他有机会也找来看看;《小二黑结婚》还拍了电影,她也说很好,叫他去看。
“她忽然觉得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得踉踉跄跄回到床上去。刚一躺下,倒是软洋洋的,舒服极了,但是没有一会儿工夫,就觉得浑身骨节酸痛,这样睡也不合适,那样睡也不合适,只管翻来覆去,鼻管里的呼吸像火烧似的。她自己也知道是感冒症,可是没想到这样厉害。浑身的毛孔里都像是分泌出一种粘液,说不出来的难受。天色黑了,房间里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始终也没有开灯。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方才昏昏睡去,但是因为手上的伤口痛得火辣辣的,也睡不觉,半夜里醒了过来,忽然看见房门底下露出一线灯光,不觉吃了一惊。同时就听见门上的钥匙嗒的一响,但是这一响之后,却又寂然无声。她本来是时刻戒备着的,和衣躺着,连鞋也没脱,便把被窝一掀,坐了起来,但是一坐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栽倒在地上。定睛看时,门缝里那一线灯光倒已经没有了。等了许久,也没有一点响动,只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嘭通嘭通跳着。”
那顾曼桢在幽禁期间也生了一场病,是感冒——
小说的单行本后来由皇冠出版社出版,名字又改为《半生缘》。然而《惘然记》的名字也没舍得丢,拿来做了另一部散文集的题目。
而且,她心里已经另有了一个人。于是她低低地说:“我想再观望一阵子。”
黄逸梵还在国外的时候,就一直写信催促女儿回到香港去读完大学,但是张爱玲回信说想继续写作。黄逸梵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井底之蛙”。这次回来,又旧话重提,劝她:“你不如回去把学业完成,也是找个由头离开这里。呆在上海,终不是长久之计。”
——事情本身其实是悲哀可同情的,然而隔着三十年的月光看去,也99lib•net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变得温柔。
爱玲有些犹豫,低着头久久不语。“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一生中,她与母亲相伴的年份几乎屈指可数,每一段,都是人生至为金贵的记忆,几乎不肯轻易启齿,怕人家偷听了去。
只可惜时间也太短了。有限清欢,无限辛酸。她好像命中注定无缘与至爱的人长相厮守。
还有一则佚闻也是有趣的:据说《十八春》连载时,有个和曼桢同样经历的女子从报社打听了张爱玲的住址,跑到她家门口倚门大哭,弄得张爱玲手足无措。
她在题记里写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小说连载期间,他又继续以“叔红”为名写了《与梁京谈〈十八春〉》,其中提到小说连载至曼璐设计让祝鸿才污辱了曼桢以后,许多读者既同情又愤慨,认为非把这对狗男女枪毙不可,于是纷纷写信给“梁京”,请她“笔下超生”,让曼桢的悲剧停止。
这时候上海的政治气氛是虽然风吹草动不息,但还不至于上升到“洗礼”的地步,而张爱玲的名气还在,余威犹存。这从李君维发表于一九四七年十二月电影特刊上的《张爱玲的风气》中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在这一点上,她总比她的弟弟张子静幸运得多。
文中最显著的几个改变包括:一、把原有的十八年改成了十四年,将小说结局提早到解放前;把原来的十八章改成十七章,前三分之二内容无大变化,但从第十三章开始改动较大;二、去掉了原文中“光明的尾巴”,叔惠的赴延安也变为到美国留学——抹去了原文中鲜明的政治意味和“进步思想”。她对于政治,到底还是讳莫如深的。
对于各种各式的作品研讨,张爱玲通常较为沉默,极少就自己的作品多做辩解,只是有一次有人提及为什么她形容三十年前的月亮一定要是“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为什么不能是荣宝斋或者别的什么纸,这是不是在玩弄字眼时,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因为我小时候家里用就是朵云轩”;然而这次有人批评《十八春》情节奇诡不可信,她却抿紧了嘴一言不发——要她苦口婆心地解释那是她的亲身经历么?要她把她童年的伤痕暴露给大家看?那就不是张爱玲了。九*九*藏*书*网
“某太太,就像〈太太万岁〉里的一样的一位能干太太,告诉我一段故事,接着她说:‘说出来你不信,完全跟那个张爱玲写出来的一模一样,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我妹妹穿了件灰背大衣,穿了一件黄缎子印咖啡色涡漩花的旗袍,戴了副银环子,谁见了就说:‘你也张爱玲似的打扮起来了。’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上海解放。张爱玲亲眼看到了解放军进城。
顾曼桢后来怀了孕,终于借着生产的机会逃出了医院,是一个同时生产的女人的老公帮了忙——是平民阶级,何干的化身么?
此前张爱玲与桑弧本来计划第三度携手合作,拍摄电影《金锁记》,然而由于时局动荡,终究未能如愿。其原因为何,至今是个谜,倒是各种传说满天飞,有说张瑞芳为此几次登张爱玲的门求演女主角的,也有说桑弧找张瑞芳出演而未得的,而曾经饰演《太太万岁》中女主角陈思珍的蒋天流也回忆说:“听说(要拍)的,后来怎么没拍我也不知道,我也不好意思问,我以为他(桑弧)要找别人演的,后来又不是。要是我演,该多好呀!”
“她扶着窗台爬起来,窗棂上的破玻璃成为锯齿形,像尖刀山似的。窗外是花园,冬天的草皮地光秃秃的,特别显得辽阔。四面围着高墙,她从来没注意到那围墙有这样高。花园里有一棵紫荆花,枯藤似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摆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见人家说,紫荆花底下有鬼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但是,也许就因为有这样一句话,总觉得紫荆花看上去有一种阴森之感。她要是死在这里,这紫荆花下一定有她的鬼魂吧?反正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死也不伏这口气。房间里只要有一盒火柴,她真会放火,乘乱里也许可以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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