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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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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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身子倒下来,又睡着了——谁能料到他嘴里念念有词,恰巧给我出了一个好点子。我暗自思忖,现在我都已安排好了,所以,不管是谁都休想跟踪追寻我了。
我把那口袋玉米粉挪到藏小划子的地方,使劲拨开藤蔓和树枝,把它放到船上。我又同样把那半头咸猪肉搬过来,接下来搬那壶威士忌酒;我把所有的咖啡和糖,以及所有的火药,全都拿过来了;我拿了装火药用的填料,还有水桶和水瓢;拿了一把长柄勺和一只洋铁皮杯子,我的那把旧锯子和两条毯子,还有长柄平底煎锅和咖啡壶。我还拿了钓鱼线和火柴,以及许多别的东西——只要有点儿用处的东西,通通拿过来了。我把那个地方都给腾空了。我少不得要有一把斧子,可是屋子里一把都没有,只有屋子外头木柴堆旁边的那一把,而我之所以把它留下来,反正我自己心里有数。至于那支枪,我也拿出来了,现在我可算是万事齐备了。
这时,天快黑下来了;所以,我让小划子顺水漂到那些伸向河岸上空的柳树底下,等着月儿升上来。我把小划子拴在一棵柳树上;接着吃了点儿东西。过了一会儿,我躺在小划子里抽了一口烟,心里在琢磨对策。我暗自思忖,他们一定会循着那袋石头的痕迹来到河边,随后在河上到处搜寻我。他们还会踩着玉米粉的痕迹来到湖边,再沿着湖的另一端小河沟去寻找那些先是杀掉我、再把东西抢走的强盗。反正他们到河上来只找我的尸体,此外再也不会找别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对这件事就会感到厌倦,不再为我犯愁啦。得了,那我高兴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了。我觉得,杰克逊岛倒是蛮够好的;那个岛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从来没有人到过那里。再说,一到夜里,我还可以划船过河,偷偷摸摸地到小镇上去,捡一些我手头短缺的东西。杰克逊岛就是个好地方嘛。
我抡起斧子砸房门——我把它砸了个稀巴烂。我把野猪拖进屋里,几乎背靠着桌子,随后一斧子冲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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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嗓子眼砍去,让它躺在地皮上流血——我说的是地皮,因为那确实是地皮——是砸得铁硬的地皮,而不是地板。接着,我拿了一条旧麻袋,往里装进许多大石头——只要我拖得动,反正有多少就装多少——我先从拖猪开始,拖着口袋出了门,穿过树林子,来到河边,猛地把它扔到河里,一转眼沉下去,看不见了。你一眼就能看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地皮上刚拖过。我真巴不得汤姆·索亚当时在场,我知道他对这等事很感兴趣,他还会异想天开,锦上添花哩。汤姆·索亚精于此道,谁也比不上他。
“起来!你在干什么呀!”
这时,天边已经露出一点儿鱼肚白。我走进树林子里,躺了下来,想在吃早饭前先睡一会儿。
他给房门开了锁,我一出门就直奔河岸去了。我发觉好几根大树主枝和诸如此类的东西从河上游漂下来,此外还有稀稀落落的一些树皮。我知道大河已开始涨水了。我心里想,现在我要是在小镇上的话,一定会过得很快活。六月里,大河一涨水,我历来交好运,因为赶上涨大水的日子,总会有成捆出售的木材漂浮下来,还有零散的木筏——有时候十几根大圆木拴在一起;你只要把这些木材打捞上来,转手卖给木行和锯木厂就得了。
我上了岸,坐在岛的顶端一根圆木上头,举目眺望这条大河,只见水上漂着黑不溜秋的木材,三英里外的那个小镇上,有三四处闪闪发亮的灯光。这时,河上游一英里多的水面上,有一座大得可怕的木筏慢慢悠悠地顺流而下,木筏的正中央还打着灯。我眼看着它缓缓地漂过来,等它快要打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喊道:“喂,稳住尾桨,头往右边靠啊!”我听得很真切,好像说话的人就在我身边。
这里离那幢木头房子相当近,我仿佛觉得不时听到老头儿走过来的声音;等我把小划子藏好后,就来到了一片柳树那里张望了一下,只见老头儿独自一人沿着小路走过来,一面还举枪瞄准了一只鸟。所以说,他倒是什么都没看见。
我就不失时机,马上穿过岸边的树影,飞快地顺水而下,过了两英里半,接着又有四分之一英里,开始划向河的当中,因为不一会儿我就要过渡口,说不定有人见到我,会来招呼我。我就势划到随波漂流的木材中间去藏书网,身子平躺在船底,让小划子随波漂浮。我就躺在那儿,抽着烟斗,好好地歇歇力;仰望蓝天,只见万里无云。反正你在月光底下仰卧着,遥看天际总是显得那么深不可测;这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而且,在这样的静夜里,你可以从水上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我听见人们在渡口码头上闲聊天。我还听见他们所说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听得很真切。一个男的说,现在马上就要变得昼长夜短了。另一个男的说,依他看,这一夜可不算短呀——他们听了全都哈哈大笑;于是,此人跟着又重说了一遍,他们又都哈哈大笑了;随后,他们唤醒了另一个人,把这话转告了他,又都哈哈大笑了,不料这一个人并没有哈哈大笑,反而出言不逊地说切莫招惹他。头一个人说他回头要把这话说给他的老婆听——她就会觉得妙不可言的;不过他说若要跟他当年说过的话相比,这种话也就一钱不值了。我听见有一个人说现在快三点钟了,并说他巴望白天可别姗姗来迟,非要等上一个多星期不可。打那以后,谈话声就越来越远了,我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话语了,不过我还能依稀听到一些咕哝声;偶尔也有一阵笑声,但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了。
我没费多长时间就来到了那里。我健步如飞地穿过岛的顶端——那里水流湍急——随后来到一处死水那里,并在毗连伊利诺伊州这边上了岸。我让小划子直奔我所熟知的岸边一个凹坑。我还得拨开柳树枝条方才进得去;反正我把小划子拴好后,从外头谁都看不见它。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这时,我觉得很困倦,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我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坐了起来,举目四望,心里不觉有点儿害怕。那时我才想起来了。这条河望过去仿佛有好几英里宽。月儿照得特别明亮,连河面上漂过来的圆木,虽说离河岸有好几百码远,黑糊糊的,静止不动的,但我照样都能数得出来。四下里一片死寂,看来天色已晚,这从闻到的气息中也可以知道了。料你一定会懂得我的意思——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形容才好。
过了一片草地,才到了小划子那里,所以我连一九九藏书个脚印都没有留下。接下来我往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我站在河岸上,举目眺望河上。平安无事啦。我就提着枪,独自走进树林子,四处踅摸打鸟,这时候我忽然间看见一头野猪,原是从大草原农场里跑散的猪,没多久却在那片低洼地里越发变野了。我冲这家伙开了一枪,就让它回老家啦。
大约十二点钟,我们就外出,顺着河岸上走。河水涨得相当快,许多木材趁着涨水漂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就漂过来一块木筏——由九根圆木紧紧地拴在一起。我们坐上小船赶过去,就把它拽到岸上来。接下来我们开始吃午饭。除了老爸以外,不拘是谁都会整天价守在这儿,巴不得多打捞一些东西;反正那可不是老爸的作风。一次捞到九根圆木,已经算够多的了;他非要马上推到镇上去卖掉不可。于是,他就把我锁在屋里,约莫在午后三点半上了小船,终于把木筏给拖走了。我揣想,那天晚上他是回不来的。我在屋子里等着,直到我想他已经开走了,我就把锯子拿了出来,继续锯那段圆木。赶在他到达河对岸之前,我已从那个窟窿里头钻出来了。那时候,他和他的木筏在远处水面上只不过是一个圆点儿罢了。
我们吃过早饭,身子就躺倒下来,歇息一会儿——我们两个几乎都是累坏了——这时候,我心里想,要是我能想出一个点子来让老爸和寡妇再也不想跟踪追寻,那可就比抢在他们找到我之前侥幸地跑到远处更有把握得多了。你知道,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反正我当时说什么也想不出一个点子来。过了半晌,老爸他支起身来,又喝了一圆筒水,说:
“得了,我是叫过的,但怎么也叫不醒你;而且,我推又推不动你。”
“你拿这支枪在干什么呀?”
我顺着河岸往河上游走去,一只眼睛看着老爸来了没有,另一只眼睛看着涨大水会带给我什么东西。蓦然间,有一只小划子漂下来了,那还是一只漂亮透顶的小划子,约莫有十三四英尺长,活像鸭子似的兴冲冲奔过来。我有如一只青蛙似的,连衣服也没脱掉,就冒冒失失地冲下河岸,径直去抓住那只小划子。那时,我还以为小划子里头一定有人躺着,因为有些人常常会那样做,旨在愚弄别人,比方说,等到有人划着小船快要靠近了,他就从小划子里一跃而起,冲着来人哈哈大笑。不过这一回并不是那样九-九-藏-书-网。这是一只漂失了的小划子,一点儿都不错,我爬上小划子,就把它划到岸边。我心里琢磨,老头儿看见这只小划子准高兴——它少说要值十美元。不过等我上岸的时候,还没看见老爸的影儿。我正把它划到一条两岸都长满了藤蔓和柳树的类似水沟的小溪去,这时忽然又有一个闪念从我脑际掠过。我想我还是先把小划子好好地隐藏起来,以后我逃跑的时候,就用不着溜到树林子里去了;我只消顺水划上五十多英里,就可以在一个地方一劳永逸地住下去,再也不要徒步行进,疲于奔命了。
现在,我离开渡口已经很远了。我站起身来,只见杰克逊岛就在前头,约莫在河下游二英里半的地方——这个树木繁茂的岛,仿佛是从河的当中凸显出来的。它那又大、又黑、又壮实的形体,赛过一艘无灯光照明的大轮船。岛前沙洲连一点儿影子都看不见——全给大水淹没了。
我睁开眼睛,张望了一下,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那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原来我一直是在呼呼大睡。老爸站在旁边,俯看着我,露出烦躁——还兼有讨厌的神情。他说:
我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刚要解开缆绳把小划子开走,这时我听到远处水面上有一种声音。我仔细倾听了一会儿,立时就闹清楚了。那是万籁俱寂的夜里桨架上摇桨时发出的一种隐隐约约,而又有规律的声音。我透过柳树枝条往外窥望,只见那里——有一只小船,远在水的那一边。这只船上有多少人,我可说不上来。眼看着它越来越靠近;当它跟我并肩时,我才看见这船上拢共只有一个人。我想,此人也许是老爸,尽管我并没指望他会来。他从我眼皮底下顺流过去了,没多久划到平缓的流水处,就摇摇晃晃地登上了河岸。当他紧挨着我一闪而过时,我要是把枪伸出去,就会碰着他。得了,此人正是老爸,准没有错——而且从他操桨的把式一望可知,他还没有喝醉哩。
“那么,好吧。别整天价站着说废话。你赶快出去,看看钩上有没有鱼,好开早饭。我过一会儿就来。”
“有人想要闯进来,所以我正伺机等着他。”
我估摸他压根儿不知道他自己出过什么洋相,所以就说:
最后,我自己揪下好几根头发,给斧子涂上猪血,让头发粘在斧子背面,就把它扔到屋子角落里。随后,我抱起那头猪,搂在自http://www•99lib.net己怀里,而且还用夹克衫裹住(所以它的血就不会滴出来),一直到了离屋子老远的地方,才猛地把它扔到了河里。现在,我忽又想起了另一个点子来。所以,我径直跑过去,把那口袋玉米粉和我的那把旧锯子,都从小划子取出,带回屋里来。我把口袋仍然放回原处,用锯子在口袋底下开了一个小洞,因为屋子里没有吃饭用的刀叉——老爸烧饭做菜的时候,不管切什么东西,都用他那把折叠刀。随后,我就扛着那口袋,穿过草地和屋子东边的柳树林,约莫走了一百码,才到了一个五英里宽的浅湖,那湖里长满灯心草——赶上那个季节,你就会说,湖里野鸭子可多着哩。有一块沼泽地,或者叫它小河沟,从浅湖的另一端流向好多英里开外的地方——它究竟流到哪儿,我都说不准,反正没有流向大河。玉米粉偏偏从口袋子里漏了出来,在通往浅湖的路上留下一道粒粒屑屑的痕迹。我还把老爸的磨刀石掉在那里,仿佛是偶然掉下来似的。随后,我把口袋上的漏洞,用细绳子扎好,所以它再也不漏出来,接着又把玉米粉口袋和锯子都带到了小划子上。
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正在使劲往上拉“滚钓线”。他嫌我手脚慢,骂过我一两句。可我告诉他,刚才我跌到河里去了,所以耗费了那么长时间。我知道他看见我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准定要问这问那。我们从滚钓线上取下五条鲇鱼,就一起回家了。
“下回只要有人偷偷地溜到这儿来,你可千万要叫醒我,听见了没有?那个人上这儿来,肯定是不怀好意。我就得用枪毙了他。下回你可千万要叫醒我,听见了没有?”
我打从那个窟窿里先是爬出来,又拖出来那么多的东西,还把窟窿外头的地面都给磨平了。我就从窟窿外头尽力收拾残局:往地上撒一些泥土,让平滑的地面和锯屑都给遮盖起来。随后,我把锯下来的那段圆木放回原处,用两块石头垫在它底下,另一块石头顶住那段圆木——因为那段圆木在原处有点儿弯,不能着地。你要是站在四五英尺远的地方。不会知道它已被人锯过,也断断乎看不出破绽来。再说,此处正是在小屋背后,未必有人会逛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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