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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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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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到轮船跟前的时候,船上的货物差不多快要装完了,没有多久就开走了。国王压根儿不说上船的话,所以到头来我连大轮船也没得坐上一趟。等那条轮船的影儿再也见不到了,国王就关照我再往上划一英里,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他自个儿上了岸,还对我说:
“得了,她们的日子还算不得太差劲。老彼得生前有的是朋友,他们可不会让她们吃苦头。有霍布森,他是浸礼会的牧师;有基督教新教的执事洛特·霍维;还有本·拉克,阿布纳·沙克福特,以及莱维·贝尔律师;有罗宾逊大夫,跟他们这些人的太太,还有巴特利寡妇,还有——得了,还有好多好多;不过,这些都是彼得最要好的朋友,他写家信时经常要提到他们;所以,哈维一到这儿来,就会知道该上哪儿去找朋友。”
“如果说搭船的先生们肯掏腰包,走一英里给一块金币,只消用小艇接上船、送下船,那么,想来船东也一定乐于搭载他们,可不是吗?”
“现在赶紧划回去,把公爵接到这儿来,那些新毡制手提包也一块儿捎来。如果说他已经去东岸了,赶快就去那儿把他找回来。转告他不管怎么样,也得把自个儿打扮好。得了,快划走吧。”
约莫下午三四点钟光景,开过来两只小轮船,可是都不是从大河上游远处开来的。等到最后开来了一条大轮船,他们就冲着它大声招呼。于是,大轮船上放下来一只小划艇,把我们接到船上去。原来它是从辛辛那提下来的。他们一听说我们打算只走四五英里要下船的,就勃然大怒,痛骂了我们一顿,还说要一路开过去,偏偏不让我们中途上岸。可是国王却照样处之泰然。他说:
我就照他的点拨做了,于是,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又动身了。这个小伙子千言万语,真是感激不尽;他说这么炎热的天气,拖着这么沉甸甸的行李包裹,实在是累死人。他问国王打算上哪儿去,国王就告诉他说,原是从大河上游下来的,今天早上在那个小镇上了岸,此刻正要往上游赶好几英里地,到那边一个农场去探望一个老朋友。这个年轻小伙子说:
“玛丽·简今年十九岁,苏珊十五,乔安娜大约是十四——就是一心行善积德的那个,她还是个豁嘴子。”
“有人给他们捎信去吗?”
“你说过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也许是明天九_九_藏_书_网出殡吧?”
“哦,当然咯,富的很。他既有房产,又有地产。据说他还留下了现款三四千块,就是不知道藏在哪个地方。”
那时候,人们把他们团团围住了,无不同情他们,跟他们说了许多好话,替他们拿着毡制手提包上山坡,还让他们俩偎靠在他们身上恸哭不止。人们把他哥哥临终时的情景全都告诉了国王,国王他打手势再转告公爵,于是,他们俩就为那个一命呜呼的鞣皮厂掌柜哭天喊地,好像十二门徒通通死了似的。嘿,我要是见过这等事的话,那我就算不上是个人了。这两个家伙无耻下流至极,真是让普天下的人都为有这样的同类感到丢脸。
生病的阿拉伯人——不过只要精神
“你干吗要往上走那么远,去赶那条大轮船呢?”
“是啊,先生,那才是上策呢。我妈也是常常那么说的。”
转天傍晚时分,我们在大河当中一块长满柳树的小沙洲岸边拴靠了。那一带河的两岸都有小镇,所以,公爵和国王又在开始策划,想让小镇上的人受骗上当。吉姆跟公爵说,他希望他们去镇上最多一两个钟头,因为他整天价五花大绑,躺在窝棚里,着实是太累、太难受了。你知道,我们上岸的时候,把他一人留在木筏上,总得给他捆绑起来,否则有人见他独个儿待在那里,并没捆绑着,那他就怎么也不像是逃跑后又被逮住的黑奴了。所以公爵说,一天到晚捆绑着躺在那里,确实也是有点儿难受,他打算琢磨出个什么点子来,好让他不吃这种苦头。
“嘿,他尽管来迟了,倒也并没有失去那宗财产,因为不管怎样他总能拿到手;不过,他哥哥彼得临终时,他就没能亲眼看到——对这件事,也许他压根儿不放在心上,反正谁都说不清——可是他的哥哥倒是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在临终之前见上他一面;在这三个星期里,别的什么话他都没说,老念叨着他这个老弟。他们还是小时候住在一块儿,后来就一直没见过——他的三弟威廉也压根儿没见过——老三是得了聋哑的残障——也只不过三十或三十五岁罢了。只有彼得跟乔治来过这儿;乔治就是那个娶了妻室的兄弟,他跟他的妻子去年都过世了。现在只剩下哈维跟威廉两兄弟还活着。不过,刚才我说过,他九九藏书们可都没来得及赶到这儿来。”
“比奇沃特,你装扮个哑巴聋子,怎么样?”
我没等他第二次吩咐,就划过去赶大轮船了。我在那个小镇上游半英里处靠拢河岸,随后沿着陡岸附近平缓的水流往前赶过去。过了一会儿,我们看见了一个相貌不俗、不谙世故的乡下小伙子。他正坐在一段圆木头上,擦他满脸的大汗,因为这时天气热得邪门。他身边还有两个毡制手提包。
我心里明白他要搞什么鬼玩意儿了;可是,我当然一句话也没说。等我带着公爵一块儿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把小划子藏起来。随后,他们两个坐在一根圆木头上,国王就把那个小伙子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连一个字儿都不错。而且,他一边说着这些事,一边还拼命学英国人腔调说话。就他这个笨蛋来说,学得还真不赖。他说话的样子我可学不了,所以也不打算白费劲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说得还真的有味儿。随后,他说:
“我可并没有说过呀,不过,他是在昨儿晚上死的。”
“你们哪一位先生能告诉我,彼得·威尔克斯先生住在哪儿呀?”他们就面面相觑,频频点头,好像是说:“刚才我跟你说些什么来着?”稍后就有一个人带着一点儿温文尔雅的口吻,说:
“哎哟哟,哎哟哟!我们可怜巴巴的老大哥呀——他已经走啦,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呀!啊,真是叫人太——太伤心了呀!”
“因为那是开往新奥尔良的一条大轮船,我恐怕它在那儿也许不会停的。这些大轮船吃水太深,尽管你大声招呼,也是不肯停的。辛辛那提的船倒是会停的,可是这一条是圣路易斯的船。”
“唉,真让人太惋惜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拘是谁,迟早有一天都会死的。所以嘛,我们当务之急,就是事前有所准备,到那时也就不用犯愁啦。”
于是,他们就软了下来,说是没有问题。等我们来到那个小镇,他们果然用小艇送我们上岸。岸上有二十多人一见到小艇靠岸,马上就簇拥过来。国王就问:
“你估摸哈维为什么没有来呢?眼下他住在什么地方?”
公爵说这件事交给他就得了,准行。他说他在戏台子上聋子、哑巴通通装扮过。于是,他们就坐在那边只管等轮船了。
这个老头儿就这么着不断提问,简直把这小伙子心里知道的事儿都给掏光了。我说,他要是不把那个该死的镇上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打听到了,再有,把威尔克斯家里一切的一切,都问得清清楚楚九-九-藏-书-网,那才怪呢。他还一一询问他们都是干哪一行的——于是,他才得知:彼得是开鞣皮厂的;乔治是开木匠铺的;哈维是一个不信奉英国国教的牧师,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随后,他说:
“不错,大约是在明天中午。”
这些泼皮流氓还打算再演一回《皇家尤物》,因为这个把戏着实让他们捞进好多好多钱,不过他们觉得那个还不太保险,说不定这时候有关他们的消息已从大河上游传播到这儿来了。他们一时踅摸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案,所以后来公爵就说,他还不如先躺下来,绞尽脑汁想一两个钟头,看看自己能否到东岸阿肯色州那个小镇上去耍一点儿把戏。国王说他打算顺便上西岸那个小镇去,什么方案都没有,但凭老天爷把他指引到发财的路上去——我估摸他心目中的老天爷,指的就是魔鬼。最近有一回我们靠岸的时候,都买过一些现成的衣服。现在,国王就把他买的那套衣服穿上了,还关照我把我的那套也给穿上。当然,我都照办了。国王的那套衣服全是黑的,看上去他果真显得更加有气派、有活力。我从来都不知道换上一套衣服,竟能判若两人。在这以前,他就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老废物,可是现在呢,他把他那崭新的白水獭帽子一摘去,俯身一打躬,露齿一笑,瞧他那副神气可真是雍容风雅,虔敬有礼,你会说他是刚从方舟里头走出来的,说不定还是老利未蒂克本人哩。吉姆已把小划子打扫干净,我也把桨都准备好了。有一艘大轮船正停靠在大河上游远处的一个岬角底下,离小镇约莫有三英里路——它停泊在那儿已有两个钟头了,一直在装载货物。国王说:
“瞧我这一身漂亮装扮,我觉得也许最好说我是从圣路易斯、或是辛辛那提、或是别的什么大城市下来的。哈克贝利,冲着轮船那儿划过去,我们就搭乘那轮船上小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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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呀住在英国——设菲尔德——在那儿传教——压根儿没来过咱们这儿。他一直没有空——除此以外,你知道,说不定他压根儿还没接到过信哩。”
“哦,当然咯,有的。那还是在一两个月以前,彼得刚得病的时候。因为当时彼得说他好像觉得这回他的病不见得能好了。你看,他偌大一把年纪,乔治的那些闺女的岁数又太小,除了那个红头发的玛丽·简以外,都不太会陪他解闷儿。所以嘛,自从乔治两口子过世以后,彼得他就觉得有点儿孤单,似乎不太想再活下去。他想见见哈维,想得几乎快要疯了——他还想见见威廉,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因为他这个人心肠特别软,立遗嘱准让他心里受不了。他死后留下了一封信,是写给哈维的,说他在信里写明他的钱都藏在什么什么地方,此外还写着他要把他剩下来的财产如何分给乔治的那些闺女,让她们往后不愁吃穿——因为她们老爹乔治死后什么都没留下来。大伙儿撺掇他写遗嘱,结果他就只写了那么一封信。”
于是,他就把那块小木板钉在一根木条条上,又把木条条竖立在窝棚前头四五英尺处。没承想吉姆倒也挺满意。他说这比五花大绑,躺在那里,度日如年,每回听到一点儿响声,就吓得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可要好得多了。公爵关照他不妨尽量舒心些、自在些,万一有人跑来捣乱,他就得一下子从窝棚里蹦出来,歇斯底里大发作一通,还要像野兽似的大吼一两声。他断定他们准得马上滑脚溜了,也就不管他了。这个点子确实很有道理。可是你说,一个普通老百姓,断断乎不会干等着他大吼一声才开溜呢。嘿,他岂但像个死人,看上去他比死人还要可怕得多。
“我实在抱歉得很,先生。现在我们只能告诉您:昨儿晚上他还在哪儿住过。”
“去那儿,真够远的。不过,一路上怕也挺有劲儿的;我真恨不得也能去那儿。玛丽·简是最大的一个吗?那另外几九九藏书个,岁数都有多大了?”
不错乱,就不会伤害别人
“我头一眼看见您的时候,就暗自琢磨:‘这是威尔克斯先生,准没错,他来得差不多正是时候啦。’可是我继而一想:‘不,我认为不见得就是他吧,要不然,他断断乎不会往上游划去!’您不是他吧,是不是?”
“是的,但是,那只不过是我此次远行中的一小段路罢了。下星期三,我打算坐轮船到里约热内卢去,我的老舅住在那儿。”
“真惨,真惨,这苦命的人,他在临终前都没能跟他的亲弟弟们见上一面。你说,你打算到新奥尔良去吗?”
“不,不是的;我叫布洛杰特——亚历山大·布洛杰特——我想我应该叫作亚历山大·布洛杰特牧师,因为我是侍奉上帝的卑微仆人。不过,威尔克斯先生因为没能按时赶到,要是就没得到什么东西的话,那么,我还是照样替他感到很难过——但愿他并不是那样就好。”
“这些可怜巴巴的丫头!就这样孤苦伶仃,被扔在这个冷酷的人世间呀。”
“搭轮船,到新奥尔良去。”
眨眼间,这个十恶不赦的老东西深知自己彻底完蛋了,他就干脆扑倒在那个人身上,让下巴颏儿搁在他的肩膀上,冲着他的后背号啕大哭,说:
“掉过船头朝岸边划,”国王说。我就立时划过去了。“小伙子,你上哪儿去呀?”
“彼得·威尔克斯很富吗?”
“到我们船上来吧,”国王说,“且慢,我的佣人会帮你拿手提包。阿道弗斯,快跳上岸去,帮帮这位先生的忙。”——我知道国王是指着我说的。
这位公爵也着实聪明得出奇,不一会儿,他就琢磨出来了。他让吉姆穿上李尔王那套行头——那是一件印花窗帘布长袍,再加上一套白马尾毛做的假头发和大胡子;随后,他拿演戏化妆用的油彩,给吉姆的脸上、手上、耳朵上、脖颈上涂满了厚厚的一层无活力的青蓝色,看上去活像一具淹死了九天九夜的尸体似的。他要不是我从没见过的一个令人发指的凶神恶煞,那才见鬼呢。随后,公爵拿出来一块小木板,写了这么一个招牌:
随后,他哭天抹泪地掉过头来,对着公爵打手势,乱比划了一通,也真该死的,他把毡制手提包一扔,放声大哭起来了。他们这两个骗子,要不是我从没见过的最死不要脸的下流胚,那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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