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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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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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说过什么,都没关系——要害不在这里。顶要紧的是你要对他客客气气,不要说出那种话来,让人觉得毕竟自己远离家乡,亲人不在身边啊。”
“你可说过了!”
“什么!难道说剩下来的产业还没有都卖光,就开溜了?像一小拨傻瓜似的开溜了,却把唾手可得的、价值八九千块钱的资产扔下不管?——而且这些还都是响当当的抢手货?”
公爵咕哝着一会儿,他说:这一口袋金币,早就足够了,他不想让自己介入更深了——他可不愿意把孤女们所有的东西都洗劫一空。
“那个真该死的医生!干吗要提防他呀?镇上的那些傻瓜蛋不是都站到我们这一边吗?不管在哪个镇上,那也算得上是大多数啦。”
“怎么啦——给国王讲道,光有一个牧师就够了吗?我可真的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傻闺女。他们那里少说也有十七个。”
大伙儿都散了以后,国王就问玛丽·简有没有闲置的房间。她说自己有一个空房间,可以给威廉叔叔住,她还会把自己那个稍微大些的房间让给哈维伯伯,她自己就到妹妹房间里去,睡在一张小床上。屋顶阁楼上还有小小一个斗室,里间有一只小榻。国王说这个斗室不妨给他的男仆住——他在这里指的就是我。
“是他的座位?他要一个座位干什么?”
“怎么啦?”
“我说的都是实话嘛。”我说。
“得了,反正是你说的。”
“教堂里也不去。”
我暗自寻思,这又是一位好姑娘,可是我却让那个老贼把她的钱抢走!
“他们给不给佣人放假呀?是不是跟我们一样过圣诞节,也过一个礼拜的新年,还有七月四日这个节日。”
真该死,我忘了他是个牧师了。我知道她又把我难住了,我出于无奈,只好又一次被鸡骨头哽住了,趁此机会想了一想。过后我就说:
“我压根儿就没说过那种话。”
我暗自琢磨,这又是一位好姑娘,可是我却让那个老贼把她的钱抢走!她赔完了不是以后,她们三姐妹就竭力让我像在家里一样无拘无束,觉得自己是跟好朋友在一起。那时,我真的感到自己太窝囊、太卑鄙、太下贱,所以我就暗自寻思:我已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也要替她们把钱藏匿起来。
“公爵,你的头脑总算清醒过来了。”国王说;他就在帘子底下、离我两三英尺处,乱摸了一会儿。我紧紧地贴着墙,始终纹丝不动,虽然我已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我暗自纳闷,真不知道,他们这两个家伙要是把我逮住了,会对我说些什么;我继而一想,万一他们真的逮住了我,我应该怎么回应才好。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想好半拉个念头来,国王早把那口袋钱取走了,丝毫也没怀疑此刻我就在他身边。他们就九_九_藏_书_网掀起羽绒垫褥,把那口袋钱塞到干草垫褥上的一条裂缝里,接着又往干草里头塞进去了一两英尺深。他们都说这么一来就万无一失了,因为黑人平日里只管拾掇羽绒垫褥,——干草垫褥是连碰都不会碰一下,一年里头也只不过翻晒两回罢了——所以说,现在断断乎不会有失窃的危险了。
“哪一个国王?是威廉四世吗,当然咯,看见过——他常去我们的教堂做礼拜。”我知道他早就死了好多年,可是我故意一字不提它。所以,我一说他常去我们的教堂,她就问:
“嘿,你这是什么话呀!”国王说,“除了这一大堆钱以外,我们压根儿就没抢去她们什么。反正买进产业的那些人才算是倒霉,因为人家只要发觉那些产业并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跑了以后不久就会水落石出——这些买卖也就算无效了,所有的产业通通退回给原主。这儿的孤儿们就会把她们的房子再弄回来,那对她们来说也就绰绰有余了;她们都还年纪轻,精力足,挣钱过日子并不难。她们断断乎不会挨饿受冻。嘿,你不妨想一想吧——有成千上万的人的日子过得都还没有她们好哩。我的天哪,她们没有什么好叹苦经的呀。”
“那你有个什么点子,公爵?”
“当然咯,见过。”
“那么,要他们来有什么用呢?”
“都是实话?”
“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在跟我扯谎?”
所以,我估摸,我还是不妨先去搜抄一下他们的房间。楼上过道里头黑咕隆咚的,可我还是踅摸到了公爵的那个房间,就开始在里头乱摸了一通。可是,我忽然又想到,那么多钱国王不太可能交给别人保管,肯定是他亲自掌管;所以,我又来到他的房间,到处乱摸了一通。我知道不点蜡烛什么事都办不了,可我当然也不敢点起蜡烛来。我揣想,我还得采取另一个对策了——先是在这儿打埋伏,偷听壁脚。约莫就在这时候,我猛地听见他们上楼的脚步声,立时想要钻进床底下去,我走过去一摸,自己没料到,原来那床并不是在那儿;可是不管怎样,我踅摸到了那块帘子——玛丽·简用来挡衣裙的那块帘子,于是,我就一纵身蹦到帘子背后去,紧紧地偎依在那些衣裙当中,纹丝不动地站着听。
“我可没说过,压根儿没说过。”
“那么,好吧,你的话有些我信,可是,还有些,天哪,我怎么也不信呀。”
“可是你不是常常到教堂里去吗?”
“嘿,你这是胡扯——设菲尔德压根儿不在海边。”
晚宴完了以后,我和豁嘴子在厨房里吃点儿残羹剩菜,权且果腹,其他的人都帮着那几个黑人一块99lib.net儿拾掇去了。豁嘴子一个劲儿向我提问许许多多有关英国的事,有时候让我简直回答不了,真的担心差点儿没露馅儿。她说:
随后,苏珊她也插进来,把豁嘴子训了一通,信不信由你。
“嘿,你先听着!你那么一说,谁都知道你从来没到过英国。我就老实告诉你吧,豁——乔安娜,他们一年到头一天假也不放;他们一辈子都不去看马戏,也不去看话剧,更不去看黑人表演,到哪儿都不去的。”
“是谁的座位?”
“我们最好在凌晨三点钟以前就溜出去,带着我们已到手的东西,飞也似的直奔大河下游。特别是那一大堆钱,我们得来简直毫不费工夫——尽管本来我们还打算要把它偷回来呢。可是人家却又交还给我们,你可以说,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我主张马上歇手,开溜。”
“好吧,那你到底说过些什么呀?”
于是,他们就打算再下楼去。公爵说:
“哦,当然是我们的——你那个哈维伯伯的。”
她果然也依着赔了不是,而且赔得漂亮极了——她的话儿说得真是怪动听的。我恨不得给她再扯上一千句谎话,让她给我多赔几个不是。
我就这么着等下去,一直等到深夜万籁俱寂,但是大清早的声音还没响起来;随后,我就溜下楼去了。
“那就得了,威廉四世也不是非去海边,才能洗海水浴呀。”
“那么,算了吧,”她的两个姐姐都说,“你索性给他赔个不是吧。”
“喂,你这是怎么搞的?快一点儿,长话短说吧,因为我们与其上楼后让他们有机会背后议论我们,还不如待在楼下,一个劲儿激他们哭死人呢。”
“嘿,谁说它不在海边呀?”
“哦,我还以为他是在讲坛上哪。”
真该死,我又被她给难住了。我忘了自己还是那个老头儿的仆从了。不过,我马上来个急转弯,竭力给自己辩白,说仆从跟普通佣人如何如何不一样,非得去教堂不可,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去,而且还得跟着东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因为法律上就有明文规定。无奈我依然没能给自己圆谎,说完了以后,我看见她还是不满意。她说:
但是只有我才心里有数。他们下楼刚好下了一半,我就把那口袋钱从干草垫褥里头取出来了。我摸索着,来到我顶楼那个斗室。我把它暂且藏在那儿,等有机会再把它收藏好。我觉得最好还是藏到住宅外面某个地方,因为他们一发现钱没有了,肯定要在住宅内进行彻底搜查。这个就数我心里最清楚啦。随后,我连衣服都没脱掉就上了床;不过,我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因为我已是心急如焚,老想把这件事办好。不久,我忽听见国王和公爵上楼来了,我就一骨碌从小榻上爬下来,让下巴颏儿搁在楼梯口,姑且等着瞧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可是结果什么都没有。
“那么,多了几个牧师又有什么用?”
“哦,也没得多少事呗。到处逛来逛去,递递奉献盘——干点儿这个,或是干点儿那个。不过,他们八成儿是没有事干。”99lib.net
这时,玛丽·简凑巧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苏珊。“你究竟还有哪些不信的呀,乔安娜?”玛丽·简说,“你跟他说话既没分寸,又不客气,要知道他这是远离亲人,来我们这儿做客的。人家要是也这么对待你,你会乐意吗?”
“那么,你是不是非去国会,才能弄到那种泉水呢?”
“我还估摸他住在伦敦,是吗?”
“不,绝对不是的。佣人在英国压根儿就不起眼。他们看待佣人连狗仔还不如呢。”
“那就得了!要是你们那个地方不在海边,他怎能洗海水浴?”
“哦,现在我才闹明白。你干吗不早点儿说呀?节省一点儿时间。”
“哦,坐在我们的座位上啊?”
于是,玛丽·简就领我们上楼,把她们的房间一一指给我们看,房间里面陈设简朴,但很精致。她说她房间里的衣裙和杂物哈维伯伯要是觉得碍手碍脚的话,她都可以把它们搬出去,可是伯伯却说一点儿不碍事。那些衣裙都是贴墙挂在那里,前面有一块长长的印花棉布挂帘,一直垂到地板上。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只破旧不堪的皮箱,另一个角落里竖立着一只存放吉他的长盒子,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和小摆设,都是女孩子们给闺房增添一点儿情调时用的装饰品。国王说有了那些装饰品,越来越像是宾至如归,让人看着赏心悦目,所以也用不着再挪动了。公爵的那个房间相当小,可也是够好的,我的那个斗室也蛮不错。
“那当然咯。他不住在伦敦,住在哪儿呢?”
“不错——他常去。他的座位,恰在我们的座位对面——就在讲坛的那一边。”
国王把公爵说得简直头昏眼黑;到最后他也只好屈从了,说“敢情好”,不过,他还是说他觉得再待在这儿,真该死,是犯傻了,他又说那个医生一直盯住他们不放。不料,国王却说:
“我说过他是上那儿洗海水浴——我说过的就是这些。”
“我才不管它是小事还是大事,反正他到我们家里来,好歹还是一个稀客,你跟他这样说话,总是不合适的。你要是处在他的地位,你也会感到怪难为情。所以,你不应该跟人家说这样的话,让人家也感到怪难为情。”
“你看见过国王吗?”
“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弄来的?”
“你也上教堂去吗?”
“就像这儿的人弄来‘国会泉水’一样——一桶一桶地运过来。设菲尔德的皇宫里,有好几座大锅炉,他只要把水烧热了就行。可是在老远的海边,哪能供应得上那么多热水。他们压根儿没有那种装置设备。”
他们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公爵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俯下九*九*藏*书*网身子,往床底下了一眼。我暗自高兴极了,亏得刚才没有摸到床那边去。不过,你知道,你要是想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躲到床底下去,本来也是很自然的。随后,他们就坐下来,国王开腔说:
这一下让我干着急。我要是在一两个钟头以前听到了,恐怕就有点儿不一样,可是现在确实让我既着急又失望,殊不知国王却恶狠狠地说:
“依我看,我们藏钱的那个地方不太妥当。”
“把你的手按在这本书上,发誓吧。”
我知道她这一问可把我难住了。我不得不假装被鸡骨头哽住了,以便赢得多一点儿时间来想一想,怎样才能给自己解围。稍后,我就说:
“当然咯,不是。”
“哪有这回事呀,他们可不是在同一天个个都上讲坛呀——只有一个上讲坛传道的。”
“玛丽,你这是老脾气啦——老爱自告奋勇,先来帮着别人,莫让他受委屈。其实,我丝毫也没伤害过他。我觉得他跟我说了一些谎话,我就说我可不能全信。我跟他说的,总共就是这么两句话。我估摸那么区区小事,他总还顶得住吧?”
“可是我说,你们不是住在设菲尔德吗?”
稍后,玛丽·简跟豁嘴子又来了一个回合,不过这一回却是温情脉脉地劝慰她一番——她的脾气历来都是那样——殊不知玛丽话音刚落,可怜巴巴的豁嘴子,几乎连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了。所以,她就只好发起牢骚来了。
“你且听着,”我说,“你见过国会泉水没有?”
“你是说过了。”
我一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就知道自个儿已经蒙混过关,所以我心里觉得非常适意、非常高兴。接下来,她又问:
“因为玛丽·简从现在起就得服丧守孝,你知道,首先她一定要打发那个整理房间的黑人,把这些衣物找个箱子给拾掇起来;难道说你还以为天底下真有见钱不偷的黑人吗?”
“要坐在它上面呀。那你觉得他要一个座位干什么呢?”
“你说什么——他常去吗?”
“那么,其他那些人都干啥去了?”
我一看那只不过是一本字典,就把手按在上头发了誓。这么一来,她好像有点儿满意了。她说:
“你经常坐在哪儿呀?”
这一句话,让我听了太高兴啦。开头我还觉得一点儿线索也踅摸不着呢。国王说:
“十七个!我的天哪!哦,我才不坐在那儿,听那一大套牧师讲道,就是永世不得进天堂,我也甘心。想必他们要讲上一个礼拜呀?”
我暗自思忖,这确实是一个好姑娘,可是我却让那个老贼把她的钱抢走!
“唉。玛丽,你不知道,刚才他99lib•net说——”
“哎呀,我压根儿不想懂得这种傻事儿。我说,英国人对待佣人怎么样?他们对待佣人,比我们对待黑奴,是不是要好得多?”
“我的意思是说,他住在设菲尔德时,经常到我们的教堂里去。那只有在盛夏时节,他常去那儿洗海水浴。”
“哦,就是这么回事,卡佩。我有点儿不放心哩;我老觉得怪不对劲。那个医生总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神机妙算来着。不过我倒是有个点子,我觉得还蛮不错哩。”
当天晚上,他们大摆酒宴,所有宾客,男男女女,全都坐在一起。我站在国王和公爵的坐椅背后侍候着,还有好几个黑人侍候着其他的客人。玛丽·简坐在东道主的座位上,苏珊坐在她的旁边,她们俩嘀嘀咕咕地都说:软烤小圆饼怎么没有味儿,果酱怎么个酸不溜丢的,炸嫩子鸡怎么肉头老得嚼不动——还有好多类似这样的废话。女人家老爱这么个数落着,逗得宾客们也不得不来上几句恭维话。其实,她们这些娘儿们全都知道,烧、烤、炸、炒,样样精通,因此也就随大溜这么说:“你们怎么把小圆饼烤得这么焦黄呀?”“我的天哪,这么爽口的酸黄瓜,你们是从哪儿觅来的呀?”还有好多类似这样假惺惺的奉承话,都是人们在酒席上惯常要说的,你知道。
“教堂里也不去?”
“是啊——经常去。”
于是,我就溜了出去——说是要去睡觉,其实,我心里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我到了外面,独自一人,就仔细地思考着这件事。我暗自琢磨,我该不该悄悄地去找那个医生,把这两个骗子都告发了?不——那可万万使不得。也许他会说是谁告诉他的;那时候,国王和公爵就会给我颜色看。我可不可以悄悄地告诉玛丽·简?不——我可不敢那么做。她脸上的表情肯定让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既然钱已到手,一定会马上出逃,而且把钱一块儿带走。要是她叫人去抓捕他们,我估摸迟早一定会把我也掺和进去。不,现在只有一个好办法,别的都不管用。那就是说,我不管怎样,必须把钱偷过来,而且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们不会怀疑是我偷的。他们在这儿既然已经旗开得胜,他们要不是拼了老命,把这一家人、这一个镇都耍得腻味了,也绝不会马上开溜的,所以,我认为自己有的是机会和时间。我要把钱偷过来,藏起来;过不了多久,等我顺水而下,远离小镇时,就给玛丽·简写信,告诉她那钱藏在哪个地方。可是,我继而一想,我要是可能的话,最好今天夜里就把钱藏起来,因为也许那位医生断断乎不会就此罢休的,尽管他假装自己不管这件事了;说不定他还会把他们两个吓跑了。
“都是实话。一句谎话也都没有。”我说。
“我可没有。”
“嘿,他们是专门摆谱儿呗。难道说你什么都不懂吗?”
“真怪,你认为教堂里就只有一个牧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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