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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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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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这么说,一面照她的脑袋掴了一个巴掌,掴得她满地爬滚。随后,我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在那里待了约莫十多分钟。等我走回来一看,那扇门还开着,那孩子站在门口,两眼直瞅着地上,抽抽噎噎地哭着,泪珠儿一颗颗掉下来。哎呀,我可真的气坏了。我正打算冲那孩子过去,就在这当儿——那是一扇朝里开的门——就在这当儿,刮来了一阵大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门背后正好砸着我那个孩子!咔啦——扑通一声!——哎呀,我的天哪,那孩子再也动弹不得了!我的魂灵儿一下子给吓跑了,我心里觉得那么——那么——我真不知道心里感觉到底如何。我悄悄地走了出来,浑身上下瑟瑟发抖。随后,我就走过去,轻轻地、慢慢地打开那扇门。我悄没声儿地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孩子。我突然使劲地大吼一声。可她再也动弹不得了!唉,哈克,当时我就号啕大哭了,我一边把她搂在怀里,一边说:‘哎哟哟,可怜的小东西呀!老天爷饶恕饶恕那个可怜的老吉姆吧!就是因为他这一辈子也都饶恕不了他自己呀!’哦,哈克,孩子是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完全聋哑了——可我过去总是那样亏待了她!”
“净是一帮子容易上当的糊涂虫、傻瓜蛋!我早就知道,头一天看戏的人断断乎不会声张出去的,而是会让镇上其他人也来上当受骗。我知道,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们一定会暗地里埋伏好,心想这可轮到他们下手报复来了。不错,是轮到他们了,可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捞到了多少便宜。我可真想知道他们究竟如何消磨这一大好机会。他们要是高兴的话,不妨就把它改成野餐会——反正他们随身带来了那么多的美味。”
那时,公爵就让幕布落下来,朝着大家鞠了一躬,说这出大悲剧只能再演两个夜场,因为他们急于赶回伦敦去履约演出,现在英京德鲁里巷大剧院的坐票都已预售一空。随后,他又www.99lib.net向大家鞠了一躬,说:如果他已经完成了寓教于乐这一任务的话,敦请观众们向他们诸亲好友介绍介绍,让他们都来看看这一出好戏,那他就向各位深深地表示谢意。
“怎么啦,就算演完了吗?这样就算完了吗?”
不一会儿,他们全都睡着了,鼾声大作。吉姆说:
到了第二天,你走遍全镇,听到的净是说那出戏演得如何如何精彩。当天晚上,大厅里再次爆满了,我们照样又让他们上了一回当。我跟国王和公爵回到木筏上,一块儿吃了晚饭。约莫到了半夜,他们关照吉姆和我把木筏撑到河心,顺水漂去,在离小镇两英里处靠岸,隐藏起来。
我果真就那么做了,他也是一样。我们两人同时来到了木筏上,不一会儿就顺水漂去。四下里黑糊糊,静悄悄。我们斜对着河心撑过去,谁都一句话也不说,我揣想:那个可怜巴巴的国王,在那些看戏的人面前肯定吃足苦头了;可是压根儿没有发生那种事。刹那间他从窝棚底下爬了出来,说:
我们摸着黑往那个村子以南走了约莫十英里,方才掌了灯,吃了晚饭。国王和公爵说起他们俩耍弄那些人的手法,全都笑得连骨头快要散了架。公爵说:
我要是告诉吉姆,说他们两个并不是真正的国王和公爵,那又有什么用呢?那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反正,我早就说过:你压根儿说不出他们究竟是真是假。
“喂,公爵,这一回你玩的老把戏结果如何?”
“可是,哈克,我们这儿的国王都是一伙地地道道的泼皮无赖;一点儿都不错,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大流氓。”
“嘿,吉姆,他们个个都一样。反正国王身上有什么味儿,我们拿它也没有办法。自古以来,谁都拿它没辙啊。”
公爵说是的。于是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大声嚷嚷“上当了”,像疯了似的蹦了起来,打算朝着戏台和那两位悲剧名角冲过去。不料有一个身材魁伟、相貌不俗的人跳上了一条长板凳,大声喊道:
“她怎么也不把门关上,只是站在那里,好像老是冲着我眯眯笑。这可把我气坏了。我就大声嚷嚷,又冲着她说:
“‘该死的,我九九藏书网非得让你听我的话不可!’
“‘你听见了没有?——把门关上!’
可是这一回,我不知怎的跟他谈到他的老婆孩子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把门关上。’
“赶快走哪,等你远离小镇人家,就飞快地奔向木筏,好像有魔鬼追你似的!”
“可是,哈克,我们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味儿,真该死的,难闻极了。”
“不,”我说,“我不觉得大吃一惊。”
“是的,每一个公爵都是各不相同。可也不是什么非常不同。我们这一个作为公爵来说,还只好算是一个中不溜儿的坏蛋。他喝醉了的时候,哪个近视眼也看不出他跟一个国王会有什么两样。”
“这是真的吗?”
有二十来个人大声嚷嚷说:
“诸位先生,且慢,且慢!先听我说句话。”于是,大家就都静下来听他说话。“我们上当了——是的,上了个老当呗。可是我觉得我们断断乎不能让全镇的人,老拿我们当作笑料,寻我们开心一辈子!这可要不得。那怎么办呢?我说,现在我们应该闷声不响地走出去,夸这出戏演得如何如何好,叫镇上其他的人也都来上上当!那么一来,我们大家彼此彼此,都是难兄难弟啦。这岂不是妙哉妙哉?”(“那当然行!法官说得就是有理!”大家全都这样大声嚷嚷说。)“那就好啦——关于上当的事,就一字不提啦。回家去,劝他们个个都来看这一出悲剧吧。”
原来他压根儿就没有到小镇上去。
“这回我心里觉得难受极了,因为刚才我听到那边岸上砰的一声响,好像是打人的,或者是关门的声音,让我回想起我那一回对待我的小伊丽莎白太粗暴了。那时她还不满四周岁,得了猩红热,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但后来她总算好了。有一天,她却站在那里,我就对她说:
随后,我就睡着了,等到该由我值班的时候,吉姆也没有叫醒我。他老是那样做。天亮了,我才睡醒了,只见他坐在那儿,脑袋耷拉在两个膝盖当中,独个儿在唉声叹气。我故意不睬他,也不露声色。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正在惦念着他远在大河上游的老婆孩子,他思家心切,情绪低落,因为他这一九九藏书辈子都没离开过家。我相信他跟白人一样,也惦念着自个儿家里的人。这看似反常,可我想事实的确如此。入夜以后,他估摸我早已睡着了,那时候他还是少不了唉声叹气,咕哝着说:“可怜的小伊丽莎白呀!可怜的小约翰尼呀!让人难受死了!我揣想,我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吉姆是个好心肠的黑人,他这个人真的就是这样。
第三天夜晚,大厅里再一次爆满——这一回来的都不是新的观众,而是头两个夜晚来这儿看过戏的那些人。我紧挨着公爵站在大门口,只见每一个进场的人口袋里都装得鼓鼓囊囊的,有人在外套里头还兜着些什么东西——我一就知道:那不是什么香水之类,断断乎不是。我闻得出大桶的臭鸡子和烂白菜一路货的臭味儿;你倘若问我那里头会不会有一头死猫,我也敢说准有,错不了——夹带东西进去的,一共有六十四个人。我挤了进去,只待了一会儿,各种不同的臭味扑鼻而来,让我受不了。等到场内再也容纳不了的时候,公爵给了一个人一块二十五美分硬币,叫此人替他看一会儿入场处大门,他就绕过通往戏台的小门走去,我尾随在他后面。不料我们一拐弯,来到了暗头里的时候,他就说:
“我觉得也是这样,吉姆。不过,我们既然身边有了这两个家伙,就得记住他们都是什么人,只好多包涵些。有时候,我真巴不得听到哪一个国家是没得国王的。”
“哦,这有什么大吃一惊的?因为他们在娘胎里就是这样。我觉得他们都是一路货。”
“哈克,他们这拨国王瞎胡闹,你不觉得大吃一惊吗?”
“你只要在书上看见过一回——你就会知道了。你就看看亨利八世;倘若跟他相比,我们的这一位就像是主日学校校长哩。再看看查理二世,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詹姆斯二世,爱德华二世,理查三世,还有别的四十来个;除此以外,还有那撒克逊七王国的国王们,想当年也http://www.99lib•net曾飞扬跋扈,闹得个天翻地覆。嘿,你真该看看年轻时的老亨利八世,他可真是够罗曼蒂克啦。他惯常每天娶一个新媳妇,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把她的脑袋砍掉。而且干这种事,他简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吩咐厨师煎两个鸡子似的。‘把内尔·格温带上来。’他说。他们就把她带上来。第二天早上,‘把她的脑袋砍掉!’他们就把她的脑袋砍掉了。‘把简·肖尔带上来。’他说;于是她就应命来了。第二天早上,‘把她的脑袋砍掉!’——他们就把她的脑袋砍掉了。‘按铃叫美人儿罗莎曼过来。’美人儿罗莎曼就应声而至。第二天早上,‘把她的脑袋砍掉。’每天晚上,老亨利八世他还让她们每一个人给他讲一个故事,日积月累,他就用这么个办法捞到了一千零一个故事,这时候,他就把它们编成一本书,书名叫作《末日审判书》——好一个书名,它一语道破了事实真相。吉姆,你看不懂那些国王什么的,可我把他们都看透了。依我看,我们的这个老泼皮,还算是有史以来最清白的一个国王呢。你看,亨利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个怪念头,竟跟我们美国捣乱来了。那么,他是怎么个着手的——事先打过一声招呼吗?——给过我们一个表白机会吗?不,全都没有。他突然把所有船上的茶叶,通通给扔到波士顿海湾里去,赶紧做好了一篇独立宣言,看我们还敢不敢怎么的。这就是他的作风——老是突如其来,叫人们措手不及。他对他父亲威灵顿公爵还疑神疑鬼呢。嘿,我说他是怎么着——要他露露面吗?不——他把他扔到一只大酒桶里,像一只猫似的给淹死了。假如说有人把钱掉在他身边——你说他会怎么着?顺手抓起来就拿走了。假如说你已把钱付给他,他应按约为你做一件事,但是你并没有待在一边看着他——你说他会怎么的?他准忙别的事,把你的事扔下不管。假如说他把嘴张开了——你说又会怎么啦?他要是不赶快闭上它,准会撒一回谎,每回都是这样。亨利就是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怪物。我们要是不跟我们的国王一块儿走,而是跟他亨利在一起的话,那么,他耍弄那个镇上九九藏书的人肯定比我们那两位还要不像话呢。我并不是说我们那两位都是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因为你一想到他们干的那些让人寒心的事实,就知道他们也不是好惹的。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比不上那个老色鬼。我只不过是说,国王终归是国王,你总得对他们多多包涵。可是,全面地来看,他们都是一帮子万恶不赦的大坏蛋。他们从小就是受这样的教养长大的。”
“她还是照旧站着,好像仍然冲着我眯眯笑。我可真的恼火了!我说:
“哦,这些话正是我想要说的,依我看,所有的国王几乎都是大流氓。”
“那是为什么呢,哈克?”
“说到那个公爵,他在有些地方还算是不太坏。”
公爵和国王很卖力地忙活了一整天,搭戏台,挂幕布,还在台前装上一排蜡烛当作脚光。那天夜晚,大厅里一眨眼就爆满了。等到场内再也容纳不了的时候,公爵就扔下把门的事儿,绕到后头,来到戏台上,站在幕前,说了几句开场白。他对这一出悲剧赞不绝口,说它是举世罕见的、顶顶扣人心弦的好戏。他就这样把它吹嘘一通,回过头来再替老爱德蒙·基恩捧场,说他将在这一出戏里担纲出演主角。最后,他终于说得大伙儿心里痒痒的,净等着看好戏了。就在这一时刻,他把幕布往上一掀,只见国王四肢着地、一丝不挂地欢蹦乱跳出来了。他浑身上下涂满花花绿绿的颜色,再加上一圈一圈的条纹,真是鲜艳夺目,好像一道彩虹似的。至于他身上别的行头打扮,就更不用提了,简直是乱糟糟的,可也是真的够滑稽的。那些观众差点儿没给笑死了。国王在台上跳跳蹦蹦,胡闹得够了,就猛地蹦到幕后去了,人们一边叫嚷,一边鼓掌,像狂风暴雨似的震天动地闹腾着,一直到他又再出场,照原样重演了一遍;在这一回以后,人们还让他出场又跳了一回。那个老痴怪耍的鬼把戏,管保逗得一头母牛也会哈哈大笑了。
他们这两个泼皮无赖,在那三个夜晚就骗到了四百六十五块金币。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多得简直要马驮车载哩。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不再巴望这号人上这儿来了,哈克。眼前这两个就叫我够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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