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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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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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汤姆又掉过身去,但见这个黑人露出诚惶诚恐的窘相,就有点儿正经八百地跟他说:
“行还是不行?这当然行,像耗子打架一样,不过也真该死的太简单了,一点儿不过瘾。这么一个压根儿不用费劲的方案,还有什么妙不可言的呢?真是太没有味儿了。哈克,我说,这就好比闯进肥皂厂,有什么玩意儿值得大伙儿议论呢。”
“那么你说送去的吃食是干什么的?”
“你大声喊过了吗?”
“你还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难道我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且听我说,哈克,我们该有多傻,怎么不早点儿想起来呢?我准知道吉姆在哪个地方。”
“我估摸他不会认得我们。可是,你脑瓜里究竟凭什么才会有那么个想法呢?”
“哎呀,全都是那些该死的妖怪呀。说真的,少爷。我还不如咽气了才好。少爷,它们老跟我作对,它们差点儿没把我吓死。少爷,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要不然赛拉斯老爷就会骂我的,因为他说过世界上压根儿就没有妖怪。我真巴不得这会儿他就在眼前——那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敢说,这一回呀他再也没得话说了。不过说来说去总是这样的:糊涂鬼一世都糊涂;他们什么事也不肯亲自去看个清楚;可是等你看清楚了,再告诉了他们,他们却硬是不相信。”
不过有一点是绝对肯定的,那就是说,汤姆·索亚确实是诚心诚意,真的打算帮我把那个黑人偷出来,好让他摆脱奴隶生活。可就是这一点,却让我百思而不解。他分明是一个很体面的孩子,从小受到良好教养,又有身份地位;他家里的人也都很有身份地位;何况他人很聪明,一点儿不是傻头傻脑;他还明辨是非,一点儿也不糊涂;他这个人不吝啬,心眼儿又挺好;可是现在,他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是非和情分,居然有失自己的身份,参与这种勾当,在众人面前给他自个儿丢脸,还给家里人丢脸。个中道理叫我怎么也都悟不出来。这是惊人之举,好固然是好,但我认为还得赶紧跟他说清楚,也只有这样,才算是他的好朋友,让他http://www•99lib.net悬崖勒马,保全自己的声誉。因此,我果真开口跟他说了,不料他马上叫我闭住嘴巴,他说:
“没有呀。我可没听见有人在说话。”
“不错,我是看见过的。”
“凭什么才会有那么个想法?难道说刚才他没有大声喊过你们,好像他是认得你们吗?”
“你从前见过我们吗?”
“不,没有见过,少爷;我可记不得啦。”
吉姆这才抓住我们的手,使劲地攥着,这时那个黑人又回来了。我们跟这个黑人说,如果说他欢迎我们来的话,我们肯定还会来;他说他很欢迎,特别是在天黑的时候,因为妖怪老爱在暗头里跟他捣蛋,因此,他真巴不得有人在夜里跟他做伴儿呢。
“不,少爷,我可没有喊过,”吉姆说,“少爷,我什么话也没说过。”
“这些吃食是给谁的?是拿去喂狗吗?”
“不,原来就不是嘛——可现在我们的方案就是这样。”
“怎么啦,我的老天哪!难道说他认得你们二位少爷吗?”
“当然咯,你说过。”
“是的,锡德少爷,是一条狗,而且还是一条怪得出奇的狗。你想看看它吗?”
“好吧。”
“为什么?”
我用胳膊肘搡了汤姆一下,低声耳语地说:
我始终一言不语,因为这原本都是在我预料之中。反正我心里非常明白,他只要把他的方案制订好了,准棒,无懈可击的。
他呀真讨厌,我只好跟着他一块儿去,可是我心里老大不高兴。我们进去以后,差不多什么都看不见,因为里头是黑咕隆咚的。没料到吉姆果真待在里头,而且一看到了我们,就大声喊着说:
“我的方案是这样的,”我说,“吉姆是不是在那里,我们不难了解清楚。明天晚上,我先把小划子打捞上来,再去小岛上,把我的木筏撑过来。随后,碰到头一个漆黑的夜晚,等那老先生入睡以后,从他的裤袋里把那个钥匙偷出来,我们就带着吉姆,坐上木筏顺流而下,还得采用我跟吉姆从前惯用的昼伏夜行的办法。你说说,这个方案行,还是不行?”
“这下子我们就有门儿了。我们就挖地三尺99lib•net,让他钻出来吧。恐怕要花个把星期的工夫!”
果然不出所料。他把他的方案告诉了我;乍一看,我就觉得他的方案确实不俗。单说气派,就超过我的十五倍,而且跟我的方案一样,要让吉姆恢复自由,此外,我们三个人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所以,我感到很满意,我还说这事不难,马到成功。我在这里用不着说明那是个什么方案,因为我知道它断断乎不会老是一成不变。我知道他会边进行,边修改。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还会添上一些新花样。这就是他的一贯作风。
“你想一想,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你怎么会觉得有人在大声喊着?”
“怎么啦,我说的是眼前这个逃跑的黑人呀。”
我早就知道会露馅儿,果然给我料到了。这时我简直茫然不知所措;不过就算知道的话,我也来不及了,因为这时候冷不防那个黑人插嘴说:
这时候我们才可以看清楚了。汤姆目不转睛地瞅着这个黑人,略带纳闷的口吻,说:
“我想也是那样。不过,那并不是去喂狗的。”
“你说谁认得我们呀?”
“哦,这真是怪得出奇呀。是谁大声喊来着呀?他在什么时候喊过的?他喊的是什么呀?”说罢,他掉过头来,泰然自若地跟我说:“刚才你可听见有人在喊吗?”
“我不是明明说过打算帮你把那个黑人偷出来吗?”
“哎哟哟,哈克!我的天哪!那不就是汤姆少爷吗?”
“那倒是还有几份像,”他说,“说真的,那才有点儿神秘莫测,还得闯过重重难关,好,够刺激。不过,我敢说,我们还能踅摸到更好的办法,比这个再难上一倍呢。先别忙;我们上各处去看看再说。”
“这正是求之不得呀。这个窗洞不大不小,正够吉姆爬出来,只要我们把厚木板撬掉就得了。”
“是去喂狗的。”
“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你认得我们。你在夜间如果听见有人在挖地,那就是我们啦。我们打算把你放出去。”
“那么,得了——快说出来吧。”
转天一清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了床,跑到那些黑人住的小木屋去,跟那几条狗逗着玩儿,www.99lib.net还跟那个给吉姆送饭的黑人套交情——如果说他真的是给吉姆送饭的人的话。这些黑人刚用过早饭,准备下地干活去。看管吉姆的那个黑人,正拿着一只铁皮锅,把面包、肉食等等盛得满满的;正好别的黑人纷纷下地去的时候,屋里就有人把那钥匙给送过来了。
“因为那里头还有好几块西瓜。”
“就在贮液槽旁边那个小屋里。喂,你且听我说。我们吃午饭的时候,有个黑人拿着一些吃食上那儿去,你没看见过吗?”
汤姆给了他一枚十美分硬币,说我们不会告诉别人,还叫他拿钱再添买些线来,多扎一些小辫儿。随后,他两眼直瞅着吉姆说:
“一个字儿都没说过吗?”
“不错,不错——西瓜我是见过的。嘿,真是怪得很,我可从没想到狗是不吃西瓜的。这恰好说明:一个人有时是会熟视无睹的。”
这个黑人脸上慢慢悠悠地漾着微笑,好像往泥水坑里扔过去一块砖片似的。
当然咯,我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所以我只好这样说:
我们就朝着住宅走过去,我是从后门进去的——这里都不锁门,你只要拉一下那根鹿皮拉闩绳,门就开了——可是,在汤姆·索亚看来,这还不够富于传奇色彩;他定要从靠墙的避雷针爬上去,才有一点儿惊险味道。殊不知先后三次,他每次无不是以爬到一半、滑下来失败告终,而且最后那一次,他还摔得差点儿没让脑浆流出来,这时候,他心里想只好打退堂鼓了。可是,他歇了一口气后,决定再试一回,碰碰运气,结果这一回却乐得他快要疯了。
我们停止了谈话,仔细地琢磨起来。过了一会儿,汤姆说:
随后,他掉过头去,把吉姆浑身上下打量着,好像从没见过他似的,说:
“我看不见得!在哪儿呀?”
“现在你一大早就去吗?那可不大符合我们原来的方案。”
我们到家的时候,看见宅子里全都是黑糊糊的,寂静无声。我们就朝着贮液槽旁边的小屋走去,打算实地查看一下。我们穿过场院,想要看看那几条狗有什么反应。原来它们跟我们熟识了,所以并没有大声吠叫,只是像乡下的狗在夜间听九九藏书见有人走过时通常都会吠上两声罢了。我们终于来到那个小屋,就对它的屋前和两侧都看了一下;后来,在我很不熟悉的那一面——北面——我们发现高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窗洞,窗框子上头只钉着一块厚木板。我说:
“得了,”我说,“那就干脆采用上次我被害前用过的办法,把厚木板锯掉,让吉姆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琢磨好了吗?”
“好,那就得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脑瓜子居然会这么灵!我要是有汤姆·索亚那么灵的脑瓜子,那么,不管是给我一个公爵头衔,或是让我当轮船上的大副,或是做马戏团里的小丑,或是给我想得起来的什么玩意儿,反正我全都不给换呀。可我好歹琢磨出了一个方案,那也只不过是陪衬陪衬罢了;反正我心里明白得很:万无一失的方案将从哪里来。果然不一会儿,汤姆就说:
在这个小屋和栅栏之间,靠着住宅背后,有一间单坡屋顶的小披棚,跟小屋的屋檐连在一块儿。这个小披棚是用木板搭建的,长度跟小屋的相仿,可是宽度比较窄——大约只有六英尺左右;门开在南头,而且挂上了一把锁。汤姆走到煮肥皂的大壶跟前,经过到处搜索,找到了一根用来揭壶盖的铁管子。他就用它撬开了门上的一个肘钉,于是那根铁链条掉下来了。我们把门儿打开,钻了进去,再把门儿关上。我们划上了一根火柴,看到这个披棚是傍着小屋搭建的,但并不连在一起,也没铺上地板;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是堆放着一些废旧生锈的锄头、铁锹和尖镐,此处还有一把老掉的破犁;那根火柴燃完了,我们也就钻了出来,使劲地把肘钉重新安上去,于是,那扇门看起来依然完好如故。汤姆简直是乐不可支。他说:
汤姆说:
“我可纳闷,真不知道赛拉斯姨父会不会打算绞死这个黑人。这么一个不知好歹、胆敢逃跑的黑人,要是被我逮住的话,我可饶不了他,干脆把他绞死就得了。”不过,等到那个黑人走九九藏书网到门口,仔细地看过那枚硬币,放进嘴里咬了一咬,看看它究竟是真是假,汤姆就低声耳语地跟吉姆说:
这个黑人长着一张和蔼可亲,但又傻里傻气的脸孔,他那卷曲的头发都用线扎成一绺一绺,据说可以驱魔避邪。他说,这几天夜里总有许多妖怪跟他纠缠不清,让他见到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听见各种稀奇古怪的话音;他相信他这辈子还没让妖怪死缠过那么长的日子呢。他心里觉得紧张极了,他只好老是东躲西藏,竭力甩掉妖怪,所以,他连自己手头的事儿都给忘了。汤姆说:
“这也未免太简单了——真像逃学一样容易。哈克·费恩,我倒是希望我们不妨踅摸到比你这个稍微复杂点儿的办法才好。”
汤姆看来有点儿迷惑不解似的,说:
“是啊,少爷,一个字儿我都没说过。”
“你看,那个黑人进去的时候,先把门锁打开,出来时再把它锁好。我们差不多正要离开餐桌的时候,那个黑人给姨父交回来一把钥匙——我敢说,那就是打开门锁的那把钥匙。送西瓜说明小屋里有人,锁门说明小屋里关着失去自由的人;再说,在这样一个小不点儿的种植园里,人人都很和睦,心眼儿也很好,不见得会把两个失去自由的人关押在这里。所以,那个失去自由的人,准是吉姆。那敢情好——我们仿照侦探的方法,总算把吉姆的下落了解清楚,真的使我高兴极了;我再也不去瞎琢磨别人的办法了。现在,你就动动脑筋,琢磨出一个偷吉姆的方案来,我也要琢磨出一个来;那时,我们就从这两个里头挑一个顶呱呱的。”
“琢磨好了。”我说。
他说的总共只有这些,我说的也不多。再说下去也不管用,因为他只要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历来都是这样的。可我总是闹不明白,这件事他怎么也愿卷进去。所以,我就只好不去管它了,而且再也不要多操心了。既然他定要这么干,我也无可奈何啦。
“是呀,你当然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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