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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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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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声不响地走到他们房门口听了一下,他们正在鼾声大作。我就踮起脚尖,悄没声儿下了楼。四下里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我透过饭厅的门缝,往里头瞥了一眼,只见那些守灵人都坐在椅子上头睡着了。通往客厅的那扇门敞开着,尸体停放在客厅里,两个房间里都点着蜡烛。我再往前头走过去,但见客厅的门也开着;不过在这个房间里,除了彼得的遗体以外,一个人也没有。我就擦着棺材溜过去,可是前门已锁上了,钥匙也没留在那里。正在这时候,我从背后听见有人从楼上下来的声音。我立刻往客厅奔去,向四下里匆匆扫了一眼,只看见有一个地方——就是那具棺材里头——倒是可以藏那口袋钱。棺材盖往后挪了约莫一英尺左右,看得见里头死者的脸,脸上还掩着一块湿布,身上穿着殓衣。我就把那口袋钱往棺材盖底下塞了进去,正好放在死者交叉着的双手下面,因为死者的双手冰冰冷,一下子吓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随后,我就从客厅跑回来,躲在门背后。
“现在以名誉担保——不准撒谎。”
“你看到有别的人进去过没有?”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知道机会来了,就说:
“且慢,你再好好地想一想。”
我一早起来,来到楼下,只见客厅已经关上了门,那些守灵人也都走了。除了家里几个人和巴特利寡妇,还有我们这一伙人以外,旁人一个都没有。我仔细端详着他们的脸色,想了解一下莫非出了什么事,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不是出了一点儿差错?”
这件事在镇上也闹得满城风雨,有好些人直截了当地说,他们为此活活地拆散了母子亲骨肉,确实是太不像话了。这些话让那两个骗子听了,当然有点儿扫兴。可是,不管公爵怎么说、怎么做,那个老浑蛋还要一意孤行地蛮干下去。老实告诉你吧,公爵倒是为这件事还真的非常揪心。
“哦,往下说,快点儿往下说呀——他们干什么来着?他们举止上有什么表现?”
“他们什么也没干。依我看,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他们踮着脚尖走开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原来以为陛下已经起来,就进去给您拾掇房间,或做别的什么活;可是一看,您还没有起来,所以,他们就巴望不要把您吵醒,悄悄地走开了,免得自找麻烦,如果说他们还没有把您吵醒了的话。”
随后,大家开始簇拥挤了进来,那两个骗子和三个姑娘,都在棺材顶端头一排椅子上落了座。客人们在半个钟头内鱼贯而入,慢慢悠悠地从棺材跟前绕过去,低着头瞻仰一下死者的遗容,有些人还落了几点眼泪,当时氛围甚是肃静无声。只见那三位姑娘和那两个骗子,拿手绢儿捂住眼睛,一直低着脑袋,偶尔呜咽几声。这时候,只听见大伙儿两脚擦着地板发出的声音,和他们在擤鼻涕的声音——反正人们总爱在棺材跟前擤鼻涕,而且擤得比哪儿都要多,不过在教堂里就只好算例外了。藏书网
“是的,以名誉担保,陛下,我跟您说的,全都是实话。打从玛丽·简小姐领您跟公爵去那儿看过以后,我从来都没有走进您的那个房间过。”
“什么,他们全都进去过吗?”
快近中午的时候,殡仪馆老板带着一个帮手一块儿来了。他们把棺材挪到客厅正中央,搁在两把椅子上面,随后把我们的坐椅一排一排地摆好,还向邻居借来了好些,把客厅、饭厅、过道全都摆满了。我看见棺材盖还跟头两天前一样,只见周围都有人,我可不敢走过去往棺材盖底下一。
国王马上跟公爵顶了几句嘴,实际上要稳住他,随后又掉过头来训我了。他骂了我一通,说我明明看到那几个黑人从他房间里悄悄地走出来,干吗不赶紧跑去告诉他——他还说,哪怕是个傻瓜蛋,也会知道准定是出了事。接着,他又一下子咒骂起他自己,说都得怪他自己不好,因为那天早上他没有睡好,晚了一点儿起来;他还说,往后他要是再那么干的话,他就真的该死啦。于是,他们两个就唠唠叨叨地责骂着走开了。我真是感到高兴极了,因为我把这件事全都推到了那几个黑人身上,而且一丁点也没有伤害他们。
“哦,那敢情好,谢天谢地。”
我就有点儿怯声怯气地问:
于是,在出殡后的第二天,大约在快近中午的时候,这几个女孩子的满心喜悦,就受到了头一次的打击。原来来了两个黑人贩子,国王就把好几个黑人按公道的价钱卖给了他们,换来了他们所谓三天以后可支取的银行支票,于是他们就走了。那两个儿子卖到密西西比河上游的孟菲斯,他们的老娘却卖到密西西比河下游的新奥尔良去了。我觉得,可怜的女孩子们和那些黑人,一下子悲伤得心都碎了,他们彼此抱头痛哭,到后来简直大吵大闹,使我看了以后心里也难受极了。那些女孩子说,她们连做梦都没想到眼看着这一家子活活地给拆散了,还要被卖到远离本镇的异乡他域去。那些可怜巴巴的女孩子和黑人,他们彼此搂着脖子哭哭啼啼的情景,让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呀。我要不是早知道这种买卖肯定会泡汤,那几个黑人不到一两个星期就会跑回家里来的话,我一定会按捺不住,奋不顾身地跑去把我们那个强盗帮告发了。九九藏书
“哎呀!是哪一天呀?”
国王扭过头去,冲他咆哮着说:
“少管闲事!别再胡思乱想,只管你自个儿的事吧——如果说你自个儿也有事的话。你只要待在这个镇上不走,老得记住这个,听见了没有?”随后,他就跟公爵说:“我们得咽下这口气,什么都不说。我们最好还是别声张。”
“也没有呀。大人,据我回想起来,我想是没有人进去过。”
国王猛地掉过身来,冲我粗声大气地说:
“就是出殡的那天呗。那天早晨,已经不算太早了,因为我早就睡过头了。我正打算下楼梯,就看到他们了。”
“不——至少不是一块儿进去的。我的意思是说,只有一回看到他们一块儿走出来。”
国王果然把要拍卖的住宅、黑人,以及所有的产业,马上都列出了清单——而且还定在出殡后的第三天公开拍卖;不过,谁要是存心买的话,私底下先买也可以。
“上银行支取就得了。你还以为它在哪儿呀?”
走进来的人,原来就是玛丽·简。她轻声轻气地走到棺材跟前,跪下来,往里头看了一下。稍后,她用手绢儿捂住脸,只见她早已潸然泪下。虽然我听不见她的声音。我就悄悄地从她的背后,溜了出去。我走过饭厅的时候,想要闹明白那些守灵人究竟看见了我没有,所以,我就从门缝里头瞥了一眼,但见一切都好。他们还是没有惊醒过来。
公爵说:
“得了吧,当初要是听了我的话,他们还会在这儿待着,我们早就开溜了。”
“我所以要把他们赶快卖掉,原是尽量从最好方面着想呀。如果说结果是等于零,到时什么也带不走,还赔上了好多钱,难道说我的过http://www.99lib.net错不就是比你大吗?”
到了晚上,国王到各处串门,一边博得大家欢心,一边又竭力向大家套近乎。他向大家吹吹风,说他在英国的会众都是心急如焚,盼望他一定要赶快回去,因此他只好把这些遗产处置完了,马上就回家去。他这样急匆匆地赶回去,连自己心里都觉得怪难为情,谅必各位也会觉得挺难过。他们巴不得他能多住一些日子,可是他们说他们也知道那是办不到的事。他还说,他和威廉当然会把这几个姑娘一块儿捎回家去。大家听了全都感到挺高兴,因为往后那几个女孩子就能过上好日子,而且还跟她们的亲人住在一起。女孩子她们听了,也都感到得意扬扬——简直呵得她们身上痒痒的,连世界上曾经让她们发愁的事情也全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们还撺掇他赶快卖掉,她们随时准备好,说走就走。眼看着这些女孩子被他们两个连骗带哄得这么高兴、这么快活,我心里着实难受极了,可是我却又想不出妥善之计来,不敢插嘴,改变大家说话的调子。
葬礼上那一篇讲道,讲得好听极了,可惜太冗长了,不免让人腻烦。于是,国王硬是挤了进来,说了一些他常挂在嘴边的废话,到后来也总算是草草收场了。那个殡仪馆老板就手里拿着螺旋钻,偷偷地开始朝着棺材踅过去。那时,我可急得要命,瞪大两只眼睛直瞅着他。但他一点儿也不乱来一气,只是轻轻地让棺材盖往前移动一点儿,就把螺丝钉紧紧地给拧上了,这一下我可没辙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钱是不是还在棺材里头。于是,我心里就想:如果说有人神出鬼没地把钱都偷走了,那怎么办?——现在,我怎能知道是不是要给玛丽·简写信呢?如果说她把棺材挖出来,发现什么也没有,那她又会对我怎么个看法呢?真该死,我暗自寻思,说不定我会给人抓去坐大牢;我想最好还是闷声不响,瞒着她,压根儿不给她写信吧。这件事现在是乱了套;我本想做得好一些,结果却比原来还要坏上一百倍;我要是不管这件事多好啊!
“高级扒手,这事真糟了!”国王说。看来他们两个全都非常肉痛,不免有点儿犯傻了。他们站在那儿,一边想,一边直搔头皮,稍后,公爵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咯咯地笑了会儿,说:“真帅,那些黑人这一手,耍得着实漂亮!亏他们离开这儿时,还假装着难过得很!甚至于我都信他们真的是难过。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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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嘛,连你也信了,大家全都信了。你再也不要跟我说,黑人没有演戏的才能啦。嘿,他们一耍起花招来,不拘是谁都会上当受骗。依我看,从他们身上可以发大财。我要是有本钱、有戏院的话,只要有了这帮子老黑,别的最棒的戏子我全都不稀罕——可是我们偏偏要大出血,便宜得简直等于白送地把他们卖掉了。你瞧,换来的那一丁点儿钱,眼前还到不了手。嘿,那一丁点儿钱在哪儿呢?——那张银行支票呢?”
他们把死者掩埋了以后,我们就都回来了。我又开始仔细端详每个人的脸色——这事我已由不得自己,我老是放心不下。可是一点儿结果都没有,从他们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事前他们借来了一架美式簧风琴——是架破琴。等到一切都就绪了,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就落了座,弹起琴来了;那琴声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怪难听的音响,大家居然还都一块儿跟着唱;依我看,此时此地,只有彼得一个人倒是非常优哉游哉。随后,霍布森牧师就慢慢腾腾地、煞有介事地开口讲话了。正在这当儿,忽然从地窨子里传来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喧闹声;原来只是一条狗在那里大声狂吠,简直可闹翻了天,而且还一个劲儿狂吠不停。那位牧师只好伫立在那儿,俯身对着棺材,默不作声地等着——那狂吠声简直震耳欲聋,你连自言自语也都听不见了。那场面着实让人很窘。看来大家全都茫然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只见那个长腿子的殡仪馆老板,向牧师打了个手势,好像是说:“你用不着犯愁——这件事全看我就得了。”随后,他就弯着腰,擦着墙根,悄悄地溜了过去,只见他的肩膀忽隐忽现地打从大家头顶上闪过。那喧闹声始终越闹越厉害;后来,他贴着两面墙,绕了过去,突然钻到地窨子里去了。约莫不到两秒钟,我们只听见狠狠地砸了一声,那条狗就像没命似的干号了一两声,于是四下里也就死寂无声了。那位牧师煞有介事地又接上刚才中断了的话讲下去。过了一两分钟,又看见那个殡仪馆老板的后背和肩膀悄悄地贴着墙溜了回来。这一回,他悄悄地绕着客厅的三面墙溜过来,随即昂起头,两手捂住嘴巴,伸长了脖子,越过大家的头顶,冲着牧师嗓门有点儿沙哑地低声耳语说:“原来它逮住了一只耗子!”说罢,他就弯着腰,擦着墙壁溜回到他原来的地方。你一眼就看得出大家都非常满意,因为不拘是谁九九藏书网自然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像这样的区区小事,压根儿算不了什么的,可是决定一个人是不是招人喜爱,是不是让人看得起,却全靠这类的区区小事。整个小镇上,没有一个人能比这个殡仪馆老板更得人心的了。
“哦,我看到那几个黑人进去过好几回。”
“前天夜里,你去过我的房间没有?”
我悄没声儿爬到床上,心里觉得灰溜溜,因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机,冒了那么大的危险,现在也只好如此了结。我估摸,那口袋钱倘能留在那里,倒也不错,因为我们到了大河下游一二百英里处,我不妨写信告诉玛丽·简,那她可以把它挖出来,也就物归原主了。不过这种事不见得都能尽如人意。倒是很可能在他们旋紧棺材盖时就会发现这口袋钱,那时国王一定又会把它拿了回去,以后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让人有机会再偷走了。我当然还想再溜下楼去,把钱从那里取回来,可我就是不敢再去冒这个险。现在,眼看着天快要破晓了,没有多久好几个守夜人就要醒过来了,那时我也许会给他们抓住了——我手里拿着六千块钱,谁都没出钱叫我去掌管它呀!我暗自思忖,我可不乐意跟这等事掺和在一起。
“卖得快,所以赚头少啦!这个买卖真是呱呱叫——准没错。”
他们刚要下梯子的时候,公爵却又咯咯地笑了一会儿,说:
等到客厅里爆满了的时候,那个殡仪馆老板,就戴上他那副黑手套,轻手轻脚地、让人宽心地到处溜来溜去,正在作最后润色装点,务使人人舒适满意,事事井井有条,而且还像一只猫儿似的,没有一点儿声响。他一句话也不说;所有的客人全都听他调动,他让迟到的客人挤进去,他给他们让开走道来,他做这些事,全靠一边勤点头,一边打手势。稍后,他又走过去,照旧靠墙站在那儿。他是一个手脚轻快、行动诡秘的人,我可从来还没见过:他的脸活像一条火腿,见不到一丝儿笑容。
“没有去呀,陛下。”——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我当着我们这一帮子的面,总是这么称呼他。
转天就是拍卖的日子。那天一清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国王和公爵来到我住的阁楼上,把我给叫醒了。我一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是出了乱子。国王问:
“昨天白天或是晚上,你去过那儿了没有?”
“没有呀,陛下。”
他们两个一下子都蹦了起来,好像是他们始料所不及似的,稍后又好像是早就料到了。于是,公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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