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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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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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候,舍伯恩出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支双管枪,走到前面小门廊的屋顶上,泰然自若地伫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那一片骚闹声立时停息了,有如潮涌的那些人也都退了回去。
只演三夜场!
这一大群人突然像潮水似的往后退去,乱纷纷就朝四下里飞奔。那个巴克·哈克尼斯也跟在后头奔跑,看上去有如丧家之犬。我要是愿意的话,本来还可以待在那儿,可我就是不愿意再待下去了。
随后,他就慢慢悠悠地带着轻蔑的口吻说:
妇女幼童 恕不招待
他们上了大街,一窝蜂似的拥向舍伯恩的住所,一路上大喊大骂,赛过印第安人一样。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得闪开让道,要不然就被撞倒在地,踩得个稀巴烂,让人看了也怪害怕的。孩子们在这乌合之众前头拼命奔跑,尖声喊叫,想要躲开他们。沿途每一个窗口都挤满了娘儿们的脑袋,每一棵树上蹲着好几个黑人孩子,还有许多少男少女打从围栅顶上往外看,等这乌合之众差不离要冲到眼前,他们就赶紧散开,往后退去,离得老远老远的。有好多娘儿们和小姑娘都禁不住大哭大叫,她们几乎都吓得要死了。
直到这时,那个马戏团领班方才明白自己是受骗上当了。我觉得他可真是个懊丧莫及的领班。刚才那个家伙,原来就是他手底下的人!此人挖空心思想出来这一套把戏,从来都是秘而不宣的。唉,连我都会上了他的老当,真觉得怪窘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处在那个领班的地位,哪怕是给我一千块钱,我也不干。我可不知道有没有比它更出色的马戏团,反正我还没有见过。不管怎么样,依我看它是已经够好的了;不管是在哪儿,我只要再碰见它,我一定要惠顾它。
那真是第一流的马戏表演,好看极了,我从来也没见过:他们成双配对,一男一女,肩并肩地骑着马儿进来了。男的只穿内裤和白衣,两脚既没有穿鞋,也不踩马镫,双手按在大腿上,多么潇洒自如——想必他们该有二十个人吧——女九_九_藏_书_网的脸蛋儿都很俊,模样儿也很标致——活像是一群实打实、靠得住的皇后,她们身上穿的服装,哪儿都缀满着钻石,价值好几百万哩。那种场面实在令人叫绝,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马戏。随后,他们一个个站立在马背上,围着圆形竞技场兜圈子,姿态那么轻盈、柔美、雅致,男的演员显得又高大、又挺秀,仿佛御风而行,与此同时,他们还频频点头,好像燕子从篷顶底下轻轻地掠过。那些女演员穿的玫瑰花瓣似的衣裙,兜住她们的肥臀,丝光闪闪地轻飘着,一眼望去,宛如一把一把惹人喜爱的小阳伞。
“你们竟然也想动私刑惩治人!那岂不是笑话?!你们竟敢胆大包天,动私刑动到一个堂堂男子汉头上来了!得了吧,你们那点儿胆量,只够捉弄流落至此地的那些可怜的弃妇们,比方说,给她们浑身涂满柏油,插上羽毛罢了;凭这个,你们自以为只要发个狠劲,就敢向一个堂堂男子汉行凶了吗?算了吧,一个堂堂男子汉就算落到一万个像你们这号人的手里,照样平安无事——只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不是躲在他背后的话。”
老爱德蒙·基恩
就在当天晚上,我们的戏也开演了。可是到场的总共只有十一二个人——收入刚刚够开支。那些人老是吃吃地笑个不停,可把公爵着恼了;而且,除了一个睡着了的小孩子以外,他们没等到演完就都溜走了。难怪公爵说阿肯色的这伙傻瓜蛋,压根儿看不懂莎士比亚的戏;依他看,他们要的是那种低级下流的滑稽节目——也许还是那些比滑稽节目更糟糕的东西。他们的口味,他说他算是摸透了。所以,转天早上,他拿出来好几张包皮纸和一点儿黑色颜料,画了好些海报,就到小镇上四处张贴起来。海报上写的是:
“所以,他们老是把杀人犯都给放走了。后来,有一个堂堂男子汉,深更半夜带领一百个戴着面罩的胆小鬼,赶去把那个坏蛋动私刑处死了。你们错就错在:你们压九-九-藏-书-网根儿没把一个堂堂男子汉带到这儿来,这是你们的头一个错。你们另一个错,就是错在:你们不是趁着黑灯瞎火的时刻来这儿,连面罩也都没带着。你们总共才带来了半拉个男子汉——就是那边的巴克·哈克尼斯——要不是他带着你们来,你们早就作鸟兽散了。”
举世闻名的悲剧表演大师
小大卫·加里克
皇家尤物!
“难道说我还不认得你们吗?我早就把你们看透了。我是在南方长大的,后来一直住在北方,走南闯北,平头百姓是怎么个样儿,我都了如指掌。平头百姓都是贪生怕死的。在北方,一个平头百姓随便让人从他头上跨过去,他只好回到家里去做祷告,求上帝赐给他一副贱骨头,好让他逆来顺受。在南方,有一个人就在大白天,赤手空拳截住了一辆乘客爆满的公共马车,而且都给抢劫一空了。你们各家报纸拼命称赞你们是胆大如斗,你们就自以为胆量比谁都大——其实,你们胆量并不比别人家大,也只不过如此罢了。你们的陪审团为什么不敢把杀人犯都判处绞刑呢?就是因为他们害怕杀人犯的亲友们会在暗头里开枪打死他们——那伙人确实也会那么干的。”
“瞧着吧,”他说,“如果说这一行字还不能把他们都迷住了,那就算我看不懂阿肯色了。”
在这一场马戏表演里,他们自始至终展示了许多惊人的技艺;那个小丑老是在那里插科打诨,简直逗得大伙儿都快笑死了。马戏团领班对他还没说完一句话,他一眨眼就用一句最发噱的俏皮话给他顶了回去。至于他怎么会想出那么多俏皮话,而且应答得又是那么出其不意,那么恰到好处,那是我怎么也闹不明白的。得了吧,反正那些话就算我想上整整一年也想不出来呀。没有多久,有99lib•net一个醉鬼,想要闯进马戏竞技场里去——说他自己也想骑一下过把瘾,还说他的骑马术断断乎不会在某某人之下。他们就跟他吵起来,想要把他撵出去,无奈这个人偏偏不听话,结果,这一整台戏也只好暂停了。后来,不知怎的有人大声喊他,跟他逗着玩儿,这一下却惹他恼火了;他立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所以,他这么一闹,反而惹得大家都恼火了,有好多人当即离了座,一窝蜂似的簇拥到竞技场内圈里来,还大声嚷嚷说:“打倒他!把他扔出去!”有一两个娘儿们还开始尖声地喊叫起来。于是,这位马戏团领班就向大家简短地发话了,意思是说,他希望不要再乱吵乱闹了,如果说这个人一口答应不再捣乱了,那么,他倒是愿意让他骑一下,只要这个人觉得自己在马背上也能坐得稳就好了。殊不知这个醉鬼刚刚一上去,那匹马儿先是横冲直撞,继而绕着圈儿乱蹦乱跳,两个马戏团里的把式使劲揪着马笼头,想要把它制伏住,那个醉鬼却紧紧地抱住马脖子,随着马儿一纵一跳,他的两只脚丫子在半空中飞舞着,全场观众不由得站起来大喊大叫,哈哈大笑,差点儿连眼泪都流下来了。到了后来,尽管那两个马戏团里的把式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匹马还是从羁绊中挣脱了,就拼命地冲出去,绕着竞技场内圈来回转,这时候,醉鬼却趴在马背上,死劲地搂住马脖子,先让一条腿从左边垂挂下来,几乎触及地面,稍后另一条腿又从右边垂挂下来,逗得大伙儿都像发了疯一样。可我倒是并不觉得可笑;眼看着他这么悬乎,我早已吓得浑身上下直哆嗦。幸好过了一会儿,他奋力一搏,就跨上了马鞍,攫住缰绳,不过,身子总是摇来晃去。紧跟着他纵身又一跃,撒开缰绳,终于站立在马背上了!那匹马也就死劲地狂奔,仿佛家里着火了似的。他高高地站立在马背上,简直是轻盈自如,飘飘欲仙,赛过这辈子他从没喝醉过似的。——随后,他就开始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上扔。他一件接一件飞快地扔着,满天空差不多都是他的衣服。藏书网他总共扔了十七套衣服。那时,你看,他站立在那里,挺秀,俊美,身上打扮得华丽、漂亮极了,反正你从来都没见过。这时候,他扬起鞭子朝马儿身上狠命抽,抽得它哼哼直叫。——末了,他跳下马来,鞠了一躬,手舞足蹈地直奔化妆室去了,大家看后无比惊喜,都拼命地狂喊起来。
瞧啊,他们跑得越来越快,稍后,他们全都跳起舞来,先是一只脚举起在半空中,继而再举另一只;那些马儿越来越侧身歪斜,那个马戏团领班围着竞技场中间的柱子来回转,手执鞭子噼啪噼啪地直响,嘴里还大声喊道:“哈哎!——哈哎!”那个小丑跟在他背后,净说逗人发笑的话儿。不一会儿,所有骑手全都放下了缰绳,女的双手握拳扶着腰,男的两臂合抱在胸前,那些马儿侧身歪斜,迅跑得多带劲儿啊!临了,他们一个个从马上纵身一跃,落到竞技场内圈里,我从没见过他们那么别致地鞠了一躬,就欢蹦乱跳地出去了。所有观众立时鼓起掌来,简直高兴得如痴若狂了。
入场券每位五十美分
底下还有一行用特大号字体写着:
他们一下子全簇拥到舍伯恩家的栅栏前面,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喧声沸天,使人什么也都听不见了。那是方圆二十英尺的一个小院子。有的人在大声喊道:“把栅栏拆掉!把栅栏拆掉!”接下来只听见一片乱拆乱砸、乱捣乱毁的骚闹声,于是那道栅栏也随之坍倒下去了;前头那一堵墙似的人群,就像一股巨浪冲进去了。
假座本镇法院大厅
随后,我就跑到马戏竞技场那里去,先在场后面闲逛了一会儿,待看守的人走开了,打从帐篷底下钻了进去。我身边带着我那块价值二十美元的金币,还有另外一些钱,可是我觉得最好还是积攒下来,因为离家太远,人地生疏,这些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着。还是谨小慎微为好。到了毫无办法可想的时候,我倒是不反对花钱看马戏,可是把这些钱浪掷在这上头,却是毫无必要九九藏书
伦敦及欧陆各大剧院名角
“说实话,你们压根儿就不愿意来。平头百姓,断断乎不愿惹麻烦、冒风险。你们也都是不愿意惹麻烦、冒风险。可是,只要有半拉个男子汉——就像那边的巴克·哈克尼斯——大声一呼:‘给他动私刑呀,给他动私刑呀!’你们谁也不敢往后缩回去了——生怕你们原形毕露——原是一帮子胆小鬼——所以,你们也就跟着乱喊乱叫,扯住了那半拉个男子汉的外套下摆不放,怒冲冲赶到这儿来,赌誓发咒地说你们非得露一手,大干一场不可。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一帮子乌合之众更可怜的了;说到底,军队也一样——都是乌合之众;他们打起仗来,不是靠他们天生就有的勇气,而是全仗着人多势众,还有不少指挥官罢了。可是一伙乌合之众如果没有一条好汉牵头,那就连可怜都谈不上了。依我看,现在你们只好乖乖地夹着尾巴回家,钻进老窝里去吧。如果说你们真的打算动私刑惩治人的话,那就按照南方人的模式,在黑灯瞎火的夜里下手才好;来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戴面罩,还有那条汉子也得一块儿捎来。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开吧——连同你们那半拉个男子汉一块儿滚!”——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枪往上一提,搁在左胳膊上,子弹早就上了膛。
特演扣人心弦的悲剧又名
舍伯恩压根儿一气不吭——只是伫立在那里俯看着。那种肃静的气氛,简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怪别扭的。舍伯恩慢慢悠悠地把这大群人扫视了一遍;凡是被他扫视到的那些人,也都想瞪着眼把他顶回去,可他们还是没奈何他;他们只好让眼睛耷拉下来,露出萎靡的样子来。过了一会儿,舍伯恩就好像有点儿面露笑意,当然,他那种笑意不是叫人喜从中来,而是让人觉得如同嚼着一口搀上沙子的面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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