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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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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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跟吉姆却在商量——又在琢磨着。我们琢磨过以后,我说:
“吉姆,你就说说吧。”
“我们有了黄油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说,“你快去地窨子,把它取来。随后顺着避雷针滑下去,快点儿来呀。我这就去把草禾填在吉姆的衣服里头,假冒他的母亲;等你一到,我就像羊那样发咩声,随后一块儿逃跑。”
他两眼闪闪发亮,说:
“不见得吧!——是真的吗?可真是呱呱叫!嘿,哈克,如果说再来一回的话,我敢打赌说,准能吸引过来两百人。要是我们能推迟到——”
我跟吉姆一听说这件事,心里就不像刚才那么狂热了。他的创伤很厉害,而且还在流血。所以,我们让他躺在窝棚里,扯掉了公爵的一件衬衫给他包扎腿伤,不料他说:
我们心里都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最高兴的还得数汤姆了,因为他小腿肚上挨了一颗子弹。
于是,大家全都赶过来看,她一抬手把我的帽子揭去,那个纯玉米面包和还剩下的黄油却全都露出来了。她一把抓住了我,搂到她的怀里,说:
“黄油在哪儿呢?”
“他们已来过这儿啦!他们直奔河边而去!快,追上去,伙计们!把狗缰绳松开,通通放出去!”
“而且,这真是一件特大好事呀,哈克。策划得漂亮,而且干得也漂亮;反正这么一个让人扑朔迷离的锦囊妙计,不管是谁都琢磨不出来。”
于是,他们就一哄而进,可他们在暗头里却看不见我们。我们忙着往床底下钻的时候,他们几乎就在我们身上踩了过去。不过,我们总算还是从床底下钻了过去,轻快利索地从那个洞里爬出来——吉姆打头阵,我紧紧地跟进,汤姆则殿后,这是按照汤姆的命令安排的。现在我们来到单坡屋顶的小披棚里,只听见外头很近的地方也有脚步声。我们匍匐爬行到门边,汤姆叫我们停住,他自己用两眼贴着门缝儿往外张望,可是外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低声耳语地说,他想一听到脚步声走远了,就用胳膊肘搡我们一下,那时吉姆该是头一个溜出去,他本人则在后面压阵。于是,九-九-藏-书-网他让自己的耳朵贴在门缝上,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偏偏那些脚步声始终在外头回荡着。后来,他不知怎的用胳膊肘搡了我们一下,我们就弯着腰,溜了出去,这时既不敢喘口气,也不敢碰出一点儿响声来。我们有如一路纵队似的,朝着围栅偷偷地溜了过去。反正还算顺当,我们来到了围栅跟前,我和吉姆都跨越过去了。不料汤姆的裤子,却被围栅顶上的碎木片紧紧地咬住了,这时候他听见脚步声已经逼近,他只好使劲儿一挣扎,把那碎木片扯断,有了一点儿响声;待他赶上我们一块儿往前跑的时候,就有人大声嚷嚷说:
我恨不得莎莉阿姨快点儿回来处置我,她哪怕是想要狠揍我一顿也好;只要她让我走,我就会告诉汤姆,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做得过头了。是我们自己捅了马蜂窝啦,所以,我们要马上打住,再也不能乱来一气,而且要带着吉姆尽快开溜,免得这一拨废物恼火了,再来追我们。
我说我一定误不了,就扭身走了;吉姆打算一见医生走过来,就躲到树林子里去,直到他回去为止。
于是,他们就全速猛追上来了。我们听得见他们,因为他们都是脚蹬皮靴,而且还在大声呐喊;可是我们既没有穿皮靴,也不大声呐喊,我们正走在通往锯木厂的那条小路上;待他们追上来快要逼近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往路边灌木丛里一闪,让他们通通冲过去了,才又跟在他们后头跑。原来他们把所有的狗都给关起来了,深恐它们把强盗吓跑了,可是到了此时此刻,有人却把狗通通放出来了,它们就猛地冲了过去,汪汪汪地乱吠不休,好像真有上百万条似的;不过,说到底,它们毕竟都是我们家里的狗;所以,我们索性驻足不前,等它们冲过来好了;果然,它们一看我们原来不是陌生人,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给我们打了个招呼,又朝着前方一片呐喊和喧哗声奋力冲过去了;这时,我们又振作起精神来,飞也似的跟在它们后头,等我们快到锯木厂时,就穿过灌木丛,来到拴靠我的小九_九_藏_书_网划子的地方;我们纵身一跃,登上了小划子,死劲地划向河心,可还是照旧尽量不发出响声来。随后,我们就从容自在地朝着我的木筏停泊地——那座小岛划过去;反正我们还听得见河岸上那一片人狗之间相互吼叫的嘈杂声,一直到我们划得很远了,那些嘈杂声才越来越模糊不清,乃至于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后来,我们一踏上木筏,我就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来得太早了;他们还没到——门还锁着呢。喂,我把你们几个人反锁在屋里,在暗头里先埋伏好,等他们一到,就把他们通通给打死。余下来的人就四处散开,只管留神听着,你们是不是听得见他们走过来。”
“那你准是留那儿了——这儿可没有呀。”
“没干什么?”
“你去那儿干什么呀?”
“哎呀,我的天哪!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啦?——他肯定得了脑炎,连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是的,去过啦,阿姨。”
“哦,依我看,是这样的,哈克。如果说放出来的那个人正是他,我们里头有一个伙计却挨了枪的话,那他会不会说:‘快来救救我吧,别去请大夫救这个伙计’呀?难道汤姆少爷就是那号人吗?他会说出那种话来吗?你放心好了,他断断乎不会的!那么,得了,我吉姆就会说出那种话来吗?不,断断乎不会的,少爷——只要大夫没有到,我断断乎寸步也不离开这儿;哪怕是守上四十年,我也绝不会离开!”
“没干什么。”
我心里估摸现在她会放我走的;要是在往常的话,她是会放的。不过我继而一想,恐怕近来出现的怪事太多了,不管是什么区区小事,只要稍微差了一点儿,她就急得要死。所以,她就斩钉截铁地说:
后来她终于回来了。她开始问了我好多问题,可我却一时还答不上来,那时我简直觉得头昏目眩,天旋地转似的,因为现在他们这些人,个个都心急火燎一般,有些人想要马上打埋伏去,捉拿那一拨亡命之徒,还说眼下只差几分钟就到深更半夜了;另一些人则竭力劝他们且慢出动,等到一听见咩声的暗号九-九-藏-书-网也不迟;而眼前阿姨依然在紧追不舍地盘问我,吓得我屁滚尿流,差点儿没昏倒在地上了;那个客厅里头又是越来越暖和,那块黄油也开始融化了,就顺着我的脖子根和耳朵后头流下来。过了半晌,他们里头有一个人说:“我是赞成马上出动,先在那个小屋里等着,他们过来一个就逮一个。”话音刚落,我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上了;可是,一股黄油却顺着我的额角流下来;莎莉阿姨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脸儿顿时变得像白纸似的,她说:
“那准是什么鬼魂深更半夜把你拐到底下去的。”
这时,我们听见那些人走到门前的脚步声。又听见他们摸弄挂在门上的那把锁;还有一个人说:
“快点儿!快点儿呀!”我说,“吉姆在哪儿呀?”
“我掰了一大块,”我说,“搁在一只纯玉米面包上了。”
“你去过地窨子了吗?”
可我们并没有回话;我们只好飞也似的拼命往前跑。只听得后面有人正在猛冲上来,还有“砰、砰、砰”一阵枪响,子弹就从我们四周围呼啸而去!我们听得见他们在大声嚷着说:
“就在你的胳膊肘那儿。你一伸手就摸得着他。他全都打扮好了,万事俱备了。现在我们就溜出去,发咩声当作暗号吧。”
“你可不知道?你可不要这样回答我,汤姆。我可要知道你在底下到底在干什么呀?”
“我可不知道,阿姨。”
“我们没有黄油也能凑合过去。”我说。
“你赶快到客厅去,在那儿待着,一会儿我就来。你在那儿准定干了跟你毫不相干的事,我可要把它了解清楚,反正我怎么也饶不了你。”
早饭过后,我们心情非常好,就带着一顿午饭,坐上我的小划子,去河对岸钓鱼,玩得真够痛快的。我们看了一下那排木筏,发觉它还是好端端地在那里。我们很晚才回来吃晚饭,那时候,看到他们显得万分着急,烦躁,简直是晕头晕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们的晚饭刚扒拉完,他们就打发我们马上去睡觉,既不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儿,也只字不提第二封匿名信;其实,他们也犯不着再提了,反正我九九藏书们比谁都要清楚啦。我们上楼去,刚走到半中间,莎莉阿姨才转过身去,这时我们就悄悄地溜到地窨子,从小柜里满满当当装了一顿午饭的吃食,带着它回到房里,方才上床歇觉。不料,到了大约十一点半光景,我们却又起床了;这时候,汤姆身上穿着他偷来的莎莉阿姨的那套衣裙,正打算带着午饭往外走,但是他又说:
她抽身就走了,这时我就把门推开,走到客厅里去。我的天哪,客厅里头哪来这么一大群人呀!有十五个庄稼人,他们每人手里都有一支枪。我差点儿没给吓死了,就偷偷摸摸地走过去,坐在一把椅子里。他们那些人都散坐在客厅里,有些人偶尔交谈一两句话,可是话音压得非常低。他们个个都露出非常紧张不安的神色,只是故作镇静罢了。我一看就知道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他们动不动把帽子摘下来又戴上去,一忽儿搔搔头皮,一忽儿互换座位,而且老是摸弄着他们身上的纽扣。我自个儿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只不过还好,我始终没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
他看见我把小划子都已拾掇好了,他就说:
“哎哟哟,你可真的把我吓坏了!得了,我真高兴,谢天谢地,原来你没有病,你知道,我们老是不走运。我怕只怕是祸不单行哩。我一看见那玩意儿,心里估摸你大概是没得命了,反正我认得出那种颜色和形状,它跟你的脑浆子一模一样,如果说你真的——哎呀,我的天哪,你干吗不告诉我你到那底下是去取这些东西呀?难道说我还会舍不得吗?赶快睡觉去,天亮以后再来见我!”
“给我布条条,我自己包扎好了。现在歇手不得,再也不能在这儿鬼混下去了;这回出逃可真漂亮呀;操起长桨来,快点儿解开木筏缆绳!伙计们,我们干得端的是让人叫绝!确实是让人叫绝啦。我真巴不得还是挟着路易十六出逃该有多好,那么一来,他的传记里就不会写着‘圣路易之子,升天吧’那句话;断断乎不会写的,伙计,我们管保哄着他越过国界——我们对他准定做得到——而且还能一眨眼就做到。操起长桨来吧——操起长桨来吧!”www.99lib.net
“好吧,你要是非去不可的话,那我就关照你,到了村镇该怎么办。先要把门儿关上,紧紧地蒙住那个医生的眼睛,叫他指着上天起誓,至死也要守口如瓶,再把装满金币的钱包放在他手里,摸着黑带领他在穷街陋巷乱转悠一阵子以后,才让他坐着小划子上这儿来,还得在那些小岛中间迂回曲折地兜圈子,同时也要搜搜身,他身上如有粉笔就要没收,等他回到村镇后再交还,要不然他会在这木筏上头画记号,将来他准可以再找到它。他们历来都会来这一套的。”
于是,他就说了:
说罢,他抽身就走了;我也来到了地窨子。那块黄油约莫有个拳头大小,还在我原来搁着的地方,我就拿着那个纯玉米面包和黄油,吹灭了蜡烛,悄悄地上了楼,好不容易来到了地窨子顶上那一个楼层,冷不防莎莉阿姨点着蜡烛迎面走过来了。我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帽子里,再把帽子扣到脑瓜上,眨眼间她就看见我了。她说:
我一忽儿就上楼了,一忽儿又顺着避雷针滑下来,摸黑直奔那单坡屋顶的小披棚。我心急如焚,简直连话儿都说不出来了;可我还是赶紧告诉汤姆,我们只好撒腿就跑,一分钟也耽误不得——那边满屋子都是拿着枪的人!
“我什么事也没干,莎莉阿姨。天哪,我可真的什么事也没干。”
我知道他心地纯良;我估摸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在事情就好办了,我跟汤姆说,我这就去请医生来。为了这件事,他大吵大闹了一通,可是我跟吉姆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一点儿不肯退让;于是,他就打算从窝棚里爬出来,亲自解开木筏的缆绳;可我们还是不让他动一动。跟着,他又把我们教训了一顿——但到头来还是白搭。
“那是谁呀?快回话,要不然我开枪啦!”
“没干什么,阿姨。”
“老吉姆呀,现在你又恢复自由啦。我敢说往后你再也不会当奴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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