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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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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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问了我们很多问题,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们把木筏那么严丝合缝地遮盖起来,为什么大白天不赶路,反而躲起来——难道说吉姆是一个逃跑的黑奴吗?于是,我说:
“我觉得既然我们俩头衔不一样,你就会想到:让我去睡玉米穗壳垫褥总是极不合适的。还是贵大人自己去睡那床玉米穗壳垫褥吧。”
“我命里注定:我一辈子都在铁蹄压迫之下,身陷泥沼,不能自拔。我当年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气,都让倒运给冲掉了;我屈从,我认输;我也就认命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一个人——让我去受罪吧;反正我能顶得住。”
不,他们料定他是不敢的。可我好歹还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我就说:
早饭过后,国王掏出来一副邋里邋遢的旧扑克牌,跟公爵玩了一会儿接龙,每回有五个美分的输赢。后来他们玩腻了,说他们打算“制订”一个按他们的说法叫作“作战方案”的东西。公爵就从他的毡制手提包里掏出来一大沓铅印小传单,大声地一一念道。有一张传单上说:“巴黎赫赫有名的阿芒·德·蒙塔班博士”将在某月某日、某某地方,作“关于颅相学的讲演”,入场券每人十美分,“备有颅相特征图表,每份二十五美分”。公爵说那个博士就是他自个儿。在另一张传单上,他摇身一变,成为“伦敦德鲁里巷享有世界声誉、扮演莎士比亚悲剧的大师小加里克”。在别的一些传单上,他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名字,以及许许多多别的惊人的绝招,比方说,用“神杖”就可以找出活水和黄金来,并能“驱魔避邪”,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过了一会儿,他说:
“敢情好。我正想要翻一点儿新花样呢。让我们马上就开始吧。”
于是,国王陛下拿着帽儿在人群里头穿来穿去,一边擦眼睛,一边给大家祝福,并且赞美他们,感谢他们,因为他们对海外那帮子可怜巴巴的海盗,居然如此大发慈悲;每过一会儿,最标致的大姑娘们里头,就有好几个粉颊上还淌着泪珠,站起来问他肯不肯让她们亲吻一下,做个纪念;这时,他总是有求必应,落落大方地让她们一一亲吻;有好几个大姑娘把他搂住,一连亲吻了竟达五六次之多,接着,又请他在这里小住一个星期;不拘是谁全都争着邀他到自己家里去住,还说他们觉得那是一件光荣的事;不料他说,这既然是野营布道会最末的一天,他再住下去对大伙儿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何况他正急着想马上赶回印度洋,早一点儿去感化那帮子海盗。
“我的老天哪!一个逃跑的黑奴还敢往南方跑吗?”
“那么,落难的王公大人,您在三天以内,准得登台亮相,”公爵说,“我们只要到了头一个像模像样的市镇,就租一个场子,演一回《理查三世》里头的击剑,跟《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阳台上那场戏。您觉得怎么样?”99lib.net
公爵说他想要踅摸的是一家印刷所。我们果然踅摸到了一家:铺子门面小得很,是在一爿木匠店的楼上——所有木匠和印刷所里头的人,全都到布道会上去了,店门却没有上锁。那是一个又脏又乱的地方,墙壁上到处是一块块油墨,还贴着各式各样的传单,上面画着好多马和在逃的黑人。公爵把外套脱下来,说他这会儿可正中下怀了。所以,我和国王就跑了出来,踅摸那个野营布道会去了。
公爵还一直自以为他的业绩很不赖,但等到国王回来一摆功以后,他也就不敢那么想了。他在那个印刷所里排了两块版,接了庄稼人两笔小生意——印的是马匹招贴——有四块钱进账。他还替那家报纸接了一批价值十块钱的广告,可是他说要是广告费预付的话,刊登这些广告只要四块钱就得了——所以,人们就照这么着办了。报纸的定价是每年两块钱,可是他说报费如果预付,每份只收半块钱,因此,按照这个条件他收进了三份报费;人家本想照老例交些葱头和薪柴抵作报费,可是,他说他才盘进这个字号,自己尽量压低了报价,所以一概现钱交易。他还排了一首短诗,那是他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一共有三节——这首诗念起来很动听,带一点儿伤感——诗的题目是:“好吧,冷酷的世界啊,砸碎这颗破碎了的心!”——他把版子全都排好了,却留在那里,以便随时印到报上去,而且刊出后也分文不取。他总共捞进了九块半钱,他说这是他辛苦了一整天才赚来的。
“反正便当得很!”
“不会的,你别犯愁啦——这些乡巴佬断断乎不会想到那个。何况那时你还得穿上戏装呢,你知道,那可就完全变了;朱丽叶没去睡觉以前,正在阳台上赏月,那时她身上穿着睡衣,头上戴着带褶裥的睡帽。你瞧,这儿就是扮那些角色穿的戏装。”
于是,公爵就告诉他罗密欧是谁,朱丽叶又是谁,还说他自己历来是演罗密欧的,所以国王不妨演朱丽叶就得了。
有人正在同样的棚子里讲道——只不过这些棚子大一些,里面可容纳更多的人。这里的板凳是用劈开的圆木平面那层厚板做成的,在它底下凸圆的那一面钻上几个孔眼,装上一些棒棍,充当凳腿。它们都没有靠背。通常传道士都站在棚子那一头高高的讲坛上。娘儿们都戴着遮阳女帽;有的穿着亚麻羊毛交织的长衣裙,有的穿着方格子条纹布长袍,还有一两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印花细布连衣裙。年轻的小伙子里头有的光着脚丫子,有一些小孩子除了一件短纤维亚麻布衬衫以外,身上别的什么也没有。有好几个老太太正在打毛线,还有一些大男大女正在偷偷地谈情说爱。
“比奇沃特,凡是能赚钱的事,我哪能不动心呢;不过,你知道,我对演戏是一窍不通,连看也看得不多。父王当年在宫里倒是常看戏,就怨我那时岁数还太小。你觉得你能教教我吗?”
你知道,我本该值半夜里的班,不料到了那个时辰,我早已打瞌睡了,所以,吉姆说他愿意替我值那头上半个班;他对我始终是那么体贴入微,吉姆的确就是这样。我就爬到窝棚里去,但是国王和公爵都四肢摆平地睡在铺上,所以我连一点儿栖身地方也没有,就只好在窝棚外头了——反正淋点儿雨,我是无所谓,因为天很暖和,那时浪头掀起来也还不算很高。99lib•net不过约莫到了两点钟,浪头却大起来了,吉姆本想把我叫醒,可他转念一想,觉得浪头不算太高,还不至于碍事;殊不知他完全估计错了:真的说时迟那时快,蓦然间好大的一个浪头把我冲到河水里去。这一下子让吉姆差点儿没笑死了。反正像他那样哈哈大笑的黑人,我真的还没见过。
约莫半个钟头以后,我们赶到了那个地方,已是汗流浃背的,那天可真炎热得邪门。有多达千把人从方圆二十英里以内各地赶来这儿开会。树林子里到处都拴满了骡马和大篷车,这些骡马一边在车槽里吃草料,一边尥着蹶子赶飞蝇。有许多用杆子搭架、树条枝盖顶的棚子,里面什么柠檬水和姜饼,以及一堆堆西瓜、绿壳嫩玉米和这一类的吃食都有卖的。
“不过,说到底,登场做戏,那才过瘾哪。国王陛下,您登过戏台子没有?”
我们来到了头一个棚子,那位传道士正在领唱一首赞美诗。他一唱完两句,大家就跟着唱起来,听上去倒是很雄壮,好像这里确有这么多的人,唱得又是这么带劲儿;随后,他又领着大家唱了两句——就这么着一直唱下去。瞧,这些人精神越来越亢奋,唱得也越来越响亮,唱到最后的时候,有些人仿佛在发出哼哼声,有些人却像在大声呐喊。那时,传道士就开始讲起道来;他还是一板一眼地讲呀讲的;他先是摇摇晃晃地往讲坛这边走过来,接着又是摇摇晃晃地往讲坛那边走过去,随后却让身子冲着讲坛前弯下来,他的两条胳膊和身躯一直不断在摇晃着,他讲的话儿都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他时不时把《圣经》先是举起来,接着又把它摊开来,有点儿好像要递过去给大伙儿看看,他一面又大声嚷嚷地说:“这就是旷野里的铜蛇!一看它,就活了!”讲坛下那些人接着高声嚷道:“荣耀啊!阿——阿门!”他就这么着喊下去,那些人也就一边在发哼哼声,一边大哭大叫,还一迭连声说:阿门——
我们来到了小镇上,一个行人都看不到,大街小巷空落落的,死气沉沉,寂静无声,就像礼拜天一样。我们在一个后院里瞧见一个患病的黑人在晒太阳,他说,镇上所有的人都到树林子后头约莫两英里的野营布道会上去了,只剩下那些老弱病残和小不点儿没有去。国王打听清楚方向地点以后,说他想要去那里,不管好坏,那个野营布道会该利用一下,又说我也可以跟他一块儿去。
我们一回到木筏上,他就把敛来的钱算出个总数来。他发现总共捞进了八十七块七十五美分。他还顺手牵羊地捎回来一大罐威士忌酒,竟有三加仑重,那是他穿过树林子回家转的时候,打从一辆大篷车底下踅摸到的。国王说,总而言之,他这一天的进项,把他干传道这行当以来任何一天都盖过去了。他说,光是空口说大话不行,就是要讲好让布道会受骗上当的话儿,那些不信教的人倘若跟海盗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那敢情好,”他说,“一两个国王我倒觉得没什么的,不过那也够受的了。那个家伙压根儿是个大醉鬼,这位爵爷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我发觉吉姆一直千方百计要叫他说两句法国话,好让他听听那种话到底是啥样儿的;殊不知他在美国住得太久了,又饱受了这么许多苦难,早就把法国话忘掉了。
他捧出来两三套印花窗帘布做的戏装,他说这是理查三世和另一个角色穿的中世纪盔袍,此外还有一件白棉布长睡衣,以及跟它配套的一顶带褶裥的睡帽。国王看了心里很满意;于是,公爵就把他的脚本拿出来,一边极其夸张地念台词,一边昂首阔步地排演走台子,让大家看看这出戏该怎么个演法。过后他把脚本交给国王,关照他把他自己那个角色的台词背下来。99lib•net
“我家里的人都住在密苏里州派克郡,那就是我的出生地。后来全家的人都去世了,只剩下我和老爸,还有我的小弟弟艾克。老爸他认为自己应该离开老家,到大河下游跟本叔叔住在一块儿。叔叔在新奥尔良以南四十四英里的大河边上,有一小块土地。老爸一贫如洗,还背了一些债;后来他总算把债都还清了,那时就只剩下了十六块美元和我们家的黑奴吉姆。那么几个钱,要远行一千四百英里,不管是打统舱票,还是另想别法,都是远远不够的。有一天,老爸不知怎的碰上了一点儿小运气,他把这一段木筏给截住了,所以我们就坐上这木筏顺水而下,开到新奥尔良去。可是老爸的运气毕竟长不了;一天夜里,有一艘轮船竟木筏前头的一个犄角给撞翻了,于是,我们一家人全都落水了,深深地沉到了机轮底下;吉姆和我好歹都浮上来了,可是老爸喝醉了酒,艾克是个刚满四岁的小娃娃,所以,他们俩落水后再也没有冒上来了。接下来一两天里,我们碰上的麻烦够多的,因为人家老是出动小艇追过来,想要把吉姆带走,说他们深信不疑吉姆就是一个逃跑的黑奴。所以说,现在我们大白天再也不赶路了;入夜以后,人家就不会来打扰我们啦。”
就是如此这般地说下去。你再也听不出那位传道士说的是什么了,因为都被大哭大喊的声音盖过去了。在这大庭广众,到处都有人站了起来,耗尽最大力气挤到前排供忏悔者坐的板凳式座位上,泪水却从他们脸上淌下来;等那一大群忏悔者拥到前排的板凳上一坐下来,他们就大声唱歌,大声叫嚷,并且还扑倒在前面的草地上,简直全都疯了。
“哦,快到前排供忏悔者坐的板凳或座位上来吧!过来吧,罪孽深重的人们!(阿门!)过来吧,得病引起痛苦的人!(阿门!)过来吧,瘸腿跛脚的人,还有瞎了眼的人!(阿门)过来吧,蒙受奇耻大辱的人们!(阿——阿门!)所有疲惫的、堕落的、受苦受难的人们,全都过来吧!——带着你们破碎了的灵魂走过来吧!带着你们悔罪之心走过来吧!穿着你们破衣烂衫、带着罪恶和下流话走过来吧!涤罪的圣水不要钱,天堂的大门永远敞开着——哦,进来吧,安息吧!”(阿——阿门!荣耀啊,荣耀啊,哈利路亚!)
吉姆和我又心急火燎了一会儿,深恐他们两个之间惹起更多麻烦来;所以,一听到公爵下面这些话,我们简直乐不可支——
接着,我就值夜,吉姆一躺下来就鼾声大作;不一会儿,这场暴99lib•net风雨好歹停住了,后来一看到岸上小屋里露出来的头一个灯光,我就立时把他叫醒,我们悄悄地把木筏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为了躲过这个大白天。
我们先躲着,老是不作声,一直到快十点钟了,才把木筏撑离河岸,悄悄地往下游溜去,远离那个小镇,直到一点影儿都看不见了,于是我们才把灯挂起来。
我们个个都说公爵这一着确实高明,往后大白天赶路,断断乎不会再碰上麻烦了。我们估算着那天夜里准能远远地开出去好多好多英里,尽管由于公爵在印刷所里搞的鬼闹得小镇上满城风雨,我们也都管不着了——到那时,我们想要快速前进,就快速前进了。
凌晨四点钟,吉姆叫我起来值班的时候,跟我说:
那个公爵说:
“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朱丽叶是个年轻的姑娘,那我这个秃头白胡子,说不定会把她演成一个丑八怪呢。”
随后,他给我们出示他印的另一种小东西,那也是不收分文的活儿,因为那是他替我们做的。那上面画着一个在逃的黑人,肩上扛着一根木棍,木棍上头挂着一个包袱,底下这么写着:“悬赏二百元。”那上面所说的都是有关吉姆的,把他描写得完全合辙,说他是在去年冬天从新奥尔良以南四十英里的圣雅克种植园里逃出来,大概是逃往北方的,有人只要逮住他送回来,就可以领到这一笔赏金。
“得了,”公爵说,“过了今儿晚上,我们想要大白天赶路了,就可以大白天赶路。我们只要一看见有人走过来,就用一条绳索把吉姆手脚都给捆起来,放到窝棚里去,回头出示这张传单,就说:我们是在大河上游逮住了他,因为手头没有钱,坐不起轮船,所以跟朋友赊欠,才踅摸到这一小截木筏,开往下游去领赏。看来给吉姆戴上脚镣手铐,也许更逼真一点儿,只不过跟我们那套哭穷叹苦经不搭调了——那就好像给他佩戴了珠宝首饰一模一样。还是用绳索捆住他,是最合情合理了——这一着我们务必保持戏台子上常说的‘三一律’才好。”
“不,”我说,“我看不会的。”
说罢,他却突然痛哭流涕起来了,大家也都跟着痛哭流涕。那时,有人大声嚷着说:“给他募捐一点儿吧,给他募捐一点儿吧!”于是马上就有五六个人跃跃欲试,可是也有人大声嚷着说:“让他自己拿着帽儿挨个儿敛吧!”接着,大家个个都这么说,连传道士也这么说。
“得了,我来出个好点子,好让我们在大白天想要赶路,就能赶路。这件事可得仔细琢磨琢磨——琢磨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来。今天我们先搁下不去谈它,因为大白天我们当然不能从那边小镇开过去——那样做是要不得的。”
是的,我一眼就看见国王赶过去了;你听得出他的喊叫声比谁都高亢;接着,他一个箭步就登上了讲坛,传道士请他对大伙儿讲讲话,他果然讲起话来了。他告诉大家,说他原来是个海盗——他在印度洋上当海盗已有三十个年头了,去年春天干了一仗,他手下弟兄们数目大大地减少了,现在他回到老家来,打算招募一些新人出去。多亏昨儿晚上他遭到抢劫,从轮船上被撵到河岸上来,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尽管这样,可他还是很高兴,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所碰到的最幸运http://www•99lib.net的事,因为现在他已经洗心革面,变成一个新人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遭感到快活;他穷虽然穷,但他还是打算马上动身,靠一路上挣点儿钱回到印度洋去,要在他那后半辈子里尽心尽力,去规劝那些海盗改邪归正,因为他跟那个大洋里头那帮子海盗都很熟悉,这件事让他来做,自然要比任何人做更理想了;尽管他手头没有钱,回到那里去肯定要有很长一段日子,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铁了心,也非得回去不可;赶明儿每当他劝说的结果使一个海盗心悦诚服的时候,他就要跟这个海盗说:“你不要谢我啦,也不要以为这是我的功劳啦;说真的,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派克郡野营布道会上亲爱的人们,他们才真的是人类的亲兄弟、大恩人——还有那边那位亲爱的传道士,他不愧为一个海盗有生以来最忠实的朋友。”
“哈克,依你看,我们一路上会不会再碰上一些国王呀?”
快到夜晚的时分,天色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了,看上去像要下雨;闪电在天边低处闪光四射;树叶子也开始颤动起来了——不难看出,这种势头将是怪骇人的。所以,公爵和国王都去检查我们的窝棚,看看我们的床铺究竟行不行。我床上铺的是干草垫褥——比吉姆那条玉米穗壳的垫褥要稍微好一些;玉米穗壳的垫褥里头,常有许多玉米棒子芯掺杂在一块儿,而且还会戳出来扎人;你要是在它上面翻个身,那些干枯玉米穗壳就会响起来,好像你是在一堆干枯树叶子里打滚儿似的;它只要窸窸窣窣一响,准把你吵醒了。公爵心里很想睡我的床铺,可是国王偏偏不答应。他说:
“没有。”国王说。
在河湾以南约莫三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小不点儿的市镇。公爵饭后说刚才他想出一个点子来了,往后不但可以大白天赶路,而且对吉姆还丝毫没有危险。所以,他认为他该到这小镇上去,安排这件事。国王说他也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碰上什么好运气。再说,我们的咖啡早已用完了,所以吉姆说我最好也跟他们坐着小划子一块儿去,买点儿咖啡回来。
天一黑下来,我们就立时开拔了。国王关照我们尽量沿着河当中走,要开过那个小镇老远了才让掌灯。不久,我们看见了一小簇亮光——这就是那个小镇,你知道——我们悄悄地走了大约半英里,总算还很顺当。我们往南再走过了四分之三英里时,才把信号灯挂起来,约莫到了十点钟,就刮风下雨了,而且还有轰雷闪电,够骇人的;于是国王吩咐我们两个在外面值班,直到天气好转为止;说罢,他跟公爵都爬进窝棚歇夜去了。接下来我要值班到深夜十二点;不过,我即便有一个铺位,反正也不乐意进去歇夜的;因为像眼前这样的狂风暴雨,在一个星期里未必天天都会看得见,断断乎不会的。我的天哪,这一股风怎么会如此这般呼啸而过!每隔一两秒钟,就迸射出一回耀眼的闪光,把周围半英里地以内波峰迭起的白浪都给照得雪亮;透过雨帘,你会看到那些小岛好像变得灰蒙蒙似的,大小树木都在狂风中拼命挣扎;接下来就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有咕隆、咕隆的声音!咕隆、咕隆、咕隆、咕隆、咕隆——这轰雷就咕隆、咕隆地越滚越远,没多久听不见了——接着,天空中划过又一道闪光,以及随之而来的大霹雳。有好几回,汹涌奔澎的大浪差点儿把我从木筏上冲走,反正我身上没穿衣服,所以也就满不在乎。即使是那些水中隐树,也没有给我们增添什么麻烦,因为凭借四下里忽隐忽现的闪电,我们对水上动静都能看得很真切,不紧不慢地让木筏前端拐过来或者拐过去,及时躲开那些障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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