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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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支蜡烛也没了——就是这么点儿东西。蜡烛说不定是让耗子衔走了。我估摸准是那样。你老是说要堵耗子洞,可你只说不做;我暗自纳闷,它们总不能把整幢住宅都给偷走;耗子要是聪明点儿,准到你的头发里睡觉,赛拉斯——你永远也不会发觉。不过,丢了调羹,你可断断乎不能怪耗子了,这我可心里有数。”
可是那个馅儿饼,倒是个棘手问题;它给我们带来不知多少麻烦。我们跑到老远的树林子里,样样都预备好,就烧烤起来;后来好歹把它烤成了,还算很满意。但这个活儿并不是一天就完成的。我们总共用掉满满三大盆面粉,我们浑身上下几乎都被旺火烫伤过了,眼睛也被烟火熏得差点儿瞎了;因为,你知道,我们只想烤成一大张馅儿饼皮壳,可是它怎么也支撑不住,老是塌下去。当然咯,我们最后想出个好办法——那就是把绳梯也放在馅儿饼里一块儿烤。于是转天夜里,我们跟吉姆一块儿动手,把被单撕成细长布条条,再搓在一起,天还没有亮,就搓成了一条大绳子,既牢固,又好看,即便用它去绞人也行。我们却煞有介事地认为耗去了九个月的时间才做成的。
“我今天就把耗子洞都给堵上!”赛拉斯姨父面有忧色地说。
“这我懂,莎莉,我何尝不愿意。不过,这件事不应该都怪我不好,因为你知道,只要衣服没有穿到我身上,我既看不见它,我也管不着它;而且,就算是脱下来了,我相信自己也从来没丢过一件呢。”
“得了,再也别让他捎东西了,他这个人太靠不住。”稍后,他又说:“可是话又说回来,通过那只调羹,他好歹给我们做过好事了,尽管他本人并不知道。所以嘛,我们也得给他做一点儿好事,还不要让他知道——那就是说,干脆替他把耗子洞都给堵上吧。”
“真该死,这会儿又是十只了!”她一下子露出又气又恼的神色。可是汤姆却说:
于是,我又偷掉一只,所以这一回的只数跟以前一样——还是只有九只。你瞧,她一下子可恼火了——她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快要发疯了。于是,她就点过了一遍,又点了一遍,翻来覆去地点得她昏头昏脑,有时竟把那只篮子也当成调羹一块儿点在里头,结果是有三回只数全对头了,另有三回只数却都点错了。她顺手抓起那只篮子,往屋里一扔,狠狠地朝那只猫砸去。她要我们通通出去,好让她心里平静下来,还说从此刻起一直到吃午饭之间,我们要是再到她九*九*藏*书*网跟前胡闹,她就要剥我们的皮了。所以,正当她在撵我们走的时候,我们先把那一只调羹搞到手,随后丢到她的围裙口袋里,结果吉姆在晌午以前就拿到了调羹和那钉墙面板的钉子了。我们对这件事都很满意,汤姆说哪怕是多花上一倍的力气也值得,因为他说现在她点两回准错一回,反正她至死也点不清楚了;而且,即使她点清楚了,她也不信。他还说,等到她点呀点的一连点上三天,点得昏头昏脑的时候,估摸她一定点不下去了,这时谁还敢请她再点一下的话,她真想宰了他才解恨呢。
“老天哪,我怎么会知道,莎莉太太?昨天还在绳子上晾着,今天就不见了,再也找不回来。”
“莎莉阿姨,怎么总共还是九只调羹呀?”
汤姆这时心里正在犯愁,因为短缺一只调羹,他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他又说我们非有不可;所以他就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后来,他终于想出一个点子来了,就关照我该从何处下手。随后,我们走到盛放调羹的篮子跟前,等到莎莉阿姨走过来,汤姆把那些调羹只数点过了,放一旁,我就偷偷地捡了一只,掖在袖子里头了。汤姆说:
她露出极不耐烦的神色,不过她当然还得重新点一遍——不拘是谁都会这样的。
我猛地吓得心直往下沉,跟我的肝肺什么的沉到一块儿了,这时有一块挺硬的玉米面包皮,也跟着它往我的嗓子眼里穿过去,可是半路上碰到一声干咳,当即一个反弹,正好击中了对过餐桌那个孩子的眼睛,使他马上歪头缩脖子,赛过鱼钩上的一条蚯蚓,并且还大哭大叫起来,仿佛打仗时大声呐喊似的。汤姆的脸上也有点儿沮丧的神色。当时那种尴尬场面,僵持了足足有一刻钟光景。要是有人随便哄抬一下,我差点儿没和盘托出呢。不过那一阵过去了以后,我们又都相安无事了——其实,刚才我们浑身打冷战,就是因为莎莉阿姨这一问来得太突然罢了。赛拉斯姨父说:
“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莎莉,”他略带歉意地说,“要不然你准知道我也会说出来的。早饭前,我正在专心学习《使徒行传》第十七章;我估摸,那时候我一定走了神,把它放到口袋里去了,还自以为放进去的是我的那本《圣经》。准是这么回事儿,反正我的《圣经》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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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在口袋里。不过,等我过去一看,那本《圣经》只要还在原处,我就会知道我并没把它放进去,那足以说明当时我放下了那本《圣经》,拿起来这只调羹,就——”
“我知道,可是——”
我们把这个祭妖用的大馅儿饼装进吉姆的平底锅时,纳特并没有看到。我们还在锅底下叠上三只洋铁皮盘子,再把吃食覆盖在上面;所以,样样东西吉姆全都拿到了。后来,他趁小屋里没有旁人的时候,就把绳梯从馅儿饼里掏了出来,藏在他的干草垫褥里头;随后,他在一只洋铁皮盘子上画了一些记号,就把它从窗洞里扔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就把那条被单送回到晾衣绳上,又从她的壁橱里偷出一条被单来。在这两天里,我们一忽儿送回去,一忽儿又偷出来,连她自个儿也闹不清楚究竟总共有多少条被单了,她只好说她压根儿也不计较了;她说她再也不让这件事困扰自己了;她说她断断乎不再去瞎点一通,即使要她的命也洗手不干了。
“这实在是怪得出奇,让我可真看不懂。我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把它脱下来了,因为——”
“得了,我再给你点一遍。”
“嘿,废话少说!——依你看,耗子还会把被单衔走了吗?莉莎,你说说被单上哪儿去了?”
不过我们用不着那么做。我们只要做一个馅儿饼就够了,剩下的全都扔掉了。我们烤馅饼时,并没有用那个洋铁皮洗脸盆,生怕盆底的焊锡给熔化了。赛拉斯姨父有一只祖传的挺名贵的长柄黄铜取暖炉,平日里他常拿它出来献宝似的,当初那是跟征服者威廉一世乘坐“五月花”号,或是一条别的什么古船从英国一起来到美国的。他把这只黄铜取暖炉连同好多其他贵重的古旧器皿,都藏在高高的阁楼里。这倒也不是说它们有什么了不起,其实它们本来也算不了什么,可你要知道,只不过因为它们是古董罢了。我们就偷偷地把它取出来,带到树林子里去。可惜开头烤的几个馅饼都不成功,因为我们毕竟一窍不通,不过最末的一个总算烤得不错。我们先是在取暖炉四周围铺上一层生面,放到炭火上烤一会儿,把布绳子装进去,顶上再敷上一层生面,盖上盖http://www.99lib.net子,把余火未尽的炭块覆盖在上面,我们手里拿着长柄儿,站在五英尺开外,又凉快,又舒适。过了一刻钟,一个大馅儿饼就烤成了,看上去倒也让人感到满意。可是话又说回来,吃这个馅儿饼的人,务必随身带两桶牙签,因为那副绳梯要是不叫他差点儿给撑死,就算我是胡说八道好了,而且还管保让他肚子痛得要命。
于是,我就把我袖子里头那只调羹又偷偷地放了回去。等她点完了,就说:
“哎呀,我的天哪!难道让人家歇一歇也不成!通通滚出去,不管是大人小孩全都出去。先让我心里平静下来,谁也不准到我跟前来。”
“反正我已经点过两遍了,阿姨,我点来点去,只有九只。”
“哎呀,我的天哪,可不是只有九只吗!”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该死,我还得重新点一遍。”
“唉,莎莉,是我错了,我认错就得了:我向来粗心大意;明儿我一定抓紧点儿,把耗子洞都给堵上,反正不会再拖拉下去了。”
“我一忽儿楼上,一忽儿又楼下,到处也踅摸不着,你的另一件衬衫,到底上哪儿去啦?”
一转眼她就到了,她简直又气又恼,满脸通红,连饭前祷告也都等不及了;她一只手提着壶儿让咖啡喷涌而出,另一只戴顶针的手往近旁的孩子头上猛地敲了一下,说:
就算她悄悄地自言自语,我也会听得清楚,刚才她如此大吆喝更不用说了;哪怕是我已经咽了气,我也会马上站起来,听从她的话滚出去。我们正穿过小客厅的时候,那位老先生一拿起他的帽子,那颗钉墙面板的钉子就掉到地板上了。他只是把它捡了起来,放到壁炉架上,一言不语地走出去了。他刚才的一举一动,汤姆都看在眼里,而且还想起了那只调羹,就说:
“得了,阿姨,我可不信那是十只。”
“太太,一条被单不见啦。”
“嘿,我可真记不得我什么时候早就堵过了。现在我好叫她别再怪我了,更不用提什么耗子不耗子了。不过别费事啦——还是随它去吧。我想,跟她说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眼看着世界的末日就要来到啦。我活了大半辈子,这类事可真从来还没见过。一件衬衫,一条被单,一只调羹,六支蜡——”
“一条被单不见啦!哎呀,我的天哪!”
“果九-九-藏-书-网然被我料到了。原来调羹一直就在你的口袋里。说不定别的什么东西,也全都在那儿呢。那它怎么会到你的口袋里去呢?”
那件事好歹安排停当了。所以,我们就转身离开,来到后院里的废物堆,那里堆满许多旧靴子、破衣服、破瓶子碎片、旧洋铁皮锅和类似这样的废物。我们东翻西寻,找到了一只旧洋铁皮洗衣盆,把盆底窟窿补好后,想要用它来烤制馅儿饼。我们把它端到地窨子里,偷来了满满的一盆面粉,就赶紧去吃早饭,顺便又踅摸到两颗钉墙面板的大钉子,汤姆说,囚犯拿了这种钉子在地牢墙壁上涂写他的大名和伤心事,倒也挺方便。随后他把其中的一颗放到莎莉阿姨搭在椅子上的围裙口袋里;另一颗我们插到赛拉斯姨父放在柜子上的呢帽子的帽圈里,因为我们听孩子们说,那天早上他们的爸爸妈妈都要到那个逃跑的黑人的小屋去。汤姆又在吃早饭前,把那只锡铅合金调羹放到赛拉斯姨父的外套口袋里,不过这时候,莎莉阿姨还没有到,我们也就只好略等片刻了。
现在我们一切都很顺顺当当了,幸亏有耗子和牛犊给我们帮了大忙,再加上她点来点去,点得她昏头昏脑,结果呢,衬衫、被单、调羹和蜡烛,全都到了我们手里。至于蜡烛台一事,反正无关紧要,过不了多久也就没事了。
“你快玩儿去吧,别再跟我添麻烦。我比你可还清楚呢,刚才我已亲手点过了。”
“太太,太太,”一个年轻的,脸色蜡黄的女佣人赶过来说,“一只黄铜蜡烛台不见啦。”
她说:
“因为你总共就只穿着一件呗。你们不妨也听听这个人说的话!我知道你是把它脱下来了。反正我比你还糟糕的记性也知道得清楚得多呢,因为它昨天在绳子上晾着——我还亲眼看见过呢。可是现在,它连影儿也没了——这才是要害所在。你只好先换上那件红法兰绒的,等我有时间给你再做一件新的。要知道,那是我两年里头给你做的第三件衬衫了;为了你有衬衫穿,就得有人疲于奔命;至于那些衣服你是怎么穿的,我也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了。反正你活到这么一把年纪,按说也该学着点儿管管自己吧。”
啊,她可真是气得怒火中烧。我举目四顾,正想伺机溜掉,到树林子里待一会儿,等她怒火消退了再说。她如此这般地狂怒下去,几乎要闹翻了天,吓得大家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后来,赛拉斯姨父脸上不免有点儿傻乎乎似的,却把那只调羹从他口袋里掏摸出来了。她立时息怒九九藏书网,张大嘴巴,举起双手直发愣;至于我呢,我真恨不得上天入地才好。幸亏没有多久也就过去了,因为她说:
第二天上午,我们带着这条绳子到树林子里去,可是它怎么也装不进馅儿饼里头去。原来这条绳子是一大块被单做成的,我们即使要做上四十个馅儿饼,也绰绰有余,还有好多剩下来的,好熬汤,灌香肠,或是另作别的什么用途。也许我们还能用它操办一桌酒席呢。
“哎呀,还丢了别的什么东西来着,莎莉?”
莎莉阿姨用顶针冲那孩子猛地一击,那孩子马上乖乖地把她那只小手从糖缸里缩回去了。这时候,有一个黑人女仆走到过道里,说:
“哦,我可不着急,到明年再堵也不迟。马蒂尔达·安杰利娜·阿拉明塔·费尔普斯!”
于是,他就咕哝着上楼去了,我和汤姆也跟着离开了。他老人家可真是个大好人,历来如此。
“你这小笨蛋,刚才你没看见我点过了吗?”
“哼,你从来也没丢过,就不能怪你不好,是不是,赛拉斯——依我看,你要是能丢的话,你会不丢那才怪呢。而且,你丢的岂止那一件衬衫。一只锡铅合金调羹连影儿也没了,那还不算完。本来总共有十只,现在只剩下九只了。我估摸,衬衫备不住给小牛犊叼去了,不过,小牛犊断断乎不叼调羹,那可是千真万确的。”
地窨子里耗子洞可真多着呢,耗去了我们整整一个钟头,可是我们把耗子洞都堵得严丝合缝,而又齐整好看。随后,我们突然听见有人下楼的声响,连忙吹灭烛光,躲藏起来。原来是那位老先生下地窨子来了。他一手擎着蜡烛,一手拿着一捆堵洞的物料,看来他是全然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茫然不知所措地走过来,这儿瞧瞧,那儿看看,把所有耗子洞逐个儿都看过了。随后,他在那里站了约莫五分钟光景,一边剥掉蜡烛上的烛滴,一边在那儿胡思乱想。后来,他慢慢悠悠地掉过身去,懵然无知地朝着楼梯那边走去,说:
“快滚开,你这个蠢娘儿们,要不然我就拿平底锅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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