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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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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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黑下来,我们马上撑离岸边;我把木筏差不多撑到河心时,就不管它了,我们让它随着水流漂去;随后,我们就点起烟斗来,让两条腿垂在水里悬荡着,天南地北地神聊起来——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蚊子口下留情的话,我们老是赤裸裸,一丝不挂——巴克家里的人给我做的那些新衣服,都太帅了,穿着反而怪不舒服。再说,我也不太喜欢穿衣服呗。
但是没有多久,那个老头子默不作声了——他不大爱说话了,他对我们围着公爵巴结,仿佛怪不舒服似的。看来他心里有好些话想要说说。所以,到了午后,他就说:
“比奇沃特,你这个人我能信得过吗?”老头子说,依然有点儿抽抽噎噎的。
“患难催人老,比奇沃特,患难催人老;患难使我先是白发满头,接下来是未老先秃了。是的,诸位先生,不妨睁开眼睛看看,在你们眼前的这个身穿蓝色斜纹布裤子的穷鬼,原来就是那流离颠沛、漂泊异国、遭人践踏、受苦受难的、合法的法兰西国王。”
“你惹的是什么麻烦来着?”那个秃顶对那另一个家伙说。
“你这该死的家伙,跟我们一块儿厮混,对你还不是够好的吗?”那个秃顶语言辛辣、态度傲慢地说。
“你哎哟哟个屁呀?”那个秃顶说。
“我是一向行医的,论年头,还真不算少哩。我最拿手的是把手按放在病人的患处,给人治病——诸如癌症跟瘫痪等等;我给人算命,真是神极了,可我总得踅摸个把人替我先把底摸清楚。说到传教,我也是里手行家;什么野营布道会啦,到各地巡回传教啦,样样内行。”
吉姆一听到他这句话,眼珠子都鼓出来了;我想我自己也是一样。随后,那个秃顶就说:“不!你可不是这个意思吧?”
再说说这两个家伙,里头有一个约莫有七十岁,也许还要大些,头顶上光秃秃的,嘴边留着白花花的胡须。他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阔边毡帽,身穿一件油腻腻的蓝色羊毛衬衫,和一条破旧的蓝色斜纹布裤子,裤腿掖在靴筒里,裤子上原有两条家里制作的吊带——不,他只剩下一条了。他的胳膊上挽着一件破旧的蓝色斜纹布长尾外套,上面钉着晶光锃亮的铜纽扣,他们两个随身都带着鼓鼓囊囊的破旧大号毡制手提包。
“哦,我在那里推行戒酒复兴运动,差不多已有个把星期了;那里的娘儿们,不管是老是少,都特别爱听我演讲,没有一个不拥护我的,因为我狠狠地给了那些酒鬼一点儿颜色看。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一个夜晚就能挣到五六块金币——票价每人十个美分,孩子和黑人都用不着买票——这个买卖居然一天比一天红火;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儿晚上有人在谣传,说我经常偷偷地喝酒解闷儿。今天早上,有个黑人把我唤醒了,并且告诉我,说有很多人骑着马,带着狗,暗地里集合在一起,马上就要出发;他们打算让我先跑半个钟头,随后,如果说他们可能的话,再把我甩在后头;又说,他们要是抓住了我,肯定把我浑身涂满柏油,再插上羽毛,并且把我放在杠上抬着示众。我并没有等到吃早饭就开溜了——我也压根儿不知道肚子饿了。”
“是真的吗?”
“那对我来说,可正中下怀啦。你干的是哪一行——顶九*九*藏*书*网呱呱的?”
好半天他们谁都是一言不发;随后,那个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
吉姆觉得他真的是太可怜了,我觉得也是这样。我们千方百计安慰他,但他说那可没有多大用处,他断断乎不会感到多少安慰;他说只要我们愿意承认他的公爵身份,那就比别的什么对他更有好处;所以,我们就说我们愿意承认,只要他把怎么个做法关照我们好了。他就说,以后我们跟他说话时,应该俯首称呼他“大人”,或是“阁下”,或是“爵爷”——如果说不带衔头,招呼他布里奇沃特,他也不会介意的,他说那反正是个爵衔,并不是名号呗;开饭时,我们就得有一个人专门伺候他,听从他随时吩咐。
两三个昼夜一晃就过去了;我觉得不妨可以说好像是漂过去了,而且又是那么安静地、平稳地、极妙地溜过去了。先说说我们打发时间的方式:那是一条大河,流到这儿,特别让人害怕——有时河面宽达一英里半;我们常常昼伏夜行;眼看着黑夜差不多过去了,我们就停航,把木筏拴起来——几乎老是泊靠在一个沙洲后头的死水里;从棉白杨和柳树上砍下一些嫩枝条把木筏掩盖起来。随后,我们往河里撒下一些钓鱼丝线。接下来就悄悄地到河里游泳,给自己梳洗一下,凉快凉快;然后,我们就在河水刚没过膝盖的沙滩地上坐下来,等着黎明来临。四下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真是静极了——好像整个世界都睡着了,只是偶尔有几只牛蛙,也许会鼓噪一下。从水面上眺望远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隐隐约约的一道轮廓——那就是河对岸的树林子——除此以外,你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随后,天上有一小块地方泛白;接着越来越白,逐渐向四周围蔓延;于是,这条大河远处色彩柔和,已呈现灰亮色,再也不是黑糊糊的一片了;你能看到远远地漂流着的一个个小黑点儿——那是平底驳船,以及诸如此类的船只;还有好多又黑又长的条形物,不消说,那就是木筏了;有时候,你能听见一把长桨在咯吱作响;或是一阵阵喧闹声,因为四下里都很静,所以声音可以传得很远;过了半晌,你能看见水面上有一道纹路,一看那纹路的样子就知道那儿有一棵水中隐树,在湍急的河水冲击之下,就形成了那么一道纹路;你还可以看到轻雾从水面上腾起,东边红了,河面上也红了,在河对岸远处的树林子边沿上,你还可以看见一小间木头房子,大概是一家木栈,原是他们那伙骗子故意堆放成这样,你不管从哪个地方都能把一条狗扔得进去;随后,一阵微风拂面吹来,它是从河那边冲你吹过来的,那么凉爽、新鲜,又因为那边花木繁茂,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味儿。但有时候也并不都是那样,因为有人扔下了许多死鱼,诸如颚针鱼那一类的,已是满地狼藉,腥臭极了。最后,你终于挨到了大天亮,整个世界在阳光中微笑,那些燕雀也闹腾得真欢啊!
“别哭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就听了我的话去做了。等他们一上小船,我就飞也似的冲着我们的那个沙洲划过去,约莫过了五分钟或者十分九-九-藏-书-网钟,我们听得见那些人带着狗在远处大声喊叫。我们听得见他们朝着小河一路过来,但就是看不见他们;看来他们驻足不前,只是在那里闲逛了一会儿;随后,我们就越走越远,他们的声音几乎一点儿都听不见了;待我们把那长达一英里的树林子甩在后面,到达大河时,已是万籁俱寂,我们就操起桨划过了河,到达沙洲后,躲藏在棉白杨树丛里,这时总算是平安无事了。
这一切都好办,所以我们就照办不误。午饭时,吉姆自始至终站立在一侧,专门伺候着他,还不时说:“请大人吃一点儿这个,好不好”,或是“请吃一点儿那个,好不好?”如此等等,谁都看得出来,这些话让那位爵爷听了真够美滋滋的。
说罢,他号啕大哭起来,悲伤欲绝,让我和吉姆简直不知怎样才好,我们真的难过极了——可我们心里又感到喜滋滋的,因为我们毕竟有幸跟他陛下在一起。所以,我们就像刚才对待爵爷那样,千方百计也想要安慰安慰他。殊不知他说那都是白搭,除非他六根清净,无忧无虑地撒手西归,不管是什么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不过,他倒是这么说过,只要人们让他享受到合法国王应有的待遇,跟他说话时要一条腿下跪,开口闭口地称呼他“万岁”,“万岁”,开饭时先要侍奉他,当着他的圣颜,他不叫你坐下,你就得一直站着,如果说以上各项都落实的话,他也许暂时会有一丁点儿悠然自得。所以,我跟吉姆就万岁、万岁不离口地称呼他,给他做了这个再做那个,而且整天价老是站在一侧,等到他有了吩咐才敢坐下。这样做对他着实有不少好处,所以,他常常露出乐呵呵、怪舒服的样子来。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位爵父却讨厌他,对眼前事态仿佛非常不满;尽管这样,国王对他还表示真的非常友好,说爵爷的曾祖父和所有姓比奇沃特的公爵,当年都备受他父王的恩宠,经常让他们到皇宫里去;可是那位爵爷待在那儿好半天不吭气,到后来国王才又开口说道:
“比奇沃特,看来我们大伙儿在这木筏上,要待上该死的一年半载的,你又干吗老是这么动不动就怄气呢?这只能使什么事都怪别扭的。我生来不是公爵,这不好怪我;你生来不是国王,那也不怨你——既然如此,那你又干吗自寻烦恼呢?我常常说,要随遇而安——这就是我的处世之道。说到底,我们一块儿到这个地方来,可也不赖——吃的东西多得很,而且过的又是松心的日子——喂,把你的手伸过来,爵爷,让我们交个朋友吧。”
“哎哟哟。”
公爵果然依着他的话做了,吉姆和我目睹了此情此景,满心感到喜悦。那种不愉快的氛围,立时烟消云散;我们对这件事的结局都深感满意;因为要是在同一座木筏上大家不能和睦相处,这才真的是一件苦透了的事;在一座木筏上,首先要求每个人都要心满意足,对待别人也要得体、和气。
“不,鬼是不会说:‘这该死的大雾真该死。’”
“要不然就不得好死呗!”他抓住老头子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说,“你的身世秘密?快点儿说呀!”
“哎哟哟!”
“你是从哪儿让自己跌落下来的?那么,你原来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
“唉,一想到我活到现在,竟然会过上这种日子,怪丢人现眼的,跟你们这帮子人厮混在一块儿。”说罢,他拿来一块破布头开始擦自己的眼www•99lib•net角。
“你是什么呀?”
有时候,整条大河上下只有我们两个,待在那里时间也最长。在水那边的远方是河岸和几个小岛;也许还有一星点儿火光——那是小木屋窗子里燃着蜡烛——有时候还可以看见水面上一两点火花——那就是木筏上或是平底驳船上的,你知道;也许你还能听到一阵阵拉提琴或是唱歌的声音,从里头的一只船上飘过来。在木筏上过的生活,真是美极了。我们头顶上空是满天的星星,我们常常躺在木筏上,仰望着天上的星星,谈论着它们是造出来的,还是偶尔出现的——吉姆认为它们是造出来的,可我认为它们还是偶尔出现的;我揣想要造那么多的星星,那得耗去多长时间?吉姆说它们可能是月亮下的蛋;得了,那倒像是有点儿道理,所以,我就一点儿没有表示反对,因为我看见过一只青蛙差不多也下过这么多,月亮当然也能下那么多。我们还常常看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看着它们划出一道亮光往下坠落,吉姆估摸这些蛋都是坏了的,所以让月亮从窝里给扔了出去。
这时候,稍微升起一点儿炊烟,人们是不会注意的,我们就从钓鱼丝线上摘下几条鱼来,做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餐。后来,我们两眼看着孤寂的河面,怪懒洋洋的,没多久也懒洋洋地睡着了。过了半晌,一觉醒来,抬眼看看那是怎么回事,也许你会看见一艘轮船扑哧扑哧地开过来,因为它离河的对岸很远,只能看出它的水轮装在船尾,两边也有,除此以外,什么也都看不清楚。约莫有个把钟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只有一片凝固的孤寂。随后,你会看见打从那边远处漂浮过来一排木筏,也许有一个没经验的年轻水手,正在那上面砍劈柴——因为他们差不多老在木筏上干这种活儿;你会看见斧光一闪砍了下去——可是一点儿响声都听不见;你要看到那斧子又给举了起来,直到举过了那个人的头顶,方才听得到咔嚓一声——那个声音是要在水上经过很长时间才传过来的。所以,我们只好从静寂中听声音,懒懒散散地把白天给打发过去。有一回,我们遇到了大雾,那些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木筏和小船上面,都一个劲儿敲着洋铁皮盆盆罐罐,提醒大轮船别把它们给撞翻了。一条商用平底驳船或者是一排木筏跟我们挨得很近开过去,我们听得见他们在闲聊和笑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们的影儿却偏偏看不见;这真的使你觉得毛骨悚然,赛过有鬼在空中乱吵乱闹似的。吉姆说他相信那一定是有鬼;可我还是说:
半夜以后,岸上的人们全都入睡了,于是有两三个钟头,河岸上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小木屋窗子里一闪一闪的亮光了。其实,那些亮光就是我们的时钟——只要一看到头一个再次露出来的亮光,就知道黎明快要来临了,所以,我们立时就去踅摸躲藏的地方,把木筏拴好。
有一天凌晨,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时候,我找着了一只小划子,就横过一股湍急的窄水道,冲着最大的河岸划过去——只不过两百码远——随后沿着一条两旁长满翠柏的小河,往上游划了大约一英里路,打算看看自己能不能踅摸到一些浆果。当我正要经过一条跨过小河、赛过放牛娃常走的小道时,忽见两个人慌慌张张地冲着这条小道狂奔过来。我觉得这回我是大难临头了,因为不管是什么人追什么人,我总觉得那九-九-藏-书-网就是追我——或者也许是追吉姆。我赶紧操起桨离开那儿,可他们已经逼近我了,他们大声喊叫,乞求我救他们一命——说他们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可偏偏有人在他们后头紧追不舍——说是有很多人,带着不少狗,转眼就要追上来了。他们想要马上跳到小船上来,可是我说:
“我是一直在卖一种去牙垢剂——我的这种玩意儿去牙垢特别灵,往往连牙齿的珐琅质一块儿都掉下来——可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却在那儿多住了一宿。我正要滑脚开溜的时候,却在小镇这边的小道上碰到了你,这时你对我说他们正在后头追过来,求我帮你把他们甩脱掉。我就对你说,我可自身难保,真不知道多咱会碰上麻烦,所以倒也愿意跟你一块儿四处乱跑。我惹的祸就是这样——那你惹的是什么祸来着?”
“比奇沃特你听着,”他说,“我真为你难过死了,不过,碰到那样灾难的人,并不是独独只有你一个人。”
那另一个人大约在三十岁上下,身上穿着差不多也是不堪入目。早饭过后,我们大家都歇着闲聊天,没想到头一件露馅儿的事,就是:这两个家伙原来相互都不认识。
“是的,我知道你们没有招惹着我。我也绝不会怪你们,诸位先生。是我让自己跌落下来的——是的,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如今我受罪,是活该如此——活该如此——绝不会唉声叹气。”
“老头子啊,”那个年轻人说,“我想我们两个就合伙干吧;你觉得怎么样?”
“诸位先生,”那个年轻人不苟言笑地说,“我这就向你们公开地说了吧,因为我觉得我对你们还算信得过。按理说,我原是一位公爵。”
“你呀!瞧你这个岁数!断断乎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已故的查理曼大帝吧?那么,你少说也得有六七百岁了。”
我敢说,吉姆和我这回可傻眼了。随后,公爵就说:
“身世的秘密,也并非仅仅你一个人才有吧。”天哪,他也开始呜咽哭泣起来了。
一夜之间,我们总有一两回看见一艘轮船在黑暗中悄悄地行进,不时从大烟囱里喷出来满天火花星子,像雨点似的洒落在河里,端的是好看极了;随后,它一拐弯儿,它的灯光就看不见了,嘈杂的谈话声也听不见了,让这条大河再次安静下来;等那艘轮船开过去已有老半天了,它破开的层层碎浪才慢慢向我们翻滚过来,把木筏轻轻地摇颠着,从此以后,你也不知道要经过多长时间,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除了也许偶尔传来一两声蛙鸣。
“得了。我的曾祖父是布里奇沃特公爵的长子,大约在上个世纪末,他逃到我们美国来,原是为了呼吸一点儿纯净的自由空气。他是在这里结婚成家,死后留下一个儿子;他自己的生父差不多跟他是同时故世的。这位已故公爵的次子,把爵位跟家产都夺过去了——那位真正的公爵年纪还很小,反而被丢在一边不管了。我本人就是那位幼小的公爵的直系后代——我本人就是合法的布里奇沃特公爵。可是如今我流落在这里,孑然一身,孤http://www•99lib.net苦伶仃,我的显贵家业都被抢走了,这些姑且先不谈;这个冷酷的世道还瞧不起我,弄得我走投无路,破衣烂衫,筋疲力尽,怪丢人现眼的,跟你们这帮子哥儿们一块儿厮混在木筏上!”
“让你的那颗可怜的、破碎的心见鬼去哟,”那个秃顶说,“你干吗举起你那颗可怜的、破碎的心,朝着我们乱扔过来呀?我们可没有招惹你呀。”
“论行当,我是个印刷工,打短工,做一天算一天;有时也做一点儿成药买卖;还在戏院里登台客串过——专门演悲剧,你知道;偶尔再来两下子催眠术和看颅相面;在学校里也教过唱歌和地理,不外乎是想换换环境罢了;有时候,干脆来上一场演说——哦,我干过的行当可多着呢——多半看哪个便当就干哪个,所以也说不上是正业。那你是靠什么混饭吃的?”
从这以后没有多久,我敢肯定说,这些吹牛大王,压根儿不是什么国王,也不是什么公爵,只不过是一些卑劣的花招和骗人的鬼话罢了;但我从来都是一言不发,永不泄露;把它牢记在心里,才是上策;那你既不会跟人吵嘴,也不会惹祸。他们让我们称呼他们国王、公爵,我们并没有反对,只要我们大伙儿能够平安无事就得了;反正告诉吉姆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我就没有跟他说。如果说我跟老爸从来没有学到过别的什么的话,毕竟我还是学到了一些:要跟这帮子人周旋,不外乎让他们随心所欲——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是呀,对我是够好的;这是我自作自受呗;想当年,我是高人一等,是谁让我一落千丈地跌下来的呢?原来是我自个儿呗。我并不怪你们,诸位——绝不会怪你们的;我谁也不怪。我呀活该如此。让这个冷酷的世道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反正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那儿有一块墓地在等着我呢。这个世道尽管像过去那样胡作非为,把我所有的东西全都抢走——我的亲人,我的财产,以及所有一切通通抢光——可它断断乎不能把我的那块墓地也给抢走。我总有一天会躺在坟墓里,把这一切通通忘掉,到那时我这颗可怜的、破碎的心,也就早该安息啦。”他继续不停地在擦自己的眼角。
“嘿,恐怕你们听了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谁都不会相信的——随它去吧——没什么了不起。我的身世秘密——”
“不准上船。我还没有听见马嘶狗吠的声音哩。现在,你们还来得及,快从那个小树林里挤过去,沿着小河往上走一程路;然后,跳到水里去,再游到我这儿来上船——那样一来,就让那些狗嗅不到人的味儿了。”
“那还用问吗?并不是独独只有你一个人。反正从上头给人拉了下来的,并不是独独只有你一个人。”
“比奇沃特,我是法国皇太子!
“是的,我的朋友,此时此刻你两眼正瞧着那位可怜的、失踪了的皇太子——路易十七,也就是路易十六跟玛丽·昂托内的儿子,那可也是千真万确的。”
“你的身世秘密!?你的意思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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