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铁路攻防
第三十五章 二度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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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起义的基础
简介起义的基础
卷一 发现费萨尔
卷一 发现费萨尔
卷二 阿拉伯攻势展开
卷二 阿拉伯攻势展开
卷三 铁路攻防
卷三 铁路攻防
第三十五章 二度埋雷
卷三 铁路攻防
卷四 远征阿卡巴
卷四 远征阿卡巴
卷四 远征阿卡巴
卷五 转捩点
卷五 转捩点
卷五 转捩点
卷六 突袭桥梁
卷六 突袭桥梁
卷六 突袭桥梁
卷七 死海战役
卷七 死海战役
卷七 死海战役
卷八 好事多磨
卷八 好事多磨
卷九 打破均势局面
卷九 打破均势局面
卷十 华宅落成
卷十 华宅落成
卷十 华宅落成
卷十 华宅落成
附录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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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暴风持续了十八分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们的队伍被吹散,分布达一平方英里,或许还更远,我们身上的衣服及骆驼身上都裹满尘土,从头到脚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土黄色。正要重新集合时却下起滂沱大雨,淋得一身泥泞。山谷中开始有水流的激溅声,达希勒—阿拉催我们快点离开。这时狂风再度来袭,这次是往北吹,风助雨势,放眼望去但见雨暴风狂。雨水不久便浸透斗篷,使我们的衣服与皮肤都黏在一起,也使我们冰寒透骨。
云层几乎与山峰同高。在云层接近时,有两道像对称的坚固烟囱般的龙卷风朝我们逼近,一道在云层左侧,一道在右。达希勒—阿拉尽职地四处找地方掩蔽,但一无所获。他警告我,暴风即将来袭。
我们在晚上十点后才到达铁路,能见度极差,因此无从选择机枪的摆设位置。我随意挑中距离大马士革一千一百二十一公里处埋设地雷。那是个很复杂的炸弹,有一个中央引爆器,可以同时引爆三十英尺外的数颗地雷。我们希望借此可以将往南或往北的火车都炸出轨。雨水使地面泥泞不堪,埋设地雷因而耗费了四个小时。我们在地面及河岸都留下了明显的足迹,有如一群大象在此地起舞。想消除这些足迹是不可能的,只好采用障眼法,又胡乱踩了几百码,甚至牵骆驼来帮忙践踏,使足迹看起来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过山谷,埋地雷的地方也因而看不出异状。然后我们回到安全距离外,藏身于几座泥泞的土丘后,静待天亮。寒意袭人。我们的牙齿打着寒颤,全身发抖,不自主地嘘着气,手指则往内弓缩,有如动物的爪子。
如此一来我们的机动性就高了,达希勒—阿拉、沙尔坦、穆罕默德,还有我,伙同其他队员再到铁轨旁探视。此时火伞高张,热风不断由南方朝我们扑来。我们在几棵大树下遮阴,并烘焙面包吃午餐,可以监视铁轨动静,也可以避开炎阳。随着树枝在风中摇曳,树叶间筛下来的光圈也在我们身边的碎石上来回舞动着,像是灰色的小虫子。我们在树下野餐,令土耳其守军极为光火,他们不断地朝我们开枪或吹号角直到入夜,我们则轮班睡觉。
穆代赖季车站虽然朝我们开枪,但并不会造成伤害。然而我们曝光的后果相当严重。穆代赖季车站有两百名守军,海狄亚车站则有一千一百名,我们要撤退时必须经过海狄亚车站所在的哈姆德河谷。他们的骑兵或许会倾巢而出,截断我们的退路。朱罕纳族人有健步如飞的骆驼,所以安全无虞。不过机枪是由德军处掳来的马克辛机枪,骡子驮起来极为吃力。机枪手藏书网全是徒步或骑骡子,时速最高也不过六英里,再加上他们只有一部机枪,战斗力也不高。待我们紧急协商后,决定带他们绕过山区,再派十五名朱罕纳族人送他们前往艾斯河谷。
在驮着炸药的骆驼也跟上来后,我们再度上路,往铁路逼近。不过才刚出发,仍山雨凄蒙的谷中便传来土耳其部队开饭的号角声。达希勒—阿拉竖起耳朵朝声源方向倾听,发现号角声来自穆代赖季,也就是我们打算突袭的小车站。所以我们朝那可恨的声音前进,可恨是因为那代表晚餐与帐篷,而我们如今无处栖身,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也无从举炊做饭,只能落得饥寒交迫。
在风沙接近时,原本快将我们的脸烤焦的热风,转瞬间变成又湿又冷的阴风扑打我们背部。风力也急剧增强,太阳被我们头顶的黄色云层遮住,失去踪影。周遭笼罩在一股骇人的赭色光影里。由山间飘来的褐色云块已经非常接近,嘎嘎作响地朝我们扑来。三分钟后龙卷风将我们卷入一团尘土与让人刺痛的沙粒中,不断打转,同时仍急速往东前进。
我们原本让骆驼的尾部朝向龙卷风,走在它前头,不过这时斗篷已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风灌入我们眼中,将骆驼吹得左旋右转,使我们搞不清方向。有时它们被吹得在原地打转。这期间有道旋风直扑而来,令我们束手无策,只看到矮树丛、灌木,甚至一些树被连根拔起,朝我们冲撞过来,或以惊人的劲道飞过头顶。我们的视线不曾被遮蔽——一直都可以看见两旁七八英尺的景物——但探视周遭太过危险,因为除了风沙之外,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树木、鹅卵石或长着草的土块迎面飞来。
白天似乎越来越热,太阳越来越近,烤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洁净的沙质地面烫得我无法赤脚走过,必须穿凉鞋,这让朱罕纳族看笑话了,他们的厚脚底甚至连小火烧都不怕。午后阳光稍有收敛,但热气仍不断上升,闷热得令我大感意外。我不断回头看是否身后聚集了一堆人,才会使空气吹不进来。
我们带着一部机枪和十三名机枪手同行,以便在困住火车时加以扫射。沙基尔在阿卜杜拉处做客,他要我们先出发,半小时后他会追上来。这次我们沿着艾斯河谷与哈姆德河谷交界处前进,发现绿草如茵,牧草遍野,因为这个冬天此地已经历两次洪汛。最后我们右转越过一道沟壑进入一处平地,当晚在沙地中过夜,半夜时一场骤雨淋得满身是水,极为扫兴。不过第二天一早又是阳光普照,热得人头晕目眩。我们进入图布贾、艾斯、吉济尔三河流经的平原,三大河九-九-藏-书-网谷与哈姆德河谷在此合而为一。主流的河道正如阿布杰雷贝特附近一般长满树木,河床上像长瘤般隆起一丘丘的沙堆,但是灌木林只有两百码宽,林外的平原上则有错综复杂的浅激流绵延数英里长。中午时我们在一处像野花园般的地方歇息,多汁的花草及腰高,骆驼乐得大快朵颐,饱餐一个小时后才坐下休息。
首先,在清晨六点时,达希勒—阿拉高叫有一部台车由南边接近,我们望着那部车安然度过——正合我们意,因为我们费尽苦心埋设的地雷,可不是只想对付那部车上的四名小兵和一个班长。然后有六十个人由穆代赖季出发。这时我们一阵慌乱,后来才发现他们只是要去修理被飓风吹倒的五根电线杆。七点半时有一支十一人的巡逻队沿铁轨而来,两边各有两人仔细检查铁轨,三人在河岸边搜寻,另一个显然是带队官,威风凛凛地沿铁轨而行,没什么事做。
整天山头都有雷声隆隆作响,瑟得与贾西姆两座山峰笼罩在深蓝色与黄色的氤氲中,岚雾文风不动,凝结了似的。最后我看到瑟得山头有若干黄色云雾缓缓随风飘向我们这边,山脚也扬起一片风沙。
我们已脱离险境,老达希勒—阿拉对我们的爆破乐不可支,无法平静下来。我们到达平坦的沙地时,他鞭策他的骆驼撒腿狂奔,我们也跟着他在朦胧的月色下疯狂地奔驰。一路畅行无阻,我们连赶三小时的路都没勒过缰绳,直到赶上机枪队,他们正在路旁扎营过夜。那些队员听到我们在暗夜中传来的吆喝声,以为是敌军来袭,于是架起那挺马克辛重机枪朝我们扫射,不过在打完一排子弹后卡弹。他们也只是麦加征募来的裁缝师,无法排除故障。所以没有人受伤,我们也装模作样地笑闹着将他们俘虏。
雨过天晴,也不用赶路,再加上期待着斥候的汇报,使我们心情开朗,大伙儿其乐融融,闲话家常。不过我们经过一晚的劳累,全身僵硬,再加上食物充裕,所以决定提前打尖,在阿布马克哈过夜。日渐西沉时,我们在谷中选了一处地势高而干燥的位置扎营。我先骑上去,当回头看着身后的其他队员时,笼罩在落日余晖中的他们像极了一尊尊骑在骆驼上的铜像,他们的体内宛如燃烧着熊熊烈焰。
第二天早上,我们赖床睡了个饱觉,然后在艾斯河谷的第一处水井鲁比安吃早餐。随后我们抽烟聊天,正准备去牵骆驼时,突然听到远方铁轨处传来强烈的爆炸声。我们猜不透是地雷被发现而引爆,还是如我们所愿炸毁了火车。我们派两名斥候前去侦察,然后慢慢上路:一来是等两名斥九_九_藏_书_网候,二来因为两天前的豪雨已使艾斯河谷泛滥成灾,河床上到处都是浅水池,满地烂泥。阳光的热度使泥地变成强力胶一般,我们的骆驼举步维艰,走得跌跌撞撞,极为狼狈,模样令人发噱。这种外貌庄严的动物很少有如此走样的表现。我们不断地开怀畅笑,使它们似乎更为懊恼了。
我先行回到营地时,手脚几乎已无完肤,躺着浑身打颤近一个小时,其他人则留在山谷掩埋死者。他们回来时,在路上遇见一个不知名的骆驼骑士朝他们开枪,于是他们开枪还击,双方在雨中展开枪战,然后他消失在暗夜中。这令我们忐忑不安,因为我们原本是打算出奇制胜,不希望有人警告土耳其这个地区有游击队出没。
在面包烘好前,斥候便已回来,他们说在黎明时土耳其忙着处理我们先前爆破的善后,稍后一列火车由海狄亚驶过来,前后车轮都被我们埋设的地雷炸毁了。我们总算如愿以偿,于是在春光明媚的隔天清晨,全队高歌着赶回阿卜杜拉营地。我们已证实埋设妥当的地雷可以自动引爆,也证明埋设妥当的地雷会使埋设的人也找不到。这些都是重点,因为纽科姆、加兰、霍恩比等人如今都在沿着铁路大肆破坏,而地雷是截至目前使土耳其的火车损失惨重、寸步难行的最佳利器。
我们在四月一日前往阿卜杜拉的营地,只留下两支队伍于第二天和第三天在附近破坏铁路。沙基尔习惯摆排场,所以在队伍进营时举行了一场壮观的阅兵,并发射数千发子弹以庆贺他的局部胜利。原本就日夜笙歌的营地此时更是狂欢作乐。
最后我总算找到了,以手触碰后发现,引爆器往下陷了十六分之一英寸,或许是我安置不当,也可能是雨后地面松软造成的。我将引爆器调整好再埋回原位。然后,为了使敌军误判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开始在埋地雷处的北边执行爆破工作。我们发现一座小拱桥,并将它炸得支离破碎。然后回到铁轨,截断约两百码的轨道。当队员在安置炸药时,我叫穆罕默德爬上一根摇摇欲坠的电线杆。我要他切断电报线,然后紧拉着电报线,将电线杆也扯倒。我们动作很快,因为担心土耳其人会追过来。待爆破工作完成后,我们像野兔般矫捷地跑回骆驼处,飞身跨上鞍座,头也不回地沿着风声飒飒的山谷疾驰,再度回到哈姆德河谷的平原中。
朱罕纳族人听到火车驶近时,赶忙冲上我和达希勒—阿拉藏身的山头,想看火车炸个粉碎。我们藏身的石块只能遮住两个人,所以山头一下子人满为患,极为醒目,与那些巡逻队遥遥相对。土耳其的巡逻队大九_九_藏_书_网惊失色,立刻拔腿狂奔逃回穆代赖季车站,然后在大约五千码外,朝我们噼里叭啦地开了几枪。他们一定也通知海狄亚车站了,这个车站内不久也传来骚动,不过因为距此最近的哨站也在六英里外,所以守军并没有开枪,只整天吹着号角。双方在号角声中遥遥相对,有一种庄严之美。
到傍晚五点他们静了下来,于是我们跨上骆驼穿越空旷的山谷朝铁轨出发。穆代赖季那边再度枪声大作,海狄亚那端也号角喧天。满地凌乱足迹的障眼法,这时使我们自己也找不出埋设地雷的地点了。所以我们到达铁轨旁后,让骆驼跪下,由达希勒—阿拉充当祭司,在铁轨间举行晚祷。那或许是朱罕纳族人几年来首次祈祷,我则是破天荒第一遭,不过由远处看来还算是有模有样,所以土耳其人也不再对我们胡乱放枪。这是我在阿拉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穆斯林的身份祈祷。
到晚上,我在帐篷后的荆棘丛漫步,透过浓密的枝丫看到火光,随着火光与烟雾而来的是鼓乐节奏声,伴随着拍手声以及部落民族低沉的合唱声。我悄悄靠近,看到一个大火堆,数百名亚提巴族人并肩环绕着席地而坐,专注地注视着沙基尔,他独自站在场地中央,随着他们的歌声起舞。他已脱下斗篷,仅穿着白色头巾与长袍,熊熊烈火映照在他的白袍及苍白、饱经风霜的脸上。他边唱边将头往后仰,在每个音节结束时都会抬起手,让宽大的水袖滑到肩头,裸露着双臂狂挥乱舞。身旁的族人用手打节拍,或随着他的舞动吼出合音。在这火堆的外围与我站立的树丛间,早已挤满其他部落的族人,交头接耳地看着这个亚特班族人的表演。
不过,今天他们有事做了,他们在一千一百二十一公里处发现我们的足迹。他们专注地研究那些践踏过的地面,来来回回好几趟,拨弄铁轨路基的碎石,详加检视。他们的搜查行动使我们如坐针毡。还好地雷埋设得宜,所以最后他们总算满意地再往南行,与另一支由海狄亚车站过来的巡逻队会合,两队人马坐在拱桥的阴凉处休息。这时一部火车,很笨重的火车,由南方驶过来。车上的九节车厢中满载麦地那来的妇孺,他们都是被驱逐到叙利亚的难民,带着全部家当逃难。火车驶过埋设地雷处,没有引爆。身为埋设人员,我对此大为光火;身为指挥官,我又对此暗自庆幸,因为妇孺不应成为牺牲品。
晚祷后,天色仍太明亮,无法掩饰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们围坐在堤防边抽烟,直到夜幕低垂,然后我打算独自去将地雷挖出来,了解一下为何没引爆,以供下次参考。然而,朱罕九-九-藏-书-网纳族人和我一样满心好奇,他们簇拥而来,跟着我一起沿铁轨搜寻。他们的围观令我心惊肉跳,因为我花了一小时才找出埋设位置。要将加兰设计的地雷安置好已够令人提心吊胆了,如今居然还得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沿铁轨来回摸索上百码,将埋在路基碎石下的引爆器找出来,简直是在玩命。与引爆器连接的两个地雷足以将我们炸飞到七十码外,我每一刻都想象着地雷突然引爆,不止我一人,整支队伍都因此血肉横飞。土耳其人如果知道我们敢这么玩命,必定大惊失色!
隔天早上我们决定再度攻击铁路,以进一步试验在阿布纳姆车站之役功败垂成的自动引爆地雷。老达希勒—阿拉说他要亲自陪我走这一趟,掠夺火车的计划使他跃跃欲试。与我们同行的有大约四十名朱罕纳族人,我觉得他们比出身高贵的亚提巴族人更强悍。然而,一位经常和阿卜杜拉与沙基尔一起吃喝玩乐的亚提巴族族长沙尔坦·阿布德拒绝做壁上观。这位脾气温和但卤莽急躁的仁兄是一个贫穷地区的族长,他的马匹在战场上阵亡的数目远比其他亚提巴族战士多。他时年二十六,骑术精湛,妙语连珠,喜爱恶作剧,非常聒噪;身材高大强壮,头大脸四方,额头满是皱纹,眼眸亮而深。一把大胡子遮住他冷峻的下巴及宽阔的嘴巴,白森森的利齿有如野狼。
我们在下午三点左右到达山麓,但发现山中不但无处遮风避雨,而且更冷。我们往上骑了三四英里后停下来,登上一座危崖,眺望位于另一头的铁路。山上的风强劲得令我们攀不住滑溜的岩石,斗篷与衬衫也被风刮得直拍打我们的身体。我脱下斗篷与衬衫,打着赤膊爬完剩下的路程,如此一来反倒走得更轻松,而且也不会比刚才冷。不过依然白忙一场,雾气太浓,能见度不佳。所以我再爬下山与其他人会合,此时早已遍体鳞伤。我全身冻僵地着装。在我们折返途中,闹出了这趟行程唯一的人命:沙尔坦坚持要与我们同行,他的亚提巴族仆从因不善于走山路,不慎坠落四十英尺的断崖,头先着地撞上石块。
天亮时云层已消散,火红的太阳可望马上由铁轨外的山头浮现。这时由我们的向导与夜袭的领队老达希勒—阿拉全权负责,他将我们一人或两人一组分派到各藏身处。他自己爬上前方的山脊,以望远镜观察铁路动静。我暗自祈祷,希望在旭日高升、使我全身暖和前不要有状况,因为我仍全身颤抖个不停。不过,太阳不久就浮出山头,情况也有了改善。我的衣服快晒干了。到中午时,已和往常一样热,我们气喘吁吁地找阴凉处,并披上更多衣物来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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