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远征阿卡巴
第四十八章 蓄势待发
目录
简介起义的基础
简介起义的基础
卷一 发现费萨尔
卷一 发现费萨尔
卷二 阿拉伯攻势展开
卷二 阿拉伯攻势展开
卷三 铁路攻防
卷三 铁路攻防
卷三 铁路攻防
卷四 远征阿卡巴
卷四 远征阿卡巴
第四十八章 蓄势待发
卷四 远征阿卡巴
卷五 转捩点
卷五 转捩点
卷五 转捩点
卷六 突袭桥梁
卷六 突袭桥梁
卷六 突袭桥梁
卷七 死海战役
卷七 死海战役
卷七 死海战役
卷八 好事多磨
卷八 好事多磨
卷九 打破均势局面
卷九 打破均势局面
卷十 华宅落成
卷十 华宅落成
卷十 华宅落成
卷十 华宅落成
附录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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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是那布克,水源充裕,也有些牧草。奥达指定此地为我们的集合地点,因为距离布莱达特或所谓的“盐村”很近。他与纳西尔谢里夫在此地待了两天,考虑该录用哪些人,并为我们的前进路线做准备,先与住在沿线附近的部落和族长搭上线。奈西布、扎基和我都闲来无事,于是他们那种叙利亚人反复无常的个性又出现了。他们被众人的热忱冲昏了头,将阿卡巴置之度外,也将我们此行明确的目的弃若敝屣。奈西布认得沙兰族人与德鲁兹族人,他打算邀请他们加入,而不是邀豪威塔特族人;他想攻击德拉,而不是马安;想占领大马士革,而不是阿卡巴。他指出,土耳其人毫无防备,我们必可出其不意地达成第一个目标,所以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最高的目标。大马士革因此无可避免地被指定为目标。
显然我将不知情的阿拉伯人卷入一场生与死的豪赌,又无法庇护他们。无可避免地,也罪有应得地,我们将自食苦果。所以我基于对自己虚伪立场的憎恶(可有任何少尉曾替他的长官在国外撒过如此漫天大谎?),决定投入这趟漫长的危险之旅,借机与费萨尔更有分量的秘密友人会面,并研究我们未来战役的兵家必争之地。但所获得的结果与所冒的风险却不成比例,行为与动机也都无法自圆其说。我曾暗忖“让我冒个险,趁现在,我们开始之前”,我看得很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而且在顺利占领阿卡巴后,我将再也无法自由自在地拥有自己,毫无瓜葛,安全地藏身于他们庇护的模糊阴影下。
我说到此暂时打住,众人目瞪口呆。这是模仿奥达说故事的风格瞎掰出来的。我也模仿他说故事时挥手的习惯动作,他的浑厚声音,以及他要强调那没有重点的故事的重点时音调的抑扬顿挫。豪威塔特族人呆若木鸡地坐着,然后醒悟过来,开始捧腹大笑,并看好戏似地望向奥达,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在模仿谁,而模仿秀对他们及他而言都是前所未见的。负责煮咖啡的穆法迪是舍迈尔族的难民,他也被我掰入故事里,听得入神,忘了在火堆中添柴薪。
奥达笑声最响亮,也笑得最久,因为他喜欢开自己的玩笑。我模仿他而编出来的这部史诗,也让他如照镜子般了解自己的叙述手法。他拥抱穆罕默德,并承认买项链的事是瞎掰的。穆罕默德感激之余,邀请众人在第二天我们出发前的一个小时,到他的帐篷吃早餐。我们到时可以吃到他妻妾亲手料理的酸乳炖未断奶的小骆驼。她们手艺出色,而且这道菜名闻遐迩。
我向奈西布说明,费萨尔仍在沃季,也向他表示英军仍在加沙的另一侧,还指出土耳其有一支生力军在阿勒颇集结,打算收复美索不达米亚,但他丝毫不为所动。我告诉他,我们在大马士革会如何孤立无援:没有物资或组织,没有基地,甚至没有补给线。但是奈西布对各种地理因素和战术皆不屑一顾,唯有采取铁腕手段才能遏制他的气焰。所以我去找奥达,表示如果采用奈西布的新目标,军饷将交给努里·沙兰,而不是给他;我再去找纳西尔,动用影响力与我们的交情,使他与我站在同一阵线。我轻易地在一个谢里夫与一个大马士革人之间点起妒火,使阿里和壮烈成仁的侯赛因嫡传子孙,与“继任者”阿布·贝克尔的一个仍大有疑问的后代互生嫌隙。http://www.99lib.net
随后我们坐在努里庭院内的水井旁,看到妇女在拆那座大帐篷,比奥达的还大,共用二十四根柱子隔成八间,长、宽、高都远超过族内各座帐篷,而且和穆罕默德的其他东西一样,是崭新的。阿布塔伊族为了确保他们的战士出征时族人的安全,正在重新调整营地,整个下午都有帐篷抬进来,搭在我们旁边。搭帐篷时长方形的帐幕先平铺在地面,绳索摆在最末端及四周的柱套旁,拉紧后绑在桩上。然后妇人会将柱子一根根插入柱套内,将柱子撑起来直到一切就位。无论风多大,一个柔弱的妇人也可以独自搭起一座帐篷。
阿拉伯人需要阿卡巴:第一,要延长战线,这是他们的战术方针;第二,与英国部队合而为一。占领阿卡巴将使他们得以掌握西奈,并与阿奇博尔德·默里爵士完成连线。这将如虎添翼,他们可以获得物资的支援。唯有我们成功的实战经验,才能克服默里的幕僚人员的人性弱点,让他们认识到我们的重要性。默里为人友善,如果我们成为他的右翼,他便会主动提供我们必要的装备,无需费唇舌。所以,对阿拉伯而言,阿卡巴代表不虞匮乏的粮食、金钱、枪炮、顾问。我要与英国保持接触,要在征服巴勒斯坦和叙利亚时担任盟军的右翼,并极力维护阿拉伯民族所期望或应享有的自由与自治。依我之见,如果起义未能到达与土耳其短兵相接的主战场,便得宣告失败,成为微不足道的枝节中的枝节。我打从与费萨尔初次会面以来,就一再向他谆谆告诫,自由是争取来的,不是靠人施舍的。
如果下雨,会在帐底多竖一排柱子,将帐顶撑成斜面,借此防止雨水渗入。夏季时,阿拉伯人的帐篷不像我们的帆布帐篷那么闷热,因为这种宽松的毛织品有足够的空隙可以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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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吸收阳光的热气。
一天晚上,我对自己的立场有了明确的认识,当时努里·沙兰在他的帐篷中,拿出一叠文件问我应该相信哪一份英国盟约。费萨尔的成败全视我的回答与努里的意向。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我建议他如果有前后矛盾者,就应该相信日期最近的那一份。这种老奸巨猾的回答使我在六个月内跃升为诈欺集团的头目。在汉志地区,那些谢里夫一言九鼎,我为了消弭良心的不安,也曾告诉费萨尔,他的基础是如何空洞不实。然而在叙利亚,费萨尔的声名不扬,而英国则威名远播,所以我成为主谋。
于是我依他们说故事的习惯开场:“奉慈爱的神的名义。我们在沃季时共有六个人,包括奥达、穆罕默德、查阿尔、卡西姆、穆法迪,还有那个可怜虫(我自己)。有天晚上,在天将亮前,奥达说:‘我们来抢劫市场。’我们就说:‘奉真主的名义。’然后我们便上路了。奥达穿着白色长袍,绑着红头巾;卡锡姆穿皮制凉鞋;穆罕默德穿豪华的丝质上衣,打赤脚;查阿尔……我忘了查阿尔穿什么;卡西姆穿棉袍;穆法迪穿着蓝色条纹的丝袍,绑着有花边的头巾。当仆人的就改不了这种习性。”
然而奈西布的乐观也对我造成影响,我仍认为叙利亚的解放是一步步循序渐进的,阿卡巴则是必要的第一步。不过此时我发现这些步骤可以紧密连结,一旦奈西布不横加阻拦,我们打算采取相当类似他的模式,亲自到北方游说各部落。我觉得,只要再看叙利亚一眼,便可以导正我受十字军东征与阿拉伯首度被征服而持有的战略思想,并依两个新因素调整战略:铁路,以及在西奈的默里。
夕阳西沉,霞光漫天,众人在饱餐后环绕在咖啡炉旁,躺在星空下流连不去,奥达与其他人则轮流说着故事。在一个空当,我不经意地提起当天下午曾到穆罕默德·戴兰的帐篷找他,就他送我一只骆驼的事向他道谢,但找不到他。奥达开心地大叫出声,大家都望着他,全场一片肃静,料想着他应该会说个笑话,他这才指着愁眉苦脸坐在咖啡炉旁的穆罕默德,扯开喉咙说:“哈!我是不是该告诉大家,穆罕默德这十五天来为什么没睡在他自己的帐篷内?”众人都开心地笑着,也都不再与邻座交谈,人人手托着下巴,准备听他们或许早已听过不下二十次的故事。妇女们——奥达的三个妻子、查阿尔的妻子及穆罕默德的几个妻妾——原本在厨房里帮忙,这时也挺着圆胖的身躯匆匆跑过来,站在隔间用的帘子旁边聆听。奥达这才说,穆罕默德在沃季的商店中买了一条昂贵的珍珠项链,却没有给他任何一个老婆,所以她们彼此吵得天翻地覆,唯一的共识是不让他99lib•net进帐篷。
阿拉伯起义是在别有所图的情况下展开的。英国内阁为了争取侯赛因的协助,决定由亨利·麦克马洪爵士出面,赞助叙利亚与美索不达米亚若干地区独立建国,“以维护我们盟邦法国的利益”。最后这一句暗指一份条约(麦克马洪一直被蒙在鼓里,待他得悉为时已晚,所以侯赛因也毫无所悉),依此密约,法国、英国、俄国同意瓜分上述这些地区,并在其余的全部地区各自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
此外,不顾一切地冒个险也很适合我此时自暴自弃的心境。与人同心协力争取自由,这原本应该是件快意事,但是我知道其后暗藏玄机,因而心乱如麻。
所幸纳西尔与奥达都附和我的意见。在一番舌枪唇剑后,奈西布拂袖而去,与扎基前往德鲁兹山,为他伟大的进军大马士革计划进行必要的筹备工作。我知道他搞不出什么名堂,可是也不能坐视他到那边去煽风点火,破坏我们日后的大事,所以我采取釜底抽薪之计,在他未出发前便将费萨尔拨给他的经费扣押下来。那笨蛋没让我大费周章,因为他也知道以后还有油水可捞,他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英国人的君子之腹,来找我谈条件,要求如果他能发动独立于费萨尔的行动之外的叙利亚起义,由他亲自领军,我就要答应给他更多的经费。我看得出这只是异想天开,所以,没骂他是鼠辈,反倒一口答应,并表示如果他目前若能先协助我们占领阿卡巴,我可以在阿卡巴筹募所需经费。他极不情愿地答应我提的条件,纳西尔则开心地多领到两袋意外之财。
这一刻对我们的起义运动而言是生死关头。如果我们占领了大马士革,肯定守不住六个星期,因为默里无法立刻攻击土耳其人,海军一时也来不及运送英国部队到贝鲁特。大马士革一旦失守,我们的支持者将打退堂鼓(只有让他们初尝胜利的滋味,才能使他们继续支持这场起义,停滞不前或不进反退的起义将无法成事),以致无法占领阿卡巴这个拥有安全水源的最后基地。依我之见,阿卡巴也是除了经由幼发拉底中部之外,我们得以安然进入叙利亚的唯一门户。
我为了报复,誓愿要使阿拉伯起义运动不但成为他们成功建国的原动力,也要成为我们埃及战役的重要助力。我还矢志要奋不顾身率领他们赢得最后胜利,使列强不得不重视阿拉伯人的道德诉求,并协商出一套公平合理的解决之道。这必须先假设我能苟活到战后,以求在谈判桌上赢得另一场战役——极自负的假设,但在履行后得到弥补。然而此等瞒骗的行径不是我要谈的重点。藏书网
第一回合到此结束。以太阳升起来暂时打住,每个人都听过不下二十次,已是陈腔滥调。奥达习惯以这种一再重复的词句,激动地堆砌出长达数小时的掠劫事迹,其实是什么也没说。我模仿他这种风格,其余的细节则添油加醋地夸张渲染一番,使得听起来像是奥达说的故事。另外,我们当中有很多人确实到过沃季的市场。那些部落人都笑翻了,在地上打滚。
摆在我面前的是责任与领导,那使我偏爱思考的本性深觉嫌恶。我为了自己必须去担任一个行动者而深觉自己卑鄙。因为我的价值标准与他们相较,是一种率性而行的反应,我也鄙视他们的幸福。我的心灵总是渴望得少而实际拥有得多,因为我的感官比别人迟钝,需要直接的接触才能获得知觉,它们只能辨别种类,无法区分程度。
我们离开沃季已经五个星期,已花光所带来的钱,吃光豪威塔特族的羊,骆驼也已休养够或汰换成新的了——没有什么可以妨碍我们出发。即将展开的行动的新鲜感使我们对一切都安之若素。奥达又买进更多的羊肉,我们出发前夕在他的大帐篷举行了一场饯别宴,是规模最盛大的一餐。宾客多达数百人,五大盘的大餐轮番扛出来,也立刻被一扫而光。
“于是我们继续走,眼前一片荒凉,我们什么都没听到。这时有人从我们右边出现,是个黑人,骑着驴子。那驴子是灰色的,长着黑耳朵、黑蹄,它肩上有个像这样的烙印(我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番),它的尾巴甩动着,脚也开始移动。奥达看到了,说道:‘天啊,一头驴子。’穆罕默德说:‘我的天啊,一头驴子和一个奴隶。’于是我们继续上路。那边有一座丘陵,不是很高的丘陵,它的高度和由这里看过去远方那座‘你们叫什么来着’的丘陵差不多。我们往那座丘陵前进,那是一座荒山。那个地方一片荒凉,荒凉,荒凉。
“我们一直前进,在越过那座‘你们叫什么来着’的丘陵后,又出现另一座丘陵。于是我们再走向那座丘陵,并登上丘陵。那是一座荒山,整个地区一片荒凉。我们登上丘陵,到达山顶,登上最顶端,天啊,我的天啊,我的老天啊,太阳升起来了。”
我接着描述我们如何离开帐篷,并列举了是谁的帐篷,以及我们如何朝村落走去。我还将沿途所见到的骆驼与马匹、路人都描绘得活灵www•99lib•net活现,还说山岭:“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因为那里根本就是个荒地。我们就这么上路,走了约一支烟的路程后听到声响,奥达停下来说:‘孩子们,我听到声音了。’查阿尔说:‘老天,你说得没错。’于是我们都停下来倾听,但没听到什么,因此我这个可怜虫说:‘老天,我什么都没听到。’查阿尔说:‘老天,我什么都没听到。’穆罕默德说:‘老天,我什么都没听到。’奥达说:‘老天,你们说对了。’
我六月十六日回去,纳西尔仍在他的帐篷里忙。他和奥达见面次数太过频繁,最近起了摩擦,不过情况不严重,很轻易就化解了。一天后,老奥达再度与我们往来频仍,也与往常一样亲切又难侍候。我们在他进来时总会全体起立致意,不是因为他贵为族长,我们经常坐着迎接资历更深的族长,而是因为他是奥达——身为奥达可不能等闲视之。这老先生很喜欢摆这一套排场,而且无论我们怎么和他争吵,大家都知道其实我们都是他的朋友。
这种两手策略的谣言在土耳其的宣传下传入阿拉伯人耳中。在东方,人们信任的是人,而不是机构。所以,阿拉伯人已在营火旁体验我的友善与真诚,要求我以独立代表人的身份为英国政府的承诺背书。麦克马洪曾对他们做过什么承诺,以及《赛克斯—皮科条约》的拟定过程与内情,都是由外交部在战时的一个分支机构负责,我皆不得而知。但我也不是白痴,我看得出来如果我们赢了战争,对阿拉伯人的那些承诺将沦为废纸一张。假如我是阿拉伯人诚实的顾问,就应该奉劝他们收拾回家,别为这种空话出生入死。然而阿拉伯人的参与是我们赢得东线战争的主要利器,所以我向他们保证,英国会信守书面与口头的承诺。于是他们安心地力求表现。可是,可想而知,我不但无法为与他们共同达成的成果自豪,反倒一直觉得无地自容。
当然,这个故事是瞎掰的——奥达插科打诨的本事被起义给激发了——倒霉的穆罕默德,他在沃季十四天内一直都与其他族人在一起,他向上天祈祷求救,并要求我证明奥达说谎。我面色凝重地清了清喉咙。奥达要大家肃静,并要求我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阿卡巴对土耳其的特殊价值在于,他们可随时对英军右翼造成威胁。在一九一四年底,土耳其的高级将领曾打算将此地当成通往运河的主要途径,后因发觉食物与饮水的补给困难而改走贝尔谢巴。然而,如今英军已撤离运河阵地,朝加沙与贝尔谢巴推进,这使土耳其部队可借由缩短战线来减轻补给的负担。结果,土耳其的运输将绰绰有余。阿卡巴如今的地理价值亦非昔日可比,因为如今它位于英军右后方,若由此出动一支精兵,当可有效地威胁阿里什或苏伊士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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