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小镇疑案
第二章 风流命案
目录
第一卷 小镇疑案
第二章 风流命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七卷 百年古宅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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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冷笑不已,大声道:“本府早料到你会狡辩抵赖。若无事实依据,本府怎会说出此番言语?若如此,你与诸位乡邻也未必信服。”旁人闻听,心中暗道:这苏大人所说是实,若无依据,我等怎肯相信?却不知他何以知晓?苏轼大声道:“钱贵,你且站立起身。让众人观望。众乡邻且看,地保钱万的鞋袜裤身,皆泥痕斑斑。钱万,你且告诉众乡邻,此为何故?”钱万道:“禀告大人。因前几日下雨,往湖州去之大道多有积水淤泥。”苏轼道:“大伙再看钱贵情形。”众人低头一看,只见其鞋边、裤侧溅沾有少许泥。若如钱贵所言,他早早自湖州城起身,步行而归,且未换过鞋袜下裤,怎会如此?
冯二引苏轼出了客栈,穿过街坊,拐入一条窄道中。此道两旁杂草丛生,树木茂密。蜿蜒而行,片刻,树林中隐见一舍,正是冯二之家。路分一支伸向房舍,一支延伸向前,冯二指点道:“便在前方。”引苏轼往前走去,转至房屋后侧,却见前方小道交大道。冯二道:“小人估摸便在此处。”苏轼令冯二止步,探身察看四下,忽见小道左侧有异常,却是草木有折断、伏倒迹象,显是被重物压负所致。苏轼弯得身来,细细辨看,猛见草丛中一闪,似有物什,拨开一看,却是一只发簪。苏轼思忖:此簪莫非是周玉儿之物?如此说来,冯二闻听到惊呼之声,便是周玉儿被害时所发出的声音。如此漆黑之夜,那周玉儿来此做甚?是与人相约?还是路经此处,遭人伏击?凶犯谋害周玉儿之后,或是闻听冯二咳嗽之声,心惊胆战,害怕事情败露,便移尸他处?凶犯是周玉儿所约之人?或是早有杀机、暗中跟踪之徒?还是意外相遇、突起歹心之辈?
苏轼思量时,忽见草丛中有些许白色粉末,大小长短不一,或如一、两粒米许,或呈晶状、或呈粉末状。苏轼细心拾起,置于手掌之中,左右辨认。苏轼用手绢包将起来,置于袖内。苏轼出了小道,立于大道当中,询问道:“周玉儿家在何方?”冯二道:“在小道右方,沿此大道片刻可达,其家在街坊之后。”苏轼暗道:“原来如此。我那时几将走错。”苏轼问道:“小道左方,那大道可通何家?”冯二道:“前方有多户人家,为首的乃是钱家庄钱大善人家。”苏轼道:“钱大善人唤作甚名?”冯二道:“唤作钱良。”苏轼闻听“钱良”,便回想客栈中那富态的乡绅,原来他便是钱大善人。莫非案子与他有关?想到此,苏轼心中暗笑:自断案来,疑心日益趋重,恰如那捕快,见着谁皆似个贼人,兀自好笑。
苏轼冷笑道:“你暗中潜回家来,意欲何为?只因你心藏杀机。你早已知晓你妻周玉儿偷汉奸情,恼恨至极,故萌发谋害之心。此番乔装潜回,隐于秘处,暗中监视你妻周玉儿之动静。待到夜间,那周玉儿果又外出偷情。你跟随其后,于偏僻无人处突然下手,结果了这妇人的性命。而后,你移尸山脚,企图蒙蔽他人视线。移尸之后,你返回家中,见过你母,述说细节。你母自然为你隐过。今日大早,你便离家出庄,于往湖州之大道等候。案发之后,地保急往湖州报官,与你传信。你在大道中假作回家,正巧遇上地保钱万二人。地保将情形告之于你,你哀而不伤,又来此假意恳求本府缉拿凶犯,以示与凶案无关。钱贵,本府所说可是事实?”
苏轼端过茶来,细品一口,果然清新无比,连声称妙。钱孝道:“大人如喜此茶,随后老夫让小女包上半斤八两,送与大人。”苏轼道:“先生家中产此茶叶?”钱孝道:“非也。此茶乃是钱良钱善人所赠。此茶产于高山之巅,受天地日月之精华,采摘嫩芽,经人手六番,方得此茶。”苏轼道:“此茶除钱善人之外,他人可曾有?”钱孝道:“本地人家多少有些茶树,却非异种。钱善人家富财甚多,田地广阔,这茶却只有离此不远五里的清景山顶才有,山上茶林方圆不过一二亩地。甚是难得。”苏轼道:“既是如此难得,那钱良为何如此大度赠送与先生?”钱孝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钱良虽家中富有,却极为慷慨,为人豪爽,庄中人家谁家有难,他极力相助,不图回报。故人称之为善人。”
苏轼询问一番,令孙三郎退立一旁。忽听客栈外一阵喧哗,围观之人闪在两旁,只见一名男子跌撞着进了客栈,跪倒在地,大呼道:“大人,请为小人作主呀!”苏轼望去,只见男子约莫三十余岁,憨厚老实之相,便道:“你且起身。本府问你,你是何人?所为何事?”那男子泣道:“小人钱贵,乃被害人周玉儿之夫。小人浑家周玉九*九*藏*书*网儿惨遭横祸、无端被害。小人恳请大人,缉拿凶身,惩罚罪恶。”
苏轼见过众多女子,却未见过如此清秀女子,也许是江南山清水秀之故,不免感叹。钱孝请苏轼上坐,欠身道:“小女钱鸾,自小失去母亲,由老夫抚育,今满十六,闲在家中,做些女工,偶尔教其识字读书。鸾儿也知理懂事,家中事务并不令老夫分心。只是老夫年过五十,小女却尚未婚配,念念在心,别无他求,只望找一知书达理之人,方能了却一桩心愿。”苏轼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不知可有合适之人否?”钱孝叹道:“求亲者如过江之鲫,称心者却少之又少。”钱鸾袅袅而出,递过茶来,遂转身而去。
苏轼又摸出荷包,递与钱贵,让其辨认。钱贵辨认后,道:“小人浑家虽有一荷包,却非这个。莫非是他新买的不成?”苏轼不言,拿过荷包,收入袖中,问道:“适才闻你所言,那尸首似在大道入小道口处,并非庄边山脚?”钱贵愣道:“小人怎敢欺蒙大人。昨夜,小人明明见得尸首在冯二家后那道路口,却不曾想那尸首竟移至庄边山下。小人回来,暗自疑惑不解,却不敢言语声张。想是自小人走后,那凶身转而再来,又搬移他处。”苏轼思索道:“或你发现尸首之时,那凶身便在草丛暗处隐蔽。凶身只道被人发觉,待你离去,又移尸至山脚。”
苏轼点头,钱顺时退了出去。门外闪进李龙、吴江,二人见过苏轼,其后跟着一人,只见此人书生打扮,白净脸皮,衣服破旧,却干净整洁。李龙道:“回禀大人,小人多方寻找,那钱达早已不知去向。只唤来秀才钱旺。”苏轼看去,这钱旺虽是落魄秀才,却满脸傲气。钱旺向前迈上一步,高声道:“我乃守法子民也。你等何故拘之?”苏轼道:“既是秀才钱旺,你可知罪否?”钱旺笑道:“我钱旺习得先圣先贤之道,安贫守分,循理修身,虽未能得隽,亦是本地名流贤士。何罪之有?”
苏轼问道:“你那屋后是甚地方?”冯二道:“是一条小道。一端交庄外大道,一端通街镇。”苏轼道:“约莫甚么时辰?”冯二思忖道:“细节时刻,小人不甚清楚。”苏轼道:“除此之外,可有其它异常?”冯二道:“随后有些声响,小人不敢多听,大声咳嗽以壮胆,而后,急急回房睡了。今早闻听庄中凶案,思量那声响似是撕打之声。”苏轼道:“既然如此,你速速引我前去。”
此刻,客栈外围早已聚众多好事闲人,议论不止。却见人群中冲进一人,扑倒在地,大声哭诉道:“大人,奴家夫君孙三郎昨夜确在家中,不曾外出,绝非杀人元凶。恳请大人明察。”苏轼望去,只见一妇人拜在面前。李龙、吴江大声呵斥道:“大胆!”苏轼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言,轻声问道:“你可是孙三郎的婆娘?”那妇人道:“民妇钱氏,正是孙三郎的浑家。”苏轼道:“你有何话要说?”钱氏道:“民妇在外面听得真切,大人正在查寻杀人元凶,因夫家孙三郎曾与那妇人有染,故有谋害之嫌。可昨日夜间夫家孙三郎确在家中,不曾外出。大人若不信,门外有小徒、邻里可作证见。”说罢,妇人回身招呼,门外闪进三人,三人跪倒在地,齐声道:“小人等愿为孙三郎作证。昨夜,孙三郎在家中屠宰牲猪,确不曾外出。”
钱旺等人退出之后,苏轼询问钱达情形。李龙道:“小人赶到五味店,店中伙计道,掌柜一大早戴着帽儿外出了,尚未归来。小人问其去向,那伙计只是摇头。小人又在街坊询问,亦不得讯儿。只得去寻那钱旺。想必那钱达知晓凶案已败露,急急逃遁走了。”苏轼点头,道:“这钱达必是紧要之人,务必找回。”李龙道:“可令地保引小人四处寻找。”苏轼分付地保,地保领命。其余人等交由吴江处置。
钱贵大惊,低头望去,而后转身看那钱万裤脚,果然大不相同。钱贵急辩道:“小人向来稳重,行路极为小心,故少沾泥迹,并不足为奇。”苏轼淡然一笑,道:“今早,周玉儿案发之后,本府曾到过你家,见过你母。你母问本府:‘来此有何贵干,莫非是来找我儿钱贵?’你既久不在家,你母怎会问出如此话语?你母问及此话,即表明其心已虚,心中已有你回家之定势。再者,本府勘验周玉儿尸首后便去了你家,见得你家柳树之下,凉晒有一杆衣服,其中兀自有男人长裤,尚在滴水。你家并无其他男子,此裤何来?此皆是你早自湖州返回之证见。大胆钱贵,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钱贵双股战栗,仆倒在地,大哭道:“小人罪该万死,不九_九_藏_书_网该蒙骗大人,望大人恕罪。小人确是昨夜归家,但浑家之死与小人绝无干系。小人确不曾谋害自己浑家。”苏轼道:“你且从头说来。”钱贵道:“前日,小人母亲请求五味店钱掌柜捎信于我,信中只道小人那浑家益发不象样了,每日外出,家母必加规劝,那妇人不但不听,竟反言相驳。家母无奈,只得捎信于小人,让小人定夺。家母料想小人不肯相信,便令小人连夜回来,看个究竟则个。小人信其言,便悄然返回,昨日天黑之后抵达家中,躲藏在屋后,观察动静。果不其然,这妇人开得门后,离家而去。小人远远跟在其后,意欲证实奸情。却见他自街后大道斜插小道入街中。不多时,那贱人果然进入了奸夫家中。小人见到此景,甚是恼怒。只是如此家丑,不便当即揭穿,惟恐招惹街坊邻里笑话,心中思量,待这贱人回得家来,再细细盘问。若能悔悟,改过自新,断绝此等是非来往,亦即罢了。小人便独自回得家来,等候浑家归来。不料久未见他身影,小人心中不免焦急,便又出得家门,来寻浑家。不料在那交叉路口,小人几被拌倒,仔细看去,几乎吓死小人,竟是一人。小人壮胆轻呼,未见反应。黑暗中,小人细辨,认出正是小人浑家。一摸鼻息,竟然全无,早已死去!小人惊恐万分,全身冰凉,不知如何是好。急急潜回庄内,幸好无人窥见,如若不然,次日传来浑家突然死亡之讯,他人必怀疑小人。小人便是百口,亦难辩清。回得家来,告知家母。家母亦大惊,责怪于小人。惊急中,小人想出此法,次日一早出得庄外,于大道中装作回家,意外中撞见地保钱万爷。小人道别人不晓,不料竟被大人识破。大人,小人所说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谎言。如若不实,甘受大人处置。”
苏轼令李龙、地保去唤庄中几位书生秀才。门外人群中挤进二人,正是钱旺好友。李龙引两书生进来。苏轼询问昨夜情形,两书生回答言语与钱旺所言无二,中途均无人外出。原来,钱旺年少血旺,受周玉儿引诱,有些勾搭,但那周玉儿终究是水性之人,不一月便弃了钱旺。二人已有半年不曾来往。
品茶间,苏轼见得案上有一砚,细看,却是一方古砚。钱孝道:“此砚乃是唐代柳河东先生遗物,上有其诗句。大人若喜好,便送与大人,聊表敬意。”苏轼细看,心中暗笑,连连推脱,只道君子不夺他人之美。钱孝无奈,便与苏轼谈论《四书》、《五经》,又取出诗词文章,请求评点。随后,钱孝问及“新法”。苏轼笑而不答,起身告辞。钱孝再三挽留,遂叫女儿钱鸾取茶来,却不见其应声。钱孝诧异,掀帘步入后堂。
苏轼正欲离去,忽闻得后堂传来训斥之声,显是钱孝在斥责女儿不是。苏轼抬步入了后堂,寻声而去。过了后堂,乃是后院,那后院中栽种有花草,架有凉棚,别有情趣。那后院开有一扇侧门,苏轼来到后院,正见钱孝在关合侧门,钱鸾呆在一旁,低头不语,似在抽泣。钱孝转身过来,瞧见苏轼,面有窘色。苏轼知是父、女心存芥蒂,不便闻听,遂告辞而出。
这孙三郎原是街坊帮闲、市井之徒,整日东走西逛,闲游花街柳巷,后娶了房妻室,收敛了不少,又接了岳家衣钵,干起了屠宰勾当。凡买肉者不外乎钱家庄人,故彼此熟识。那周玉儿本是风流人物,自恃有几分姿色,加之钱贵常出门在外,春心正盛,怎耐守得闺房?整日挑逗庄中壮实、俊俏男子,多有入手者。这日,周玉儿前来买肉,孙三郎调笑几句,多砍了几两肉,周玉儿笑在眉头,记在心上。孙三郎见左右无人,拈了玉手一把,未见动静,心中得意,戏言夜间相约庄外村头。周玉儿含笑而去。孙三郎暗暗得意,当晚,早早出门,只言是出去与人赌钱,浑家深信不疑。那周玉儿果然前来,孙三郎喜上眉梢,甜言蜜语一番,趁黑做成好事。事后,自少不了周玉儿一些甜头。二人暗中勾搭,来往三四月。街坊四邻耳闻目见,猜测出几分事体,便传出风声来,独瞒了钱贵母子。那周玉儿本是水性扬花之人,几月便厌了孙三郎,另寻新主。二人几乎断了来往。孙三郎看在眼中,恼在心里,怎舍得这一风骚女子?暗中察看,认定那妇人另有新欢,醋意大发,日夜纠缠不休。可那周玉儿丝毫不顾及旧情,孙三郎恼羞成怒,与之争吵。孙三郎怎肯如此罢休,顿生歹意,思量查找出那奸夫,而后将其丑行抖露出来。可那周玉儿行为诡秘,孙三郎竟如坠云雾,未曾察觉出丝毫。却不料今日一早,竟闻这妇人被人谋害,孙三郎惊恐不已,早早九九藏书便收了肉摊,回得家去。述说完毕,孙三郎发誓道:“适才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欺诈隐瞒,愿受千刀万剐。”
苏轼问道:“你在何处逢着钱贵?”钱万道:“出庄七八里便见着钱贵。”苏轼道:“你见得他时,他是坐马车?或是骑马?”钱万答道:“他既非坐马车,亦非骑马,乃是步行。”苏轼道:“钱万,你可曾回家?”钱万道:“小人乃本地地保。地方出了恶案,与小人有一定干系,东奔西走,怎有时机回家?”苏轼冷笑道:“大胆钱贵,你为何隐瞒实情?还不从实招来。”钱贵大惊,叫道:“大人冤枉呀!小人所说句句是实,不敢欺蒙大人。”
苏轼笑道:“钱旺,你可知周玉儿之事?”钱旺奇道:“周玉儿之事?与我何干?”李龙呵道:“大胆钱旺,如此滑舌。周玉儿被害,你竟不知?必是意图隐瞒实情。”钱旺闻听,大惊失色,道:“原来如此,我竟丝毫不知。”吴江冷笑道:“如此大事,你竟不知晓,谁肯相信?莫非是心虚不成?”钱旺惊道:“你等言下之意,莫非怀疑我乃凶身?”李龙道:“你心中之事,你自当明朗。”钱旺笑道:“我与那周玉儿无怨无仇,怎肯作出如此荒谬绝伦之事?况且昨夜通宵,我与三四位至交好友在家中饮酒吟诗,直至天明,不曾出门半步。怎知外面之事?你等若是不信,可询问我那几位至交好友。”
苏轼悟道:“原来如此。”钱贵道:“小人待他如兄弟一般,何曾想过他竟禽兽不如,实在可恶。”苏轼自袖中摸出头簪,递了过去,道:“钱贵,你可识得此物?”钱贵接过头簪,粗粗一看,连连点头,道:“小人识得。此正是小人浑家周玉儿之物,乃小人自湖州城买与他的。”
忽然,苏轼见客栈门外一人探头探脑,极目张望。苏轼心中疑惑,起得身来,迈步出门,那人见有人出来,回身便走。苏轼叫声“且住”。那人回过头来,神色尴尬。苏轼喝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那人约莫三十左右,憨厚老实之相,似因心怯而面有惧色,巴巴急急道:“请、请问苏大人可在?”苏轼一愣,道:“你找苏大人所为何事?”那人道:“我有要事相告。”苏轼道:“在下便是苏轼。且进屋言。小二,请倒茶来。”那人惶恐不已,不敢坐下,垂首道:“小人闻听大人审理命案,想起昨夜情形,十分可疑。故来告知大人。”苏轼道:“你姓甚名谁?家居何处?昨夜情形,如何可疑?”那人道:“小人冯二,家住在庄旁三眼井侧。昨夜,小人身体不适,早早睡了,夜间起来便溺,蹲在屋后茅厕中,闻听到有人惊呼声,小人吓得半死,以为有鬼。”
苏轼道:“归庄之后,你可曾回家换过衣裳鞋袜?”钱贵不解,答道:“家中大悲,哪里顾得及这些?”苏轼冲着门口道:“店外乡人中地保可在?”店主立在门口,重复苏轼问话。只听得有人说道:“小人在此。”说罢,一人入店,躬身施礼道:“小人钱万,乃当地地保。不知大人唤小人有何吩咐?”苏轼打量钱万,道:“可是你去唤钱贵回的?”钱万道:“正是。今早,发现此一命案。事关重大,庄中乡绅长辈商议,让小人带一人速去湖州,一是报官,二是唤回钱贵。”
赵虎领命直奔湖州城,不言。
苏轼冷笑不止,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无不透风之墙。你虽巧舌如簧,可知欺诈隐瞒实情是何后果?孙三郎,你且细细思量?你之情形本府早已知晓,只看你老实与否。”孙三郎闻听,浑身乱颤,连连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望大人恕罪,小人说便是了。”李龙呵斥道:“一一说来,不可遗漏。”孙三郎唯唯是诺。
苏轼微微点头,挥手让此干人等退下,单留下孙三郎。苏轼道:“孙三郎,你既与周玉儿来往数月,应当熟悉其情。”孙三郎道:“知晓不少。”苏轼道:“除你之外,那周玉儿还有几个奸夫?姓甚名谁?且一一道来。”孙三郎吱唔道:“那女人甚是风骚,于小人之前已有三个相好。街坊的泼皮钱九,这泼皮早已入了监牢。另有街中五味店的钱达掌柜,上科落第秀才钱旺。”苏轼奇道:“闻听那五味店掌柜钱达与周玉儿之夫钱贵私交不浅,可是如此?”孙三郎道:“不错,他二人甚是要好。可那钱达为人狡诈,面善心非。明与钱贵交好,实为了那周玉儿。”苏轼冷笑一声,心中暗道:“端的好友。古人云:君子之接如水,小人之接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可惜世人多被假象迷惑,常把小人当做君子。”苏轼吩咐李龙、吴江二人,速将钱达、钱旺拘九九藏书网来。二人领命而出。
苏轼谢过冯二,沿大道往前,拐道绕过了一片树林,眼前一亮,却见一处庄园,想必此园便是钱良钱大善人家宅,那庄园筑有高墙,墙内树木间隐见飞檐碧瓦。一条麻石小道连着庄园与大道,园门紧闭,原来是后花园,想必那府宅正门冲着街坊。苏轼忽闻犬吠声,张望四下,并不见甚么人物。大道沿高墙而延伸,前行不远与穿街麻石路相连,然后往西而去。苏轼望着远处山头,估摸一下,自冯二家后那现场至案发地约莫一里来地。苏轼立在两道交合处,正思量间,隐约闻听得朗朗读书声,遂寻声而去。
苏轼思忖道:“想必前几日,湖州城中亦雨水不断吧?”钱贵点头道:“正是。这几日方才放晴,小人生意方有些主顾。”苏轼道:“可是庄中地保唤你回来的?”钱贵道:“小人多日未曾归家,前日接得母亲家书,思念家中老母并浑家,故今日早早动身,于道途中遇着庄中地保,小人以为他去湖州,却不料想是家中浑家突遭不幸。他见着小人,便急急道:钱贵,某正意往湖州城中寻你,快快回家,你浑家出大事儿了。小人听得,大惊,便急急赶回。”
且说苏轼令郑海于街坊四邻查探,李龙、吴江前去传唤屠夫孙三郎。三人去后,苏轼交代苏仁,令其先行护送家眷前往湖州城。苏仁答应,吩咐家人,收拾行装,离店而去。苏轼闲坐店中,端碗品茗,隔窗而望,却见街中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卖烙饼者、卖豆腐者,挑担穿街入巷;卖柴火的、卖小菜者、卖杂货者,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苏轼呵斥道:“你鼓舌掀簧,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惜却不知举头三尺有神灵。大胆钱贵,还不快快招来?”钱贵道:“不知大人要小人招认甚么。”苏轼冷笑道:“你如何谋害你妻周玉儿?”钱贵闻听,立即跪下,连呼冤枉。众人诧异不已,暗暗称奇,竟不曾想那周玉儿竟是夫家钱贵所害!
正言语间,有人入门,众人看去,识得是粉店主人钱顺时。钱顺时跪倒在地,道:“小人钱顺时叩见大人。”客栈店主低声告之苏轼,这钱顺时粉店与五味店相邻。苏轼点头,道:“原来是钱掌柜,且起。不知钱掌柜此来有何见教?”钱顺时起身道:“见教可不敢当。小人有疑情首告。”苏轼道:“请说。”钱顺时道:“小人与钱达毗邻,开得一家钱记粉店。昨日夜间,小人与妻小做粉,闻得邻家似有争吵之声。小人素来与那钱达不和,闻得动静,起了好奇之心,便在院墙之外窥听。原来那钱达与一妇人争吵甚么。小人隐约听得些只言片语,似是那妇人问钱达讨要银两。后来,不再有争吵之声,小人也就回屋了。”
苏轼闻听此人是钱贵,不由多瞧上几眼,不动声色道:“钱贵,家中殡葬之事可已安妥?”钱贵泣道:“承蒙大人关照,小人已请同宗族人料理。只是小人浑家身遭不测,即便在那黄泉之下恐难以瞑目,恳请大人疾速断案。”苏轼道:“府衙公差已全力缉凶,依据案发情状推论,凶犯必是庄中相识之人。钱贵,你且仔细想来,庄中镇上可有怨隙之人?”钱贵思索片刻,摇头道:“小人一家为人谨慎,怎会有相怨之人?”苏轼道:“依你之见,这凶手是何许人也?”钱贵垂首道:“小人出门在外,已有月余未曾归家。不知浑家何故招来横祸。”苏轼道:“你在湖州城中做的甚么勾当?”钱贵道:“小人做的小本生意,卖些胭脂香粉。”
出了学堂,苏轼沿街返回客栈,尚未落座,闻得客栈外有喧哗之声,其中杂有呵斥声,探身望去,正是李龙、吴江二人。他二人押着一名男子,只见那男子身高体阔,面容凶悍,口中骂骂咧咧,推搡着进了客栈。李龙、吴江见过苏轼,道此人便是孙三郎。孙三郎见苏轼一脸正气,料想二位公差是受其派遣,认定是湖州官府大人,不敢放肆,不待二位公差说话,便道:“敢问大人,无端将小人拘来,所为何事?不知小人身犯何罪?”苏轼面容平淡,道:“你可是那卖肉的孙三郎?”孙三郎高声道:“是又怎的?”苏轼淡然一笑,道:“你可识得那周玉儿?”孙三郎道:“街坊邻里,怎的不识?”苏轼道:“那周玉儿昨夜遭人谋害,你可知晓?”孙三郎闻听,气焰低了三分,低声道:“一早便听人说了,只是不知详情。”
苏轼穿过天庭,立在门槛之外,探头望去,果是钱孝先生,只见他专心致志,传道授学,不禁感叹:如我大宋臣民,皆懂得有备无患、居安思危之理,我大宋怎会有西、北之患。天下之民,知安而不危,能逸而不能劳,乃国之大患也。苏轼低声赞叹。钱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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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扭头看来,正是知府大人苏轼,急忙放下书本,抢步过来,施过礼后,引入侧房。钱孝叫道:“鸾儿,且出来见客。”只听得里面回答道:“爹,是何人来得?”话音刚落,一名女子揭帘而出,但见他面若桃花,娥眉似柳,双瞳剪水,朱唇皓齿,相貌秀丽,含几分羞涩之情,俏丽身段偏有趣,年芳二八正当时。女子款款而至,低头施礼。钱孝道:“鸾儿,这位是当朝翰林大学士苏大人。”女子开口道:“小女子钱鸾见过大人。”钱孝道:“鸾儿,快去沏茶,当取柜中好茶。”钱鸾低声答应,声音似那黄莺一般动听。
苏轼赞道:“如此说来,这钱良倒是仁义之人。”钱孝道:“确是如此。若论辈份,老夫是他的叔辈,只是老夫家道中落罢了。这钱家庄中,本无学堂,愚民亦不曾想子孙读圣贤之书以谋求前程。可怜老夫白蜡明经,屡屡不中,白发青衫,落魄于此,那钱良便出资筹建学堂,聘老夫为师,教化子孙。实是为庄中人做了件大善事。”苏轼感叹不已。
苏轼忽见钱鸾眉目中有忧郁之色,心中诧异,不知为何。
苏轼冷笑道:“好个孙三郎,事到如今,还不从实招来?”李龙、吴江厉声道:“招来!”孙三郎一惊,面生惧色,急道:“大人,冤枉呀!小人可是规矩之人,不干得甚事。”苏轼呵斥道:“大胆孙三郎,莫非想抵赖不成?你且将谋害周玉儿之事从实招来!”孙三郎唬得双膝着地,连声叫冤,道:“大人,小人确不曾加害周玉儿。昨夜一宿,小人并不曾出门,有家人作证。大人若是不信,可将小人家人唤来盘问。”苏轼冷笑道:“前几日,有人见得你与周玉儿争吵,甚是嚣张,必是你心怀怨恨,寻机杀人。”孙三郎急辩道:“前几日,小人确与周玉儿有所争吵。只因他借了小人十余个钱不曾还得,小人前去追讨,不想他撒赖不还,便与之争吵几句。小人又怎会因此行凶?”
那私塾在街口处,周围尚有三四户人家,苏轼在私塾前立足,抬头望去,却见私塾匾额上有楷体四字:明德学堂。“明德”二字,应出于《大学》,其开篇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字体遒劲有力,可惜却少了几分气势,似在临摹蔡襄之书。苏轼笑道:“这字过于拙劣,未免有泥古不化之嫌。蔡君谟天资既高,积学至深,心手相应,变化无穷,堪为本朝第一。常人学之,虽得其形而失其神。”苏轼抬步迈过门槛,却听得里面学生齐声道:“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又听得一人道:“太平则为民,战则为伍。有备则无患,居安则思危。”苏轼听得分明,正是先生钱孝。
苏轼好奇道:“你可听出那妇人是谁?莫不是钱达浑家吧。”钱顺时连连摇首,道:“钱达浑家前年早已死去,哪里来得浑家?小人在门外听有多时,觉得此事蹊跷,故而出来禀告大人。那妇人究底是何许人,小人不敢妄自言语。”
众人闻听,将信将疑,皆望着苏轼。苏轼低头思索片刻,道:“钱贵,你且道那奸夫究竟何人?”钱贵咬牙切齿道:“非是他人,正是与小人要好的五味店掌柜钱达!”众人大为意外。苏轼轻呼一声,反问道:“你母书信可是由他捎去?”钱贵道:“他未曾去得湖州。捎信人不过是往返湖州城购货的伙计而已。”
钱贵顿时目瞪口呆,冷汗淋漓。正是:莫待是非来入耳,从前恩爱反成仇。众人无不称奇,如此行径,果然狡猾无比,眼巴巴望着那钱贵,等候其辩解。钱贵大呼冤枉,哭诉道:“大人,小人素来忠厚老实,绝非如此狡诈之辈。大人所说,不过是臆断推测而已。并非事实。望大人明断。”
苏轼拈须思索,道:“你所言可是属实?”孙三郎道:“小人说的句句是实,若有欺诈,甘受大人处置。”苏轼冷笑道:“果真如此?”孙三郎道:“小人不敢言谎。”苏轼道:“本府听得街坊庄客说,你暗中与那周玉儿勾搭,早有奸情。可有此事?”孙三郎惊道:“大人明鉴,绝无此事。全是街坊闻风说雨,以谣生事。”
众人安静无语,细心倾听,不知这新任大人何以知晓凶身便是钱贵。苏轼道:“钱贵,你道此事无人知晓?错也!本府且与你说来。你并非今早自湖州返回。实则,你于昨日夜间已暗地潜回庄中。只是无人知晓罢了。”钱贵唬得浑身乱颤,口中道:“不曾有的,不曾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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