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三章 隔墙有耳
目录
第一卷 小镇疑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三章 隔墙有耳
第七卷 百年古宅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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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田真真坐于梳妆台前,面临铜镜,精心梳理那一头秀发。苏公近得身后,笑道:“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田真真嗔笑道:“大人怎的取笑小女子。”苏公笑道:“小姐此笑,益发娇媚。”那田真真满面桃花,于梳妆台前取过胭脂,细细涂抹脸上。苏公闻得一股奇异香气,沁人心脾,喜叹道:“好一个香美人。苏某竟不曾闻过这般香色。”
苏公问道:“却不知是何人发现尸首?”熊姓老者急忙道:“乃是老朽。老朽与孙儿路经此处,那小孙儿甚是顽皮,上窜下跳,无意间窥见草丛中的尸首,唬得半死。老朽大惊,急唤地保及庄人前来。”苏公环视四下,道:“此处平日少有人迹?”熊姓老者点头道:“此处少有人家,又甚偏僻,故少有人来。”苏公道:“离此最近是哪户人家?”熊姓老者道:“便是老朽家了,不过半里地,便在林口处。”苏公道:“既如此,昨夜老伯及家人可听得异常声响?”熊姓老者思忖道:“并不曾听得甚么。只是有一阵子,家中黄狗吠得厉害。”苏公道:“是甚时辰?”熊姓老者回想道:“约莫己时。”苏公道:“那黄狗吠有多时?”熊姓老者道:“只有片刻。老朽猜想是有人夜行经过,故而未曾在意。”苏仁、严微细细查勘四下,无有发现,回来见苏公,道明情形。
上得楼来,田真真引苏公入得阁内,那阁间甚是幽雅,当中一张古色四方小桌,四把香木交椅;房中一角有一大花瓷瓶,瓶中插有折来的数枝桃花;一门垂下翠绿珠帘,闺房情形若隐若现;又一侧四扇屏风,其上锈得四大美人,正是:西施、王昭君、貂禅、杨贵妃,那绣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苏公惊叹道:“杭州刺绣天下一绝,果然绝妙。”那田真真扑哧一笑,道:“却不知是那刺绣绝妙,还是画中美人绝色?”苏公笑道:“四大美人,传言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可惜今已成古人!今有真真在此,又何言四大美人?”
商贾梁先达、魏之郎也来敬酒。梁先达乃是杭州千丝斋掌柜,与苏公素有往来,今日一见,自然话多。那魏之郎乃是青州行商,贩些茶叶、瓷器、鹅毛扇等,本在苏州买卖,约一年前来得杭州,为人豪爽仗义,好广交朋友。三人先饮了酒,而后客气寒暄一番,苏公本欲想问魏之郎昨夜可曾抓得小贼,寻回失物,转念一想,似觉不妥,忍回疑问。一番言语之后,梁、魏二人回位。
苏公道:“那卷籍库禁地,可有他人能开锁入得?”蔡大郎道:“只小人与薛统制入得。”苏公淡然一笑。王敦疑心大起,暗道:“苏轼言下之意,这薛满山岂非可疑?”薛满山听得明白,急忙道:“卑职确有卷籍库钥匙。只是这几日不曾入得卷籍库。”苏公淡然道:“也许入卷籍库者另有他人?”薛满山面有愠色,道:“苏大人言下之意,卷籍库钥匙另有他人掌有?”苏公道:“时日长久,不无这般可能。”薛满山道:“即便他人另有钥匙,那卷籍库防守森严,他又怎的入得?”苏公思忖,道:“他或有妙策,只是我等尚不省得。”薛满山道:“苏大人多心了。依卑职之见,那邵秋水、毛少陵二人最为可疑。”苏公不动声色。王敦故作诧异,问道:“薛统制何出此言?”薛满山道:“方才大郎言及,惟有邵、毛、云、狄四人可疑。而云梦雪、狄虎二位炮手,于此道可谓了如指掌,何必偷窃?”
苏公近得尸首旁,只见满地污血,早已渗透泥土中。又见那尸首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已被凶手毁坏;其脖颈被利刃割断,自皮肉伤口断处来看,似只有一刀,甚是残忍;手无老茧,皮肉细白;手腕处有青紫痕迹,似曾被绳索紧缚;尸首身着锦袍,只是早已肮脏不堪;搜寻里外,无有甚物。解开衣袍,却见尸首前胸后背,满是伤痕,想必临死前曾受酷刑。两乳间有一黑斑,有如铜钱大小。
苏公等泛舟游西湖不言。约莫一个时辰,苏公尽兴,遂令船家就近靠岸,待画舫靠得水边,四人上得岸来,寻条小道往府衙而去。行不多远,却闻前方有喧哗之声,近得前去,只见数十乡民围聚一堆儿,一惊一乍,不知何故。不待苏公等询问,早有乡民道:“哎呀呀,不得了,一具尸首,死得好惨。”苏公闻听,急忙拨开众人,果见一具尸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观其骨骼、衣着,乃是一具男尸。
临阁窗有一个白瓷花瓶,瓶中插有一枝桃花,又有些野花野草,虽是野花野草,却别具匠心,花草相互衬托,天然有趣。苏公暗自惊叹:竟不曾见得这般插花者,端的别具一格。
言未罢,苏公忽快步冲将出门,却见得一家人仓皇逃去,追出院门,早无那厮身影。苏公懊悔不已,暗道:“若是苏仁、严微在此,岂可放走他?”王http://www.99lib.net敦不知何故,追将出来,见得苏公,道:“甚事?”苏公便将前后两桩有人窥听之事如实相告。王敦惊讶,怒道:“恁的可恶,此厮竟隐匿府衙中,若查将出来,定不轻饶。苏兄,莫非那公文信札便是这厮盗得?”苏公道:“苏某观他身影,乃是一个男子。此人耳目甚灵,腿脚甚快,非年长之人,亦非少年。身高不过七尺,不胖不瘦。依据此些,王兄可将府中家人一一查辨。”王敦怒气未消,急令丫鬟将府中管家王三唤来。
苏公看罢,暗道:果是溃疡之症。问道:“此方似非董良医所开。”黄氏诧异道:“确是董良医所开。大人何出此言?”苏公道:“苏轼与董良医素有交情,故熟知其笔墨。此方字体隽秀,分明是出自女子手笔。”黄氏笑道:“原来如此,误也误也,此方乃是董良医口述,由其女弟子齐滕花所书。”
回得杭州府衙,严微且先回桃花斋去了,知州王敦尚未回府,苏公闲着无趣,自在院中观鱼赏花,穿过月牙门,乃是王敦内眷宅院。却见得自后厢房中出来一名青衣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依曲廊而行,正迎面逢着苏公,那女子甚是羞涩,急忙垂首,侧身一旁。苏公偷眼望那女子,一双眸子竟如秋水,面似桃花,甚是俊俏。侧身之际,苏公忽闻到那女子有一丝香气,甚是清新。待那女子离去,苏公回头追望,尤在回味,忽然,心头闪过一念,不觉一愣。
蔡大郎道:“小人做此库吏乃是薛统制委任指点,至今已有五载,小人不曾有丝毫马虎。每日清点公文、书卷,打扫卷籍库灰尘,又细细记载出入,从不曾有失职之事。不想昨日戴将军来取《行烟经》,小人明明记得那《行烟经》卷在甲字第二橱中,不料寻来寻去,却不见了此卷。小人只道疏忽大意放置他处,又一一寻去,哪有踪影?小人方才急了,细细回想,并不曾私下借出,卷籍库又无失窃迹象。此卷怎的无端失窃?小人纵有百口,亦难以辩解。”
王敦、苏公出了衙房,回得后衙书房。王敦喜形于色,道:“此案破矣。”苏公笑道:“何以见得?”王敦道:“待将邵秋水拘来,一审便知。”苏公淡然一笑,道:“苏某若是那邵秋水,便已逃之夭夭了,还待人来抓?”王敦道:“他若逃之夭夭,岂非不打自招?”苏公道:“他若如此愚笨,恐非真贼。”王敦哈哈一笑,道:“你我二人且来一赌,如何?”苏公笑道:“王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敦不解,道:“何谓其一,何谓其二?”苏公道:“方才衙房审那蔡大郎,可曾费得周折?”王敦笑道:“何须周折,一审便知。”苏公笑道:“大人不过稍加盘问,便已查出端倪。而那薛满山自昨日案发,直至今日午时,竟不曾查问出甚么?莫非这薛满山乃是愚昧之人?宋盛宋大人亦查勘半日,亦不曾查问出来?莫非亦是愚昧之人?”
王敦笑道:“苏兄莫非疑心王三?这王三自小跟我,已有二十余载,忠心耿耿,绝非窗外窥听之人。”苏公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忠心耿耿!苏某若言将出来,大人切勿怪罪。”王敦惊道:“苏兄请言。”苏公笑道:“若苏某不曾看错,这王三便是方才窗下窥听之人。”王敦大惊,道:“苏兄不曾见得那厮面孔,何以断定便是王三?”
那田真真舞姿甚为妖媚,与其它优伶歌妓大不相同。不觉间,苏公直勾勾望着那田真真,竟自呆了。酒肉歌舞间,座上却有一人,斜眼偷窥苏公,嘴角一丝冷笑,隐含几分诡秘。
不多时,那管家王三匆匆赶来,见着王敦,低首询问道:“老爷有何吩咐?”王敦道:“你且将府中男丁一一查问,但凡方才无证见者,皆传唤来见我。”王三唯喏,正待离去。苏公忽笑道:“管家爷怎的如此满头大汗?却不知方才在做甚?”王三低首答道:“小的恰自市井回府,闻得老爷呼唤,便急急赶来,故而气短出汗。”苏公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王三告退离去。
董济世惊叹道:“董某忘却大人亦通医道,实不敢欺瞒大人,只是黄夫人之疾甚为隐讳,不便道明。目今之法,只可清肝解郁、益气养荣,再加清心静养、服药调理,尚可苟延岁月。若告知王大人,则恐引起惊恐,触发患体,反坏大事,故以风寒搪塞之。董某又遣派一名女弟子,每日探视,精心护理,静观其变。”
苏公道:“此是何人?可有人识得?”众乡民皆摇头,道:“如此面目,怎生辨认得出?”苏公道:“可曾有人报官?”乡民道:“地保早去了。”苏公正欲上前查勘,一位白须老者忽然惊道:“莫非是苏大人?”众人诧异,不看尸首,皆来看苏公。白须老者上得前来,喜道:“果真是苏大人。”苏公细看白须99lib•net老者,道:“老人家莫非是熊老伯?”那白须老者笑着点头道:“正是草民,不想大人竟还记得草民。”苏公笑道:“昔日若非老伯相助,今日西湖堤上焉有这般桃柳。”原来,那苏公起用民夫修筑苏堤之时,曾广募四方能人,那熊姓老者擅于栽种花草树木,遂毛遂自荐,献计献策,故此苏公识得此人。
二人饮尽,董济世正欲回席位,苏公忽一把扯住,低声道:“苏某有一事不明,请先生指点。”董济世道:“大人只管道来。”苏公低声道:“昨日府衙中苏某见得黄夫人,似身染风寒之疾。一问王大人,方知夫人乃是去年冬日偶感风寒,曾请得先生医治。可有此事?”董济世疑惑道:“正是。”苏公低声道:“风寒小恙,先生本当手到擒来。可今已开春,夫人却迟迟未得痊愈,不知何故?”董济世似有顾忌,思忖道:“黄夫人本是体弱之人,其风寒表散未尽,而后复发,故此久久未愈。董某已嘱咐夫人,当注重身体,细细调理。”
天近午时,王敦、苏公等前往西子阁,近得西子阁,却不从楼阁前方进入,而自侧后一僻巷入得一院。依廊而行,曲径通幽,竟无喧嚣杂闹声。游廊尽头却是偌大一汪水池,水池四周满是垂杨柳,满树嫩叶,随风拂摆。那水池之中有一座石山,石山上有桃树数株,桃树之中又有一座亭阁,飞檐高挑。原来池中水乃是引入西湖之水,又人工叠造石山,架以浮桥。苏公立于浮桥侧,探头看去,却见水中游鱼群群,清晰可见。但见人来,竟齐游近来,并不惧人。自浮桥上得池中石山,却见一方石碑,碑上有三个红色篆体大字:小西湖。苏公暗自感叹。
王敦眉飞色舞,指指点点。那石山忽涌出一干人等,约莫十余人,齐齐站立两旁相迎。王敦一一引见,来者皆是杭州官吏、富绅、商贾、名流,其中不乏有苏公识者,譬如杭州名医董济世、商贾梁先达、书画奇才项笑冠;又有苏公不识者,譬如判官王兴、团练使屈高、副团练使纪朝奉、虞候汪之问、都监毛少陵、织造司舒夫之、官宦杜天命、商贾魏之郎、天竺寺监寺无心禅师。苏公急忙回礼。众人簇拥王敦、苏公入得亭阁,那阁内两桌宴席,早摆满果品馔点美酒佳肴。王敦请苏公入了上座,众人依次坐下。
苏公依廊而行,近得厢房门前,咳嗽一声,房中有人言道:“门外何人?”听其声便知是一个女子,苏公道:“湖州苏轼。”又听得一个妇人道:“原来是苏大人,快快有请。”苏公辨听声音,正是知州夫人黄氏。早有丫鬟开门来迎。苏公入得房来,却见黄氏正喝汤药,急忙上前见礼,道:“嫂夫人可曾好些?”黄氏道:“承蒙苏大人挂心,自董良医开得此方,煎服得数十剂,已好了许多。”苏公道:“苏轼也懂得些医道,可否借药方与苏某一看?”黄氏遂令丫鬟取来药方,苏公接过一看:人参一钱、黄芪一钱、川芎一钱、白芍一钱、当归一钱、肉桂一钱、熟地一钱、白术一钱、茯苓一钱、甘草(炙)五分;又有水两钟、姜三片、枣两枚;煎八分,食前服。
苏公假装诧异,道:“董良医竟令女弟子开方?此非他行医习惯。”黄氏道:“苏大人有所不知,这齐姑娘冰雪聪明,董良医乃有意为之。”苏公猜测道:“那董良医从不收授女弟子,此番破例,可想这女子非同寻常。”黄氏道:“苏大人说的是,这齐姑娘长得俊俏,甚是聪慧。大人若早来一步,便可见得他了。”苏公惊道:“莫非适才廊中那青衣女子?”黄氏道:“正是。原来大人已见着他了。”苏公惊讶不已。
苏公笑道:“先生何时收得女弟子?可喜可贺。”董济世叹道:“我杭州城中,女儿学医者前所未有。其中缘由,一者,医家多传男不传女;二者,女儿家学医甚难,有悟性者鲜也。今这女弟子,却是难得之医才,董某思量城中妇人多疾病,若有女医,亦是一桩好事,故破例收下他来。”苏公叹道:“先生果是医家仁者也。”董济世客气谢过,回得原位。
田真真嫣然一笑,揭帘入得闺房中。苏公不觉心花怒放,跟随而入。入得闺房,不觉心旷神怡,却见一顶藕合色花帐,床上两件大红锦被缎褥,一双鸳鸯戏水枕,正是小姐歇息之处;又见墙上悬有一卷轴,一绝色女子隐身牡丹花丛,几只蝴蝶翩翩起舞,画中之人正是田真真,卷中题诗云:“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正是诗仙太白所作《清平调》之一。苏公暗自笑道:“一看便知,又出自那项笑冠之笔。”
且说那田真真引苏公来到梦乡斋,这梦乡斋非比寻常勾栏妓院,却甚为幽静,四处散逸花香,几乎不曾闻得人语声。苏公不免好奇。田真真上得前去,叫http://www•99lib•net唤开门。不多时,一个婢女开得门来,问候道:“小姐回来了。”田真真、苏公入得院来,那院子虽小却十分别致,院中两株桃树,满树桃花,甚是煞眼。田真真令那婢女去备酒菜,自引苏公入得楼阁。苏公看得那匾额,上有“梦乡斋”三字,看那款识,乃是书画奇才项笑冠所书。
苏公、田真真言语间,那婢女早已备得酒菜。二人坐得桌旁,田真真斟满美酒,呈与苏公,娇笑道:“大人且饮小女子此杯。”苏公笑道:“却不如你我同饮。”田真真亦斟满酒,笑道:“既如此,小女子便陪大人饮得此杯。”苏公捋须而笑,一饮而尽,道:“美酒佳人,复夫何求。”三杯酒罢,苏公正欲言语,却听得楼阁下一阵吵闹。苏公疑道:“何人吵闹?”田真真不觉一愣,急忙起来,未曾出阁,却见一人莽撞而入,那人怒气冲冲,其后婢女追将上来,气喘吁吁。苏公认得此人,正是项笑冠。田真真面有愠色,道:“项公子何事至此?”那项笑冠见着苏公,不觉一愣,冷笑道:“怎的苏大人有如此雅兴?”苏公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酒过三巡,王敦把个眼色,一旁仆从会意,揭开帘子,入得侧阁。不多时,却见五名妙龄女子鱼贯而出,当中一人,面容如海棠,腰肢似杨柳;貌若王嫱,颜如西施;高髻双束别一支青玉簪,翠袖微舒出两截白藕臂;一双媚眼,满含秋水。如花解语,似玉生香。端的一个天生尤物。却见他微移莲步,款提湘裙,近得前来,施礼拜过王、苏二位大人。王敦笑道:“苏大人,此即我杭州花魁娘子田真真是也。”苏公暗自惊诧:“真绝代佳人也!可惜眉目之间隐含一丝妖媚。”急忙起身道:“闻名不如见面,小姐果真天仙下凡也。不愧为杭州魁首。”田真真微微一笑,道:“小女子谢学士大人美言。”
那黄氏并丫鬟不知何故,追出门来,见着苏公回来,询问缘由。苏公只得搪塞,而后告退回得厢房,待见着苏仁,低声相告。苏仁惊诧不已,道:“如此言来,此人定是那盗贼无疑,他监视老爷行径,惟恐被老爷查出甚么端倪来。”苏公道:“我亦如此思索。日后,你我须小心谨慎些个。”
苏公连连点头,道:“薛统制所言有理。”急问蔡大郎,道:“这些时日,那邵、毛二人言语、行径可有异常之举?”蔡大郎思忖道:“大人问及,小人却也觉得异常。”王敦问道:“他二人哪个有所异常?”蔡大郎道:“那邵大人甚为异常。”薛满山惊讶一声。王敦奇道:“有何异常?”蔡大郎道:“那邵大人平日与小的素无来往,近些时日,不知怎的,邵大人来得甚勤,不时请小的喝酒,又周济小的几两银子,与小的称兄道弟,小的端的受宠若惊。”薛满山冷笑一声。王敦惊道:“邵秋水行径端的可疑,此举必有所图。”苏公道:“那名册薄上记得分明,前日午后,邵秋水入得卷籍库,不知做甚?”蔡大郎道:“他来与小人闲话,不曾做甚。”王敦道:“此举可疑。他定是乘你不备,将那《行烟经》卷偷出了卷籍库。”苏公思忖不语。王敦道:“那邵秋水可在军中?”薛满山点头道:“尚在。”王敦遂令宋盛、薛满山将那邵秋水拘来。宋盛、薛满山领命而去。
田真真又起舞姿,众人早有六七分醉意,你一言我一语,满脑美酒佳人。王敦分外高兴,不由多饮了几杯,终不胜酒力,竟自醉倒。仆从扶将入阁室休憩。众官吏皆来敬酒,苏公素来善饮,一一应了。那杭州名医董济世近得前来,笑道:“苏大人,别来无恙。今日重逢西子阁,董某甚为欣慰。此杯薄酒,乃董某为杭州百姓敬与大人。大人于杭州之功德,即便千百年亦不可泯灭。”苏公急忙道:“惭愧惭愧。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乃为官者之本职,何来功德之说?倒是董先生悬壶济世,救治百姓,乃千年功德也。”董济世道:“大人过誉也。为医者,救治百姓,乃做人之本分也。何来功德之言?倒是苏大人创建的安乐坊,收纳穷苦病众,施药发粥,功德无量呀。”苏公闻听,抚须而笑。
行至一街,远远见得街尾数人,聚集于一户门前,苏公三人近得前去,却见为首一条大汉,正狠命捶打那门,口中骂骂咧咧,道:“胡寿儿,你这撮鸟,输欠得大爷银两,便躲赖在窝里不敢出来。今若不还,定打得你去见阎罗王。”又有街坊四邻好事围观,窃窃私语,暗自好笑。
苏公正尴尬间,忽闻得楼阁下有人高呼“老爷”,正是苏仁之声,苏公急忙应答。严微急急上得楼阁,道:“王大人寻老爷甚急,道是有紧要之事商议。”苏公闻听,急忙与田真真道别,匆匆出了梦乡斋。原来,严微、苏仁并不曾先行离去,他二人暗中跟随至梦乡斋,守候斋外,方才见藏书网得项笑冠满面怒气入得斋内,惟恐苏公有所闪失,便急忙前来解围。
王敦闻听,不觉一愣,疑道:“此话怎讲?”苏公道:“苏某窃以为,非他二人无能,实他二人狡诈之至。欲借大人之手除去邵秋水也。”王敦大惊,道:“苏兄何出此言?”苏公道:“若邵秋水果是盗卷籍者,其亦不过是一卒,幕后另有他人。”王敦疑道:“苏兄莫非疑心薛统制?”苏公笑而不语。王敦思忖,疑道:“薛将军乃兵马统制,他若要取那《行烟经》卷,易如反掌,何须费如此周折?”苏公似有所思,道:“此正是苏某疑惑不解之处。”
苏公侧身而过,暗自感叹:“只道那女色害人,这赌又何尝不是如此?”
王敦令田真真歌舞助兴,却见那田真真嫣然一笑,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千娇百媚。苏公偷眼窥视,只见众人皆望那田真真,或色眼迷迷、或如痴如醉。惟有董济世、无心禅师、魏之郎不以为然。项笑冠只是埋头饮酒,面若冰霜,似甚不快。看到兴头,王敦拍手叫绝。众人亦拊掌附和。
忽然,苏公回头望那窗格,急步往房外而去,出得门来,却见一人飞步跑出了月牙门。苏公急忙追将过去,出得月牙门,哪里还有人身影?苏公疑惑不解:观那身影,似是一个男子,却不知是甚人?他为何窥听?这府衙之中果然有蹊跷。
苏公微微一笑,低声道:“先生怎的诳我?”董济世道:“大人言重矣。董某怎敢欺蒙大人?”苏公低声道:“黄夫人之疾已入膏肓,先生怎言是风寒小恙?”董济世惊道:“大人怎知?”苏公低声道:“初见黄夫人,面有倦色,嘴唇干渴,六脉浮数,举手抬足,似隐隐作痛,当是痈疾在身。但凡人之气血,日夜不息。若气血衰之,则生淤壅,渐而凝滞。其形漫肿无头,皮色不变,所发毋论穴道,全身可生。此疾多生于体弱之人、辛劳之辈。若中风邪,发散未尽,或欲后阴虚,外寒所侵;或恼怒伤肝,郁结伤脾,荣气不从,逆于肉内;或产后恶露未尽,流缩经络。此般种种,皆可成斯疾。此疾初起,当宜和解之。若任其生存,则成大患,恐殃及性命。”
王敦、苏公急至客堂,宋盛、薛满山上前见礼,王敦询问前后,宋盛一一回答,那库吏早已押禁在衙房中。王敦令他二人头前引路,四人出了后衙,来到房,早有衙役班头高天寿、夏小乙守候在此。见着诸位大人,高、夏二人急忙上前施礼,王敦令他等将门打开。入得衙房中,开得一室铁锁,却见室角萎缩一人,浑身颤抖。薛满山呵斥道:“蔡大郎,知州大人有话语问你,且抬起头来仔细答话。”那蔡大郎见得王敦,急忙爬将过来,磕头道:“大人,小人确不曾偷盗经卷。”王敦道:“你便是甲仗营库吏蔡大郎?”蔡大郎道:“正是小人。”王敦道:“你且将那经卷失踪一事细细道来。”
苏公别了熊姓老者,与苏仁、严微、田真真三人寻路回去。苏仁问道:“老爷欲回杭州府衙,或是西子阁?”苏公问田真真道:“小姐居住何处?”田真真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居在梦乡斋,大人若能驾临鄙斋,梦乡斋定能蓬壁生辉。”苏公笑道:“既如此,苏某便往梦乡斋。”严微道:“既如此,我等先行回去。”苏仁一愣,正待言语,早被严微强行推搡去了。
无心禅师道:“家师尚在灵隐,乃是贫僧在天竺修行。”苏公醒悟。无心禅师又道:“家师闻知大人来杭,有言在先:若大人得闲,且往灵隐,定以奇茗佳句相待。”苏公笑道:“长老法旨,苏某怎敢不从,来日定然前往。禅师,你我且饮一杯如何?”无心禅师摆摆手,道:“大人之意,便如香醇,小僧心醉,何须再饮?”苏公笑道:“既为无心,何来心醉?”无心禅师垂首道:“阿弥陀佛,无心即心。”苏公笑道:“果道通之徒。”
苏公不禁心猿意马,急忙笑道:“小姐美意岂可唐突,苏某且饮这杯。”二人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众人皆笑。田真真饮罢,媚眼微微一眨,似是暗示甚么,却扭身而去。苏公暗自欣喜。
一曲舞终,田真真娇喘吁吁,袅袅近得苏公面前,取过酒来,斟满两杯,一杯敬与苏公,微启朱唇,娇滴滴道:“早闻学士大人乃性情中人,小女子只恨无缘相识,今日一见,果如其言。小女子且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言罢,双手捧杯敬与苏公。苏公伸手来接,却见田真真面若桃花,一泓秋水,竟似有万般魅力,又闻得一缕异香袭来,沁人心脾。
众乡民欢喜不已,蜂拥上前见礼。严微、田真真二人竟被挤出一旁,不免感叹。田真真惊叹道:“小女子走南闯北数年,见过几多公卿大人,百姓见了或嗤之以鼻、或怒目而视、或背后辱骂,却不曾见得如此这般情景。久闻清官者,今日方得一见。”苏公拜谢众99lib•net人。熊姓老者知苏公善于断案,遂吆喝众人退避一旁。苏公环视四下,早已凌乱不堪,即便遗下痕迹,亦已遭破坏。苏仁、严微二人自分头查勘林中附近。
将至晚饭时分,王敦方才回府,见着苏公,百般埋怨。原来苏公出游西湖,久久未归,王敦甚不安心,只道出了事儿,便召集数舟,往西湖中寻找,皆无消息。正逢捕头蓝恬查案,方知苏公早已上岸。正埋怨间,家人来报:通判宋盛大人、统制薛满山将军求见。王敦闻听,方才记起《行烟经》失窃一案。急忙召见宋盛、薛满山。原来宋、薛二人将那库吏押解至此,已有数个时辰,只因王敦赴宴不曾归回,只得耐心等候。
宴席散罢,王敦竟已酒醒,急忙出得室来,道:“西子阁乃杭州逍遥窝,诸位但有兴致,且尽情快活。”众人有好赌者、好色者,自去红院、香院;那不胜酒力、昏昏欲睡者自去温柔院;董济世、无心禅师先行告退离去。苏公欲游西湖,王敦遂令仆从引其前往,相随者乃苏仁、严微、行首田真真。苏公四人上得画舫,船家起浆,竟自往西湖中而去。
苏公手捋长须,思索不语。却闻那厢有人道:“来了,来了。”苏公诧异,不知甚人来了?急忙去看,原来是杭州府衙班头、捕快、仵作。为首一人,约莫五旬,双眼炯炯有神。苏公识得此人,乃杭州府衙老捕头蓝恬,颇为老练。蓝恬见得苏公,不觉一愣,急忙上前参拜,道:“苏大人何故在此?小人见过大人。”苏公道:“蓝爷辛苦了。苏某恰逢路过,故来一瞧。”蓝恬道:“大人有何高见?”苏公道:“查勘此案,当须查明尸首身源。可令仵作细细勘验,但凡尸首特性,当一一记之。而后依据此些查寻、辨认尸首。惟有查明尸首情形,而后侦查真凶。”蓝恬道:“大人所言极是。”苏公道:“此案当由你等查勘,我等外人不便插手,就此告别。”蓝恬自去勘验尸首。
田真真愠怒道:“我自请苏大人,与你何干?”项笑冠怒道:“莫非你已忘却西湖舟上之盟?”田真真冷笑道:“甚么西湖舟上之盟?我却不知,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快且离去,免得坏了大人酒兴。”项笑冠恼怒,死赖不肯离去。
王敦把眼来看苏公,苏公微皱浓眉,问道:“蔡大郎,依你估摸,此卷何时失窃?”蔡大郎思忖道:“五日前,小人清点书卷,依稀忆得尚有此卷,其后几日却不曾留心。”苏公点头道:“如此言来,此卷失窃乃是在你清点之后几日内。”蔡大郎点头道:“正是。”苏公道:“这几日内,哪些人等曾出入卷籍库?”蔡大郎思索道:“似有副统制大人邵秋水、副将戴雁来、炮手云梦雪、副炮手狄虎、都监毛少陵等。那戴雁来乃是为取此卷而来,不过此刻已然不见了。”苏公蹙眉道:“如此言来,却只余下邵秋水、云梦雪、狄虎、毛少陵四人?”蔡大郎思忖道:“正是他四人。”王敦闻听,心中暗道:“若依苏轼所言,那云梦雪、狄虎是正副炮手,熟谙其道,无有可能。余下便只有邵秋水、毛少陵二人,尤为可疑,非此即彼,或二人合谋。若如此,此案可破矣。”
那无心禅师起身过来,施礼道:“家师问大人好。”苏公诧异,道:“敢问尊师法号?”无心禅师道:“灵隐道通。”苏公惊喜,道:“长老如何?可新有佳句否?他怎得到天竺寺去了?”原来灵隐寺道通禅师乃是得道高僧,长于诗画,昔日与苏公素有往来。苏公亦曾有诗赠与他,其中有云:“语带烟霞从古少,气含蔬笋到公无”。
苏公笑而不语,引王敦至庭院门旁,指点一处,道:“此处尖凸,那厮逃离之时,左手衣袖被此挂破。方才见得王三左袖,果然破了。”王敦大惊,转念一想,道:“他衣袖或在他处挂破,或许是巧合而已。”苏公笑道:“王兄若要庇佑家奴,苏某无言矣。”王敦干笑两声,道:“苏兄切勿见怪。待我将他唤来,严加盘问,便知分晓。”苏公摇头道:“大人细想,这王三跟随大人二十余载,又怎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他区区一个家丁盗取公文、信札何用?王三必有所图。所图甚么?古人道:财帛动人心。”王敦疑道:“苏兄言下之意,王三乃是受人驱使,图谋钱财?”苏公笑道:“正是,幕后之人尚在其后。王兄切勿打草惊蛇。”王敦思索不语,面有怒色。
三人沿街而行,苏公笑道:“亏你等来得正是时候,若迟来一步,那项笑冠恐要与我动手相搏了。”严微笑道:“若为那绝色美人,大人即便吃他几拳,又有何妨?”苏公笑道:“严爷说得是,自古喜美色而亡国者甚多,夏桀之亡,因妹喜;周幽之灭,因褒姒;晋国之乱,因骊姬;吴国之祸,因西施;汉成帝溺,因飞燕;大唐中绝于武媚。比之他等,苏某若吃几拳,确无何妨。”严微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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