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殳刀赤
第四章 殳刀赤
目录
第一卷 小镇疑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七卷 百年古宅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第四章 殳刀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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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将茶水泼撒于地,冷笑一声,道:“苏某绝非玩笑之言,只因真凶便在此。”众人皆惊,面面相觑,适才四人分坐四处,皆未起身,又怎生下毒?苏公望着林栋,道:“林大人,你可知真凶何人?”林栋茫然摇头。刘悫、华信如坠云雾。
严微笑道:“你等泼皮,平日以强欺弱,横行乡里,今日逢着爷爷,便是你等倒霉。”一汉子忽挥刀砍来,严微看得仔细,飞起一脚,正中那厮手腕,钢刀脱手而出。那厮抱腕怪叫,严微紧接一脚,将其踢倒在地。为首汉子眼露凶光,趁严微脚未稳之际,忽一挥手,一道寒光直飞严微。严微躲闪不及,翻身倒地。为首汉子见状,哈哈大笑:“不知死活的东西,却不知今日谁倒霉。”众人皆狞笑。忽见严微一翻身,站立起来,众人皆惊,却见严微钢牙紧咬着一支钢镖!
苏公拈须思忖,喃喃道:“奇怪奇怪。”严微笑道:“大人,此不足为奇。”苏公一愣,奇道:“不足为奇?”严微笑道:“这匣中的字轴则益发奇怪了。”苏公疑道:“却不知是何人所书?”严微道:“非是他人,乃是大人手书。”苏公笑道:“我之手书?”连连摇头,哪里肯信。严微笑道:“乃是一家字画店伪造。”苏公笑道:“原来如此。”严微道:“大人墨宝,天下人皆仰慕,真品难得,市井便有赝品,以投世人所好。”苏公笑道:“不想湖州市井间有人仿我笔墨,我却未见得,不知仿得如何?”严微笑道:“颇有几分神韵。”
林栋一愣,凄然一笑,连连摇头,叹息道:“苏大人,你……”华信疑道:“林大人怎会谋杀自己儿子?又怎会下毒谋害自己?绝无此理,绝无此理。”刘悫迷惑不解:若是林栋谋害林涧,为何又要血书“刘子直”三字,意图嫁祸刘悫?苏公叹息道:“林大人虽非杀人真凶,亦非下毒之人,其实真凶另有他人。真正的凶手乃是苏某。”刘悫、华信、林栋皆愣。苏公长叹一声,道:“一切祸事皆因苏某而起。”华信奇道:“苏大人何出此言?”
苏公摇头道:“花雨姑娘似与本案无干,苏某亦未曾留心,故未追查其下落。陆三嫂道他本是杭州人氏,只因父母早亡,被卖给老鸨,倚门卖笑,后被杭州一商贾赎出,做了小妾,本想从此脱离苦海,不想反入火炕,那商贾正房、偏房甚是嫉妒,百般凌辱于他。一月前,花雨随商贾家眷前往安吉县,中途借机逃身出来,流落至此,陆三嫂见他可怜,便收留下来,做些杂事。如此凄惨身世,苏某甚为同情。实则大错特错也。这花雨寄身客栈,乃是身肩重要使命。”
严微取过钢镖,置于掌心,一看,双眼盯着发镖汉子,不觉笑道:“原来是你!”
原来,严微躲过钢镖,群凶遂一哄而上,团团围住严微,欲置严微于死地。严微艺高胆大,抽出贴身宝刃,厮杀起来。群凶欺严微手持短刃,只顾刀劈棒打,哪里知晓这是件削铁如泥的宝刃。三四个回合,群凶刀断棒折,兀自有四五人伤了胳膊腿脚。此刻间,张易满引人赶来。双方厮杀一处。群凶怎是对手,片刻间撂倒了五六人,余下几人见势不妙,撒腿便逃。严微怎肯放过,追将上去,踢翻两个,不待爬起,早被张易满一棒打昏。余下那个发镖汉子仓皇逃过石桥,急往露香园大门。严微早拾得一粒石子,打将过去,正中那发镖汉子后脑。那发镖汉子“哎呀”一声,鲜血迸流,踉跄数步,栽倒在地。严微赶将上去,一脚踩住,利刃抵住其咽喉,那发镖汉子焉敢动弹。
华信忽哈哈大笑,道:“苏轼苏大人,你果然厉害。可惜呀可惜,你纵使有千般才智,亦斗不过中丞大人。林大人,你儿之死,却不要怨恨华某,要恨便恨你自己。凡与苏轼为伍者,皆不得好下场。”林栋冷笑道:“华信,亏你亦饱读圣贤之书,不分事理、不辨是非,功利熏心,吮痈舐痔,钻头觅缝,与那蝇虫蚊蚤,吸血附腐,有何区别?你不畏千夫所指,却令你列祖列宗遭万人唾骂。”
苏公听得真切,恍然大醒,张睢之贬谪,非是因治理不力,实因他不肯与华信、许悫、朱山月一伙同流合污。苏公忽然想起,那夜与张睢秉烛夜谈,张睢幽然叹道:“张某还有一言相告,古语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往今来,有忠臣,便有小人,而天下之大,往往小人得势。湖州之事,学士大人须小心谨慎则个。”那时刻,苏公满不在乎,笑言甚么天理昭昭,却未曾细想此话深意,如此推想,那张睢早知华信阴险为人了。
刘悫、林栋面面相觑。林栋忧心道:“苏大人欲怎生处置华信?”苏公叹道:“林大人休问此事。今时机紧迫,当速速取得家眷离开湖州,另觅归隐之处,万不可泄露踪迹,自此更名换姓,男耕女织,饱食暖衣,宛如世外桃源一般,何其乐哉。”刘悫附和。不待林栋言语,苏公遂令苏仁送客,出得府门,苏公与林栋抚手言别,心有千言,相视无语,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林栋哀感中年,哽咽多http://www.99lib.net时,终于言道:“子瞻,你多多保重……”遂撤手而去。
一夜审案,不题。
苏公思前想后,不得其解,不由又取出叶正之灶下的那块残纸,置于桌上,细细端详,“殳刀赤”,字迹隽秀,却不工整,纸质似非一般,墨汁亦非寻常。苏公思忖间不觉走神,呆若木雕。苏仁见状,悄然出房,不多时,沏来一碗热茶,近得苏公,轻声唤道:“老爷。”苏公唬得一惊,猛一回身,手肘正撞着茶盘,苏仁猝不及防,一碗热茶倒在桌上。苏公惊慌,晃过神来,急忙去取桌上残纸,却已迟了,茶水早已浸湿那块残纸。
不多时,苏仁引雷千来报,只道赵虎已引人出了府衙,衙房只余下雷千、贺万。苏公遂令雷千、贺万前往露香园,只是窥视,不可打草惊蛇。雷千领命去了。苏公暗自思忖:幸有严爷把守露香园,想必无有差池。待擒了刘乙,此案便可水落石出了。苏公暗自高兴,忽转念一想:若那凶机乃随林栋南下而来,京城与湖州,其间约莫二千里,凶手为何不在中途下手,而选在湖州?凶手真正企图是为了嫁祸刘悫?刘乙便是潜伏在刘悫身旁之暗线!若如此,那幕后真凶非是随林栋而来,此人端在湖州!若如此,那李家巷梁、叶二书生之死又怎生解释?
华信冷笑不已,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不过华某还是要奉劝苏大人一句,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大人,你可知前任张睢为何贬谪?今日我不妨实言相告,张睢这厮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不肯听信我言,屡屡与我作对。华某便修书一封,令他从知州左迁为团练使。今日,苏大人不要重蹈覆辙呀。华某以为,苏大人还是放了李大人信使为上。日后华某自当在李大人面前为你美言。”
严微收了卷轴,嘱咐张易满好生监视,扭身之间,不合与一个路人冲撞,那人未加防备,倒退数步,跌倒在地。严微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不料那人破口大骂道:“你这厮瞎了狗眼,敢冲撞大爷!”爬将起来,挥拳便打。严微闻听,不由恼怒,暗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不长眼,反来骂我。”眼见那人拳头落下,严微眼急身快,一转身,躲过拳头,一手抓住那人手腕,另一手抓住肩头,顺势一带,那人站立不住,仆面倒在地上,顿时鼻血迸流。那人大怒,爬将起来,用衣袖抹了鼻血,顺手拾起一块石头,怒道:“砸死你这撮鸟。”正欲出手,那厢张易满自其侧后一扫脚,将那人扫翻在地。那人见敌不过,狼狈而逃,口中兀自叫嚣:“你两个撮鸟等着,老子便叫人来,此仇不报便誓不姓刘。”张易满哈哈大笑:“快去快去。爷爷等着。”
严微见苏公满脸惊诧,不由一愣,疑道:“大人,难道……?”苏公微微点头,道:“此确是我亲笔手书。”严微惊道:“怎生落到外人手中?”苏公思忖多时,道:“我依稀记得此稿前些时日尚在书房。”苏仁道:“难道府中有窃贼?”苏公思忖道:“可府中未见遗失他物。”苏公遂赶往书房,苏仁、严微紧跟其后。苏公清点新近诗稿,大吃一惊,竟不见了四首诗稿,四诗皆是苏公有感于百姓疾苦而作。
苏公微微一笑,道:“初始,苏某亦如此疑惑。此李定一石三鸟之计也。”林栋惊道:“一石三鸟?何谓三鸟?”苏公道:“若要加害林大人,易如反掌。而李定用心之远非我等可想,其欲射之三鸟者:林栋林大人、刘悫刘大人、苏某也。”华信笑道:“苏大人过虑了。刘大人早已退隐山林,苏大人亦远离京城,那李定何故不容?”苏公冷笑道:“李定为私利而诽贤臣,匿母丧而不奉孝,实乃不忠不孝之人,但凡异己者,无论退隐远离,皆欲除之而后快。”刘悫叹道:“此乃王半山用人之误也。”
店主见严微笑而不答,只道是被他瞧出赝品,急忙自柜内又取出一长匣,小心开启,取出一轴,展开来,道:“客爷请看此轴,张子野先生之《会友文》。”严微低头细看,哪里辨认得出真假,只是故作思索状,道:“细看确似是张先之笔。”那店主急道:“客爷怎生言似是,这便是真迹无疑。”
苏公摊开字轴,一看,大惊失色。这哪里是甚赝品,分明是苏公亲笔手书!
出了蛇蚓斋,严微追将上张易满,道:“且设法换得那厮手中长匣。”张易满笑道:“如此甚易。”遂跑将过去,猛的撞上那人。那人猝不及防,仆倒在地,手中长匣早已飞出。严微急忙上前,调换长匣。好事者忙围将过来观看,那人爬将起来,见着地上张易满,破口大骂:“你这撮鸟,兀自瞎了狗眼,撞了老子……”骂骂咧咧。张易满急忙爬将起来,破口大骂,言语甚是难听,惹得那人大怒,张易满见状,撒腿便跑。那人正欲追赶,忽然想起长匣,环视四下,见着地上长匣,急忙拾将在手,此刻早已不见了张易满身影。
严微忽见得地上一个蓝布包,料想是方才打斗间那刘某所遗落,遂拾将起来,解开蓝布包,却是数卷手www.99lib.net抄及数份信札,书卷扉页上书三字:“子直集”。翻开来看,却是律诗、绝句、词赋,严微笑道:“不想这厮是个书生,怎生言语如此凶恶?”张易满笑道:“书生亦是凡人,谁道书生便通情达理?自古以来,多少大奸大恶便自书生而来?”严微笑道:“如此言来,这圣贤之书,如同宝剑,侠客用之,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贼人用之,则夜黑风高,行凶抢劫。”张易满忽指前方,道:“严爷且看。”严微顺手望去,却见那斗败的刘某径直奔过石桥,入得露香园大门。
严微、张易满跟随那人,进得湖州城,过街走巷,那人入得一家店铺,上有匾额“蛇蚓斋”,严微心中暗笑:“怎生取得如此怪名?又是蛇,又是蚯蚓。却不知做甚买卖?易满,你且在此等候,我进去看个究竟。”遂独自入得店内,但见满室卷轴条幅,原来是字画店。严微只观字画,不看店主,假充行家里手,不时微微点头,嘴唇张合,自言自语,似在品赏鉴别。那店主见状,急忙上前,顺着严微眼光,指点道:“客爷好生眼力,此轴非同寻常,乃是孙过庭真迹,且看此书,有如悬崖绝壑,笔势劲健,乃难得之佳作。客爷若看上,小店可便宜些买与客爷。”严微淡然一笑,环视四下,并未见得他人,一侧有门,垂有珠帘。严微暗道:“想必那厮是进了里屋。”
众人散去,那人依旧前行,张易满复又回来,会了严微,二人远远跟随,那人出了城门,取道往露香园而去。于无人之际,张易满笑道:“却不知这匣中装的甚物?”严微暗笑道:“乃是字画,却不知是何人赝品?”但见木匣端侧写了一个字:“苏”,严微笑道:“原来这厮与苏大人同姓。”开启长匣,果是一幅字轴。张易满持轴,严微舒展开来,不由一愣,这字体笔走龙蛇,恁的眼熟,细一看,竟是苏轼落款!严微暗骂道:“这厮好生大胆,竟敢伪造苏大人卷轴。”
苏公叹道:“林大人并家眷曾路经三春客栈,并在此歇足饮茶。且言那帮工叶正之,因家境贫寒,平日在此帮闲度日,自见得花雨姑娘,不免心猿意马起来,苏某在勘验叶正之尸首时,曾寻得叶正之《韵雨》诗一首,以为佐证。那花雨姑娘颇晓风情,弄得那叶正之心上心下。”华信不免插言道:“这叶、花二人与林大人何干?”
严微连连摇头,淡然道:“太贵太贵。”那店主闻听,收卷字轴,道:“客爷哀梨蒸食,好不识货,此乃张子野先生真迹,即便寻遍湖州府亦难觅三幅。罢了罢了。”严微遂回身便走,又闻那店主道:“客爷且止步,二十两卖与你罢了。”严微回头道:“一两便买。”那店主冷笑一声,愤愤道:“一两?莫若去抢。”遂将卷轴塞入匣内,置于木格上。严微出了店门,环顾左右,望见那人身影,又见张易满早跟将上去了,正欲追去,又闻那店主高声道:“客爷慢走,一两卖与你便是了。”严微淡然一笑,复入店中,遂摸出一两纹银,抛与那店主,接过长匣。
苏公立于阶台之上,目送林栋、刘悫远去,隐约间似闻得哀丝豪竹,良久,幽然长叹一声,抬头望天,此刻天色暗淡,乌云渐布,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苏公别了刘悫、林栋,回得府衙。赵虎早已回来,来见苏公,只道一无所获。苏公遂令赵虎引公差捕快,缉拿刘乙。赵虎领命而去。苏公拈须思忖,究竟谁是刘乙幕后主使?难道果真是刘悫?刘悫与林栋又有何瓜葛?李家巷梁、叶两书生之死又有何干系?又与三春客栈有何干系?两案本不相干,但露香园使之牵连。细细想来,凶手在刘府,而凶机非在刘府,而是随林栋南下而来。凶手必非一人,露香园便是凶犯窝点。那刘乙事情败露,必先告知同伙。苏公思罢,遂令苏仁去截住赵虎。苏仁急急去了。
苏公听得精妙处,连声叫好。严微道:“这伙凶犯现押在露香园内,听候大人处置。”苏公道:“与你相撞那刘某可是唤做刘乙?”严微笑道:“正是正是,若非这厮,兀自引不出众凶来。”苏公笑道:“且引我往露香园。”严微取过一匣并一包裹,道:“大人且看。”苏公疑道:“此是何物?”严微解开包裹,道:“那刘乙身怀此物,大人或有兴趣。”苏公取过诗抄,翻阅数页,奇道:“子直集?莫非是刘悫所作?我闻刘子直好写五言,从未见识,今方一见,果然不凡。”又见数封信札,皆是京城刘悫故友旧交往来书信,其中有林栋两封尺牍。苏仁诧异道:“刘乙逃匿时,不携金银珠宝,却盗得这些诗抄信札,所为何故?”严微笑道:“初始,我只道他是个书生。”
刘悫、林栋、华信闻听,又是一番惊诧。苏公淡然道:“三位大人未曾问及一事:密使千里送函,送与何人?”刘悫道:“老朽适才心中疑惑,正欲问大人。又有一问:李定若要加害林大人,为何不早早下手,却要到二千里外的湖州来?”华信附和道:“若早下手便早了却一桩心病,如此岂非夜长梦多99lib•net?”
苏仁奇道:“府中果真有贼。”严微道:“大人可另有抄录?”苏公然之。严微笑道:“既已抄录,无有大碍。大人诗词书法双绝,盗贼亦是依附风雅之人。”苏公拈须思忖,道:“四诗稿非一日所作,此厮亦非一次盗得。他三番两次入得书房,究竟是何人?”苏仁疑道:“可书房并无窃贼进入迹象。莫非是贼中高手所为?”苏公望着严微,笑道:“贼中高手便在此。”严微笑道:“若是我来,便一古脑儿悉数卷走。焉会留下一稿?”苏公笑道:“此人定是我等熟悉之人,故无有丝毫防备之心。”苏仁迟疑道:“近些时日,华信华大人往来颇多,老爷常与他在书房谈诗论画,莫非……?”
苏公叹道:“李定早在湖州府设下细作,我等行径,一五一十,皆在其掌握之中。林大人未至湖州,细作头目早已做好对策。花雨之重要使命,一者等候林大人,二者接应密使。哦,忘了告知诸位,这女子的真名唤做花小玉。只是不曾料到叶正之节外生枝,出了命案。苏某前往李家巷勘验尸首,细作头目惟恐被苏某查出端倪,便派遣另一名手下前往打探。此人化名商贾归吾州,投宿三春客栈,查探苏某行径,不想反被苏某瞧出破绽来。”
华信恼怒,拂袖便走。苏公高声道:“李龙、赵虎。”厅堂外遂闪出李龙、赵虎,拦住华信。华信怒道:“大胆,滚开一旁。”李龙、赵虎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夹住华信。华信惊骇道:“苏轼,你意欲何为?我乃朝廷命官,湖州通判!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便告往京城。”苏公笑道:“苏某焉敢动华大人皮毛,不过暂留华大人在府上多住几日,一并饮酒赋诗、谈天论地罢了。”苏公示意李、赵二人,遂将华信架将出去,予以软禁。
茶庄之内,你言我语,好不热闹。严微见得自露香园道上过来一人,行色匆匆,其后远远跟着一人,严微细看,正是自己的手下张易满。张易满近得茶庄,望见严微,遂问小二讨得一碗水喝。严微招呼道:“易弟,好久不见。”张易满忙道:“原来是严大哥,多日不见,且到小弟家中坐坐。”严微答应,二人出了茶庄。张易满低声道:“前面那厮乃从园内出来,行走甚快,想必是有紧要之事。”严微然之。
苏公看着林栋,道:“林大人,可曾看得清楚?”林栋迟疑道:“这字似曾见过。”苏公淡然一笑,道:“林大人定然见过,此乃是御史中丞李定李大人亲笔手书。”林栋恍然大悟,连声道:“确是李定笔迹。苏大人好生眼力。”苏公道:“苏某亦思忖多时。李定文书现于江南山野贫家,谁人肯信?细观此残片纸张、墨汁,皆非寻常纸、墨。亏得苏某通晓四宝,识得此上等纸、墨。此纸、墨乃是出自京城碧德斋,朝中官员多用此斋四宝。”华信疑道:“这殳刀赤三字,想必是李定李大人诗词之断句,非是甚机要密函。”刘悫思忖道:“华大人言之有理。”
严微心中诧异,暗道:“这厮举止高傲,似非寻常之辈。”严微看罢《会友文》,笑道:“此轴卖多少银两?”那店主满脸堆笑道:“此轴乃是张子野先生归隐之作,客爷且看此字笔势苍劲,拙胜于巧,肥笔有骨,瘦笔有肉,变态纵横,劲若飞动。客爷若是喜爱,便出五十两罢了。”严微笑道:“一两便可。”那店主闻听,顿露愠色,道:“客爷笑话了。此轴岂值这点银子?我观客爷乃是性情中人,货卖识家,我便亏折些许,以图客爷下次光顾。少却十两,便是四十两,不可再少。客爷以为如何?”
苏公淡然道:“世间万千事,许多看似毫无干系,但隐隐相连。这叶正之、花雨二人与林大人本不相干。且言那密使投宿在此,在房间内不合将银两露白,被叶正之无意窥见。叶正之顿起贪心,趁那密使与花雨调情之机,入房将其青布包袱盗走,其内竟有银子百余两。叶正之欣喜若狂,那日大早便逃离了客栈,赶往李家巷家中。入得庄来,恰巧遇见好友谭言。那谭言遂将好友相聚之事告之,并邀叶正之赴会。叶正之一口答应,只道先回家中料理一番。那叶正之回得家来,急忙打开包袱,取出了银两。”华信叹道:“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惊诧间,有门吏来报,道是门外有严姓人求见。苏公料想是严微,收了残纸,令苏仁引严微前来。不多时,苏仁引严微来,苏公急忙上前,道:“严爷辛苦了。”严微笑道:“大人,我已擒得谋害李家巷书生的凶手了。”苏公大喜,道:“怎生擒得?”严微遂将前后一一道来。
华信笑道:“此皆苏大人臆断推测罢了!”苏公淡然一笑,令苏仁取来《子直集》并刘悫信札,刘悫、林栋见得,惊诧不已。苏公忽道:“却不知华大人昨日可曾去露香园?”华信一愣,道:“露香园在何处?”苏公脸色顿变,呵斥道:“华大人,事到如今,兀自欺瞒我等。”刘悫、林栋闻听,不觉一愣。华信极力掩饰,干笑道:“苏大人何出此言?”苏公冷笑道:“华大人99lib•net,你便是御史中丞李定安插于湖州的耳目。你欲踏我三人尸首,达通天之道否?”刘悫、林栋大惊失色。林栋霍然而起,疑惑道:“华大人,难道真的是你?”
刘府陷入慌乱之中,管家刘乙不知所踪,华信屡谏苏公缉拿刘悫,苏公迟疑不决,华信无奈,别了林栋,拂袖而去。苏公劝说林栋暂且移出刘府,前往湖州府衙。林栋谢绝道:“林某与刘大人乃管鲍之交,相识近三十年,林某深知刘大人之为人。破案缉凶之事便烦劳苏大人了。”苏公叹道:“此子瞻份内之事。”苏公担心林栋安危,遂余下李龙,护卫林栋。
正言语间,忽闻珠帘响动,自里屋出来一人,严微斜眼望去,原来是一个男子,自他的衣着断定正是跟随之人。那人冲着店主微微点头,那店主忙自木格上取下一长匣,看了看长匣标记,交与那人,笑道:“客爷慢走。”那人看了看长匣,并不言语,径自出门去了。
苏公道:“那干小人派遣一名姓李的得力密使尾随林大人,相机行事。一路无事,入得湖州地境,这日天色渐黑,这名密使歇脚于一家客栈,此客栈唤作三春客栈,本是一家乡间小店。客栈掌柜乃是一个寡妇,唤做陆三嫂,店中有帮工两人,其中一名男子,唤做叶正之,乃是个落魄书生;又有一个姑娘,唤做花雨,乃是一月前陆三嫂收留的苦命女子。”
林栋叹道:“细作杀我儿林涧,书下血字;又在我茶水中下毒,欲谋害林某,此皆嫁祸刘大人。苏大人在场,亦难脱干系。”苏公然之,道:“刘府管家刘乙,早已被细作收买。但凡刘大人一举一动,皆报知细作。他逃脱之时,兀自窃得刘大人诗集并友人往来信札数封,欲交与密使,邀功请赏。令苏某意想不到的是,这细作也盗得苏某诗词文稿,令密使携带回京,一并奉与李定李大人,以便李大人断章取义,以为讽喻朝政之罪证。”
苏公淡然一笑,道:“叶正之致死缘由非是因银两。”刘悫叹道:“乃是贪心欲望。”苏公摇头道:“那密使若只是丢失了百两银子,断然不会追杀到李家巷。”华信奇道:“那是为何?”苏公道:“乃是包袱中有一封密函!”林栋惊道:“密函?”苏公微微点头,道:“只因那包袱中有一封机密信函,此函干系重大。叶正之见得密函,一时好奇,便拆开来看,可惜信函内容古怪,竟不知所云。叶正之亦不理会,遂将之焚烧。苏某勘验命案时,自其灶下拾得一块残片。”苏公言罢,令苏仁取过残纸,示与刘、华、林三人观看。刘悫奇道:“殳刀赤?是何意?”林栋见得残纸字样,似有所思。
想到此,苏公冷笑一声,道:“自古杀人者偿命。李定密使在我湖州地境无端杀害叶、梁二书生,当依大宋刑律处置。”华信冷笑道:“区区两个屁民,算得了甚么?只怪他等命贱气短。”苏公凛然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依仗权势、钱财,罪犯便可逃脱处治,那王法又有何用?莫非我大宋例律,在你等手中便如一团软泥,想捏方便方,想捏扁便扁?然苏某只知四字:王法如炉!”
苏公摇头道:“非也。此三字结构不匀,或偏左,或偏右,不合书法之道,此焉是李定风格?”苏公淡然一笑,将残纸置于桌上,用茶水浸湿,而后小心拈起。众人好奇看去,但见残纸字样渐变,“殳刀赤”三字竟变成“殺毋赦”!
苏公急忙取过残纸,把眼望苏仁,正欲埋怨。苏仁忽指残纸,惊道:“老爷且看。”苏公急忙低头来看,却见残纸上显现出三个字来!苏公看着三字,唬得目瞪口呆!
苏公、刘悫、华信、林栋入得府衙,至厅堂,宾主依次落座,早有丫鬟上得茶来,四人面容冷淡,皆不言语,甚是尴尬。林栋轻咳一声,端起茶碗,正欲饮茶,苏公忽叫道:“林大人且慢!”众人皆惊,满脸诧异,不知苏公何事叫唤。苏公近得前来,端过林栋手中茶碗,仔细察看,脸色铁青。林栋惊诧不已,道:“苏大人,何事?”苏公冷冷道:“这茶水中有毒!”众人唬得一惊,华信笑道:“苏大人玩笑了。”
次日,苏公回得湖州城,一路沉默寡语,面容憔悴,显得分外心力疲惫。苏仁惟恐苏公有所闪失,紧紧相随。其后又有两抬轿子。将近府衙,见得前方一抬官轿停下,下来一人,正是通判华信。华信见得苏公过来,急忙上前相迎,高声道:“苏大人一早何来?莫非自刘悫府归来?”苏公翻身下马,淡然一笑,拱手问候道:“华大人来得正巧,苏某正欲遣人去请。”华信回礼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苏公笑道:“乃为林栋之事。”华信道:“我亦为此事而来。莫非大人已然想明白?我道那刘悫定是凶手无疑,只是不明白他的行凶动机。”苏公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华信惊道:“莫不是林栋辞官归田,携有甚么宝贝,无疑间被刘悫窥见,起了贪心?”苏公微微一笑,道:“华大人果真厉害。”言未尽,却见两抬轿中下来二人,正是刘悫、林栋。华信见得,上前拱手相迎。九-九-藏-书-网
苏公叹道:“诸位大人,苏某便来揭开其中玄机。苏某在朝为官之时,自鸣得意,忘乎所以,故而得罪不少权要。即便贬谪州府,他等亦不肯忘记苏某,不免时时牵挂,欲一脚置之死地而后快。御史林栋林大人,光风霁月,守正不阿,敢于言实,为苏某不平,直于谏言,因而招致小人嫉恨,只得辞官归隐。然那干小人却不肯善罢甘休,意欲谋害林大人。”刘悫、华信、林栋皆惊。
严微笑道:“我却想他叫人来打斗一番。”遂令张易满去召集各处弟兄。不多时,但见露香园内出来八九人,提刀抡棒,气势汹汹。当先一人正是那刘某,过了石桥,直冲严微而来。那刘某见严微兀自立在原处,毫无逃避害怕之意,不由一愣,高声喝道:“你这厮休走,爷爷来了。”近得前来,为首一人,手指严微,冷笑道:“可是你适才冒犯了刘爷?还不快快跪下求饶。”
且言严微奉了苏公密令,召集三四名心腹,乔装改扮,或为农夫、或为乞丐,前往露香园,分守于出进道口。严微寻得一处路边茶庄,悠然喝茶。茶庄内四五人,正围坐一桌,说着李家巷命案,绘声绘色,如同亲见。严微心中暗笑,凑上前来听。那店小二亦立在桌旁听着,不时插言问话。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大口喝茶,用衣袖抹了抹嘴,环视众人,道:“那苏大人马不停蹄赶到李家巷,勘验尸首,你等道那两书生怎生死的?”有人问道:“怎生死的?”那中年汉子道:“乃是中镖而亡。那镖甚是锋利,我等寻常农家怎有这般物什,凶手分明是绿林中人。”一人不解道:“那书生与绿林中人有何瓜葛?”那中年汉子瞟了那人一眼,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苏大人何等厉害,也未能破得此案。”又一人道:“苏大人断案如神,定能破获此案。”那中年汉子笑道:“我看未必,若那凶手行凶后逃遁到十万八千里外,你怎生去擒他?”严微闻听,暗道:“所言不无道理。”
苏公冷笑道:“真凶便是你,林大人!”刘悫、华信闻听,大惊失色。
刘悫唏嘘不已。林栋叹道:“不想因林某害了叶、梁两书生性命。”苏公幽然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适才华大人问及,密使怎生寻至叶宅。只因苏某言语中隐去了一人,何人?非是他人,便是那花雨姑娘。”华信奇道:“花雨姑娘?定是那密使胁迫于他,可事后不见了花雨姑娘?”林栋叹道:“想必早已被那密使杀人灭口了。”
刘悫、林栋、华信顿时唬得目瞪口呆。
严微左手撑腰,右手叉开五指,道:“仁义礼智信,东南西北中。”众人闻听,莫名其妙。原来这是五材帮会暗语,吴越一带江湖中人,一听便知。为首那人不曾明白,呵斥道:“休要罗嗦,且跪下给刘爷赔罪。”伸手便来抓严微。严微不躲不闪,待来手将近,猛出手抓住其腕,反手一扳。那人大惊,急忙抽手,飞起一脚,直踢严微下身。严微撒手,海底捞月,双手架住来脚,向上一抬,顺势猛然一推,那人站立不住,往后倒下,其后三四人急忙托住,方才未倒。那人大怒,顺手抢过一柄单刀,飞身劈将过来。严微冷笑一声,连退数步。那人见状,挥刀直逼。严微左闪右躲,待那人刀势稍弱,反身一腿,将其单刀踢飞,复又一脚,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哎呀”一声,后倒在地。
苏公一愣,摇头道:“华大人好我诗稿,只管开口索取便是,何必施此下策?”苏仁疑道:“莫非若刘府一般,府中出了叛逆?”苏公拈须沉思,良久,幽幽道:“此厮非同一般,为何单却少了此四诗稿?其中有何用意?”愈想愈疑。严微道:“大人休要多想,且往露香园,待审罢凶犯,岂非真相大白?”苏公点头,遂叫苏仁备马,赶往露香园。
华信淡然一笑,道:“林大人,你要骂便骂,华某断然不会计较丝毫。常言道:人各有志。华某食朝廷俸禄,当为大宋朝廷,当为江山社稷,当为黎民百姓,尽心尽力,死而后已。你等诋毁新法,朋比为党,同恶相济,愚弄朝廷,无异于螳臂挡车。今反大言不惭,兀自不知悔改。”苏公冷笑道:“好个口口声声为大宋朝廷,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暗中却谋杀大臣,残害无辜。正应了市井人言:做了娼妓又立牌坊。”
苏公放下残纸,道:“叶正之怎生料到无常将至。众书生相会,筵席之间,叶正之因与梁汉卿言语不合,拂袖离去,归得家来,却不曾料想那密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密使追问信函及银两,叶正之只得如实招认。”华信疑道:“那密使怎生识得叶正之家宅?”苏公不答,又道:“书生梁汉卿因一时戏言气走好友叶正之,心中内疚,而后追将而来,欲赔言致歉,来得叶宅,却见到密使正在谋杀叶正之,惊骇万分,想必是逃跑时不合弄出声响,被密使听得。密使遂追杀出来,梁汉卿狂奔至大道。密使射出钢镖,正中其腰部。梁汉卿遂跌倒在地,翻滚至路坡下。不待爬起,那密使赶将过来,一刀刺入其腹部,结果了梁汉卿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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