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三章 千年孽蛟
目录
第一卷 小镇疑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三章 千年孽蛟
第三卷 死亡咒语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四卷 丝绸阴谋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五卷 密室之谜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六卷 神秘窃案
第七卷 百年古宅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八卷 福寿之门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第九卷 殳刀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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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龙、贺万酒足饭饱,付了铜钱,下得酒楼。贺万百思不得其解,道:“方才那厮所言,未知实否?”李龙不以为然道:“神鬼精怪,无稽之谈。”贺万疑惑道:“普天之下,万物众生,阴阳轮回,怎生无有神鬼精怪?”李龙笑道:“如此言来,那双龙山上蛟精作祟,危及湖州百姓,贺爷以为当如何除之?”贺万道:“请有道高人施法降之。”李龙笑道:“真君道法无边,蛟精复出,岂有不知之理?解铃还须系铃人,又何必舍此求彼?万物皆是天定,又何必刻意为之?”贺万知是李龙取笑,低声道:“罪过,罪过。”不再言语。
秦聪碧走后,苏仁自来书房掌灯,苏公看罢公文信札,又取来《南华经》一卷,细细嚼读。苏仁立于一侧,见得,甚为诧异,问道:“这《南华经》书,老爷看过不下百遍,早已熟记于心,何必再读?”苏公笑道:“庄周之文,汪洋放纵,光怪陆离,深不可测。我每读一遍,便有不同之解。”苏仁笑道:“老爷,《逍遥游》中有一语,我甚是不解,其语云:‘圣人无名。’既是圣人,又怎的无有名声?”苏公道:“无名即是有名。圣人不求名,却成其名。孙子云: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那苏仁虽是家仆,却自小在苏老泉府中生大,也识得字读得书。二人又论及“无为而治”。正说话间,忽听得窗棂外有声响,苏公、苏仁诧异,急忙出得书房,却见庭院中有一条黑影。
李龙、贺万益发疑惑,又见那厮又入得一家店铺。二人等候多时,不曾见得他出来,甚是纳闷。又等有两盏茶的工夫,李龙忽叫不妙,冲入店铺中,询问伙计。那伙计只道那厮与掌柜谈妥买卖,自后院门走了。李龙、贺万急追出后院,环顾左右,哪里有这厮身影?李龙恼道:“叵耐这厮端的狡猾,竟早有察觉。”贺万道:“即便无了踪影,我等亦可将他寻得。只是这其中之事,甚为怪异,难以臆测。”李龙道:“待将此人来源查探清楚,其中缘由自可分晓。”二人自回衙门。
苏公不言,将那信笺收折,交与王氏。夫人诧异,道:“王荆公罢相,老爷为何不喜,反却闷闷不乐?”苏公叹道:“此非好事也。”夫人不解,道:“王荆公变古易常,推行新法,老爷上书极力反阻,故遭贬谪,离京外任多载,不得回调重任。此皆王荆公之意也。其新法不得民心,怨声载道。闻市井有人言:排尽旧臣居散地,尽为新法误苍生。今其欲罢相,当是好事,何言不好?”
苏公疑道:“两具尸首?”秦聪碧道:“正是。那地保遣人来县衙首告,卑职闻知命案,立即引衙役赶至会馆庄,见着尸首,卑职大吃一惊,那两具尸首竟是朱山月及其管家安福。”苏公闻听,大惊,道:“他二人皆死了?”秦聪碧点头道:“正是。卑职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先令仵作勘验尸首。验罢,令衙役将尸首隐秘运至义庄,而后便来禀告大人。”苏公疑道:“你可曾询问会馆庄人,有识得朱山月二人者否?”秦聪碧道:“卑职确曾问及,无一识得二人。”
苏公到得二堂,却见秦聪碧神色不宁,正探头张望,见苏公到来,急忙上前施礼道:“卑职见过大人。”苏公道:“秦大人且坐。”又令苏仁沏茶。秦聪碧道:“卑职此来,有急事禀告大人。”苏公道:“何事?”秦聪碧道:“乃是朱山月之事。”苏公诧异。原来,自破得明珠一案,主谋朱山月闻风而逃,不知去向。公差捕快四方搜索缉拿,无有所获,至此已有月余。
却说邻桌围坐三人,正高谈阔论神鬼精怪之事,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些凶神恶煞、魑魅魍魉、厉鬼女魅、妖精狐仙。一人道,某某一日见着某人,后闻那人竟已早死,方才知晓见着鬼也,不日便死;又一人道,某某夜读诗书,有绝色女子来伴,长久,精气日衰,那书生终被害死;又一人道,某某府中闹鬼,虽请道士法师除之,亦无奈何,后有一游方僧人路经其家,见其怪异,知有鬼魅,进得房来,令其挖掘床下之土。深挖数尺,竟有一百年尸骸。却原来是此尸骸作祟。
李龙、贺万听得清楚,惊道:“双龙山强人无端身亡,我等亦曾随张睢大人前往勘验,多方侦查此案,未有进展,竟成悬案。却未曾闻得有蛟精作怪之事?”周围饭客闻言,众说纷纭,惊恐不已。惟有阁角一人,独自酌酒,闻得其言,冷笑不止。
那人摇头道:“非是如此。那双龙山非同寻常,闻老人言,乃是许逊真君诛杀孽龙之时,老龙二子逃得此处,隐匿山中、江底,真君引弟子甘战、施岑追杀至此,二蛟深藏不出,真君召乡人道:吾乃豫章许逊,今追二蛟精至此。其蛰伏山中、江底,吾置一石碑在此,以镇压之,不许其残害生灵。你等切记,万不可动之。否则,后患无穷。”三人惊道:“莫非便是双龙山之由来?”那人道:“前人言语,未知真实。只是所言镇妖石碑,却无人见过。”三人疑道:“仁兄言及此事,莫非与那强人之死相干?”藏书网
苏仁无奈,只得伏侍苏公就寝,而后自回房睡下,思前想后,那孙进富尸首怎的变成周四郎?普济观中道士为何被杀?两者之间有何干系?百思不得其解。又想方才那黑影,究竟是甚人?既然识得老爷,为何行径如此诡秘?那信笺是何意思?十月廿五日?今日廿三,当是后日。弯月洲,城东龙溪江一地名。伴月舟,许是指一船。莫非是约会老爷?苏仁辗转反侧,久不能寐。约至子时,方才迷糊睡去。
苏公拈须思忖,道:“他等买卖双方皆是老手,头脑甚是精明,寻常骗术焉能奏效?依本府看来,此事必有微妙之处。你等再去细细打探:城中丝绸价目沉浮、各庄货源出进如何?那乌笃卓究竟是何来历?”李龙、贺万领命而去。苏仁立于一旁,似有所思。
苏公疑道:“如此言来,此人欲与湖州城中几乎所有丝绸商贾买卖?”李龙道:“正是如此,惟有朱山月四家店号除外。”苏公道:“此人可曾与朱府谋面?或是朱府不曾答应之?”李龙道:“我曾询问过朱家各店号,皆不知晓此事。”苏公思忖,道:“偏偏如此节骨眼上,那朱山月无端被害。莫非此两者有何干连?”苏仁疑道:“那厮独不去朱家店号,甚是可疑。却不知是何用意?”
四人一路言语,不觉间出得北城门,到得义庄。早有秦聪碧、把守衙役上来,引苏公等人进得安尸房。却见那房中直挺挺置着两具尸首,掀开尸帷,依次看去,乃是朱山月、安福。苏公一一察看,却见两具尸首胸膛皆有一血洞,甚是可憎。秦聪碧道:“仵作验过尸首,二人死因甚是蹊跷,其心肝皆被掏空。”苏公奇道:“甚人如此狠毒,竟将心肝掏走?”俯身看朱山月尸首血洞,道:“仵作可曾言,此是甚凶器所致?”秦聪碧吱唔道:“仵作不知。只是……”李龙、贺万闻听,惊得目瞪口呆。苏公问道:“只是甚么?”秦聪碧道:“如此刳心血案,已有多起矣。”苏公惊道:“竟有这般怪事?”秦聪碧道:“大人方来,故不曾闻得。前后一年,约莫有二、三十余人死于此般,皆被挖走心肝。”苏公看那李龙、贺万。李龙忙道:“大人,确是如此。”苏公诧异,俯身看那安福尸首血洞,又观其左右手,再察看其左右足,然后又察看了尸首瞳孔、口舌,似有所思。
秦聪碧道:“城外东三四十里,龙溪之边,有一乌程会馆,旁有一庄,唤作焦家庄,庄内有四五十户人家,多以蚕桑丝织、渔猎为生。庄中有兄弟二人,唤作焦吉、焦祥,整日捕猎,约莫午时,二人在江边一山林坡上,发现滴滴血迹,只道是野物中了伏夹,便沿着血迹追去,到得尽头,却见是死人尸首,唬得半死,仓皇而走,回得庄中,告知地保。地保召集庄人十来人,随焦吉、焦祥到得山林之中,果见两具尸首。”
苏公问道:“可曾细细察看尸首现场?”秦聪碧面有窘色,道:“卑职见是朱山月等人,甚是惊诧,便令衙役搜寻凶器,无有发现,就此罢了,不曾细细察看。”苏公道:“可曾沿那血迹来向察看?”秦聪碧尴尬道:“不曾。”苏公道:“此案非同一般,秦大人切不可走漏风声。”秦聪碧道:“卑职知晓,此事如若传闻出去,湖州城必然轰动。卑职已吩咐手下,严加守密。”苏公见天色已晚,意欲明日往义庄勘验尸首。秦聪碧起身告辞,苏公令苏仁送他出门。
荀花间闻听,眉开眼笑,道声“少陪”,而后去了。李龙、贺万跟着到了前堂铺面,却见一名伙计正与一个商贾论价还价。那商贾忽见李龙、贺万出来,脸色一变,而后镇静自若,谈笑风生。李龙一瞥之间,见得此状,心中疑团顿起:此人见得公差,怎的有惊异之色,莫非此人有何龌龊?端的可疑。
贺万道:“依小弟之见,其中必有蹊跷。不如暗中跟随,细细查探一番,看他究竟意欲何为?”李龙然之。二人追随上去,过了骆驼桥,只见那厮又入得一家丝绸店铺。贺万正待跟入,李龙一把拦住,道:“你我乃是公差装束,那厮又见过你我,早有疑心,不可露面。”二人在铺外察看,待那厮出来,李龙便入得店铺,询问情形。贺万尾随。如此五六家店铺,竟如出一辙,那厮皆是一般言语!
不消半个时辰,李龙、贺万寻得此处,唤作兴隆庄,却是一家小绸庄。兴隆庄掌柜姓荀名花间,约莫四十四五岁,体态臃肿,坐在那帐台后的藤椅上,自把一九*九*藏*书*网紫砂壶饮茶,甚是畅意,见着二位公差,满面堆笑,小眼眯成一条缝儿,道:“二位官爷可是要买丝绸缎子?”李龙道:“大爷寻人。”荀花间一愣,笑道:“官爷寻谁?”李龙道:“孙进富可在?”荀花间诧异道:“官爷寻他何干?他前日便已归家探妻去了。”贺万道:“我等寻他自有公干。你是他的东家,定然知晓他平日与甚人来往?有甚喜好?为人如何?”荀花间疑惑道:“这孙进富乃是在下的一房远亲,住城东四十里之孙家庄,聪明伶俐,手脚利索,又上过几年私塾,因见他憨实可信,便雇他来帮闲,顺便记些账目。平日里他只在店铺中,极少外出,不与甚人来往。二位官爷,莫非他犯了事不成?”
那黑影立身墙脚,见苏公、苏仁出房,忽低声笑道:“苏大人,别来无恙。”苏仁厉声喝道:“大胆贼人,兀自张狂,府衙岂是你等任意往来之地?”说罢,正待飞身扑去。苏公拦道:“且慢。”那黑影笑道:“湖州无有在下不可往来之地。此有一信,呈与大人。”说罢,将信笺放置在地,道声“告辞”,飞身上墙,消失黑夜之中。
李龙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有个周四郎?”荀花间思索片刻,道:“不曾闻得此人。”李龙道:“孙进富平日可嗜赌好酒?或贪爱女人?”荀花间摇头道:“若如此,我便不会雇他。”李龙道:“孙进富归家之际,可曾有何异常?”荀花间思索道:“他此番进城已有月余,不曾回家,故而请工探妻,与往常无异。”李龙、贺万询问多时,不曾问得甚么线索,又随荀花间进得后院,在其卧房查寻一番,亦无异常。
苏公笑道:“巫相钦乃是掌管湖州织造之官员。”苏仁问道:“老爷欲见此人?”苏公道:“湖州丝绸情形,巫相钦甚为熟悉。欲知其情,自当询问他。”苏仁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乌姓神秘商贾高价采买,莫非预料到甚么,而后意图囤货居奇。”苏公拈须道:“朱山月本是湖州丝绸第一主,事发逃匿之后,湖州丝绸自是群龙无首,意欲霸占其买卖者,不乏其人。”苏仁道:“那厮所要乃是上等丝绸,且价格不菲,既能囤货居奇,必定是家财万贯之豪商巨贾。”苏公道:“豪商巨贾,即便欲囤货居奇,亦可明目张胆,又何必如此诡秘?”苏仁道:“必是担心被同行知晓,误了时机。”苏公然之。
李龙疑道:“恐朱家店号已探知此事,不肯出卖,或趁机抬价。”苏公笑道:“李爷莫非还不明白?”李龙诧异。苏仁亦笑道:“李爷,老爷所言:那厮实与朱家店号是一伙的。”李龙悟道:“我明白矣。那厮冒作商贾,谎称高价采买上等丝绸。众家上当,争相买得朱家丝绸,那厮却不知了去向。此中实是朱家获利。”贺万惊讶道:“果然众家多有往朱家去者。”
苏公将此案交与秦聪碧侦查,自引李龙、贺万等人离了义庄。李龙、贺万心中疑惑,不知苏公与那仵作说了甚么。二人正欲追问个究竟,却不料苏公先道:“李爷、贺爷,于此案有何见解?”李龙道:“此案颇为蹊跷,其中情形尚不知晓,卑职不敢多言。”苏公点头,道:“贺爷有何看法?”贺万道:“朱山月、安福二人本已逃匿,现在缉拿之中,其隐藏之所必定隐秘;其行径必定小心谨慎,况且其财多势大,非一般逃犯。怎的如此大意,被他人所杀?卑职以为凶身或是朱山月之亲信可靠之人。”
正言语间,丫鬟来报,只道是夫人有请老爷。苏公到得后院,见着王氏夫人,问候安康。夫人自案桌上取来一封信笺,乃是弟弟苏子由之来信。苏公拆开信笺,阅罢,不觉叹息一声。夫人问道:“老爷,何事感叹?”苏公道:“子由言:朝中传言,荆公有罢相之意。”夫人惊喜道:“定是朝野褒贬新法,公论甚大,圣上心生厌意,荆公知晓新法弊端,不敢执拗任性,遂生罢相之意。”
苏公思忖,点头道:“贺爷言之有理。因凶手是朱山月亲信心腹,故而朱山月无丝毫提防之心。”苏仁笑道:“如此言来,那夺命刀伍胜最为可疑。他与朱山月、安福二人一同逃匿,今朱、安二人已死,他岂非最为可疑?”李龙疑道:“怎知他不曾中途离去,未与他二人同路?”苏公道:“苏仁之言不无可能。”贺万道:“只是那凶手谋害朱山月、安福二人,所为何事?自当有其意图。”苏仁道:“湖州四雄,情同手足。那伍胜怎忍心见他三兄弟落于官府之手?必欲救之。只是势单力薄,难以得手。而那朱山月正在穷途之中,怎肯出手相救?伍胜恼怒,设计先毒倒安福,然后拨刀将朱山月杀害,此般推想亦不无可能。”
李龙、贺万无奈,那荀花间满腹疑惑,再三追问。李龙叹道:“荀掌柜可识得孙进富之浑家?”荀花间点头道:“约莫年前,正是元宵佳节,孙进富曾携那女人进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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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住在我兴隆庄,故见过那妇人一面。自此不曾见过。莫非他妇人出了甚事?”贺万疑道:“你怎的知晓?”荀花间道:“果真出了事?我早已猜想到了。那妇人仗着几分姿色,言行举止甚是轻浮。水性妇人便是惹事的角儿。”李龙道:“那孙进富可曾知晓?”荀花间笑道:“他将那妇人视如园中牡丹、口中饴糖,怎会疑心于他?假若你说与他听,他反来恼你。”李龙正待再问,一伙计过来,告知荀花间,柜前来了一桩买卖。
夫人叹道:“老爷说的是,然你贬谪离京,落魄至此,又何必再忧心朝廷纷争?”苏公道:“共见利欲饮食事,各有爪牙头角争。世风日下,我大宋百姓苦也。”夫人道:“常言曰:福于少事,祸于多心。处世宜方圆自在,老爷今已贬谪至此,就不必费那些苦心了。”苏公幽然叹道:“我既食朝廷俸禄,当为朝廷效力劳心。”二人正言语间,丫鬟掀帘来请用膳。晚膳方罢,苏仁来报,只道湖州县令秦聪碧求见。
另三人笑道:“此事我等早已知晓,还待你说?”那人淡然道:“那伙强人怎生死亡,你等可知晓?”三人中一中年人道:“闻听众强人死时,尽被刳心,乃被人所杀。”那人笑道:“那伙强人甚是剽悍,官府尚且奈何不得,谁人竟能在一夜之间杀了这多人?”三人中又一人道:“寻常之人自然奈何不得,或是其中同伙,意欲私吞钱财,暗中使诈,谋害众强人?”那人笑道:“如你等所言,那密谋者私吞钱财,必定离去。”三人道:“当是如此。”
苏仁惊道:“此是何人?似曾认识老爷。”苏公淡然道:“既是相识之人,又何必如此诡秘?”苏仁将信笺拾起,交与苏公。回进书房,拆开信笺,借光一看,却见书道:“十月廿五日、弯月洲、伴月舟。”苏仁如丈二金刚一般,疑道:“如此信笺,是甚意思?”苏公不语,却将那信笺燃起,竟成灰烬。苏仁疑道:“此人究竟何许人也?”苏公淡然道:“夜已深沉,你且早些歇息去吧。”
李龙出了兴隆庄,与贺万会面。原来,贺万跟随那厮,行了不远,那厮进得一家绸铺,便与掌柜买卖,只道要将店铺上等丝绸悉数买下,每匹货价高出行情五两银子,那掌柜见有利可图,一口应允。那厮只道几日后来取,钱货并交。李龙闻听,甚是不解,便将兴隆庄荀花间之言道出。贺万惊诧,怎的如此?莫非这厮果真是少有的大豪商?李龙亦百思不得其解。
荀花间笑道:“官爷是衙门中人,怎的不知?那湖州第一丝绸主朱山月犯了案事,正被官府缉捕,早已逃之夭夭。朱府上下亦乱作一团,你争我夺,哪有心思料理生意?我等便得其利也。”李龙笑道:“方才进庄见得荀掌柜春风得意,甚是开心,原来如此。”荀花间喜笑颜开,一个劲点着头。
李龙不动声色,满面笑容,与荀花间拱手道别。出得兴隆庄不远,李龙将贺万拉得拐角僻静处,远视兴隆庄口。约莫一盏茶工夫,那商贾出来,径直往西而去。贺万悄然跟上。李龙返身回来,见着荀花间,问道:“荀掌柜可曾识得方才那人?”荀花间道:“乃是个外地客商,非是湖州本地人氏。”李龙道:“方才他与荀掌柜说些甚么?”荀花间眉开眼笑道:“他实乃一个大主顾!欲购本庄所有上等丝绸,且每匹货价较他人高出五两银子。这厮端的不晓行情,想必是初来湖州贩绸者。”
贺万道:“卑职查探得知,昨日,湖州城中丝绸店号掌柜、经纪几将倾巢而出。”苏仁不解,问道:“甚事?”贺万道:“他等四下采买上等丝绸。”苏公闻听,悟道:“原来如此。”苏仁疑惑道:“莫非老爷已知晓原由了?”苏公道:“此便是那乌笃卓四处游说,意图采买上等丝绸之真正原由也。”三人疑惑不解。
三人正言语,却见一人上得楼来,见着三人,拱手笑道:“三位仁兄,小弟迟来一步,抱歉抱歉。”三人笑道:“当罚酒三杯。”那人坐定,道:“小弟自当饮之。”三杯饮罢,那人道:“诸位仁兄,方才你等说甚事儿,如此兴致?”三人相告,那人道:“说及这神鬼怪事,小弟却闻得一桩真事,甚是可怕。”三人道:“何事?”那人道:“此去城东四五十里,龙溪江畔,有一双龙山,山势婉转,如那苍龙;又有龙溪曲折,亦如一龙,故名双龙。那双龙山地势险要,早被一伙强人占据。那伙强人抢劫来往客商,甚是猖狂。官府多次捕捉缉拿,皆未成功。却不料一年前,那伙强人竟在一夜之间离奇死去。”
那人连连点头,神秘兮兮道:“正是。那伙强人不知其情,占山为贼,却不知怎的动了那真君之镇妖石碑,惹下无尽祸患来。自那伙强人无端身死后,双龙山下又有多人相继无端身亡,且皆是刳心而死。至得此时,方才忆得真君言语。”三人皆惊。那人叹道:“镇妖石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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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那蛟精趁势出世,搅乱生灵。前几日,我闻得传言,有人曾亲眼目睹江中蛟精原形,我家舅表兄庄中一男子在河中捕鱼被蛟精吞噬了!唉,恐我湖州百姓危矣。”
苏公指那两具尸首,道:“案发之时,尸首可是此般?”秦聪碧道:“卑职曾吩咐手下,须与案发一般保持尸首,切不可乱动之。即便是仵作勘验,亦未乱动过。”苏公闻听,思索片刻,道:“如此,可唤朱府家人前来认领朱山月尸首。安福尸首另移他处,切不可声张出去,违者重责。”秦聪碧应声,遂遣人前往朱府告讯。苏公道:“仵作何人?”秦聪碧道:“城北巴三叔。”苏公道:“现在何处?可将他唤来。”
次日,李龙、贺万着市井闲人装束,再行查探,不想湖州城中十数家丝绸店铺皆与那厮议定,惟独不曾去得朱山月、羊仪怙、于九三家。众掌柜只道那厮唤作乌笃卓,其余情形概不知晓。李龙、贺万寻查一日,无有发现,败兴而返。路经醉仙酒楼,李龙道:“行了这久,口渴肠饥,你我且先吃些酒肉则个。”贺万附和。二人上得阁楼,临窗坐下,那小二过来,李龙道:“且先打两角酒并三四样下饭。”小二下去,不多时,酒菜端来。李龙、贺万斟酒对饮。
苏公叹道:“荆公曾言三不足,只道: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如此言语,非常人之言也。初时,苏某自作聪明,不解荆公变革主意,甚是懵懂,极力反对。今到湖州,见张睢实施新法,多有善政,深得民心,方知新法之可行。而张睢推行新法,亦遭贬谪,龙屈蛇伸,何也?此荆公之误也!新法可行,而实未真行于天下。八方州府,皆假以变法之名,欺上虐下、蠹国害民,待民怨腾天,又将种种罪责推加于新法之上。荆公只道天下皆行新法,信赖奸佞小人,哪里知晓如此细节?今若罢相,则我大宋失却大好良机也。”
苏公淡然一笑,道:“那朱山月、安福尸首伤痕并非刀痕。”苏仁道:“习武之人,内力高超,杀朱、安之人,何须用刀?拳、掌、爪、腿,皆可致其命。”李龙道:“朱、安二人尸首伤痕怪异,似是爪痕。”苏公惊道:“甚人有如此厉害,竟可将人心刳出?”苏仁道:“江湖之中,多有异人。我曾闻我师父言及,江湖中有一种恶毒功夫,唤作抓心爪,本是外门功夫,后糅合内家功力,五指如钢刃利刺一般,一抓之下可将人五脏抓出。”
越明日,苏仁早早起床,在庭院中耍过一套刀法,天方拂晓。苏公不待早膳,便欲往义庄。到得前庭,却见李龙、贺万过来,二人上前施礼,苏公道:“二位爷来得正巧,且随本府往义庄去。”李龙、贺万诧异,道:“甚事?”苏仁答道:“朱山月死了。”二人惊诧,问道:“朱山月?怎的死去?”苏公道:“且先不言,见着便知。丝绸一事,你等可有发现?”李龙道:“正为此事而来。卑职已查探到,那乌笃卓亦曾暗地与羊仪怙、于九二家商讨丝绸买卖。”
秦聪碧急忙令人去唤,不多时,衙役引巴三叔到来。巴三叔年已五旬,做仵作却有二十余年,颇有经验。苏公将巴三叔引到一旁,低语几句。巴三叔闻听,满面疑惑,一声不语,径直到得朱山月尸首前,俯身一一细看,而后入得另一室,察看安福尸首。看罢,叹道:“小人疏忽了,果如大人所言,这安福确曾中过毒。”苏公轻拈长须,皱眉思索。众人不解,不知二人何意。约莫半个时辰,衙役引朱府家人到得。朱山月妻妾见着尸首,哭做一团。
苏公闻听,思索良久,道:“李爷、贺爷,亏得你等细心。十商九奸,那白花花一堆银子,他又怎生舍得多出?此中必有蹊跷。”苏仁道:“方才李爷言道,那兴隆庄荀掌柜言,一手与钱,一手与货。那厮即便有甚诡计,又有何妨?”李龙道:“苏爷,话虽如此,那厮定有其诡计令众庄行轻信之。”苏公笑道:“香饵之下,必有悬鱼。众庄行若贪图小利,必将失却大益。你等思忖那厮会用甚么招法欺诈?”贺万道:“花言巧语、轻许利诱。”李龙道:“我以为,那厮或用假银锭骗之。”
苏公自案牍之上取下一摞卷宗,细细翻阅。那卷宗之上,细细分列出历年丝绸价目、出进、储藏、赋税、业主等等情形。原来湖州府盛产桑蚕,故而丝绸甚是闻名,其量仅次于杭州府。湖州丝绸十成买卖几由朱山月、羊仪怙、于九占据九成,余下一成由十数家小庄铺分摊。苏公看罢,自言道:“巫相钦。”苏仁闻听一愣,不解其意。
苏公道:“那厮欲采买湖州府五成上等丝绸,谁人有如此财势?我等自不相信。只是那些丝绸店号掌柜,个个心怀九九,只道是一桩大买卖,哪肯告知他人?却不知晓那厮竟欲一网罗尽。利欲熏心,怎会疑心前方陷阱。”苏仁、李龙道:“却不知这厮是甚诡计?”苏公道:“那厮定与朱山月九-九-藏-书-网身亡一案有干系。”李龙道:“大人何出此言?”苏公道:“如此高价,湖州城中丝绸店号掌柜皆为其所动。个个争相采买,以欲得转手之利。既然个个采买,何人肯低廉出手?惟有朱山月四家店号不曾如此,众掌柜必往朱家店号求买。”
且说李龙回得湖州城,见着众公差、捕头,将孙家庄投毒案、周四郎尸首案、普济观杀人案一一细叙。众人惊叹不已。吴江引雷千等一干公差速往孙家庄,接应苏公二人。赵虎引倪忠、汤孝等一干公差速往恶虎岭普济观。李龙与贺万自去查寻孙进富之东家。
苏公转念又一想:不知此举幕后究竟有何阴谋,果真是为了丝绸之利?朱山月如在,尚可如此以为。目今朱山月已死,此事谁与谋画?得利者,定是谋杀朱山月之真凶!前番明珠一案,赵虎被湖州四雄拿住,严刑逼问,言语中道出朱府无端失盗要紧物什,只当是赵虎盗走。因与明珠一案无有干连,不曾留心。如此想来,许是朱府内早有蹊跷勾当。
李龙、贺万见过苏公,将孙进富情形一一禀报。苏公疑道:“如此言来,此案端的蹊跷,这孙进富竟似日出雾散一般。”李龙又将赵虎、吴江等人行踪禀告,苏公道:“若破此案,还须自周四郎、普济观着手。种种疑窦,似隐约有一线相牵,只是我等尚未理清头绪罢了。”李龙道:“卑职还有一事,须禀告大人。”苏公道:“何事?”李龙便将那乌笃卓与诸多丝绸庄行贸易之事一一禀告,又将心中种种疑点道出。
二人径直回了府衙,闻得苏公已回府衙,急忙来见。原来,苏公、苏仁在恶虎岭下寻人,约莫半日,前后寻得三四个樵夫、猎户。每每问及普济观道人,樵夫、猎户皆有怒色,只道那观中道士甚是横蛮无礼,凡有进入道观所属山林地境者,皆被逐出,动辄殴打。那三名道人甚是剽悍,且知晓些拳脚棍棒,寻常百姓怎生招惹得起,自是远远避开,于观中情形知晓甚少。经樵夫、猎户指点,苏公、苏仁东行十里,到得一江南水乡小镇,唤作南浔镇,镇上有四十余户人家。那观中道人常往来南浔镇采买货品,或有识者知晓一二。果不其然,一家纸钱香烛铺告知苏公,那普济观有道人三名,老道唤作清虚道长,乃是知观,另有二徒,唤作无静、无为。那普济观观小道寡,却不肯与寻常百姓设符箓醮坛,闻听说来请作醮者尽是湖州府有钱有势人家。当日天色已晚,苏公、苏仁在南浔镇借宿一夜,次日一早起程回城。
秦聪碧道:“乡人传闻,真凶非是人。”苏公看罢尸首,奇道:“非人所为?此言何意?”秦聪碧吱唔不语。李龙便将双蛟作祟、镇妖石碑传说等等如实相告。苏公惊异道:“秦大人,果真如此?”秦聪碧惶恐道:“鬼神之事,卑职信之。”苏公疑道:“如此言来,这朱山月、安福之死亦是蛟精所为?”秦聪碧道:“如此刳心命案,卑职知晓几桩,亦曾亲往现场勘察,竭力侦查,皆不曾破得。后闻乡人言及蛟龙重出为孽,将信将疑。直至半月前,有城东三十里江畔乡人数十人来报,只道亲眼目睹江中蛟精出没。”
苏公、李龙惊道:“果真有蛟精?”秦聪碧点头道:“有数十乡人齐齐望见,怎会无端欺蒙卑职?那时,江中有一渔舟,舟上有父子二人。那蛟精见之,扑将过去,顷刻间将那渔舟覆沉,父子二人惊恐万分,竭力泅水,万幸中方得以逃脱。”苏公疑道:“可曾有人睹见蛟龙模样?”秦聪碧道:“众人望见那蛟精之首,甚是怪异,蛟身有一渔舟之长。”苏公惊道:“竟有这般怪事?”秦聪碧道:“大人如若不信,卑职可着人将那父子并乡人唤来。”苏公摆摆手,道:“不必。待些时日,本府亲往其地询问仔细。”秦聪碧道:“卑职当随大人前往。”
李龙心中疑惑,道:“他虽非湖州人氏,但却是生意中人,怎的不晓货价?常言道:货买三家。他出手如此爽利,定有所图。荀掌柜万不可贪图小利,中他诡计!”荀花间笑道:“多谢官爷告诫,荀某自有分晓。常言道:一手与钱,一手与货。那厮不先付银两,荀某自不与他货物。他奈我何?”李龙道:“如此甚好。荀掌柜之生意果如庄名,甚是兴隆。”荀花间道:“官爷有所不知。我湖州丝绸,天下闻名,四海丝商,千山万水来我湖州。只是湖州丝绸,十分却被朱山月占去五分,又有羊仪怙羊爷、于九于爷各占二分,余下如我等小店铺十数家,方才一分。往日间,哪有此等生意?”李龙不解道:“此话怎说?”
贺万笑道:“苏爷之言未免过于夸张。贺某却不曾见过如此异人。依我之见,惟有那蛟龙魔爪可如此。”李龙道:“你果信那蛟龙为孽之说?”贺万道:“如此刳心命案,已非一桩,前后有多少人丧命?似与朱、安二人毫无干系。如此推想,那凶手杀人并非有其分明意图,乃随意杀人。”苏公闻听,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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